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2 | 西河集巻九十二 |
3 |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
《·墓誌銘》 |
1 | 誥授通奉大夫、廣西布政使司布政使顔君暨誥封二品夫人田氏合塟墓誌銘。 |
2 | 君諱敏,字乃來,別字澹叟,曲阜復聖裔也。其先在明初,有以軍功襲錦衣者,籍宛平,為宛平顔氏君,少為諸生,與其弟諱斆,字敷五,並名㑹。 |
3 | 鼎革開科君,出試,中順治乙酉舉人。當是時,贈君鳴鴻公,娶馮太夫人,生君而卒,獨楊太夫人生敷五者,尚在堂而家貧,時君已娶田夫人,日辧菽水,事楊太夫人不給,君乃就新安教諭,思匄升斗,而臺使以君賢薦,會己丑,大比君于正月遷閩縣令,將領憑,乃復詣吏部堂請㑹試部,以非例沮,獨掌堂者,奇君言,許之,時君弟已先一年,中順治戊子舉人,與其兄同試春官,而君成進士,授刑部主事,進郎中。海冦闌入內,江江介士大夫多為所誤,興大獄,君典江南司,江南臺使奏報下部屬君,定爰書,君披牘着,曙不寐,必求得其可以生者,入報,每力觧,即迕堂上官,不顧獄,藉之,成乃以一麾遷池州守。池,故宋包拯所守州也,君至,拜拯曰:「豈有繼公官是邦,而敢負公者?」三年考第一,民思君如拯,竝祀之,遂遷湖北按察司副使,上荊南道,㑹義王孫可望由西南來歸,我兵迎勦者,大將軍貝子固山以下皆牧馬荊南,而以供億厚責君君,為廣儲偫蒭茭糒糗,一切支放,皆有法,軍無譁者。既而遷本省布政司叅政,分守下荊南道,大經略內院,洪公夙知君,至是以君能題君,貴州按察使攝布政使事。時大軍進滇者,必道黔,値黔飢,斗米錢十千,前此轉餫,每至黔,以道險,手牽足,挽幾三十,鐘致一石,因改黔秋糧,令折本色。至是民不堪,土司奔逃,君請之撫軍,仍改如舊賦征銀,民便之。不數月,即遷廣西右布政使,隨以轉左改陜西。君赴陜,至岳,値弟敷五亦由刑部郎為岳州守,楊太夫人正在署君,不見有年,急欲見楊太夫人,趨而入,楊太夫人出迎之,遇之屏門牽衣啼,遂留。岳與弟共被伺,色笑浹旬,終以限嚴不能別,竟奉楊太夫人西入秦。時兩湖未靖,慮楊太夫人或念弟,每當令節田夫人必謀之君,假弟家書,從洞庭來,道無恙,率以為常。康熈二年。 |
4 | 王師征西南大㑹,各路兵分隘進勦,而大將軍獨取道關、隴,士馬之集興安者,日以萬至多不給,君立疏險易,別水陸,措夫辧饟,按程而應之,事平。 |
5 | 上嘉恱㑹。 |
6 | 覃恩授通奉大夫,封贈,召回京,改補。適弟從岳歸,仍共被事楊太夫人。當是時,君通籍才十餘年而九遷其官,所至享能名且 |
7 | 主眷位駸駸上,他人處此,鮮有能却足者,君乃與其弟家居,闔門色養者十三年。康熈庚申,君弟起四川敘州守,而君以八桂亂,大兵方南下,議非重臣轄其地,不可特。 |
8 | 詔:君開蕃廣西時,田夫人以疾卒,不顧行,大將軍頼公統征滇兵,從南寧道入,藉君籌挽,得底定,而大軍告㨗。舊時定南王藩下官兵家口,約數萬,盡遣還京,凡軸轤,長年無正饟可辦,君立出帑金僱,募逮起發,而後捐輸以補之,乃以力瘁并病瘴,上書乞身,而代事者以薏苡危,君君嘆曰:吾通籍以來,家居與游仕相半,惟此國與家兩不能已。今 |
9 | 主恩究未報,太夫人在堂不終事,有弟在川,而竟不能與一訣,憾可知已,遂不起。君生于萬厯丁已,正月八日,卒于康熈甲子四月二十六日,年六十八。田夫人者,世襲錦衣,仰吾公女賢而孝,善事楊太夫人,而先君逝生于萬歴,丙辰十一月二十六日,卒于康熈庚申三月十九日,君兄弟三人,而伯早世生子二不祿,因以弟敷五子伯虎為之後。伯虎官監生,候選兵馬司指揮,娶顧氏太常寺博士、雲門公女。辛丑進士,現任江西貴溪縣知縣。啓祥,其兄也,女二長,適丙戍舉人,河南汝寧府知府濟之、臧公長子現任江西贑縣縣丞炎次適、荊州總鎭子淵、馮公次子山東平度州知州庭棨子。淵故涿鹿相公孫妾嚴氏生女,一幼君,世本聖裔,而兄弟赫赫時聖裔,在朝有太史天官大夫,兄弟最名,而君兄弟在外,為方州大臣,與之埒。乙丑嘉平月,將合𦵏,君夫人舊阡,而孝子伯虎介天官大夫,拜予狀而謁予,以銘,銘曰:覬祿仕娛親顔,乃以王事而厠之,戎馬之間,雖持節三苖,開蕃百蠻,公之功在四裔,而公之志仍不在一官,是以白雲在望,不無嗛嗛,而有弟和恊,且隔之蜻蛉之川,庻子弟之子,而內闢宮竉,外奉几筵,曰:此君與夫人之阡也,而于以大其傳。 |
10 | 敕授儒林郎、山東都運分司運判俞君墓誌銘山隂兩俞君工文章,謂易菴與余菴也。易菴以儀曹郎死于官,而余菴入成均殫志舉子業,歴癸卯、丙午、壬子三科,屢薦不得,㑹八旗教習員闕,余菴乃上書,謂舊制充教習員惟恩㧞,歳副四行,而今巳俱停,請得以官廕,准例補四行選獲。 |
11 | 㫖授鑲黃旗教習,創學規,嚴鈐而厚誨之,遴錄筆帖式,夥于他旗。大司成陳君少司成,宋君咸異之,薦為能將,以正印官。用部議狃成格,不許。値 |
12 | 朝廷狩幕北,沿途上書。 |
13 | 上特為慰勞,敕所部議敘出常格外。當是時,天下聞君風采者相望,冀一見,至有傳簡牘致慕思者,酒間各聚語,得悉其事以為快。予嘗與蕺山駱明府游,明府君姊子也,屬予作一詩寄之。暨予官京師,而君以都運分司山東,聞其初至官,有司例金錢,為前官所格,君直白御史臺曰:分司有規例,猶州縣有火耗也。州縣無火耗,無以養亷,分司無規例,則無以絶貪。夫當此月進不給,歳薪日減之時,而獨有一人焉。斷火耗,黜規例,挈母妻子女、賓朋奴客及閤中幕下之效才者,而相率為蟬,為蚯螾能乎?夫知其不能而猶斤斤焉,惟規例是黜,此非不情也,詐也,夫詐則何不可為?夫詐則必求之于恒格之外,而其為規例不可問矣。夫詐,則何可以受國事?臺使善其言,許復其舊制之半,而其言亦稍稍傳都下,乃予請。急歸而君巳先期首故丘,將𦵏矣。君之子於予歸也,造廬手君狀涕洟,請曰:歲之首,冬謀筮兆于山隂,葑溪之鳯凰山,乞誌之按狀,君世從剡遷,累以詩書嬗其家,大父兩谿公生六子,竝餼庠,而君父以成均聲于時生。子三次即君也。君生而警敏,七歳就學,善誦聞。塾師講黃童事歸,而擁衾思效之,十歳能文,下筆越尺幅。十二歳,以女兄出嫁,隨父行揖讓禮,旋折中規矩,觀者嘆去。間因母瘍,訪醫不得療,發黃素以下書精硏之遂,洞見幕理,幾以醫為世名,又因相地得青烏法。祕之既長,修髯而偉幹,言論慷慨,凡事朒縮不能决君,數言决之,任天下彊奡,不即絀者,見即沮落。生平尚氣重,然信且諳于時事,利害當前,無所顧變,故猝乘隨事㨗給,即親戚交游,有所干請,無不令滿願去,以故人人稱之。初,筮仕河東運判,河東鹽池綿亙百餘里,鹽盜來者以千數,莫能攖其鋒,君命蒯數軰伏要害,盜至,縱之去,苐邀其最後者數人執訊之,悉得羣盜名,于是始籍捕,無或遺者,然故從末減翻覆慰諭令自新,而羣盜之感激者,爭為良民。運城地屬安邑,而門者,縣𨽻也。民間婦姑偶誖誶,無暇訴長吏門者,立馳報木板到門需求之,縛其雞豚而傾其所蓄之缾與罌,民不曰,便君語安邑令,使立徙去,曰:安邑自有城,運城自有官,何至煩貴役為?既而議裁河東闕,康熈十九年,改補山東,其所轄六塲,延袤廣每塲,舊有𨽻催趲,名坐差而廵綽例,按季換牌凡一牌,繳費如千,以為常。君既除,坐差而復革,廵綽之繳費者,每獲大夥私販,則依律科斷,其以一二十觔易米薪者,槩釋之。鹽艚自蒲關抵雒關,相銜不絶,君但于隘地設一人守之,立串票註,引鹽數目,一存查一給艚司,使雒關按票騐行,而鹽政大治,乃以復攝河東事。至蒲㑹、蒲臺,歳灾縣令,催科過嚴急,民有竄者,令收其族屬,不分男女老稚,悉縶之,獄獄滿分,縶之門堠,民既巳飢餓,而縲絏之後,繼以朴掠死者道相望,君捐金代輸,而以焅虐責蒲臺令,蒲臺令慙謝,是年以。 |
14 | 覃恩贈其父如君官、母張、繼母董,皆進贈安人,無何以他事歸君,嘗念其曾大母苦節术旌已格于例,乃于初任河東時請之,裕親王手書節孝貞,操二匾額以旌其門,至是歸將,改祖宅為家廟,而建坊以塡之,且念其母董安人家無嗣,曾于其故里立一莊,名蕭莊,置田如千,為董氏祀産,而未竟其業,因于其歸,時重至蕭莊,將恢擴田畆、作祀産,而溽暑馳驟,遂得疾以逝,哀哉!君諱鳳章,字九儀,別字余菴,嘗顔其堂曰未能,曰:吾于斯道有未能也。生于天啓乙丑十月六日,卒于康熈丙寅。四月四日,年六十有二。由鑲黃旗官學教習,歴任河東都運、陜西分司山東都運、膠萊,分司運判加一級。 |
15 | 敕授儒林郎,配王氏封安人。子二:長雲溥,附學監生,娶王氏。次雲沛,附學生,娶章氏。繼娶朱氏,皆望族。朱即山陰相公曾孫女也。女四孫,五君博極羣書,而工于詩。所著有《余菴集》,行于世,乃係以銘。其詞曰: |
16 | 惟自命士,入關棄繻,況同東方,慨然上書,宜其判事,環煎沮洳,開軒衡論,折漢大夫。乃溯丕績,劖之碔砆,輕貲重信,斯民所無。況兼孝友,閥與德符,嘗痛大母,苦節孕孤,以故穉髪,飽蚊戴烏,歸為母祀,亡于奔馳,惟此葑溪,山銜鳯咮,孝思不匱,乃生兩雛,堂雖未能菴,則在余伊墳,然者,先生之廬。 |
17 | 沈母胡太君墓誌銘。 |
18 | 山陰沈君筮,仕得粤西泗城軍民府參軍,自言「亡怙恃雖遠,使萬里與百蠻為長。少王命也,亦又何怨?獨是母有令德故事,矢靡踰五十已奉。 |
19 | 詔得舉行旌門建坊之典,而家貧無貲,屢乞鄉大夫謀告于 |
20 | 朝而迄無主者,今之官,海徼恐從此違,故鄉益遠鄉。大夫之謀,入告者,當益紆滯,夫猶之嬗後而上膺。 |
21 | 綸綍與遠播碔砆,一也。縱馬鬛搶,卒得史氏一言以壽之于石,則猶是顯揚之事矣。乃于南行日,介所親而謁。予以文子,何足辭母氏。胡父孟昌公,席閥,閲為郡名士。母夏太君能文,母與兄俱從夏太君學,以故夏太君寢疾,母未笄也,輙能侍湯藥,衣袵不侻,以孝聞。年十九,歸式菴公。式菴公邑名士讀書等其身。顧卓犖有大志,嘗以食貧,有太公在堂,年且老,已屢試又不售,遂與母別褁糧至京師,㑹崇禎末盜賊充斥,四方來京者,多游仕幕下。遵化撫軍聞公才,厚幣聘公,公應聘而死,母隨公三年生,子一,即參軍也。太公春秋高,然且遺子二長者,弱冠,次襁褓,女一尚未字堂上,餘一老而堂下之,羅坐而環立者,皆穉兒,弱女啁啾然,母乃斷肉食事,織絍以膳。太公、太公所遺子與已子,皆侍太公學,太公赴舘請,則隨之與俱。如是十年。暨太公死,而太公之子與已子以嫁以娶皆視之,母母悉有以周支之,而其所謂小郎、細姑、妯娌先後之望之者,匪一旦也。乃參軍既長,亦屢試不售,別母赴都,凡一年而母死,母濱死時,値十月朔晨起,沐浴更衣,請召親族至,告曰:予守身二十七年,今幸無失墜,可以見夫君于地下矣,苐吾兒在京詘指曰:後二日則正吾生兒日也。吾欲以是日告別使,兒遇生日,嘗憶父及我,遂于月三日不疾卒,年五十六。越十年,參軍將之任,急歸葬母,而以墓銘告,乃銘其詞曰:賢哉母德,孝于女居。與兄同硯,具觀詩書,工侍寢藥,兼滌厠牏。以故歸公饋祀,洗腆尊章悅懽,兒女宛轉仰事俯育,愼終追遠,獨憐夫子,屢泣牛衣,遠應客幕,長留邦畿,春路草發,秋林葉飛。亦既抱子,克嗣徽烈。何以數竒,雅竝前哲?以兹氷蘖,閱歳月日。今者細賧,受符西南,君子涖止,言冠其簪。因念先德,將誌墓林,蟠螭于碑,屓屭在石。竁幽彌章,泉冥不隔。千秋萬春,爰視兹室。 |
22 | 《程贈君墓誌銘 |
23 | 嘗讀顔氏家訓,每惜士大夫輕去其鄉,或忘所自出,不啻泉明,所稱昭穆既遠,夷為路人者,然而燕越源流,惟責之肻構之子,少為振興夫,亦曰:自今以後,可無遺下治之思,況記幽表竁,尤繼世所皇皇者乎?程氏自重黎之後,有程伯、休父者,以國為氏,至東阿程鄉,各有世系,而以河南二程故多冒河南族為門閥,光惟余門下士清源君,其先世自山右洪洞,遷于清豐,譜牒散失,不倚附他族,惟曰清豐程氏、清豐程氏者,自遷祖至清源,君凡八世,其七世則贈君也,贈君之父,以孝聞生,贈君而貧,贈君出就外傅,受書讀,讀過,輙記憶,不能忘推觧書,義以此悟,彼謂科名可即致,忽慨然告其兄曰:父耄矣!貧不能奉養,而吾兄弟皆守儒,啖根呵流,脫一旦有不及餐,可如何?獨奈何以難恃之,養儉父體也!遂請兄自讀身為估,早作夜息,出其智計,以求當于白圭,計然之術,如是有年家遽起,日視洗腆,惟恐不遍食,人稱曰:孝乃贈君,則聚其嬴,與兄共之。兄子女七人,皆贈君任。婚嫁自清源君,上祖若父,下及其子,四世皆合屋居,無分別竈井杵臼時,推其所有,以賑救閭左之不足者。今清源君以邑宰起家,治清源有聲,嘗迎養贈君官,舎贈君,對食流涕曰:吾不能以祿養父,而吾受祿養!每飯,必捧匕箸,上其父如養生者,且謂清源君曰:昔周磐讀汝墳之卒章,涕泣求仕,以為父母甚邇,不可無祿養故也。夫以父母為所必當養而急求仕者,孝子之志也。顧既仕而即以已之愛父母者,使民愛已,則又凡父母之情也。以故清源君之愛于民,有如父母。康熈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贈君,卒于治,年六十有六。其子清源君既扶柩還清豐,乃以葬事馳狀來乞誌銘,贈君諱世顯,字配周,為大名之清豐人,娶趙氏,先卒,子二,長道徴,次維屏,即清源君也。孫若干銘曰: |
24 | 自昔孝子,多為禄任,越三古後,仕不可恃,是以牽車服賈,以待何期?嗣業爰篤爾祉,涿鹿曾遷,卬駒,于此揮弦。其中百務具理,則是何故?父母孔邇,乃嗟山隤,亦曰哲萎。梗陽之民,如喪考妣,孝思所至,礱石莫擬,惟此微詞,歴千百祀。 |
25 | 西河集卷九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