1  | 欽定四庫全書 |
| 2 | 文憲集巻二十四 |
| 3 | 明。 宋濓 撰 |
| 4 | 墓版文 |
| 5 | 故封承事郎、給事中王府君墓，版文惟王氏所出不一，有姬姓者二族有媯姓子姓者各一族，有蕃姓者析四族，餘未暇論述，然姬姓二族皆出於周，其一始於王子晉之子司徒宗恭，其後則太原、瑯瑯為尤盛，其一始於畢公髙之子畢萬，其後則京兆、河間為龍蕃，二者皆以其王族故氏之為王。云太原之族，自秦、漢以至於唐，最多顯著，與清河之崔、隴西之李、滎陽之鄭、范陽之盧，天下號為五姓，載於史牒者，班班可考也。太原之裔有分居光之固始者，自東晉南渡來，遷泉之晉江温陵里圖牒䘮，不知其為幾世，至唐協律郎普，又自晉江遷黃陽之延興里，協律生宋大理評事文郁，大理生校書郎。訥校書生大理評事保隆評事生莆田縣尉仁暅，縣尉生睿，睿生連連，生籲籲生。鄉貢進士，贈奉直大夫國光，進士生給事中晞亮，給事生長溪東尉桂東尉生奉直大夫潤之，奉直生禮部侍郎太沖，禮部生知南海縣事應麟知縣。生元，莆田縣典史子春，則府君父也，母任氏府君，諱公穀，字徳良，生三年而典史君亡，及稍長，問其母曰：吾父何在？母曰：若父死已久，墓木今將拱矣！府君擗踊號慟，即製斬衰絰帯，追行三年䘮，事兄最樂先生，朝有如其父，絲毫不違其教，今先生時號名儒，以古文著聞，亦盡心於府君，鞠育導廸，無不備至，羣族內外姻皆稱之，府君𨽻業郡庠，精勤越流，軰夜將半鄰齋，燈火盡滅，府君獨焚膏，挾冊兀，坐如枯株，自是能通一經，發為大義，亦整比可觀，郡慱士命題招弟子，郡試於堂，府君特居首列，㑹歳當大，比同舍生，皆踊躍入家狀，期赴鄉闈，府君獨漠然若無聞，或勸之府君泣曰：予生髪未燥，先公棄捐，一念及兹，肝膽為之析裂，雖幸母夫人，存鶴髮鬅鬙而疾疢撓之，恨不化一刻，為一朝尚忍，斯須離膝下乎？杜門不出，日以色飬為事，及夫人卒葬祭，一遵禮度，哀號不暫舍，性好施，家雖單窶，聞人飢凍，輒解衣减食，濟之不然，夜不得甘寢，君子以為賢。元季政大亂，七閩之豪，挾兵威以擅生，殺割土疆，徃徃致書交辟之府，君度其無成，皆峻辭，已而亂愈亟，府君挈妻孥避地，仙遊山中，曳杖盤桓，而烟霞泉石，日與之相親。及皇明御厯六合載清，而府君，則頽然老矣，乃謂其長子寅曰：不仕無義，吾非不知也，第廹於親老且病耳！爾當力學淬行，以繼其門。寅遂以尚書中鄉貢第九名上南宮，未及㑹試，擢為給事中，尋兼靖江相府録事，階承事郎，朝廷推恩封府君，承事郎、給事中。府君之配陳氏先卒已十年，至是亦贈孺人，寅方攝監察御史，按劾山西，忽官書至，驛言府君已歿，寅匍匐奔還南京，詣予哭曰：寅罪逆深重，禍延先子，以洪武八年十月三十日長逝，壽僅五十，又八寅，將馳歸，擇地縣南香山里白石峯之原，以九年某月日，襄兹大事，而起母孺人之骨合塟焉，惟先生職在太史中朝，名公卿之墓，無不藉，雄文傳信于世，敢奉楚府伴讀陳子晟狀，再拜以請，惟先生畀矜之。予聞閩多故族，雖厯年千餘，而其文獻猶有足徴者，府君善承家學，豈不思出就功名之㑹，獨以親故，不敢蹞歩捨去，則其敦厲孝行，絶於人逺甚孝，為百行冠冕，所闗彝倫者甚大，此而不銘烏乎？銘寅能汲汲孜孜，顯露潛徳，惟恐人之不聞，府君亦可謂有子矣，府君六子，長即寅，次曰同，曰驥、曰祥、曰載，曰龍同，驥載龍夭，女一未行，孫一陵生銘曰：人所貴者，身身之所本，曰親，呼吸相通，實一氣之分，乃或委而去之，南則之越，西則去秦，能敦本而厚倫者，豈不在於斯人，豈不在於斯人？ |
| 6 | 贈承事郎、工部主事劉府君墓版，文濂家食時嘗如烏傷。其校官劉君浩卿來見浩卿諱演，美容儀，晢白如冠玉，有鵠峙鸞停之狀，聆其谹議，推闡王霸，欲見之開物成務，建瓴注而健鶻飛也。求所著文，閲之，氣充而聲雄，風雨晦冥，雷電恍惚，若鬼神之出入也。濂甚豔，其人數與之游。蓋浩卿受經玉山鄭錄事，明善錄事，精通伊、洛之學，望重當世，浩、卿獲其傳為多。濂意浩：卿非文墨可羈，必騰迅以升。已而浩卿秩滿去，濂亦潛伏大山長谷，聲迹絶不聞。㑹元籙告終，而皇明御極，濂應聘而起，累遷入禁林。浩卿之子，彬亦典儀晉王府，既胥㑹，亟問浩：「卿安否，則墓木拱矣」。濂失聲哭曰：「浩卿止於是耶？」不覺為潸然出涕。彬才猷日著，轉承事郎、工部主事，改員外郎。間謂濂曰：「彬幸藉先子明訓，忝任官使，近得援例贈先子如彬官。母葉氏亦贈孺人，先子卒時年五十又四，乃元至正癸巳三月九日。後七年己亥十月二十二日，始塟麗水縣孝行鄉之桐嶺，原迄今洪武丙辰，蓋已八載，而懸棺之石無文，非不孝歟？願先生畀矜之」。言訖，泣下。既而又曰：「先子之行多可書。彬不能記其詳。先子事父孝，生能盡養，暨没廬墓左者三年，廉訪使者遂以孝亷舉教諭。義烏移龍泉，興補百廢，孳孳如嗜欲。陞明善書院山長，以母耄辭先子。性謹飭，非大寒不襲重裘，雖暑鑠金，正衣冠而坐，挾冊諷詠終日，與人期在百里外，風雨必赴之。一日，行桃山中，見涕淚赴溺者，先子止問之曰：吾母亡，未塟，質先廬得錢二十千，今遺之，欲生奚為？」先子陽謂曰：爾勿憂誠，吾拾之爾」。力挽歸家，償錢如其數。其人知非真拜，受感泣而去。先子瀕殁，謂彬曰：「金華宋先生最知我，我死，當以墓文相累，彬敢銜哀以請，願先生畀矜之」。言訖，復泣下，濓曰：「濓實知爾父，爾父有經濟才志，不獲施以卒，耆舊凋落，宜爾不能詳濓，故掇其概言之，繫之以銘。劉氏世居括，曽祖某，祖桂好施，與州里，歳儉亦賴之。父徳澤，好施如先人母葉氏子，男子三：長師曽，南康，都昌丞，次師夏。即彬，次師雍孫，男子一輝，女子四，梁松、朱某。湯謹，其婿也，一未行，銘曰。 |
| 7 | 丹穴之鳳，五色離褷，不髙翔於千仞，乃戢翼而威蛇命也，奈何振古如兹。噫！ |
| 8 | 故浦江義門《第八世鄭府君墓版文》：浦江義門，其第八世主家政者曰：鄭渭，字伯陽，宋龍㳺丞，徳珪之曽孫，東埜處士文佩之孫，元贈中書禮部郎中。鑑之子，年七十二，以洪武十年九月十九日終於家，十一月二十四日，葬於縣東三十里杉栢墓之原，其子梃桷，與其孫炯、勲合辭，請銘於太史氏，濓濓乃為之銘曰： |
| 9 | 維伯陽父，自㓜頴發，佐諸父齊家才，超然自見也，泉布出納及米塩細務，一一鈎校，使無所漏也，更繇之繁，身獨任之，載星徃來，踰三十春秋，不憚煩也，辭意懇欵，壹本諸誠，無纎毫人偽也，化行鄉邦三尺之童，卒皆信服，呼之為長者也，縣之大夫踵門問政，告之以利病民隂受其賜也，方嶽重臣，嘉其篤純，欲辟為從事，辭不為也，上繩祖武下儀，孫曽循蹈規矩，晝夜兢兢自惕也，大田以祭，嚴若祖考之，臨勒石示訓，戒勿質鬻之也，合爨一世中，更亂離左，抗右禦卒，使危復安也，羣從同樂熈熈，然如春風和氣襲人見者，革面也，宅心忠厚，不動聲氣，寧人加已，誓不先人也！國初定賦，郡田一斛驟増其半，白於當路而蠲之也，姻家析貲，陳之以秉彛，不以已之親，踈為厚薄人服，其均且平也，宗族有早孤者，收而鞠之，斂其租入，逮長而悉歸之也，有盜持斧斤之林，僮徃禦之，反為盜所毆，僮妻徃䕶之失，足墜塹死，禁僮勿訟，反遺之槥櫝也，職此之故，聞其捐館一郡，為之出涕，貴賤賢愚，無間然也，其妻吳裕，字曰靜安，能通詩書為一家女師，是以配君子也。嗚呼！世不逮古，夫妻相虐，而兄弟為仇，比比皆然也，有若伯陽父實中流之砥柱，彛倫賴以扶樹，名教賴以増重，奈何去昭昭而就㝠𡨕也？青山不移，流泉不竭，而形容不可復覩，茍可贖之當人百其身也！嗚呼！勒銘斯阡，言有盡而情無窮過者，讀之不為之涕泗汍瀾，非仁人也！ |
| 10 | 《鄭彥宏甫墓版》文 |
| 11 | 鄭彥宏甫，諱鉅，浦江人也，其家十世聚居，諸父平山府君文泰，才雄志鋭，蓋以義亢其族，特善彥宏、彥宏毎侍左右，操其權度，以裁小大之政府。君沒從兄青慩居士欽，有才如府君，日恢宏之，其宗愈、光茂，亦惟彥宏是友，蓋彥宏凝慤而夷沖，其與物交，範防至密，諳練甚精，而於羣從之間，傾誠以相周旋，故得其驩心。其考文轟，蚤世奉妣，黃夫人盡孝，及夫人亡出寢於外，二年，弗近酒肉，哀慟無晝夜，幾傷其生。居亡何，彥宏以次長其家，確守成法，如執玉捧盈，唯恐有媿前人，然所見一定，雖羣言沸騰，終不可揺奪，由是內外政皆治，㑹遭兵難，法無少爽，性好施與，天大雪，有童子凍餓道路，彥宏亟溫以酒，且治纊衣之，使養於家，喜注善藥，起人，夜半有告急者，即應之，亦無留難。一日，以事適鄰邑，忽有拜馬前者，彥宏曰：「吾不汝識今拜欲何為？拜者曰：吾家四三人病滯，下欲死，賴公藥乃生食，公之徳久不報，幸一見，不自知其䫙之頓地也。彥宏笑遣之，彥宏壽六十七，以某年月日卒，卒後一月某日，塟於左溪山西源，娶周氏，先十八年卒，生子男，三演、淵、洧、演、夭、淵、洧，皆恂恂善繼，而淵通經藝，以古文辭知名，於時用薦者為月泉書院山長，女一歸江，蓮孫男四，楷、檉、櫟、檀、檉夭女三人，皆在室。彥宏遇人煦煦有㤙意，迨沒，人思之弗置，至今有涙落者。昔唐張公藝、李知本、劉君良，皆以孝友聞，史臣稱之，以謂此三人者，孝行推於友睦，而禮遜之風，數世不衰，皆在元魏、齊隋之際，眞所謂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者，今較以彥宏之家，君子咸言過之，而彥宏諸行，又跬歩不越於繩榘，非傑然自立者，能若是乎？南陔、白華，商之季世，僅見之，夫子刪詩，特存其聲而弗削，况於後世者乎？濓與彥宏㳺，凡三十年，知之為至，於是造文表諸墓，以風示人人，庶幾有來取則者。 |
| 12 | 故章府君墓版文 |
| 13 | 章府，君姓也，遇孫，名也，宗覲字也。浦城西邨，康州刺史，及自南安來遷也，今居龍泉康州，五世孫都官郎中，重再遷也。又十一世至煥文三遷縣西之錦川也。煥文生斯立、斯立、生格，皆潛耀岩穴而善利覃於鄉邦，此府君曽祖祖父也。當唐之季，逺祖仔鈞，受唐命官至檢校太傅、西北面行營招討制置使勲名著於一時，其妻越國夫人練氏，懿徳隂暢，能全建州一城生聚，生子一十五人，其後多榮號，登進士第者幾百人，若郇國文簡公得象，以清忠致位台輔，若寶文閣待制衡，以文辭卓冠多士，若忠恪公誼，立朝論事，務存大體，若莊簡公楶建功涇原，而夏童不敢東牧，蓋章章者，其他位法從典大藩者，項背相望，此府君世澤也，持身凝簡，超然百為之外，而毅肅之氣洽於倫類，望之如大山中居，莫不尊而仰之，然耿介無阿私，臨事定議，則曰某為囘邪，某為謇諤，凜凜不少貶，此府君恒性也，凝坐一榻，自明至曛未，嘗去衣冠，發言必想踐，未踐則終日，若思遑遑不少寧，族婣比閭三尺，童子來見，必以禮接，弗敢慢，且諄諄然戒曰：惇爾孝弟引翼爾文學毋隕乃祖乃父聲聞以為爾家羞，人稔其徳，事不得直，亦上謁而求平焉，從容諭之，輒中其肯綮，誓勿煩有司旱暵疫癘，泣禱於上下神祗，不獲，應不止，此府君馴行也。甲子三百六十有六，府君所享年也，至正三年五月六日，沒之年月日也。窆之年月若日，則十四年二月十一日也。縣之西寧鄉，玉峯山之陽，葬之地也。宋兵部架閣張公宏女府君配也，曰珪，曰璋，曰御史中丞溢子，男子也。妻，縣人。士陳師大者，子女子也。曰存仁，曰存質，曰某元帥存道，曰存誠，曰存厚，曰存禮孫也。件繫羣行而為之狀者，青田劉先生基也。譔次其事而樹文於墓門者溢之，同志友宋濓也。銘曰：維章受氏，出自東海。曰齊之姜也，奕葉蟬●，施於北，南於煜其光也，玉象降徴，疊笏成陵，爛然有章也，府君承之，凝簡而昭淵慤以莊也。左矩右繩周旋，敕慎納於危防也。不詭而隨，不肆而卬，不尨而凉也。含真葆，熈脗合至𤣥莫，吐耀，芒也，何以嫓之？龍劍在襓，神珠韞房也。茍鬯所施，物罔非吉，胡斂不張也。有子繼志，曰隠曰顯，各惟其常也。棲心奥區，三秀孕竒，或發休祥也。執法中司曰簡巖巖凜，為飛霜也。玉峯之阡，沖和固結，其氣靈長也。太史勒銘，鐫諸樂石，百世而弗忘也。 |
| 14 | 故愚庵先生方公墓版文 |
| 15 | 嗚呼！自我齊國文公，紹伊、洛之正緒，號為世適，益衍而彰，傳道受業者幾徧。大江之南而天台為極盛，時則有潘子善氏、林叔恭氏、趙幾、道氏兄弟，以及杜仲良氏，如此者不能徧舉，皆見而知之。推原體用之學，敷化𢎞治，而風動於四方，重徽疊照，於斯為至，流風遺俗，汔今猶有未冺，若我愚庵先生方公，其殆聞而知之者歟？先生諱克勤，字去矜，姓方氏，其裔出睦州𤣥英，處士于宋初十五世祖廿四府君某，始遷寧海侯，城里曽大父重桂，鄉貢進士。大父子野，父烱，元鄞縣儒學敎諭。母葉氏，宋丞相夣鼎從曽孫女也，先生㓜，而端凝五歳知讀書，自辨章句，十歳暗記五經，諸老先生嘖嘖愛賞，目為神童。年埀弱冠，徧窮濓洛闗閩遺書，及尋鄉，先達授源委，凡渉性命道徳之秘，窮研探索，寢食為之幾廢，因喟然嘆曰：為學必合天人而後可舍，是非學也！至正甲辰，嘗一踐塲屋，言國家利害峭直，無所顧忌，有司不敢取，飄然東歸，益閉戸潛心，于一卦一爻，必欲驗諸事，為至於天文、地形、禮樂、刑政及制度名物之屬，亦辨析歸於至當，如指諸掌。㑹海民為變，江浙行中書檄吳江同知金剛奴募民為水兵，先生詣金剛奴謂曰：民計窮而為盜，未為盜者，亦挻挻欲動，奈何授之以兵，是謂増盜，非禦盜也。金剛奴怒不荅，既而水兵果於中道殺䕶吏逃去，從盗金剛奴，踰垣走折一足，始悔曰：吾不從方先生言，以至於此！未幾，侍御史左荅納失里至郡，招諭劉都事，基為之副，先生上書，陳勦殄之畧，不宜姑息都事，韙其言而不能用，遂致郡縣陷沒，民罹塗炭，先生發憤，入山谷，採松栢食之，累日不返，當路延先生入幕府，先生謝曰：我辟穀久矣，弗足與人間事也。吳元年冬，大明兵取台州，先生欣逄真主之出，乃大有為之時，疏舉賢才、安人心、黜豪強、除暴斂、明敎育十餘事，將上之，未果。洪武二年，詔立郡縣學以訓導，辟先生樂於育，才即起，應命負笈來，從者至百餘人，先生據經陳義，曲暢旁通，幾無毫髮遺憾，聞者皆淪肌浹髓，薫為善良，俄以母夫人春秋髙，力辭而歸，諸生追之者踵相接，學舍為空。四年夏，朝廷聞先生賢，欲致之，部使者袁君宏以書幣來徴，先生以母老不忍離左右，辟去旁縣，郡承使者風㫖，雜逮婣，連督索之先生上京師，兩詣執政，固辭執政竒先生材，命就銓曹試考覈，入格名，列第二上，特命知濟寧府事，階朝列大夫，錫之冠帯以行先生至官，為書一通，懸於康衢，諭上愛養元元之意，民有所不平，詣府自言，禁吏胥不得呵問，日引耆耄坐語，訪以得失。郡學舊有孔子廟堂頽圮，聘前進士為師弟子員有未備者，選補之役，浮屠以葺廟堂，南鑿為泮池，傍列兩序，闢射圃於廟北，造弓矢，樹正鵠，日一再視學，親為正句，讀較中否，屬縣之內社，各立學學凡數百區，學子繫籍者二千人，兵後號為最盛。始有詔民闢廢田者，閱三載乃稅，吏徼近功不侯，期斂之，復以田定起科，繇民益惰，田不増闢，先生與民約，定為簡書，列為丁産，為上中下三等等，復析為三，毎有徴發，恒視書為則，吏不敢並縁為姦，歳且暮轉戎衣于燕，時有令役民舟者有誅，別郡以牛車從事，天雨雪，牛僵死于道，破産者十八九，民請以舟就役，僚佐畏令難之，先生曰：吾知從民便抵法，非所辭也。即載以舟，具白山東行中書省省義，不問郡倉絶糧，省檄民七百里，青州民病不能適漕運者，自淮安輸濟南道出郡境，先生欲就輸郡倉而使濟南，致青州告于行省，弗聽，即以聞，戶部戸部奏可行，省臣愧之。郡城壊，故事築，以兵指揮使，挾貴人，勢當五六月，聚民萬餘治之，民不得田，哀號而即工，聲聞數里先生，奮曰：民病不救惡，用二千石為宻聞中書同官，疑且得罪，不敢署名，先生獨署之，胡丞相惟庸以聞，即日詔罷。先是不雨，先生袒跣徧禱羣祠，涕泣臥祠下，誓不雨不還，至是詔下，民驩呼而散，大雨如注。是嵗，五穀俱熟，民歌曰：「孰罷我役使？」 |
| 16 | 君之力孰成我黍？使君之雨，使君勿去我民父母。自是連二歳三禱，皆有年五年秋，隣境盡蝗先生，省愆變食，稽首告天，夜聞空中薨薨，聲燭之，乃飛蝗蔽天，而過郡獨有年，民有赴愬者，隨事則決，大者笞辱，小者諭遣之，不留案牘，尤慎於庶獄，月録日省，不使乆淹，或文有未具，時作糜徧食之，夏秋之税，毎命斛卒持概髙下出其手，或至累旬不收，民兢指倉為穽，先生令民自概斛卒，斂手不敢出氣，遇將西成，預移文與民，期民争來輸，不遣一吏，而税常先登，江西、浙西二行省運粮百萬，濟寧水陸數千里，先生視如部民，不使有錙銖，怨懟舊比，毎斛益四升，以禆蠧耗，先生憫其道遠，言于朝，蠲之府，召州縣官屬，皆役皂𨽻，徃徃索賂無厭，先生下信符置郵，無敢不至者，信符之籍以印識，而中分之吏，托月日稽違以媒利先生私藏之，緩急有程，一自己出，復行其法於封內，壹以信符，召民民，得竟并力耕桑，襁負來歸者，相望于道，初赴官時，戸僅三萬，稅萬餘石，三年之後，税以石計者十四萬四千七百戸亦増至六萬有竒，二州二十縣，家有積粟，野無餓莩，羊牛鷄犬，散被郊坰，富庻充實，如承平之世，至於社稷山川諸祀，先生脩崇壇壝，嚴飭器服，或樹名木於周垣之外，一如儀制，無有所闕，水驛在西門內，庳陋汚濕，居者弗寧，先生料揀材木，候農之隙，更作於城南庭堂室房，𢎞敞逾昔，冬寒河凍，驛舟不行，令舟人伐木為炭，穿土穴蔵氷，因其餘力，以成事功，泗水經郡城，南通淮江，北引河濟，地勢髙瀉，搆石為牐，而時畜洩之魯橋、棗林二牐，厯歳乆壞石填河中，舟道難之，役牐丁絙壊石治灰而甓之，故以葦囷庤糧火，屢為災教，民為陶瓦營屋百餘間，申戒火令編民居為曹伍，逓相救恤，其患遂止。大將軍魏國徐公達、副將軍曹國、李公文忠，統士馬十萬之燕，駐郡稍乆，要官勢，吏争索糧芻相膠葛于前，先生依序酬決，無不如意，一軍稱能。永嘉侯朱公亮祖將舟師數百艘，北征，河水涸，舟膠不可動脅，先生曰：即趣五千夫浚河，否則以軍法論。日且暮，先生不忍煩民，泣禱於天，夜二皷，天雨，黎明水起數尺，舟竟去，莫有言者，先生為政，以風化為急，務以徳勝佐貳，始雖倨慢先生，委誠待之，卒愧服，武夫悍將，不知禮久，亦化戢在官，縱無事，終日冠衣坐堂上，召諸吏授以書詩法律，或公牘堆几，羣辨方譁，先生片言折之，各心悅而去，性不喜近名，常自誦曰：近名必立威立威，必至害人，吾不忍為也。府庭之間，不陳杻械，革鞭懸楹，間示不妄罰，省憲考績，為六府最。八年春入朝，皇上以為善治民，錫燕儀曹使，踐其舊職，瀕行奬諭有加，且曰：政成當顯用卿。秋八月，知曹縣事程貢嘗以不職被笞，心銜之，上封事言狀，詔御史楊某亷按，楊為程故人，恐程坐誣罪易民服，潛索先生過事，踰兩月無所得，乃捕府中卒，吏盡繫之，榜掠無完膚，無一可問者。楊更與其吏謀，誣先生用倉中灰葦，時十月固未嘗附火，而葦則苫公宇垣，實無私用者，先生不與辯，遂就逮，民號呼填道，隨行百餘里者將千數，先生次子孝孺上書政府大臣，願以身為軍贖父罪，不報，竟謫役江浦，㑹空印事起，吏又誣及之，孝孺復草䟽，將伏闕上訴，而先生歿於京師，九年冬十月二十四日也，壽僅五十。又一，孝孺與兄孝聞奉柩東歸，十年春二月二十四日，窆於縣東北深灣章施山之原，禮也。先生妻林氏，諱姬婦，道為一族，冠先十五年卒，至是合塟，生子二人即孝，聞孝孺孝聞，年十三，居母之䘮，不肉食，至服除，人以純孝稱之女一人，再娶王氏，諱在生女一人，未彌月而王卒，少房董氏育之董氏，生子一人，曰孝友，二女皆在室，未行，先生靣白如玉，鬚眉秀整，不妄笑語，動容周旋，必合禮法，兵亂，負母逃入深谷，兩踵血流，遇二弟訓育備至，終身未嘗失色，與人交率真任，質不事表襮，不以久近為冷熱，立談之頃，洞見肝膈，南冠過郡者，必以米醪饋之，不能歩者，僦舟車送之，萊蕪丞陳川欲迎母為養，厄於無貲，出錢五千助之，同列以事奪祿，買布帛給其用，且日延之對食，久而不衰，脫逢其飲醉，投案大詬而去，待之益恭，及酒解來，謝陽若不知者，曰：昔之夜，吾亦醉矣！不識君，何謝也？生平奉養簡素，不服紈綺，御一布𫀆，數年載不易，日不再肉，不治官事，輒卻肉不食，所守亷甚絲毛不取，諸人毎行縣以物自隨，杯湯不肯受，兖州守因童進二木瓜，笞童十，召州吏還之，鄉人有為饒陽令者，以燖雁侑書力卻去乃已，初至官時，祿米一斛可易金三兩，以軍食告乏，月取十斗為食，餘悉儲于倉，或尤其迂不恤也，晚年益加畏慎，晝所為之事，夜則白於天俯仰皆無愧怍，榮辱利害，恒視之若一，坦然不疑，古所謂體道成徳之人先生，誠庻幾焉。其為文章，質而不華，平而中理，有汗漫集若干巻，傳學者云：濓私自念齊國文公之薨，始一百七十，又九年而其學寖㣲，希世取寵者，徒剽掠為談辯，誇多鬭靡者，務組織為篇章，文公所以扶世教、淑人心者，率棄為空言，故其臨事之際，仰攫俯拾，唯恐利不入槖，至有庸夫賤䜿之不屑為者，嗚呼！可嘆也！已有如先生聞風而興，乃能誠求實踐，參前倚衡，儼若上帝鑒臨，涵養既純，發舒自異，仁民善俗之政，至今人人能道之，夫命雖止於斯，而其率性㑹道，無愧於文公者，尚皦然弗誣也。孝孺久從濓受經，頗知先生行事之詳，於是厯敘其故而繫之以銘，銘曰： |
| 17 | 堂堂齊公，命世之雄，伊洛正傳，實為大宗。入天出人，完傳翼經，有遏必䟽，無幽不明。疇不皷篋，千里來過。燦如聚星，惟台獨多，流光所及，寧有翳昏。揭彼日月，輝于天門。逝者沄沄，滅景銷聲，不有人豪聞風，孰興猗歟？先生行知，尊聞養氣，弗餒充乾，塞坤實孚，名隨上徹九天。鶴書，翩翻，降於丘園。爰自布韋，專城以居。象笏朱衣，於赫其儀。寵㤙之加，其廣無垠。曷以報之，誓不顧身。敷宣帝仁，達于齊氓，以煦以嫗，以致其亨，民或勞只，如魴之頳，乃平更繇，俾遂其生，黠胥舞文，其貪若狼，乃障乃防，而扼其亢。人相告言，久嬰亂離，父母孔爾，我胡弗歸？十百為羣，其來如雲，操厥耰鋤，以播以耘。我行其原，萬桑沃然。俯瞰于隰，黍苗芊眠，鄰多孽煌，刺天而飛。避不入境，絶類有知。真儒之效，小試則殷。誰曰漢吏，專美其循。太龢薫蒸，郁紛輪囷，自此而升，何澤弗臻，大命止斯，傷如之何？視天方髙，淚如懸河，我文傒嘆，數竒則然，中心無慊，生順死安，善人殄瘁，斯道之衰。顧瞻無依，胡寧不哀。崔崔者岡，𣺌𣺌者陂，其中有墳，千載之悲。 |
| 18 | 故《一鄉善士張府君墓版文。 |
| 19 | 浦陽江之上有大姓曰張府君天錫，字君與懿，然篤厚人也。自成童時，輒知孝敬，日趨大父母、父母側，問衣燠寒而進退之年，既長，益推錫類之仁，九族有弗振者，時卹其匱乏，復懼族逺情，疏築堂南山麓為序，拜旅飲之，所長㓜之節，粲然不紊，其於惇愛廣順之道，有所賴焉，然不是以為足寒食。十月朔，汛掃先世諸塋，必厯告嗣人曰：此為某府君，其名行若何支系若何？本末如連珠。已而泣曰：吾髮種種矣！茍不言，爾等當不知土中為何人，慎識之，勿使牛羊踐履！其上！平居正襟危坐，終日不妄動，即動足，跡亦有恒度撫世酬物，一以誠有犯之者，任其轇轕，兩耳如無聞，尤不喜以疾言，厲色加人，人愈愛慕之，雖傔媵亦從化，俯首趨功，驩欣如也。及歿，不問賢不肖，皆歎惋悼惜，有至淚下者。至今語及府君，猶舉手加額，稱之曰：長者長者，云府君之裔，初自清河遷，已厯十有三世，曾大父維大父夢龍湖之儒學，正父一寧妣方氏府君，生於某年月日，歿於某年月日壽若干，以某年月日塟於縣西通化鄉施禮山原，配室朱氏婦道，克修前卒，竟合葬焉。子三：坦、泰、祐。女三：石某、朱某、樓。鐵，其婿也。孫五：瑤、福驥、某某、曽孫五某：某，昔漢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於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咸自以為不及，若府君為人，實有石氏之風，奈何士習不古，文有餘而行不逮，尚有愧於齊魯諸儒，又何敢望君之藩垣哉？是可嘆已。坦等遣從孫大常丞丁徴濓勒銘墓門，濓聞至正初，宗藩賢王有竒府君才者，辟為營田總管府治中，府君辭不赴，今故不以為稱，而題之曰一鄉善士張府君墓，并感其事而銘之，銘曰： |
| 20 | 生之溫，守之仁，發之淳，行之新以飭其身，以伉其門，以壽其子孫。 |
| 21 | 上海夏君新壙銘》 |
| 22 | 國朝有天下，患吏之病細民，公卿廷議，以為吏它郡人與民情不孚，又多蔽於黠胥，宿豪民受其病，固無怪，莫若立巨室之見信於民者為長，使主細民土田之税而轉輸於官，於是以巨室為糧長，大者督糧萬石，小者數千石，制定而弊復生，以法繩之，卒莫能禁。是時惟蘇之、沈氏以奉法稱天子，親召與語，賜之酒食，時减免其田賦，名聞四方，而上海有夏君者，尤畏謹，好禮，繇賦皆先時而集，不煩徴索愛恤，細民銖兩無所妄取，民咸悅，而徳之聨事者皆以為則其所為，蓋無愧沈氏而名，未若沈氏之顯者，聞於上則勢隆而易彰，鬰於下則雖善而莫著，此余因夏氏之請而欲揚之者也。君諱宗顯，字叔眀，自其曾祖㕘、祖駟、父祥，皆居華亭，君年十五六喪母，以達禮聞，服終，請于父，出從傅、朱學。數年，學有名逰上海，樂其土俗，遂之長人，鄉置田宅，徙家以居，既而家日殷富，益敦行義，兄及孀姊老而窶，嵗時奉粟帛養之，葬其䘮而䘏其子，撫異母弟有恩，事外舅姑，盡子壻禮，聘名士為師，故人子就學者飲食之，旦則冠帶坐堂上，子孫盛服入揖，立兩序，俯首聽教，命君各授以事，㑹食遣去，至夕，取古今事可為法戒者，辨析講說，勉以為善，子孫恭謹愿慤，不敢嬉遨，譁縱凶嵗，鄉里皆從君乞粟帛藥餌嫁娶，䘮災者取資焉，故巨室之以長厚，稱者必曰夏氏，見君者，慕其善與君逰者，服其才，聞君卒者，莫不痛惜之也。初君年未四十，即穿壙為冢於舍西北若干步，及年六十有六而卒，遂葬焉。君之卒，以洪武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葬，以二月九日娶王氏二男，曰應炎、應霖。三女：長適趙志學，次適趙以仁。一、在室孫。男三人：翟彪、麟。女三人、曾孫男，一曰緜緜銘、曰。 |
| 23 | 周法既壊經界，隳羣氓，相啖䑕，與狸吏庸俗澆邈，不知赤子顛踣吁，可悲，聖神造謨，立治䂓，俾大育，小勢相維，孰嚚戻法，肆攘欺利，猶在吻身已離，惟呉夏君，懲衆非畏，慎奉上仁，以綏凶嵗，發廩賙，困飢帛寒藥，疾棺載尸，居家孝友，此其推子姓愿，謹習禮儀，鄉閭愛戴，莫敢違為富好仁，曷能追天錫，爾𦙍當蕃兹，嗟哉！巨室，宜相師欲，考令徳徵銘詩」。 |
| 24 | 樓母婁氏墓版文 |
| 25 | 義烏樓璉詣余禁林，且哭且拜曰：「璉也不才，幸獲厠名，銓曹擢主大同宣寧縣簿，歸與母夫人別。夫人慘然，若不能勝情，整璉衣出門，涕涙闌干被頰，璉恐重傷夫人之意，忍泣而徃之官，僅五月而訃音至矣！蒲伏歸伏草土，今服既闋，吏部用常例别調，行有日痛，念先母遺徳，未白舊幸，灑掃門庭，執弟子之禮，敢以墓版文為累」。按璉自為狀諱：慶字靜嘉，婁氏考某妣某氏夫人，年二十，歸同里樓君光亨，婦道修飭，甚其姑童氏御家屬，以嚴纎芥有失，輒鬱鬱不樂冡介，間鮮有獲其驩心者，唯夫人能之處，先後唯以柔勝有恃強壓之者，夫人俛首避去，久之咸愧赧夫人亦自如樓君，隠居教授州里，多宗之，每懸燈覽書，直至鷄號，夫人侍左右，不敢先寢困睫，或不可擘，必奮迅自力，習以為常，嘉朋至備物以饗，雖截髪弗暇計，其遇族婣，不為翕翕而趨，不為淹淹，而舍始終，有恒學者，多不及也，一旦病痰，厥喉吻，上下隆隆作聲，已而蘇，明日復卒，夀七十八，其時則洪武辛亥九月十七日，又明年癸丑某月日，藏于竹山里先塋之次子，男子四玓瓅珍璉璉，以明經試吏部入官，今為成都府仁夀縣主簿，階將仕佐郎，子女子三環、瑜、珥、俞盛、方錫，呉祐其壻也。孫男三致中致和，致剛孫女四貞，娟、婉媛皆㓜世，恒謂隂教不行，天下無良婦，有若婁氏，豈非婦之良者耶？奈何輕言之？讀予銘者，尚有所厲也。銘曰：無非無儀，維婦之常，不有以昭之，孰知其良？余銘：婁氏之藏，百世之下，遹有耿光。 |
| 26 | 瑞安、呉門三貞母墓版，文溫之呉荃，不逺千里，踏赤日而衝黄埃，謁予於浦陽江上，既入容貌慘沮弗悦，問其故，輒嗚咽流泣而後言曰：荃之先世，初家鄱陽，再遷㑹稽，唐諫議大夫畦又，自㑹稽徙，温之瑞安，世有宦蹟。至宋兵部侍郎洸，某州教授，瀹兄弟連擢某年進士第，聲聞益著。兵部幾世孫連江主簿，朝宗無嗣，以兄通判汀州。泰來仲子諱埏，君為之後。君元，栁州教授，荃之曾大父也，種學織文，名播于邇遐，其配金部郎中張公，聲道之孫，諱淑，真柔婉靜，專奉尊章，能盡其禮，曾大父方四十一，不幸蚤世，張夫人少九齡誓，冰雪自潔，卵翼其子，至於有成夀。七十二，以至正元年辛巳八月辛酉卒。五年乙酉，二月癸未，葬州之廣化鄉，其子諱欽，荃之大父也，娶胡夫人諱節，宋瓊州安撫使尚賢之孫，大父學行如其先人，念家世之多艱，奮然欲有為，寤寐不忘，生一子諱璟，荃之父也，嗜學如嗜利，罔有怠心，及其冠也，擇松江府判官林公天麟之孫諱亷，為之室林夫人，瀕行，父以上腴田三十畆畀之，林夫人曰：兒聞女子之行，父母有命，戒之言不聞其他也，敢辭。暨去動靜，具合節文，三族翕然稱其賢，荃父始二十一嵗不幸，又以疾不起，時林夫人多二齡，荃在遺腹中甫九月，荃父臨卒，語林夫人曰：吾家宗祀不絶如縷者，在吾一身，今病革若是，柰之何哉？然吾祖父無涼徳，生男或可期，爾能保嬰惸而養吾二親，吾死為不死矣！林夫人仰天泣曰：所不如君言者！有如日言！終而卒，卒一月而荃生生，一月而大父繼卒，大父年方四十，而胡夫夫少一齡，二孀母相依為命，抆涙治事，晝夜更抱，持荃嘗指曰：呉氏三世，惟頼此一孫耳！嗚嗚對泣，不能仰視。逮荃六嵗，天下繹騷，大俠聚兵，隂竊生殺之權者甚衆，慕吾母豐於財争，欲聘之不聽，更以危言震撼，復不聽，因說之曰：當此亂世，有力如虎者，尚朝不謀，夕以孱弱之婦，不翅一輕塵，乃欲保三尺孤耶？知者頗竊笑於後矣！為汝之計，莫若托身勢家而心存呉氏，顧不足隂持之耶？林夫人剪髪長號曰：吾聞烈婦不再嫁，此義或乖禽犢不若也，吾但不知負其天遺孤之保與否？則天也，吾言止斯，茍或迫之，有死而已。其說既不行，遂謀勒兵而強委禽焉。林夫人聞之，與姑言曰：事急矣，不可以不去。即挾荃夜走平陽，冒險阻，履荊棘，茹苦如茹，甘呉故大家傔人媵女滿庭，頤指得如意，至是皆散盡，林夫人躬操杵臼以執爨事，食或不充攻，絲枲以貿易之，然猶市書教荃從名人游，脫簪珥以代束脩，且曰：家雖廢學，不可廢也。事姑尤孝謹，姑多疾畢，志竭慮以事巫醫，忽夢神人謂之曰炰鱉，飼之即差，已而果然，人以為孝。感州大夫朱文霆賢之，欲請于朝，旌表其門閭，林夫人固辭，乃止。林夫人居平陽十二春秋，當至正二十二年壬寅，十二月己丑，林夫人不幸殁，夀三十九，胡夫人哭之慟曰：上天罰我如是之酷耶！老者存而少者先逝耶？荃時二十三矣，胡夫人由是日夜程督愈勤，唯恐荃之怠也。又七年，為洪武元年戊申，荃始還瑞安故廬，以十二月庚辰葬林夫人，與吾父同穴，又二年，胡夫人亦卒，實三年庚戌、九月辛亥也。夀七十三葬，以五年壬子，二月甲申，其穴亦與大父同，所葬之地皆祔。張夫人云：惟我呉氏寡祐，禍及三世，幾致隕厥宗，其克底於今者二貞母是頼前延後引，靡遺餘力，志節之著，堅如金玉而不變，屹如丘山而不移，稽諸古史傳所載，殆不是過，不肖孤惸然在疚，深懼不能負荷，而先徳之卓絶者，又不白於世，一念及兹，涕泗汍瀾而不自知，敢以墓文為請，惟先生畀矜之言訖，拭涕再拜，濓因譬曉之曰：荃無以憂為也！一詘一伸，天道之常，荃之家其困瘁極矣！涵蓄之久，惡知不大發於後也。栝人有林氏者，當宋之訖籙，家廢於兵，婦姑挾三嵗兒奔走戎馬間，幸而得全，二母鞠之成兒，擢高科，而其子孫文墨彬彬，多列膴仕，其事與荃諸母頗類而酸，辛則過之，譬如木焉，收閉華澤於沍寒之日，暢達光榮於和煦之時，理則然也。頗聞荃汲汲好修而能古文辭，薦紳先生，咸器重之，爵祿之至，孰能禦之哉？荃又有二子昆昱矣，其𦙍系之滋，亦將自斯焜煌朗烈，上繼兵部，公之步武，似不難致也，荃無以憂為也，濓故為白其三母之行，樹石墓門，以志子孫，他時融顯之所，自後之讀者，當以濓為知㣲之士云。銘曰：海東名區，有氏曰呉世為簪纓，起家則儒，仁漸義，摩上浹，下孚隂教，有翼大義，鑑如卓哉三母，貞徳弗渝，一延于前，備涉艱虞，誓竭肝膽，以樹門閭。二引其後，丁時毒痛，同扼猛兕，以保孤雛，正如鼎足，損一則欹，代有懿哲，庶亡阽危，荼蓼雖操，冰雪自持，中心所涵，其氣吐霓，白石可泐，我志弗移，黄金可銷，我節肯隳，卒紹三世，免隊一絲，粵稽於天，厥理匪誣，碩果不食，其發必腴，修幹入雲，濃隂鬱敷，欲構明堂，疇忍舍諸，誰家鬼妻，朝麻為衰，夫骨未寒，背而他之，君子疾視，何翅蟲蛆？有人心者，請觀銘詩。 |
| 27 | 表 |
| 28 | 先大父府君神道表 |
| 29 | 惟我大父府君卒于重紀，至元丁丑十二月己夘後四年，當至正辛巳十月壬申，葬于金華縣東七十里東烏之山。又六年丁亥，十一月己未，而大母、夫人繼卒。是年十二月丙申，合葬府君之穴。又十二年，介孫濓始自譔文，勒諸墓上，不孝之戻，其將何逃？然自兵興以來，潛伏草莽，支綴餘息，不敢使墜其宗。及夫驚悸稍定，欲求鴻儒畯生以論譔先徳，而故老凋落盡矣！斯固區區不能自力之過，亦遭時孔艱，心與事背無以遂其犬馬之私，失今弗圖，恐終無以示子孫，輒忘其固陋而一言之。初，府君生於宋季，宋未巳而官政先亂，諸惡少年緝紙為鎧，剪筡為欔，斬牲以祭社神，唯務相屠劉睚眦之怨，即蟻附蠭聚，求饜其欲而後止，府君亦多怨家，能以智馭之，獨能脫禍。及江南入國朝，法制未定，州縣吏舞文以盬民府君因毁其家，與夫人棲遲小室室中，僅容榻案，夫人設竈於戸外，朝㩦釡出炊暮，復持入御紡磚，直至四鼔，目稍瞑即起，敲冰為盥𠻳，又復從事，由是家用頗紓，大徳丁未嵗，惡人相食，府君出糴于杭，亡頼男子，結為隊伍，夜半椎人門，稱相公殺戮鹵掠，呼號相聞，里中惴惴不自保，時嚴君侍夫人之側，夫人與定計，以物紿羣盜，私走告捕賊掾，部里兵襲之，盡殱其衆，府君聞其事，自杭馳還，見夫人悲喜交集，且曰：吾意爾母子作魚肉矣，尚在邪？已而傳酒相慰慶，鄉鄰咸頓首謝曰：㣲君家，吾屬入鬼録久矣。府君性忠信，啟口露肝膽，不肯作世俗軟媚無實語，與人交，無二諾，友愛尤篤，與兄共執里役州家，或有科繇至挺身獨任之，曰毋以煩諸兄也。府君年五十，以家傳於諸子晴檐獨坐，拄頰看山世間升，沈榮辱了，若不相闗，又二十八年乃終，黃文獻公為表其墓曰吉士，云夫人粹然如玉，而亷隅不可犯，婦道母儀可為女中，師傅行事，暗合古烈女者甚衆，齊家壹以禮法，雖細微事，皆遵矩度入其庭，上下祗肅，無敢大聲疾呼者，嵗時出坐堂上，羣子姓捧觴上夀，夫人厯以畏天為戒，復證以近事曰：某也善孫子繩，繩多某也不善人，已犂其庭矣。從子有蚤孤者，宗人利其貲，多欲潛害之，夫人與府君卵翼，至成，人為之納室而返，其貲半髪不私，夫人端明而有容，其謙損不足之色，津津見眉宇間，卒享耆夀以終，其年，視府君又加七焉。濓之生也，與府君同月日，府君特憐愛之。四五嵗時，府君坐置膝上，以手循其髪而祝曰：吾祖實寛厚，長者生平，好施與，不求人，知吾父孝弟，如古人應物，務以柔勝，亦以恤貧之故，致家之索及，吾唯先訓是式，毎衡於心而勿敢忘，承吾之利者列于前，紛紛也，今耄矣，恐旦暮死，不能有以詔汝，汝固㓜幸聽吾言，即聽吾言，期樹善於無窮，言訖潸然而泣，濓時雖無所識知，頗能記府君之言。嗚呼！府君之為人，其心厚於仁者乎？濓也不敏學，不加修，不能使府君之名，光輝震耀於來世，兢兢惕惕，若履淵冰，所幸秪奉誨言，立身行已，頗無愧怍於人，庶幾弗悖於府君之教者。唐李翺為皇祖實録有云：先祖有美而不知不明也，知而不傳，不仁也。府君之美，濓既知之矣，雖不能工為文辭不可縁是，以自陷於不仁之域，於是以特牲告于神道，列府君之言行，而附見夫人之事，貽諸孫子，使繼夫為善之志，歴百世而毋怠云。府君諱守富，字徳政，姓宋氏，金華，潛溪人，父諱溥，徳母周氏夫人，姓金氏，諱妙圓，父諱溥。榮母謝氏，生四男，一女，十三孫。其世系之詳己，見於翰林學士承㫖歐陽公所述刻諸石矣。不書懼瀆也，前史官介孫濓自製。 |
| 30 | 石刻載《府君世繫今録》于左，其文曰：宋氏世居京兆，唐大理丞憲，武徳間遷呉興。憲字秉彛，為《易》講師。弟子數千人，生有嚴，有嚴，生邠，邠生綏，綏生𤣥熊，𤣥熊生忻，忻生嬴，嬴生戣，戣生宗㨗，宗㨗生服服，生僎，僎生循，循生伯旒，伯旒生榮，周廣順中，遷義烏覆釡山。榮，字體仁，通《尚書。春秋》。私諡文通，先生生甫，宋雍熙末，遷根溪之宋。村甫，字師杜，生訓訓。生帳帳生祥，祥以弟海子阜、後阜生偘，從榮至偘七世，皆為鉅儒。偘生永敷柏，嘉定初，同遷金華潛溪。柏，字秉操，以兄永敷子溥徳，後溥徳子，即府君，諱「守富字。徳政履仁蹈義，類古篤行者，妻金妙，圓賢甚，一言一行可為女中師，法生文昭、文囿、文馨、文隆、文昭一名朝，字文霆，有隠徳，朝廷，賜號曰蓉峰處士生淵濓，淵義烏，醫學教諭。濓博極羣書，自布衣召入史館，為編修官，著《孝經、周禮傳》《龍門子》數十萬言：元至正中，遷浦江，孝門橋上文囿，生澄、渭、沁、涫、澤潤、文馨、生溗、汶瀛、文隆生潚，淵生瑛濓生瓚，璲澄生琦，瓛溗生理沁生珠、瓊瑗。瑛生性怡，瓚生慎愷。恂、澄、瑛、瓚、璲皆儒。噫、府、君、誠吉士哉，何其孫子之賢且多也！史官歐陽𤣥述。 |
| 31 | 先府君蓉峰處士阡表 |
| 32 | 嗚呼！惟我顯考府君之殁，既窆白石山阡，與顯妣夫人同穴，於是距顯妣卒且葬，時已二十春秋顯妣，壼儀，幸見諸登述而顯考之隧，有石無辭，輒泣而書之曰：顯考之生也，宋方內附，官府新建，黠胥騁奸，家道因之，陵遲鹽醯至，有所不繼，祖妣夫人與顯考，鞠躬盡瘁，誓勿蹶其門，祖妣營度於其內，顯考則隨物順成，應之於外，嵗增月衍，頗有成緒，祖考府君，崇高節，不肯屈人下䑕，軰或加侵暴，顯考於左右之使，得以懲其非己，而繇役繁興，州司臨門，急於星火，顯考每躡屫而徃，雖暴露於外，櫛風沐雨，戒勿使二親知，或憫其勞顯，考曰：在外亦差樂耳！不知勞也。嵗丁未大祲，民散為盜，夜持刀入人舍，貨錢羊牛，聴其所攘，稍不從，即見殺，顯考時役官中用計，安盜私聞于公府，集社兵禽戮之，鄉人徳焉，雖在事為叢沓，中雅志書，詩見濓頗知學，驩然曰：予家自文通先生以來，世多巨儒，深懼詩禮之澤，或絶以為君子羞心，惄焉弗寧，雖夢寐弗忘之，汝宜從名人游，毋殞厥宗，人恒市腴田，搆華居，以遺子孫，曾不旋踵，隳廢不存者有之，予不能也，其自號有知者，則令逺附權貴人之門，藉威靈以徼榮寵，雖稍與仕籍，而貪墨弗之戒，至身辱家，覆者有之，吾又不能也！予所望汝者為孝子，為悌弟為良，師儒雖貧，至骨無憾，但得州里之人，咸指曰宋氏有子矣！吾之深願也！大抵門不欲其髙，惟其徳之崇有子，不欲其侈，惟欲其業之脩，汝謹識之。嗚呼！濂也！將何脩以承明訓邪？顯考明白坦蕩，不設機穽，三尺童子亦遇之以誠，有上謁者，整冠巾、起揖之婣，朋過從，不以富貧為之重輕，人與其處，愛戀不忍舍，凡見之行事，每相謂曰：是宋處士邪？斯人無偽言偽，行當信之弗疑，達公顯卿，慕其有隠，徳或逺致牢餼，或升堂而拜，顯考一以禮接，而以義辭。翰林侍講學士黃公，游浦陽之仙華山，約顯考偕行，一見之頃，顧謂濂曰：而翁其有徳之人歟？容貌辭氣，何其與流俗相去萬萬也？集賢大學士呉公尤稱顯考之為人，嘗贊其像曰：形雖臞臞，心則舒舒，蓋執謙以泛應，而樂，靜以自娯，所以小人之干，自不能近君子之譽，東西翕如若人者，豈非孟氏所謂一鄉之善士者，與議者不以其言為過，嗚呼！濂也！將何修而有以紹先徳耶？顯考分在丘壑，不嗜仕進，至正初，有上其名于朝者，賜號曰蓉峰處，士顯考曰：是符吾志也！生平無厚嗜衣取，蔽體食，取充口，不見有憂慍之色，晚年尤不嬰世，事盤回夷，猶陶然得世，外之適間，取古今事可喜可愕者，閱之以治其情，年八十一耳，聰目明無所苦，一旦得㣲疾，猶能起坐，食飲如平時，越翼日即亡，臨終一語，不亂逺近，聞者嗟悼，不置省憲，二府遣使者致祭，七邑及隣郡之士，咸來弔哭，或撰哀輓之詞，動盈巻軸，時隂雨連月，當塟之日白日，杲杲塟甫畢，雨復如初，衆尤嗟異焉。嗚呼！顯考稟質粹沖，凡所謀為，自然中乎繩尺，孜孜以好善為務，遇有戕賊人者，則為之蹙額良久，嘆曰：人形而豹虎行，曾不自省邪？故上下咸以為有鄒魯上賢之至行，人無異詞，如濓不肖，雖戰兢自守，無所愧怍，于人尚恨不足敬承明戒，克紹先猷，年踰五十，猶持無用，空文出應時湏，淟涊汨沒，而實徳且病矣，毎一念之，顔面發頳，不能自己，因摭拾顯考，言行以表諸阡，以志濓之，自咎以告，後世子孫，知所取法焉。 |
| 33 | 滁陽蔡氏道山阡表》 |
| 34 | 祠部主事蔡秉彞詣濓請曰：彛之曾大父，諱某姓，蔡氏初居趙川，因官于滁，遂家焉，娶胡氏無子，唯育一女，懼蔡氏之不血食也，乃命季氏子冬後，冬負氣，自豪殺人亡命，竟不知所終，遂以女歸來安之許氏許氏，諱清，字士亷，讀書有賢行，平居寡言，以儉徳自將，曾大父愛之，曰：是類我者也！命以為子，不聽，久之乃相從，實彛之大父也，不幸為高氏子，誣構以死罪，留圜扉者二年，貲産咸廢，而大父無慍容，大父復無子，亦生一女。先是，句容龍潭人孔氏，有諱善者，字國寳，㓜失怙恃，唯二兄存頗虐之，依仲父以生，一且告仲父曰：兄若弟，一氣所鍾也。茍戀區區貲業，使兄被不義之名，人其謂我何？請避之，仲父為之汍瀾出涕，且曰：吾在子勿憂。於是竟决去，無留意，行至滁，大父見之，嘉其知彛倫之理，與其語，又輕財仗，義有特達，丈夫志亦以女妙靜妻之，刲羊豕，大饗婣，朋焚香祝天曰：吾再世無嗣，蔡氏之傳將遂微矣！是子其克荷負吾家乎？乃後之實彛之父也。不數年，盡復大父所䘮土田，人有曲行面直之，鄉黨稱其賢，生四子，長即彛，次𤣥童，次夀童，次慶真及一女。至正甲午三月二十九日，滁陷于兵，先母與女素英抱節赴水死，𤣥童、慶真皆不知所徃，獨先人與彛間闗，渡大江而居金陵，先人因憂憤成疾死，時八月十八日也。彛娶王氏，生一子，名繼宗，嘗念三世，皆以異姓為後，雖於先王之禮有所未合，原其情之所至，豈得已哉？彛家素積善天，必福之，異日子孫或衆多，各俾一人承蔡許之祀，而彛復姓孔氏，則於禮為得矣，然大父之年，僅五十七，大母復少四嵗而終，父視大母之年又少十嵗，母之年則如其父焉，四䘮皆於黃道山，以昭穆序葬，山在州東北十五里，曾大父兆域之所在也，墓石皆無文，願子為通書諸碑，以示後人，天地開闢，厥初生民，何嘗知有所謂姓氏聖人者，出惡其無貴賤親踈少長之別也，於是因生賜姓，胙土命氏，以至於以字、以諡、以官、以邑，而族繫漸繁矣。蔡本姬姓，許本姜姓，皆以國氏者也，孔本子姓，以王父字為氏者也，而三者何可同乎？雖然，凡有姓氏，莫非神明之胄，而出於炎黃之世，所謂二十五宗一十四姓者尤多，流雖殊而源則一遽謂之不同，亦未見其為可也，然彛之為孔氏，固為不刋之論，彼二氏者，豈可忘其所付託而為若敖氏之鬼哉？誠令子若孫繼之，一如彛所言，亦出於禮之變耳。嗚呼！氏族之不傳，其淆亂無別，亦難明矣！使彛不自言，數世之後，惡知有所謂孔氏者哉？昔人有云，人有姓氏，猶衣服之有冠冕，裂冠毀冕，雖有帶裳幅舄，不足以被飾其身，其任不為不重矣，其任為甚重人仄，視以為輕，有如彛者，豈非有識之君子乎？某與彛友既久，若異姓昆弟，然故因其請為表著先塋之碑，使後世有考焉。彛字秉彛，為人慷慨疏通，其從政也，難集之事，談笑而成之，人號為長才㓜鞠、同里王時中家，遂婿焉，已而襲其姓，時中既有後，今請于朝，仍氏於蔡云。 |
| 35 | 故天台朱府君，霞塢阡表，孝子之於親，曷嘗有紀極哉！唯恐其嘉謨懿行，不暴白於後世也。件繫羣事，既有狀矣，足以昭于人人。又有𤣥堂之銘銘，此狀著矣，又有阡上之表焉。葢辭之重複者事必著，甚哉，孝子之心其有所慎乎！仙居朱府君之卒，多厯年所，其子公立，既請縣大夫、前進士魏俊民為之銘，其二孫木棐猶以為未足，復來徴予文表于墓門，揆於古義合矣。予乃按狀而書之曰：府君諱嗣，夀字得仁，姓朱氏，世居台之臨海。宋殿中侍御史希述，其逺祖也。殿中君六世祖友直，仕為宣撫司某官，始遷仙居之東門，至府君又六世矣。府君之生，岐嶷而深沈，豐厚而敏慧，自為童子時，風㟁孤鶱，昻然野鶴之在鷄羣，見者莫不異之。及游鄉校，嚅嚌羣經，食芳而潄腴，充然若有所得，且曰：古者為學，精神心術，一寓之於事為。或慮其有不正也，必資體驗擴充之功，所以皓首窮經，不敢輕寘之。若拈華摘豔，鉥心劌腎於辭章，間陋之陋者也。自是撫世酬物，一出於正，而異端無實之說了若不經意，事父母輒盡其孝奉，異母之兄，甚於同母者，凡事必咨稟而後行，遇弟有恩，及其蚤捐館舍，諸孤貧䘮不得入土府，君泣曰：兄弟同氣也，死而不葬，吾心其安乎？即命堪輿家卜地而藏焉。夫妻尤相敬如賔，自委禽至髪，白無反目之失，教諸子力田孝弟不許事，紛華靡麗，遂名堂曰順徳，且賦詩以示意，待族姻廬井，曲盡人情，不以貴富貧賤而為薄厚疏數，春秋祭其先儀，文並循家禮，升降跪拜，如將見，聞其容聲，人取以為法，治家甚嚴，子孫朝夕冠帶，承候顔色，拱聽訓飭，不命之退，不敢退也。晚年築室東園，藝菊花數十本，當秋高氣清，金錢纍纍然，布柔條間，府君熟玩，不忍釋去，或對之酣觴，清詠終日，且謂人曰：菊誠吾良友，吾殆托之以逃名乎？達忠介公，兼善時出鎮于台，聞府君有賢行，將剡薦于朝，府君謝曰：仕將以得祿養親也，親亡以仕何為哉？達公亦不敢彊。未幾遘疾，府君度不能起，召子若孫訓之曰：吾晝夜兢兢，業業以克，至于今日，非為仰不媿，俯不怍，抑且可以見祖宗於地下。汝等守爾孝弟，篤爾忠信，蹈爾禮義，厲爾廉恥，庶幾不陷於有過之域，吾雖死，將含笑入地矣！已而遂卒。時至正乙未十月二十一日也，享年六十。又九府君曾祖懋，宋鄉貢進士。祖智，父元豪，補武學生。妣應氏，金氏府君。金出也，娶同縣吕氏，先十三年卒，子男子二公立，公成公成，先四年卒。子女子一，適楊𢎞祖孫男。六木松棠。棐、棣、楫、木。棐即來謁文者，孫女一歸。呂志尹卒後，當某年月日，葬于縣東一里馬裊山霞隖之原，禮也。嗚呼！士，君子之立身也，其功名烜赫，於世則登名於國，史其次焉，則書諸郡志又其次焉，則藉薦紳之立言者以傳，及其久也，未嘗不與史志相為頡頏，有若府君之行斥乎澆漓葆乎醇熙，一本乎真誠，而弗事乎詭隨，此所謂一鄉之善士非歟？是宜掲之崇阡，以為聳善扶世之計，而所愧者，予非其人也。雖然，予久居禁林，海內名公卿及賢士大夫所銘者多矣，鮮有徴文於十九年之後者，而木與棐有焉，則其乆不忘乎？親可知矣。予雖欲辭之，而烏乎辭之？若木與棐者，亦可謂之孝孫矣乎？是為表。 |
| 36 | 祝母葉氏隖門阡表 |
| 37 | 姑蔑祝君，應昇謁濓金陵，備列其先母之行，丐濓為表掲墓上。嗚呼！濓也！安能表而母乎？夫表者，所以焯徳著美為之，庸何傷而濓以弗能者，非過激也，葢有所感也，私竊自念，吾先妣之棄諸孤越十三春秋矣，縣繂雖有其石，而至今無文，方思俯伏，薦紳先生之門，以求發其幽輝，而一時故老凋落盡矣，曕望昊天，䀌然傷心，嗚呼濓也！安能表而母乎？雖然應昇之請力矣，濓或遏而絶之，則應昇將有同濓之感，頗聞之君子不以病於己者病夫人，於是因應昇之言而經緯之應，昇之言曰：先母諱了心姓葉氏，世為衢人，年二十二來居先君之少房，其事正室汪夫人，寅畏謹敇，有過無弗及焉。自先君殁，與汪夫人同帷帳者埀三十齡，情意欵洽，無乖忤之色，每子婦進飲食，或一味之珍，必叩之曰：汪夫人已食乎？子婦應曰：然始敢下筯。非惟事長之有禮也，其加厲於應昇者，惟恐弗率于理，時立應昇於前而語之曰：吾不暇汎引古今事以詔汝，姑即汝家言之，汝目擊焉，或耳聞焉！效之宜若易易也。爾祖南劒，教授君與鄉先達徐公友善。徐既卒，二子析田不能平，由爾祖片言而決，各受田萬畆。二子徳爾祖之，靖其争也，請以畆二千為夀，爾祖力卻之，踰年，二子強之益切，乃納其閒田五畆辭多而受少，今人所難爾，當效爾祖之介，當爾祖之殁，爾世父甫三嵗，爾父方在姙後，三月始生，爾祖母江夫人冰雪自守，寡母孤子相依為命，淒然於寒杼苦鐙之間，卒能再植厥家，爾當效爾祖母之勤爾！父由儒補郡吏，從衢調婺台二州，遷建平縣典史，遇刑獄之有疑者，必傳經典，其無辜坐繫者，必察其狀理而出之，以故所至，人咸稱其賢也，爾當效爾父之仁，爾祖若父，其善行葢不止，是吾耄矣，不能詳也。以吾之所言，則其所不言者，宜以意逆之也。初江夫人聘我以事爾父，我至則江夫人殁久矣，我不及侍養也，所不深恨者，幸而有爾也，爾當聽吾言，籍而佩之，他日有所成立，使人謂江夫人有孫，是吾志也。嗚呼！應昇何從而能受先母之托乎？先母頗涉獵傳記，每見書紙，在地必掇拾，付之水火，雖入糞溷中，亦固取之，人問其故，則曰：倉頡造書時，鬼尚夜哭，可賤而蹂之耶？性尤巧慧，凡紉製縷結之事，極其工緻，諸女多師之經，其指授者，皆合繩尺，然鬢毛種種，未嘗少自暇逸，所御衣衾，或當漱澣，必躬親作之，子婦女𨽻求，執其勞弗從也，生於某年月日，卒於某年月日夀七十二，以某年月日葬於西安縣靖安鄉大隖門山之原，男一即應昇孫。三曰士成士同士寧先君諱化孫，前若干年卒，其墓既別有誌，惟先母之葬已久，未有刻文，吾子幸畀之非，惟有以慰幽靈於泉壤，抑將以昭示子孫，使服膺慈訓於無窮也。先是，應昇為浦江校官，濓獲與之游，嘗為記其夀諼堂者，堂葢為母作也，備聞其母賢甚，因為表其墓曰：詩之有無非無儀。說者曰，婦人無所專於家事，有非非婦人也，有善亦非婦人也。斯言也，豈曰婦人不宜有善哉？以其行不出閨門，謂雖有善人，無從而知之耳。世之婦女賢者，非不昭然明也，頗求其故，皆其子孫有以揚之，故令聞煒，煜不隨時而泯沒也。然則隧石之文，其可不亟圖之乎？嗚呼！應昇能之而濓有弗能焉，其可怍也，已其重有所感也已。 |
| 38 | 故孝友祝公榮甫墓表 |
| 39 | 濓嘗奉詔總修《元史》，凡天下有闗史事者，下郡國長吏博加采輯，悉上送官徃徃吏非知書者，以致龎雜淆亂，不足以取徵，孝友之人動至數千，皆溢浮辭而乖實行濓，令史官高啟撰次成編，而親為筆削之，唯存一百六人，皆灼然可以勵世惇俗者而處之，祝公榮亦其一焉。婺與處雖連壤，不知公榮之詳。後七年，公榮之子崑，持所狀羣行求文，表諸墓道，葢公榮之殁已十八年矣，狀之稱述，皆傳中所略者，遂次第而序之。公榮諱大昌公，榮字也，居處之麗水官橋里，姓祝氏，祝出軒轅氏之後，至周武王時，封彭祖逺孫光為祝侯，子孫為齊所并，故以祝為姓，厯代多有顯人，且載家牒可徴也。五季初，有諱實字茂之者，自信安來，為處州判官，遂遷焉。夀九十二以歿葬宣慈杉坑塘之原，實生中奉大夫縝，縝生朝議大夫儒儒，生承議，承議生允、懐。允懐生況，況生宋紹聖進士建州司理叅軍奕，奕生公冕，公冕生份，份生武學教諭天祐，天祐生潭州司戶叅軍䛬䛬，生之琦之琦，生紹，紹則公榮之父也，公榮孝友，出於天性，其在父母側，容色穆穆，以和父母，意有所欲，先候知之，不待出言而事已集，一日不見，心惶惶焉若亡，重寳得一甘味，雖在百里外，必歸薦之，然後敢食，母病晝夜，錬藥奉淖糜以進衣，久不脫，蟣蝨叢生其間，已而疾勢革走，謁於羣神，且泣且禱，語不成聲，見者為之揮涕，及母殁，擗踊無算，屢至殞絶，其於復襲揳綴斂殯奠祔之禮，悉遵古制，而不墜流俗之陋煬，人不戒火，起竈突間，烟燄漲天，公榮於急遽中力不能救，乃伏棺而悲號，且曰：天乎！吾母在斯，幸天有以祐之，天茍不祐，我將與母俱焚誓，不獨存也！其火忽自滅，州里嘆異曰：昔蔡順伏母棺而火滅，不意今日於公榮見之。公榮既葬母，朝夕翹首，如有望而弗至，既而曰：是終無以解吾憂也。乃命工摶、土肖二親像於堂，朝夕事之如事生焉。公榮敬兄公亮，如其父家，政大小，必闗白而後行，公亮出仕，公榮不敢中席而坐，恒若公亮之臨乎？上其弟公直亡，公榮奔視，遂頻仆于地，良久乃蘇，抱弟屍而大呼曰：吾弟去！吾而何之乎？悲悼過甚，髪為之早白撫弟，遺孤逾於己所，生公榮孳孳，以同爨為政，請于公亮，建家範數十，則令子姓分任諸事，視其勤惰而懲勸之，每旦序食堂上，氣象雍肅，若不聞人聲，三世之間，愉愉如也。或者欲間之說其分財，公榮勃然變色曰：此言何為至於我哉？必吾不睦于家，不敦友恭之道故爾！昔張公藝尚，九世同居，況親昆弟乎？茍計利而害義，犬彘當不食吾餘，因撫膺長慟，言者赧然而退，故處之，人士言孝友者，一則曰公榮，二則曰公榮，至今無間言，云公榮風㟁，偉特善談史，上下二千年，治忽幾㣲，如指諸掌，聴者忘倦，尊賢重傅，未嘗有毫毛䙝慢意，平心率物，好惡無所偏徇，而尤好施與，故舊貧窶者周之死而不能棺者給之。或丁嵗儉出粟估糶之青田，盜阻行舟，民不能鹽食，公榮出所儲鹽，惠宗族親婣以及於閭井，人皆徳之。當元之末，四方用兵，蕃閫大臣多鈎致豪傑，而布衣之士有談笑，取將帥者，聞公榮之賢，辟書交至，公榮笑而辭，江浙行中書左丞相方承制行事，署為處州路儒學教授，亦辭，乃築室南野而隠居焉，不幸以至正二十年庚子正月一日卒，夀五十又八。二十一年辛丑，某年月日，葬於武川飛鳳山下，禮也。公榮凡三娶，先配同縣王氏，次東甌王氏，次閩中陳氏皆簪纓，大族子男子三人，曰山、曰崑，曰豳，皆好學尚義，崑即來速銘者子，女子三人，常涓王逹其壻也一未行。嗚呼！孝者百行之根柢，萬事之綱紀也，執一術而百善至，百邪去，唯斯道則然，所以化民成俗者，汲汲焉，是務而莫敢忽也。近代之制，文臣自少卿監以上，武臣自正，刺史以上，實録方為立傳，而能行孝友之政者，雖在韋布中，亦必登名與之齊行，其治化之權衡，於是亦可覩矣，有若公榮之行之美，豈可使其泯泯無傳哉？嗚呼！古之人有云：位登台輔也，爵列公侯也，祿積萬鍾也，馬踰千乘也，殁之日，曾不得與斯人之徒並稱此無他，以風教所闗為甚重也，濓雖不敏，其於公榮之行，一一銘之石，以為世道之勸，孰曰非宜？銘曰： |
| 40 | 孝友之根，實出降衷。金石堪貫，神明可通。古之君子，資之出治。因其秉彞，牖民孔易。雖在布衣，彤筆登名。其意斯何，樹之風聲。誾誾祝君，愛親靡舍，朝斯夕斯，肯離膝下。親既云亡，塗殯在庭，臨風泣血，哀不自勝。煬人勿戒，火起曲突。有烟勃起，上不見日，伏棺悲號，誓與俱焚。誰謂天髙，邈若不聞。若勢方升，熾不可遏，不待反風，虐焰隨滅。家政之修，法古名門，毫髮敢私，唯義之敦。嚴布科條，各授以事，一門雝雝，罔有乖戾。辟書交飛，君笑而嘻。我有我政，奚暇外馳？古有篤行，照耀方䇿。以今較之，孰為優劣？埃風𣺌瀰，徳化耰鋤。況曰善事，不忘厥初。飛鳳之山，林水葱蒨，勒文墓門，用為世勸。 |
| 41 | 《故太和蕭府君墓表》 |
| 42 | 大江之西，蕭為著姓，而居太和之後街者為尤盛。唐開元間，有從浙水東來為縣，遂家焉。譜圖闕逸，不知其名，而相傳且二十九世矣。自時厥後，擢進士第於奉常者，後先相望。宋氏南渡，有為國子祭酒諱某者，實生秘書監清伯秘書生南甫，某年進士進士，生四子：長宗聖，次宗陽，皆以儒學入仕，宗聖則臨江府教授，宗陽則太和縣校官也，次宗孟漕貢進士，次則宗元府君，然自秘書而下，名皆忘，今以其字書府君，諱夢得，元齋，其自號也，生四嵗而孤，鞠於母，夫人倪氏，年七嵗，夫人使之從師，即知樂學，九嵗善屬文，同肄業者皆畏而愛之，已而與翰林侍制楊君景行師事鄉先生達觀楊氏，於是益潛心諸經，而於易學尤精。至元庚寅，詔定江南版籍，適部使者李公、行縣李集多士於庭，試以經義中者，始得預士籍，蠲其科繇府君，遂升首選。時倪夫人已老，府君不復有出仕意，科目法行，雖舊日同門之友，多躋膴仕，府君澹然若無營，或問之，則曰：吾母日薄西山，吾尚欲逺游乎？郡二千石及縣大夫數欲剡薦之，皆不聽㝷與漕貢，君於縣西二十里創甘竹，別業奉夫人居焉。夫人性好施，遇內外族婣之急者，必思周之府，君家雖貧，能一如夫人之志，女弟及甥女未有所歸，府君備貲裝配于名族，夫人悅而安之，及夫人病，府君不解衣者數月死，則廬墓左三年，然後返逺，近學者慕府君文行，咸願執經為弟子，學成而去，若同里楊升雲、若永新、吴從彥若吉水周通、若嘉禾俞鎮，皆為名進士，其燄燄於北方者尤多，不能悉舉也，府君雖不及仕，其仁民愛物之心，旦旦不忘，縣之賦役無藝，強有力者脫籍，而使窶夫弱子承焉，府君毅然曰：是奚可哉？乃走白上官，稽其物産而甲乙之，編為義役三年，人以為允川梁有敝壞者，勉有力葺治之，鄉鄰有訟者及相鬭者，是非，方糾紛，能以片言决之，不幸以至正甲午八月十一日，卒于家，夀七十又七，以乙未十二月某日葬於家東某山之原，妻邱氏子男一人，飛女一人歸廬陵，易子韶孫男三人，曰執、曰安、曰鳯執。鄉貢進士，今選為國子録。孫女一人，同里，呉所與其壻也。曾孫男四人，曰珠、曰韶、曰規、曰忠府君。所著書，有易學，旁通若干巻，燬于兵，無復有者。府君之葬，周通集羣行為狀，進士顔成子據之撰銘，納𤣥堂中，禮略備矣，執復來請曰：願有以表諸墓道。嗚呼！爵位可致也，貨泉可有也，聲問可長也，唯世惇書詩不可必也。蕭氏自祭酒世傳經于家，至於府君，尤能繼其志而不墜其靜也。于于其動也，徐徐不衒鬻而進趨，每深藏而自腴，殘膏賸馥，霑丐於人者，亦足以獲多士之譽，斯不亦君子之儒也歟！是為表。 |
| 43 | 先母夫人陳氏墓表 |
| 44 | 先母，陳夫人，諱賢時，金華潛溪人，大父諱靜惠，父諱道閑，母金氏，諱信夫人，年二十，來嬪，蓉峰處士處士大雅君子，生平，不識偽言，偽行與夫人偕如鼔琴瑟，生二子，淵濓一女，㜪以至正丙戌正月十七日卒，夀六十有三，其年三月五日，即窆于白石山，在潛溪西十里。夫人淑茂柔明，及行，尤有聞，于六親相處，士建家，備極勞勩，晝趨事，夜紉綴諸子衣，大暑夕，蚊蚋翳擈，乃燒燈坐帳中，久之，帳色如潑墨，處士嘗謂夫人曰：「吾不解市美田宅遺兒，教之通一經足矣！」夫人深然之，至賣簪珥，使游學逺方，夫人早䘮母，事父甚孝，雖在夫家懸懸，慕之如飢，但得食頗美，亟遣人遺之不遣，不敢先食。夫人春秋未高，見淵以醫學鳴，用薦者為義烏教諭，濓亦自布衣召入史館，㜪適儒士，賈明善皆有孫矣，居亡何不幸殁世濓追痛罔極，魄隕心䘮，深懼懿徳不顯於後，忍死而書之曰：「潛溪有賢母焉，厥質郁如，厥行潔如厥聲，蔚如白石之山，發徵畜腴，其體魄之所寧歟？是為表。 |
| 45 | 辭 |
| 46 | 故丹谿先生朱公石表辭，丹谿先生既卒，宗屬失其所倚藉，井邑失其所，依慿嗜學之士，失其所承，事莫不方皇遙慕，至於灑涕，濓聞之中心，尤摧咽不自勝，葢自加布于首，輒相親於几杖間，訂義質疑，而求古人精神心術之所寓，先生不以濓為不肖，以忘年交，遇之必極言而無所隠，故知先生之深者，無踰於濓也，方欲聚厥事，行為書，以傳來世，而先生之子玉汝從子嗣汜，忽蹐濓門，以先生從弟無忌所為狀，請為表以勒諸墓上，濓何敢辭？先生諱震亨，字彥修，姓朱氏，其先出於漢槐里令雲之後，居平陵，至晉永興中，臨海太守汎始遷，今婺之義，烏子孫蟬聨多發聞於世，郡志家乘載之為詳。當宋之季，有東堂府君者，諱良祐，懿然，君子人也，葢以六經為教，以𢎞其宗府君生，某某生迪功郎桂，迪功生鄉貢進士環先生之大父也，父諱元母某氏，先生受資爽朗，讀書即了大義，為聲律之賦，刻燭而成，長老咸器之，已而棄去，尚俠氣不肯出人下，鄉之右族或陵之，必風怒電激，求直于有司，上下搖手相戒，莫或輕犯，時鄉先生文懿、許公講道東陽八華山中，公上承考亭朱子四傳之學，授受分明，契證真切，擔簦而從之者，亡慮數百人，先生歎曰：丈夫所學不務聞道，而唯俠是尚，不亦惑乎？廼摳衣徃事焉，先生之年，葢已三十六矣，公為開明天命人心之秘，內聖外王之微，先生聞之自悔，昔之沈㝠顛隮，汗下如雨，由是日有所悟，心扃融廓，體膚如覺增長，每宵挾冊，坐至四鼓，潛驗黙察，必欲見諸實踐，抑其踈豪，歸於粹夷，理欲之闗，誠偽之限，嚴辨確守，不以一毫，茍且自恕，如是者數年，而其學堅定矣，嵗當賔興，先生應試秋闈，幸沾一命，以驗其所施，再徃再不利復，歎曰：不仕固無義，然得失則有命焉，茍推一家之政以達於鄉黨州閭，寧非仕乎？先是府君置祭田三十餘畆，合為一區，嗣人遞司穡事，以陳時薦，然有恒祭而無恒所先生，廼即適意，亭遺址、建祠堂若干楹，以奉先世神主，嵗時行事，復考朱子家禮而損益其儀文，少長咸在，執事有恪，深衣大帶，以序就列，宴私洽此，不愆於禮，適意亭者，府君所造，以延徐文清公之地，先生弗忍其廢，改創祠堂之南，俾諸子姓肄習其中，包銀之令下，州縣承之，急如星火，一里之間，不下數十姓，民莫敢與辨，先生所居里，僅上富氓二人，郡守召先生自臨之，曰：此非常法，君不愛頭乎？先生笑曰：守為官頭，固當惜民不愛也，此害將毒，子孫必欲多及民，願倍輸吾産當之。守雖怒，竟不能屈。縣有暴丞，好諂瀆鬼神，欲修岱宗祠以徼福，懼先生莫己與，以言嘗之，曰：人之死生嶽神實司之，欲治其宮，孰敢干？令先生曰：吾受命于天，何庸媚土，偶為生死計耶？且嶽神無知則已，使其有知，當此儉嵗民食，糠覈不飽，能振吾民者，然後降之福耳！卒罷其事，賦役無藝，胥史高下其手以為民奸先生集同里之人，謂曰：有田則科徭隨之，君等入胥史餌而互相顧，非䇿之上也，宜相率以義絜其力之朒嬴而敷之。衆翕然從，每官書下相依，如父子議，事必先集，若苛斂之至，先生即以身前辭氣懇欵上官，多聽為之損裁，縣大夫勸耕于鄉，將有要於民，先生懼其臨境邪？幅扉履徃迎于道，左大夫驚曰：先生何事廼爾邪？先生曰：民有役于官，禮固應爾。大夫曰：勸耕善乎？先生曰：私田不煩官，勸第公田生青芻耳。是時圭田賦重種，戸多逃亡，故先生以此為風大夫，一笑而去。鄉有蜀墅塘周圍凡三千六百步，溉田至六千畆而嬴，堤壞而水竭，數以旱告先生，倡民興築，置坊庸，鑿為三竇，時其淺深而舒洩之，民食其利。後十年，山水暴至，堤又壞，先生命再從，子漳力任其事以嗣其成縣令長或問決獄得失，先生必盡心為之。開𨗳東陽郭氏父子三人，虐毆小民，幾斃，又貫鍼鰌腹，逼使吞之，事移義烏鞫問，當其子父皆死，先生曰：原其故殺之情，亦一人可償爾！二子從父之令，宜從末減，若皆殺之，無乃己重乎？事上從先生議，張甲行小徑，中適李乙，荷任器來，幾中甲目，甲怒，拳其耳而死，甲乙皆貧人甲，又有九十之親。先生曰：貰甲罪則廢法徇法，甲必瘐死，親無以養亦死，乙屍暴於道，孰為藏之？不若使竟其葬薶，且慰其親，徐來歸，獄服中刑耳。或曰：甲或逃，奈何？先生曰：若以誠待之，必不爾也。縣如先生言，後㑹赦免，細民有斬先生丘木者，先生訊之，民弗服，先生聞于縣，將逮之，人交讓，民曰：汝奈何犯仁人邪？民曰：計將安出？人曰：先生長者也，急舁木還之，當爾貸。民從之，先生果寘而不問，先生客呉妙湛院尼，刻木作人形，以為厭蠱，館客陳庚得之，欲發其事，尼懼甚，先生知之，以計紿陳出，碎其木，刻陳歸，怒且詈先生，徐曰：君乃士人，獲此聲於呉楚間，甚非君利，儻乏金吾財，可通用，勿憂也！尼後輦金帛為謝，先生吻而去，方嶽重臣及亷訪使者，聞先生名無不願見，既見，無不欲，交章薦之，先生皆力辭，唯民瘼吏弊，必再三蹙額告之，不啻親受其病者。覃懷鄭公持節浙東尤敬先生以尊客，禮禮之，衆或不樂，競短其行於公，公笑曰：朱聘君盛舉諸公之長，而諸公顧反短之，何其量之懸隔邪？皆慙不能退。初，先生壯齡時，以母夫人病脾，頗習醫，後益研䃺之，且曰：吾既窮而在下，澤不能至逺，其可逺者，非醫將安務乎？時方盛行，陳師文、裴宗元所定大觀二百九十七方，先生獨疑之曰：用藥如持衡，隨物重輕而為前卻，古方新證，安能相值乎？於是尋師而訂其說，渡濤江走，呉又走宛陵，走建業，皆不能得，復囘武林，有以羅司徒知悌為告者，知悌字子敬，宋寳祐中寺人，精於醫，得金士劉完素之學，而旁叅於李果、張從正二家，然性倨甚，先生謁焉，十徃返不能通，先生志益堅，日拱立於其門，大風雨不易，或告羅曰：此朱彥修也。君居江南而失此士人，將議君後矣！羅遽修容見之，一見如故，交為言學醫之要，必本於素問難經，而濕熱相火，為病最多，人罕有知其秘者，兼之長沙之書，詳於外感東垣之書，詳於內傷，必兩盡之，治疾方無所憾，區區陳裴之學，泥之且殺人，先生聞之夙疑，為之釋然，學成而歸，鄉之諸醫，始皆大驚中而笑，且排卒乃大服相推尊，願為弟子，四方以疾迎，候者無虛日，先生無不即徃，雖雨雪載途，亦不為止，僕夫告痡先生，諭之曰：疾者度刻如嵗，而欲自逸耶？窶人求藥無不與，不求其償，其困阨無告者，不待其招注藥往起之，雖百里之逺，弗憚也。江浙省臣徃討閩㓂，深入瘴地，遂以病還錢塘，將北歸，先生脈之曰：二十日死，使道經三衢，時召吾可使還燕，然亦不能生之也。如期卒於姑蘇驛，權貴人以微疾來召，危坐中庭，列三品儀衛於左右，先生脉，已不言而出，或追問之，先生曰：三月後當為鬼，猶有驕氣耶？及死，其家神先生之醫，載粟為夀，先生辭之，一少年，病熱，兩顴火赤，不能自禁躁走于庭，將蹈河，先生曰：此隂證也，製附子湯飲之衆，為之吐舌，飲已其疾，如失先生治療其神中若此甚多，門人類證有書，兹不詳載，先生孤高如鶴，挺然不羣，雙目有大小，輪日出明，雖毅然之色不可凌犯，而清明坦夷，不事表襮，精神充滿，接物和粹，人皆樂親炙之語，言有精魄，金鏘鐵鏗，使人側耳聳聽，有蹶然興起之意，而於天人感應，殃慶類至之說，尤竭力戒厲，反覆不厭，故其教人也，人既易知昏明，強弱皆獲其心，老者則愛慈祥，㓜者則樂恭順，莫不皆知忠信之為美，固未能一變至道去泰去，甚有足觀者，或有小過，深掩密覆，唯恐先生之知，凡先生杖履所臨，人隨而化，浦陽鄭大龢十世同居，先生為之喜動顔面，其家所講冠昏䘮祭之禮，每咨於先生而後定，葢先生之學，稽諸載籍，壹以躬行為本，以一心同天地之大，以耳目為禮樂之原，積養之久，內外一致，夜寐即平，晝之為暗室，即康衢之見，汲汲孜孜，耄而彌篤，每見誇多鬭靡之士，輒語之曰聖賢一言終身，行之弗盡，奚以多為？至於拈英摘豔之辭，尤不樂顧且以吾道蟊賊目之及，自為文率，以理為宗，非有闗於綱常治化，不輕詅也。居室垣墉，敦尚儉朴，服御唯大布寛衣，僅取蔽體藜羮糗飯，安之如八珍，或在豪姓大家，當其肆筵設席，水陸之羞，交錯於前，先生正襟黙坐，未嘗下箸，其清修苦節，能為人之所不能為，而於世上所悅者，澹然無所嗜，惟欲聞人之善，如恐失之，隨聞隨録，用為世勸，遇有不順軌則者，必誨其改，事有難處者，又𨗳之以其方晚年識見尤卓，嘗自括蒼還，道過永康，謂人曰：青田之民嚚悍，值此法弛，令乖之時，必依險阻，嘯聚為亂。已而果然。又嘗告親友曰：吾足跡所及，廣矣！風俗澆漓，甚垂髫之童，亦能操狡謀罔上，天怒已極，必假手殱之，盍力善以延其𦙍乎？時方承平，聞者咸笑先生之迂言。未幾，天下大亂，空村無烟火動百餘里，先生所著書，有宋論一巻，格致餘論若干，巻局方發揮若干巻，傷寒論辨若干巻，外科精要，發揮若干，巻本草衍義，補遺若干巻，風水問答若干巻，凡七種，微文奥義，多發前人之所未發。先生嘗曰，義禮精微，禮樂制度，吾門師友，論著已悉，吾可以無言矣。故其所述，獨志於醫為多。先生生於至元辛巳十一月二十八日卒，于至正戊戌六月二十四日，瀕卒無他言，獨呼嗣汜謂曰：醫學亦難矣，汝謹識之。言訖，端坐而逝，享年七十有八。娶戚氏，道一書院。山長，象祖之女，先三十五年卒，子男二嗣。衍、玉汝嗣衍，亦先三年卒，女四適、傅似翁、蔣長源、呂文忠、張思忠孫男。一、文椐女二，一適丁榆一尚㓜。其年十一月日，始塟先生于某山之原，卒後之五月也，先生所居曰丹溪，學者尊之而不敢字，故因其地稱之曰丹溪先生云。夫自學術不明于天下，凡聖賢防範，人心維持，世道之書，徃徃割裂掇拾，組織成章，流為譁世取寵之具，間有注意遺經，似若可尚，又膠於訓詁之間，異同紛拏，有如聚訟，其視身心，皆藐然若不相闗，此其知識反出於不學庸人之下。於戲！秦漢以來，則或然矣，然而靈豸不鳴，孽狐之妖弗息，黃鍾不奏，瓦缶之音，日甚天開，文運濓洛，奮興逺明，九聖之緒，流者遏而止之，膠者釋而通之，一期闓廓其昏翳，挽囘其精明而後已，至其相傳，唯考亭集，厥大成而考亭之傳，又唯金華之四賢，續其世𦙍之正，如印印泥，不差毫末，此所以輝連景接而芳猷允著也。先生少負任俠之氣，不少撓屈，及聞道徳性命之說，遽變之而為剛毅，所以局量𢎞而任載重，寤寐先哲，唯日不足，民吾同胞之念，湏臾莫忘，雖其力或弗支，茍遇惠利，少足以濡物，必委蛇周旋，求盡其心，應接之際，又因人心感發之機而施仁義之訓，觸類而長，開物成化，所謂風雨霜露，無非君子之教者，要亦不可誣也。致思於醫，亦能搜隠抉祕，倡明南方之絶學，嬰疢之家，倚以為命，先生一布衣耳，其澤物有如此者，使其得位于朝，以行其道，則夫明効大驗，又將何如哉？嗚呼！先生已矣，其山峙淵澄之色，井潔石貞之操，與其不可傳者，弗能即矣，徒因其遺行而誦言之，見聞不博惡，能得十一於千百之間哉？雖然，舍是又無足以求先生者，敢摭狀之概，敘而為之銘曰： |
| 47 | 濓洛有作，性學復明，考亭承之，集厥大成化，覃荊揚，以及閩，粤時雨方行，區萌畢達。世𦙍之正，實歸金華，緜延四葉，益煜其葩。辟諸上尊，寘彼逵路，隨其志分，不爽其度。有美君子，欲振其竒，血氣方剛，疇能侮予。七尺之軀，忍令顛越。壯齡已踰，亟更其轍，更之伊何，我笈有書，負而東遊，以袪所疑，非刻非厲，曷圖曷究，豈止惜陰，夜亦為晝。昔離其罿，今廓其朦，始知人心，與宇宙同。出將用世，時有不利，孚惠家邦，庶亨厥志，勤我祠事，以帥其宗。況有書詩，以陶以礲，以暢其施？期夀夫物，茍躬可捐，我豈遑恤，仁義之言，繩繩勿休，昭朗道真，釋除欲仇，上帝有赫，日注吾目，天人之交，間不容粟，聽者聳然，如聞巨鏞，有聲鏗鍧，無耳不聰，旁溢于醫，亦紹絶躅，開闡𤣥微，功利尤博，斂其豪英，變為毅𢎞。所以百為度，越于人，呫呫世儒出入口耳，競操鬭華，析門殊軌，以經為戲，此孰甚焉！不有躬行，其失曷鐫？世塗方㝠，正資揚燎，夢夢者天，使埋其耀，精神上征，定為長庚，與造化遊，白光焞焞，表徳幽墟，遵古之義，僉曰允哉，是祠無愧。 |
| 48 | 諸暨方孝婦石表辭 |
| 49 | 嗚呼！是惟孝婦方氏之墓，夫孝未易稱，余獨歸之孝婦而不靳者，將以媿為人婦之不孝者也！孝婦姓方氏，諱迎越之暨陽人，生二十七嵗歸同里，楊君敬敬有母何氏孝婦，左右就養，惟恐違其志，何病腑道澁，不能親御偃溷，孝婦浸之湯盆中，以指探出之，積嵗之久，手文皆龜裂，而孝婦未嘗有倦色，昔人有為親浣厠牏者，史臣尚以為難，載之於策，考孝婦之事，尤人所難者耶？人之所難者且若是，則孝婦其他之行，弗問而可知也。嗚呼！是尚不得為孝婦矣乎？使如此而不得為孝，則夫勃谿而不恭者，乃足為孝乎？予自成童時，讀劉向所傳古孝婦事，以為斯世何為無此人心，雖未敢必其無然，歴三十餘年，卒不能一逄嗚呼！余豈意今於暨陽乃見之也？暨陽距予金華僅二百里，予昔嘗兩至其處，而不知有孝婦，至今始得知之。嗚呼！予又意世之如孝婦者，夫豈少哉？特以不遇于君子，故湮滅草萊而人弗聞之耳，其弗聞者，予固無如之何，其幸而得聞者，可不大書掲之崇阡，以媿人婦之不孝者耶？非惟媿人婦也，抑將愧人子也！孝婦性儉慈，頗知讀書，嘗粥田教子，父徳在母張，皆宦族，年六十一生二子，恒慧其卒，以至正二年九月五日，其葬於馬鞍山，以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云志 |
| 50 | 故成穆貴妃壙誌 |
| 51 | 成穆貴妃孫氏，諱某，其先世居陳州。父和卿，仕元朝，因家江南毘陵。母晁氏妃稟，性賢淑，聰慧過人。父母既亡，長兄楧治家事，值元末，天下大亂。妃年十三，隨次兄範避兵揚州，遇青軍陷城，一時離散，範不知所在。元帥馬世熊妻遂育妃為義女，年十八未聘，上聞其有容徳，詔納宮中。及至言行皆有禮法，如古賢女嘗請於上，訪求楧，得相見。上即位，冊為貴妃，位居衆妃之首。妃益小，心恭謹，上甚至有儆戒相成之助佐。皇后以理內治宫壼，肅雍上下，咸無怨者。侍上十有五年生四女，其第二女蚤卒。洪武七年秋九月癸未，妃得疾，至庚寅薨，年三十有二。上為之感悼，詔諡成穆。復縁人情定議，命東宮親王持服一朞，勑有司營葬具甚厚，念其無子，賜田租三百石，令楧供嵗時祭祀之費，卜日未得吉，停柩宮中者兼旬至，十月己酉，始權厝京城朝陽門外，禇岡之原禮也，塗殯有期，謹奉勅書其卒葬嵗月，納諸壙中。嗚呼哀哉！ |
| 52 | 故檢校孔君權《厝誌》 |
| 53 | 故奉議大夫、湖廣等處行中書省檢校官孔公諱瀛，字世表，宣聖五十三世孫，初家曲阜四十七世，曰傳始遷衢，故事，孔子之後，得補文學掾，公年二十，有司以名上，署昌國州學正，教授岳州湖北亷訪使者辟為書吏，除江浙等處儒學副提舉，階將仕郎，間乘馬出道逄、宣政，使騶從甚都公直前，不避，使使人讓之，公曰：我真聖人之裔，官乃偽浮屠，豈應相避耶？」政成以入廣例陞尹，海陽，改浣江二邑，民安之。湖南亂，公供億軍中，朝廷録其勞，授以今官，尋以使事入蜀議，連兵殄㓂，至蜀蜀亂，公間闗巴峽間，久之，復經雲夢，汎洞庭囘鄂，鄂又亂，妻張子思樵溺死，傔媵散盡，唯繼室高昌氏及爨下兩丁嫗，存公度鄂不可，居航彭蠡，直趨豫章，尋自豫章下九江，九江又亂，百具咸没，公被垢衣，倀倀走持孔氏南北譜，唯恐失之，見者或曰：迀人哉？或曰：此知本者也。公一弗顧，轉徙來金陵，依富川族孫克仁居，㑹高昌氏生子，頗自慰曰：得是亦足矣！越三月，子死，竈嫗亦亡，公旦暮，淚不收衢，抵金陵路餘一千耳，思還衢，未行，適衢人至，言其家廟蕪不治田，若廬為戍兵所據，益鬱鬱弗能解，血出隂中，藥之劇，或具牲幣，請禜鍾山神，公罵曰：死生命爾！神安能制哉？急去毋汙我！迨疾革，召克仁謂曰：克仁克仁，吾出千萬死至此！意能歸正丘首，豈知死於道路，以鬼事累汝！語已，目視霄漢者久之，克仁亦淒然不能對，夜漏下二十刻，卒，時壬寅五月二十有一日，夀六十三公生紈綺家，遇風日佳，時必張樂，設燕為樂，趙歌燕舞，交錯乎後，先公頽然自放，其中適甚，末路顛連孑孑作寒窶士，然生平俠氣時，時見眉宇間，識者憐之，性頗嚴介，子姓侍側，終日不交一語，多憚不敢近，及是旅死，無為主後者，唯高昌氏擁鼻號，聲不忍聞，克仁雖貧力，為具棺斂，擇不食之地於石子岡，距金陵城南三百步以卒，後三日，舁公柩權厝焉，濓與公皆浙水東人，故數造公，公喜，執濓臂曰：吾見子，殆欲忘食也！未卒。十五日，與㑹稽梁君元亨㑹飲，克仁家公居，筵端劇談，至日西下飲酒，雖稍減精神浮動猶津津，然不意公之遽亡也。嗚呼！人孰無患難，未有甚如公者，妻子死欲盡，流挫困踣，無所不極，似可已矣，若俾令終于鄉，薶骨從先人，復何害？亦竟霣魄於此，其甚可哀也！夫公生神明之胄，歴仕四十年，又得中夀以死死，且得禮葬，視血染刀劍，身膏草莽者又何如？在公可以無憾，雖然後嗣弗續，古人所深，悲公不幸蹈之人歟？天也！使公有知目，决不瞑於泉下，柰之何不哀乎？濓聞公死，哭之慟，克仁請志其事，因收涙以書其略，若公羣行之詳，則有俟於撰銘文者。 |
| 54 | 文憲集巻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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