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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亭續錄》[View] [Edit] [History]

1 文華,誅丁汝夔,皆出己意,非若宋理、度諸君,委靡不振。故嚴嵩惟知迎合上意,以盜國政,與劉放、朱異相似,終非秦檜、賈似道之可比也。
2 ◎海司空海司空望,吳雅氏,孝恭仁皇后戚畹也。任戶工二部尚書幾二十年,精於營造,頗多巧思。憲皇帝大喪時,純皇帝易雍和宮以黃甍,時日匆迫,所餘亡木扁瓦礫塞滿街衢,不及摒擋。公令街坊小民分析,未崇朝而盡徙。孝賢純皇后崩於德州舟次,上命運舟入京,焚毀城門,隘不容入。公命造架堞上,以菜葉鋪墊,千夫維挽,舟藉其柔滑而入,皆一時之巧思也。
3 ◎犬吠御史定例,都門內不許設立戲園,以示崇儉黜奢之意。後漸多私立,睿皇帝嚴禁之。那御史景德得商賈重貲,乃奏稱城中清冷,都人動苦拘束,請於萬壽節旬日內,城內許立戲園歌演,以擬周蠟漢之意。奏入,上怒,即日遣戍,批其疏曰:「一片犬吠之聲。」時謂之犬吠御史云。
4 ◎姚中丞姚中丞祖同,錢塘人。貌岐嶷,多智略。直樞廷時,草諭旨萬言,娓娓不倦,皆當上意。任直隸藩司,慎庫,工會計。不蓄奴婢,僮僕惟五人,曰:「滋弊者,盡若輩也。」凡簽押皆自視用印,凡州縣候補署篆者,皆以彌補虧空之多寡為補缺先後,故人皆踊躍從事。嫁女日,不用鼓樂,暗送出城,曰:「恐有司聞之,爭饋送嫁資也。」聞灤州有虧空,輕騎減從,自省馳五日至。時已昏黑,立命秉燭盤查,卒得其實。州牧頓首請免,公曰:「吾不劾汝,何以警眾?」卒治罪如律。然性陽鷙,任事過刻,人爭怨焉。
5 ◎商太醫商院判景尉,浙江人,為文毅公十世孫。工醫學,用方精粹,每多奇效。予嘗鼻衄,出血數升,公曰:「督脈未絕,尚可醫治。」煮參數兩,飲之立愈。性直愨,撫諸弱弟甚友愛,所蓄醫金盡為其弟盜用,殊不較也。供奉大內數十年,不洩漏禁中事,有詢之者,惟曰「聖躬萬安」而已。有某太醫性便佞,好與儀、成藩邸交接,公立劾罷,曰:「是人心術不純,不可侍上左右。」睿皇帝然之,立加五品銜,以示寵焉。
6 ◎王文僖王文僖懿,青陽人。立朝四十年,持躬謙抑,從不與人相忤。嘗入朝,每過門,必謙讓許久,一旦成哲王厭其煩擾,疾聲曰:「此朝廷政門,非先生居室中,無容久遜也。」人皆大笑。任學政時,每封事必檢閱數日始拜發。一日拜折後,偶憶其中落一字,大詫曰:「吾命休矣!」終日厭厭無人色。逮折批回後,神氣始定,其躬勹々也若此。然御下甚嚴,動加撲撻。予嘗見其獨立時,目光炯然,非真和靄甚者,蓋假此以寓世也。
7 ◎劉文恪本朝邊省絕少調鼎者,四川惟張遂寧、廣西惟陳桂林二人。湖南向無閣臣,嘉慶辛未,戴文端卒,始命劉湘陰為相。公面赤晰,疏眉目,性卞急,馭下頗嚴,然不識政體,咆哮終日,人變不畏其威。家貲多為奴所侵,屢納苞苴,其家仍不敷用。素羨某相侵吞河工費用,乃上書言治河策,娓娓數萬言,率皆不中要。為百菊溪所揶揄,曰:「此等行尸走肉,亦複想啖我金耶?」癸酉之變,公聞命逡巡不時入,及抵禁城,四門已闔,公危坐輿中,絕食三日,幾至餒斃。事聞,即日勒令休致。歸日,家無一廛,窮困而死。
8 ◎古今史闕古史闕遺,夏、商以上無論矣。周末自麟經絕筆後,至蘇、張游說,中間一百四十四年,史簡遺闕,無以詳其梗概。唐末經黃巢之亂,宣、懿二宗實錄焚毀無存,故中葉三十餘年事多亡失。宋哲宗七年政績,因朱墨本屢經更改,事多漫漶無稽。金衛紹王記注焚毀,今所存者,惟楊雲翼日錄四十餘年而已。元順帝、明惠帝二代皆無實錄,故本紀每多舛謬,此皆古今史冊闕文也。至宋、元二史,皆憑碑版著述,時多溢美。明初經太祖自定,任意增減,良不足以存信也。
9 ◎錢三元錢三元登第時,為謝金圃所援,故人多輕之。學問膚淺,不識古今事。聞成哲王言,嘗與談戲文,彼以滿床笏為實事,是不知郭汾陽為何人,亦可詫也。
10 ◎吳穀人吳穀人先生,性爽闊,修髯偉貌,類市畫鐘離權像。詩宗樊榭而清暢過之。駢體兼唐、宋之長,五言排律,格律精嚴,筆意秀勁,為古今絕作。嘗館阿文成公宅,教今繹堂尚書,師範嚴肅。其他權要杜絕往來,故倘佯詞苑二十餘年始至祭酒。先生曰:「得為國子宗師,吾願足矣。」即日請假歸,人爭羨之。惟以索米故,門牆過廣,市儈子皆爭致束,為盛德之玷云。
11 ◎王惕甫王惕甫芑孫,短小精悍,善詩古文。乾隆戊申,召試舉人,屢試未售,終於江陰教諭。曾館睿恭王邸,王甚重其人,嘗隨王之灤陽、木蘭等處,詩愈遒勁。王稍有過,惕甫務厲色呵之,使冠帶謝過乃已。嘗謂法時帆云:「君有詩識無詩才,汪端光有詩筆無詩膽,其兼之者故有人在。」其自命也如此。
12 ◎宋人多用本朝故事偶閱宋人文集,其制、表諸文,多有用本朝故事者,蓋當時實錄、日錄頒行海內,家喻戶曉,故其功績膾炙人口,足以傳世。自明代深藏實錄,其底草皆焚於太液池中,使讀書士人終身不知祖宗功績,良可慨嘆。予嘗竊議,若於科場五策中,添問國朝掌故一條,其對不詳明者,不許中式。再將《開國方略》、《八旗通志》諸書頒行學宮,使士子習讀之,則人皆習知國家之典制矣。
13 ◎耶律文正之兄偶讀元遺山詩,知文正王有二兄:一名辨材,仕金為靜難節度副使;一名思忠,仕金為龍虎衛上將軍。文正嘗啟元太宗調取,金哀宗冀和議可成,遣其赴北。思忠義不仕元,投城壕死;辨材至真定,亦不食而卒。二子可謂盡忠於所事,較瑾、誕之仕三國者,尤為烈云。
14 ◎史不可盡信史載曹武惠南征入金陵時,不戮一人,以為美談。按宋人小說載,北兵入,頗多擄殺,賴張成樹梯子府榜,逾垣入者二千餘人,幸免殺戮。又瓦官寺閣建自晉升平時,已五百餘年,亦被北兵焚毀,是未嘗不殺害也。至於江州之屠,原系曹翰慘虐,反不足為武惠累也。
15 ◎宋人譬寓宋人小說,有以歐陽譬退之,王荊公譬王導之語。餘以近日名臣亦可譬諸前哲,劉文正似韓魏公,王文端似富鄭公,董太傅似文潞公,紀文達似歐陽文忠,朱文正似張士遜,彭文勤似宋庠,劉文清似公孫弘,阿文成似明王越、胡宗憲,良不愧也。
16 ◎松相公松相公任司馬,因失印事謫本旗驍騎校,公即持僕被向印房值宿。有阻之者,公曰:「軍校之職,提鈐值宿而已。予雖曾任大員,敢曠厥職哉!」未浹旬,今上即位,仍複原官。
17 ◎宋哲宗之明宋哲宗天資聰粹,實有為之主,天不宋,乃早崩隕,致使徽、欽嗣之,隕喪厥基。近閱金人《吊伐錄》,有趙佶陰使黃門盜殺塚嗣之語,雖出敵人污蔑,未可遽信,然豈盡無因哉?獨怪章、曾布皆才智之士,當時雖有端王輕佻之語,終未能為國討賊,其後嶺海之行,非不幸也。
18 ◎呂聖功卜士呂聖功,順天人。善卜筮,嘗設庵於阜成門大街四十餘年,每多奇中,家賴以小康。善與人息訟事。其爻辭一本《易經》,而多別解,為經傳所未備。於道光辛巳冬始卒,亦術士中之立品者也。
19 ◎楊武陵楊武陵嗣昌居師干二載,雖有輿尸之咎,然將帥如左良玉、殷太白等,皆驕抗違命,以致敗亡,似未可以責也。其後駐師夷陵,憤恚自裁,死後尚蒙毀尸之慘,亦可哀矜,非溫、周誤國奸臣可比。世多以陷盧忠肅為楊罪,旭亭師有詩責之,至欲鑄像表奸,有同秦檜之語。近閱《流寇長編》,有武陵勘忠肅疏,以侯代之人,作奮袂勤王之事,歷艱險而不辭,皎孤忠而矢死。雖與吳阿衡同難,一放火之人,一救火之人,未可同日而語也。是其褒獎備至,實無誣陷之辭也。第洪、盧皆當時將材,不使之剿滅流寇,而使其抗扼本朝,以致忠貞隕越,良可惜也。
20 ◎唐宋國初詩人唐、宋二代之詩,汗牛充棟,然初年詩集,流傳甚少。唐武德初至開元間百廿年,傳者不過數十人,其餘名家如陸楷、曹憲、吳少微、富嘉柔諸人之詩,皆湮沒不傳。宋初除徐鉉、潘閬一二外,傳世者更少於唐。蓋後世名家倍出,足可表章一代,前輩詩集,無複搜集,以致遺佚不傳,良可惜也。
21 ◎玉亭相國玉亭相國,名伯麟,滿洲人,壺錫哈理氏。以糸番譯進士叨入詞林,初無赫赫之名。至閬峰司馬與之比鄰,頗輕之,嘗謂予曰:「如示龠祭者,豈堪任封疆哉?」初任晉撫,繼滇南制軍,幾二十年。乃能以廉潔自矢,重待儒士,雖才具拘闔,而實心蒞政,二省居民愛戴如父母焉。順寧之役,攻克夷壘,曾立戰勛。入閣後,頗以旗人生計為憂,所上條陳,調劑旗人事宜三款,切中利弊,有古大臣風範,今上為之動容。卒為其所阻,未得施行。不數日,公以疾免,士論惜之。
22 ◎脫脫像今西城大隆善寺後殿有二古像,男則白髮袍帶,女則珈珠冠,年皆近六十外,相傳為元脫脫夫婦像,寺即其故邸,故塑像祀之。按:托克托拜相時,甫三十餘,與順帝年相若,故伯顏以其為義子也。其謫雲南,知州高某嘗欲以女妻之,亦年未甚衰之証。何寺像老邁若此,殊不可解。況其已遭誅謫,又何人代為尸祝,亦未能詳考也。
23 ◎隨園先生隨園先生,天姿超邁,筆法精粹,古文尤為卓作,予深佩之。惟考訂實非所長,其詩話、隨筆中,錯誤不一而足。如立陳東廟本劉豫事,而誤以為張邦昌。宋太宗中箭事,採王金至《默記》,實屬不經。趙雄料金世宗必亡其國,以媚重華,與陳演料流賊入關為虎入深阱之語,同為誤國庸臣,而袁乃以為賢相。韓範不收劉三嘏,實為老成卓識,與唐悉怛謀之事不同,而袁以為失機,不見日後宣和收留張愨,貽禍無窮與?未可以歐陽之詩遽加譏誚也。其尤紕繆者,如詩話載舒文襄公奏慶雲語。按文襄舅氏,以諫阻征緬謫貶伊犁,庚寅歲朝,謫居絕域,焉能敷陳殿廷記?同時人之事,乃舛錯至此,何也?
24 ◎宗室積習近日宗室蕃衍,入仕者少,飽食終日,毫無所事。又食指繁多,每患貧窶,好為不法之事,累見奏牘。蓋宗室習俗倨傲,不惟漢士大夫不肯親暱,即滿洲親戚,稍知貴重者,亦不肯甘為之下。惟市井小人,日加諂媚,奉為事主,宗室樂與之狎,一朝失足,遽難回步。每有淫佚干上之事,有司以其天潢,故為屈法,市井之良善者又多畏其威勢,不敢與抗,適足以長其凶焰,其俗日漸卑惡也。若執法者罔顧情面,明其勸懲,善良者為之助衣食,不肖者嚴夏楚,其實有干犯名義者,即立斃之刑杖,則驕悍之風自熄,又豈真難化導者哉?
25 ◎張茂修張茂修,河南滑縣人。曾入庠,性豪宕,不拘小節。李文成將叛時,以其武勇所恃,陰遣其徒約之。茂修欲辭,既而念文成勢已就,非口舌所能阻者,因偽許之。奔告巡檢劉某,劉初未信,修曰:「此何等事,某敢以為戲耶?願君早發之,猶可以救,慎毋使滋蔓也。」劉乃轉詳強公克捷,文成始就擒焉。後賊劫犯時,茂修全家遇害。予聞瘍醫王殿安之言如此。
26 ◎恭勤愨勤愨公,諱恭阿拉,鈕鈷祿氏,宏毅公七世孫也。家素貧乏,其父任中翰久,罷歸,饔飧不給,公嘗負販於外,以佣錢養親。後累遷至驍騎參領,仍賃汪時齋總憲屋以居。時齋喜其直愨,時周助焉。以孝慈皇太后父封承恩侯,任大宗伯十餘年。公出自困厄,悉里巷情,處事和平謙衝,雖居戚畹,無驕抗習態。每歲必宴集故交,歡飲竟日,曰:「奚可以富貴故失友道也。」性善飲,與劉長沙相國較量,日傾廿餘甕,人以為奇。嘗拾匿名文書,即命僕焚毀,曰:「吾聊以此報上澤也。」廣賡虞侍郎被刑日,公與予同坐,悵然曰:「賡虞以彈和相成名,今乃受此慘禍,吾恐今陷賡虞者,異日亦必有報也。」因謂其子曰:「此乃上警戒大臣,汝應知悚惕,不宜歡暢也。」予深服其論。壬申冬,卒於位,人爭惜之。亦椒房輩中之難能者也。
27 ◎邱元清今白雲觀後殿中,塑白晰方頤黃冠羽衣者,皆以為邱長春之像。近閱明沈德符《野獲編》,言有全真道人邱元清,初從黃得禎出家,洪武初以張三豐薦,為五龍宮住持。明太祖以二宮人賜之,邱度不能辭,遂自宮。今觀其遺像,儼然一嫗也。後轉太常卿,隨成祖北遷,卒於觀中云。然則今之塑像,為閹腐之殘軀,非飛升之上真明矣。再殿後有「萬古長春」四字,相傳為呂祖之筆。聞宗室盛云言,乃其父某醉後用帚書者,亦非真仙跡也。
28 ◎副天保乾隆中,福文襄王屢任督撫,權勢赫濯。家奴隨行,騷擾驛站,州縣事之惟謹,苞苴賂遺,到處盈萬。有無賴子副天保者,少嘗為王家奴鄰居,悉知王情狀嗜好,乃與其黨數十人假王名號,沿途訛詐,路上稱疾不會僚屬。至湖南辰州,知府為清公安泰,乃王所薦擢者,手版謁見,從者遏之。清公心疑其詐,乃闖然入見,保臥重茵中。公直前揭被,始知非王,乃呼群役進,立時掩獲,其黨無一逃者。事聞,純皇帝大喜,立擢其官。後公仕至浙江巡撫。
29 ◎瘟疫道光辛巳春夏間,瘟疫流行,始自閩、粵、江、廣,日遷於北。七月望後,京中大疫,日死者以千百數。其疾始覺脛痛,繼而遍體麻木,不逾時即死。治者以針刺舌齶逮紫血出,再服藿香正氣丸,始得無恙。然死者率多里巷小民,士大夫罕有染者。惟刑部侍郎覺羅承光,年逾六十,身素強健。清晨入署,聞有談是疾者,力斥其妄。逾時覺不爽,即乘輿歸,及抵家已卒矣。
30 ◎兵部失印事嘉慶庚辰春,睿皇帝恭謁西陵,兵部奏失行在印信。上命留京王大臣等審訊日餘,未得端倪。後由鮑姓胥吏供,系前秋巡幸木蘭時行帳中遺失,隨從司員隱匿未報等情,將堂官司員降革有差。移交古北口提督等處訪拿正凶,終未緝獲。然聞何主事炳彞言,是日收印時,適伊值日,親同滿員手封貯庫,實未嘗失也。或言有人覬覦非分,賄鮑姓者竊去,意存叵測,事未及發而謀敗,諸大臣恐興大獄,故借行帳中遺失消弭其事云。未匝月,有貴人父子相繼暴殂,又將幼子私蓄他所,匿報有司,傳言或非妄也。
31 ◎羅中丞羅中丞含章,南景東廳人。中乙科,仕廣東縣令,以廉直稱。年五十餘,猶沈淪下僚,宦興已久闌矣。道光初政,曾膺上薦,即擢肇羅道。調山東兗沂曹道,未期年,即升至粵撫,近年宦途未有若是之速也。公愛民潔己,蒞官時召父老至,諄諄教誨,至於涕下沾膺,故百姓感戴如父母,號為「羅青天」。然性質愨,易受下官欺侮,蒞齊撫數月,為僚屬所掣肘,不能布施一策。上知之,改調江西,公如獲更生云。公本姓程,後易為羅,貴後始奏明更正云。
32 ◎明文襄明文襄公亮,出入將相五十餘年。性豪邁,不積餘財,又屢遭籍沒,故晚年貧窶尤甚,債如山積。居文廟小巷中,破屋數椽,僅庇風雨,夜門惟一老嫗,雖寒士所不逮。二子又複相繼喪之,益加憔悴,故請致仕表有「儋石無儲,二子先逝」之語。今上為之動容,乃命全俸養疾。逾年薨,上親行賜奠,命入賢良祠,以侯世其長孫,皆出異數云。
33 ◎陝西冤案嘉慶庚辰,陝西渭南縣富民柳全壁因索債事,將佣人朱某群毆死,乃重賄縣令徐潤,誣為朱某自行跌傷。已完案矣,朱妻子不甘,上控撫院,改委他縣令姚洽另審。柳複廣為通賄,巡撫朱勛、布政使鄧廷楨皆有所染指,姚洽乃承其意指。朱妻方臨蓐,命差役凌逼赴審,致傷風死。其戚馬某屢控,姚洽複加嚴刑致斃。朱某有侄,已受賄私和矣,村民不甘,群聚詬之,曰:「汝不上控,吾儕即分汝尸矣。」朱侄不得已,入京上控。會御史王松年複密劾之,上命那繹堂制府馳驛往訊,盡得其實。全璧抵死,洽、潤等論戍,勛、廷楨降革有差。複聞鮑雙五司空言,開驗時,伊適在弟珊任所,聞伊弟言,尸已經年,乃面貌如生,傷痕宛然,無庸洗刷。亦一異也。
34 ◎方榮升乙亥夏,百制府齡奏,和州民方榮升,鳩集鄉愚,謀為不軌,先事發覺,伊命副將鮑友智、慶廉,道員邱樹棠等用計捕之,一夕盡擒。事聞,旨加百公三等男,世襲,賞賚有差。是日予適在園中,上命王大臣閱看其折。予見其折中有「八門陣九天元聖」諸語,鋪敘荒誕,頗類小說,非敷陳體,心甚疑之。近聞和州王某言:榮升,和州一編氓,初無大志,不過習染邪教而已。百公素與方葆岩制府不睦,方居憂,寓金陵,上眷頗厚。百公所貪縱事,皆為方所,恐方起複時發其罪,榮升故方公遠族,故假是事,既以邀功。又複撼方公,其檄文中有「用方公為右弼」,及指斥妖言,九龍方印諸逆跡,皆百公所自撰刻,並非出自榮升也。幸上未及罪方公,方公卒尤抑以薨,良可惋也。逾年百公即逝,其產百萬,皆為惡奴所據,囊橐一空,天道果無知哉?
35 ◎宗人府土地祠今宗人府北廊下有土地祠,黃袍冠冕,儼王者像。相傳神甚靈著,胥吏事之惟謹。宗室升華云:「高皇帝征尼堪外蘭時,嘗與明和議,邀神以盟。明人畀以土地像,蓋揶榆之也。眾皆怒,上曰:」此明人以土地付我之讖,可謹祀之。『定鼎後,移祀於宗人府焉。「
36 ◎湯敦甫湯敦甫金釗,浙江蕭山人。成己未進士。出朱文正公門,公甚器之。敦甫性質樸,悃心無華,不修邊幅。在詞林時,寓光明殿左廊,廣授童蒙,無異冬烘。任祭酒時,尚居地安門外文昌宮,無安宅也。嘗刊《文昌化書》、《陰騭文》等書,勸人一如文正公之學。視學江南時,僕從惟數人,公自司課卷。暇日攜書卷至江陰君山上,誦讀終日,自笑曰:「此亦可謂玩物喪志矣。」今水存至少司農,儉素猶如故也。然壬午典江南試,有貪吏章廷梁二子,連駢中式,嘖有煩言。其長子予素識之,固才俊之士也。聞公少居鄉時,行頗ㄈ詭,里人多畏之。及成名後,始以理學自命,以延時譽,亦善於盜名之士矣。
37 ◎元二臣元太子北遁後,史頗不詳。有遺臣朱彥德、劉仲德二人者才俊,又受昭宗知遇,任為帷幄之助,二人亦感激用命。徐達出塞時,二人設伏兵以擊之,達大敗,僅以身免,元兵賴以複盛。明太祖高其誼,曾遺書招之,稱為「元二生」云。二人不降,答書有雲「固守赴海之節,恥蹈射鉤之失」之語。詳見《洪武實錄》。其事罕有知者,故表出之。
38 ◎周簧鑒周生簧鑒,崇明人。幼時入庠,屢試不售,至嘉慶庚午,始捷南鬧,年已七十。壬午春,重上公車。予嘗會於侯太史桐所,精神矍鑠,飲啖兼人,誦制藝文,琅琅不休。其時父母俱慶,業百餘歲矣。洵熙朝之人瑞也。
39 ◎曹進喜國初懲明季之亂,宦官定制綦嚴,不許干越外事,章皇帝立鐵牌於交泰殿,列聖因之,閹宦極為守法,制度遠邁漢、唐。有奏事太監曹進喜者,性直傲,純皇帝時已為近侍,歷事三朝,年逾六旬,頗明政體,聲聞日著於外。其侄入試通州,學臣以進喜故,曾列前茅,士論頗為不服。又交結外省督撫,歲時皆有獻納,間有王貝勒甘為輸服,以刺探宮禁事者。今上頗知之,以其非顯過,尚優容之。癸未夏,吏部月折交納逾期,上詢軍機大臣,進喜即揚聲殿陛問,以斥吏部之延宕,又欲兵部亦具月折付伊,以便召對之,語聲徹於內。上大怒,立加斥革,廷杖二十,貶於端澤門司閽,永遠不許出外。洵聖朝之美政也。
40 ◎慕容德史言慕容德南征叛者苻廣,其臣李辨叛降北魏,引拓跋兵至滑台,被陷,殺其弟向陽王和。德聞,引兵歸,已無及,因從潘聰言南奔廣固,以延燕祚。此與關壯繆之失荊州無異。然關卒以蒙難,而德得以南奔者,蓋有幸有不幸耳。吾嘗謂壯繆當擁兵乘舟溯漢水北上,雖有曹仁等阻隔,然皆敗亡之餘,不能為難,必可直達閬中,勝秭歸之路多矣。
41 ◎十六國春秋崔鴻《十六國春秋》明人具有刻本,然皆雜集《晉書》載記及太平御覽、《華陽國志》諸書而成,實非鴻之原本。其《石虎傳》乃抄襲《鄴中故事》、《法苑珠林》諸書,痕跡宛然。其他內晉外魏諸處,似出朱子《綱目》之後。魏道武之弒,直書其事,使鴻執筆,必不敢作此辭也。其他注中有引及沈約及《北齊書》及《冊府元龜》諸語,更在鴻數百年後,其為贗作明矣。
42 ◎理學盛衰自乾隆中,傅、和二相擅權,正人與之梗者,多置九卿閒曹,終身不遷,所超擢者,皆急功近名之士。故習理學者日少,至書賈不售理學諸書,予前已具論矣。近年睿皇帝講求實學,今上複以恭儉率天下,故在朝大吏,無不屏聲色,滅騶從,深衣布袍,遽以理學自命矣。如李侍郎宗、黃給諫中模,往昔皆以聲色自娛者,近乃絕口不談樂律。芝岩會客,必更易布袍,然後出見,以自詡其節儉。亦一時風氣然也。
43 ◎道光初年大吏今上即位後,喜用賢俊之沈下僚者,一時耆舊之士,率加超擢。如鄭公裕國官郎中,以蔣勵堂薦,期年水存至直隸布政使。董鄂公阿霖官鄖陽知府,以那繹堂薦,期年至江西巡撫。唐公仲冕官知府、左公輔官按察使,以英煦齋薦,期年皆至開府,一時傳為佳話。然諸公皆已年邁,未逾時,先後致仕去,未獲展其才猷也。
44 ◎楊眉卿楊郎眉卿,名壽令,安徽潛山人。在三慶部,姿首韶秀,一時稱為翹楚。性聰慧,喜近文墨,摹《靈飛經》,頗有豐姿。又從朱農部灤學畫梅竹,寫生逼肖。架上庋《文選》、閣帖諸書,談古今事,頗知原委。一日告予欲棄風塵而以文士自命,予告以安心任命之道,眉卿頗以為然。亦彼道中之自潔者也。
45 ◎姚公子姚制府啟聖,佐先良親王平閩,決意欲滅鄭氏,以絕民望。嘗與納蘭太傅明珠不睦,太傅嗾徐總憲元文劾之。立齋故為顧亭林甥,乃陰庇明裔者,亦兼公所為,遂周內其罪,露章彈劾。幸仁皇帝察知,不究其事。公子儀心銜之,偵知其兄健庵自某學政歸,苞苴無算,伺於盧溝橋,俟其車數十乘至時,公子固兼人力,乃拽其車尾,盡掀於巨浪中。大言曰:「若輩貲財,皆取諸不義者,敢與予鳴之官乎?」健庵懼,隱忍而已。事久,仁皇帝聞之,大笑曰:「姚儀此舉,殊快人意。然有此勇力,不可使閒置郎署。」遂改授武職。立功海上,水存至南陽鎮總兵官,以善終。
46 ◎姚姬傳文集姬傳先生古文簡潔秀瑋,一出方、劉正軌,實為近代所罕有。其平生以考據自命,然記近事,反有差訛。如《許祖京神道碑》誤福康安封號為誠嘉毅勇公,《趙文哲墓志銘》誤書大學士溫福為溫敏,若此者指不勝屈。當時雖無所傷,傳之日久,反有據碑版以証史誤者,故表出之。
47 ◎吳雅中丞吳雅中丞福崧為海大司空望之族孫,年二十餘,即任封疆。辛丑夏,甘省回民蘇四十三叛,據華林寺。公率兵捕獲,爭先入寺,至火槍擊公翎頂墮,公屹然不動。阿文成公薦之,兩任浙撫。遇事明決,有能吏風,下僚異之如神。俸廉外,不受歲時苞苴,繼王望貪縱後,故民易於感戴。事親最孝,其母好游覽,浙中湖山名勝甲於天下,故朝夕往游,樂而忘返,下屬供給豐腆,頗多賠累,嘖有煩言。又未以賄通,和相銜之切骨,然公政績昭炯,無間可入也。會有鹽道柴楨者,才庸懦,公素厭其人。楨升擢兩淮運使去,庫有虧帑,曾允至淮遷挪,已完補矣。公恐為人知覺,乃文移鹺院,訊其淮庫虧缺與否。鹺使為戴金德,和相私人也,廉知其故,露章劾之。使者至,迎合和相意,傅會其獄。又柴簿書中有饋福公金一千兩語,實饋送福尚書長安者,乃坐贓於公。純皇帝命檻車徵入,欲廷訊之。公揚言會當見上盡發和相之隱私,又為和所知覺,改易獄辭,以激上怒,命於中途賜死。適行至紅花鋪,公聞命,須髯奮張,大聲疾呼,不肯就死。齊撫吉慶以鴆飲公,然後受法。至今鋪人言之,猶代為報屈云。
48 ◎王儕嶠王儕嶠蘇居諫垣時,頗有直聲。嘗彈平寬夫司馬,人爭快之。出守洛陽,不趨勢要,上司爭畏其鋒棱。錢裴山楷時為方伯,其族弟俊以貲授道員,仗兄勢,頗豪縱。公察其辦物料有虧缺,乃直揭藩司,其稟中有「深知錢道為上憲族人,然素信大人之清正,必不以葭莩故,致貽誤國事也」。裴山大驚,乃准其揭,治俊如法。後告人曰:「是日讀稟時,予手自顫搖,不知作何批示方好也。」自是公之直名益彰。
49 ◎起義助關壯繆姓名《三國》小說,有意左袒昭烈,凡蜀漢事跡,無不附會其辭,以為揄揚,然實事反有遺落者。按《魏志》,壯繆威振華夏時,其武弁侯音、郡守衛開據宛、洛以應公。又有陸渾民孫狼,據山險要以為接應。後因公失事,將為操將所害,見《胡昭傳》中。又《晉書。司馬懿紀》作逆料南部守將胡修、傅方殊不可信,後二人果陰應蜀漢。又鐘繇《臨戎帖》亦有傅方反覆語。諸公皆當時舉義之士,不幸為國捐軀者,今姓名湮沒不彰,良足惋惜,故表出之。
50 ◎春秋後事跡多失載周末自麟經絕筆後,記載絕少。至周顯王蘇、張約縱連橫之時,事跡始可追尋,其間缺佚者一百三十五年,顧炎武已詳記矣。按《史記》年表,是時秦國微弱,篡弒相仍,楚、越、三晉兵力強盛,秦國必有被其侵凌屈辱講和之事,故祖龍深以為恥,禁之尤嚴。況年代相近,著述者少,是以易於遺失。而使當時賢士大夫之嘉言懿行湮沒不彰,良可惜也。
51 ◎記孫延齡事孫延齡者,孔定南之婿也。定南殉粵西難,女嗣貞,年十二,乳媼攜之遁民間得免。順治十年,將軍糸泉國安收複桂林,嗣貞歸京師。既長,適齡,王在時所許字也。康熙三年,延齡出鎮衡州,六年六月,移鎮桂林,以王永年、孟一茂、戴良臣為副都統,受延齡制。延齡所居,明靖江王府也。既居之,忽忽若失,或頭目眩暈。不視軍事,學圍棋,鼓琴,臨池摹榻古帖,挾彈丸,張罾罟取魚鳥以為樂。王、孟既心易延齡年少,以婦貴,無大材略,故不屑為之下。而延齡亦驕縱,數傲侮王、孟,遂有隙。十二年二月,永年克減軍餉為兵校所訟,延齡因言永年不法,命孔氏赴京奏聞。而永年亦遣人入京,阻孔氏於河南,不得進,仍返粵,延齡由是益憾永年。時巡撫馬文毅公具奏將軍都統互訐事,上遣大臣出勘兩造,既去,延齡內不自安。十三年正月,吳三桂叛,延齡遂誘王、孟十二人至府,盡殺之,而遣人納款於三桂。蓄發易衣冠,發兵反,囚文毅,殺潯州知府劉浩、富川知縣劉欽鄰、平南知縣周岱生等,以應三桂。時提督馬雄駐柳州,亦貳於三桂,然奸狡持兩端,延齡使人逼其易衣冠,不從,則詈之。又遣其兄延基與總兵官陳全攻雄,雄不為動。七月,又遣總兵官侯成德攻雄,為雄所敗,雄亦為流矢中頰,是以愈不睦。既而延齡上表三桂,稱名不臣,不用其印扎,自鑄印設官,變置州縣,視賄多者置善地。兵餉不以時給,軍士多不服。十五年,軍士念故將軍糸泉國安舊恩,欲奉線三公子為主。於是鼓噪而立糸泉公子,軍士謂市德于線公子。而糸泉公子約束軍士頗嚴,軍士複鼓噪囚線公子而迎延齡。時延齡夫婦逃匿小民孫七家,軍士跡至,以二輿從,延齡疑其逐之,不匿且加誅,懼不敢出。孔氏曰:「出亦死,不出亦死。」乃匿延齡別處,而自出見軍士云:「而曹殺我夫婦易耳,獨不念先定南乎?」軍士環列叩首,具陳所以奉迎之意。孔氏察其無他,呼延齡出,延齡不敢坐輿,請以一輿舁其婦,而挽輿以行。既入府,延齡慚不能視事,謂孔氏曰:「吾之複得生也,以卿故。軍士念定南王威德,以貴重卿,卿其握權視事,吾願為閒人矣。」孔氏遂戎服繡帕首蟒衣,日擊鼓升堂理軍務,軍士頗服。十六年,糸泉公子以前事流廣州,逃之柳州,說馬雄伐延齡。延齡聞雄兵至,疑城中有內應,籍諸仇家,無男女老幼,夜盡驅之灘水傍,每十口一舉刃,推置水中,至明而畢,江赤水不流,然實無內應也。雄至,相持數月,無勝敗,乃引去。遂致書三桂,譖延齡陽奉命,實歸本朝,三桂怒不稱臣,益信。十月,遣其兄子偽將軍吳世琮至桂林,紹延齡若合好兩家者。延齡不知雄之譖也,郊迎世琮。相見,出伏卒,斷其首,執馬上,函送雄所。嗣貞率殘兵遁,卒歸老於京師,以善終。延齡死後十餘日,雄亦病死。
52 ◎京師王公府第嘗閱吳長元《宸垣識略》記王公府第居址,實為苦心。然不知名位之先後,故多遺佚,今就所知者,開列於左。鄭親王府在西城大木廠。公巴爾堪宅在散子胡同。公敬文宅在石虎胡同。貝勒尚善宅在醬房胡同,今廢為木廠。公門度宅在細米胡同。貝子傅拉塔宅在背陰胡同。公德普宅在興隆街。貝子羅托宅在兵馬司胡同。公屯齊宅在乾石橋。貝子固爾瑪渾宅在轆轤把胡同。公札爾哈齊宅在西斜街。貝子吳達海宅在乾面胡同。公拜音圖宅俟考。禮親王府在普恩寺東。克勤郡王府在石駙馬大街,公諾尼宅在石駙馬大街。貝勒喀爾楚渾宅在太平湖,今為榮王府。順承郡王府在麻線胡同。貝勒杜蘭宅在扁擔胡同。公□□□宅在烏衣庫。謙郡王府在羊市大街。巽親王府在缸瓦市,今為定親王府。貝勒杜度宅在絨線胡同。敬謹親王府在東鐵匠胡同。貝子特爾祜宅在臭水河。貝子穆爾祜宅在宣武門內。貝子蘇弩宅在象房。貝子准達宅在宣武門西城根。貝子薩弼宅在老來街。公阿拜宅俟考。公塔拜宅俟考。饒餘親王府在王府大街,今為昭忠祠。貝子博和托宅在東江米巷。貝勒博洛宅俟考。公巴布□宅在西安門大街。武英親王府在東華門,今為光祿寺衙門。睿親王府舊在明南宮,今為緞匹庫,新府在石大人胡同。豫親王府在三條胡同。公賴慕布宅在燒酒胡同。肅親王府在玉河橋東岸。溫郡王府在理藩院大街。承澤親王府在太平倉。直郡王府在西直門大街。公常舒宅俟考。公高塞宅在板橋胡同。公葉布舒宅在兩兒胡同。公韜塞宅在菜廠胡同。裕親王府在台吉廠。恭親王府在鐵獅子胡同。直郡王府在於家井。理親王府在德勝門外鄭家莊,俗名平西府。理郡王府在王大人胡同。公永敬宅在興化寺街。公弘眺宅在豐盛胡同。公弘燕宅在蔣家房。公弘睦宅在喜雀胡同。誠親王舊府在官園,今為質親王府,新府在蔣家房。恆親王府在東斜街,今為親王府。公弘升宅在奶子府。淳親王府在玉河橋西岸。廉親王府在王府大街,今為昭忠祠。貝子允示唐宅在鐵獅子胡同,今為和親王府。貝子允示我宅在關防口。履親王府在東北小街。怡親王舊府在煤炸胡同,今為賢良寺,新府在朝陽門北小街。寧郡王府在新開路。貝勒弘昌宅在燒酒胡同。貝勒弘暾宅在蘇州胡同。恂郡王府在西直門大街。泰郡王府在扒兒胡同。愉郡王府在三轉橋西。果親王府在草廠胡同,今為端親王府。貝勒允宅在王府倉。貝勒允祜宅在南小街。貝勒允祁宅在北小街。П親王府在大佛寺街。貝子弘午宅在取燈胡同。和親王府在鐵獅子胡同。定親王府在缸瓦市。貝子綿德宅在石虎胡同。糸盾郡王府在方家胡同。榮親王府在太平湖。質親王府在官園。儀親王府在長安街,系耿仲明宅。成親王府在淨業湖北岸,系明珠宅。慶親王府在三轉橋,系和┞宅。貝勒永基宅在西直門大街。親王府在北小街。瑞親王府在草廠胡同。
53 ◎莫葆齋莫葆齋晉,浙江仁和人。少入成均,法時帆先生最為賞識,每考必列前茅。公性和靄,酷好宋儒書,嘗注《五子近思錄》,又默誦朱子《或問》,不遺一字。成乙卯探花。曾視江蘇學政數任,不名一錢,所取皆寒之士,實近年學臣中所罕見者。水存至倉場侍郎。時戶部議以放代盤而除倉弊,公力言其無益。屢上奏牘,其中有「臣今日不敢信倉中必皆斗斛豐滿,至盤竣日,敢保其必能顆粒無虧」。實中近日倉儲實弊。上以其言太憨,降內閣學士。公以抑鬱致疾,移病歸,不久即卒,士論惜之。
54 ●卷五◎明末風俗世皆以明人重理學,尚氣節,糸崔挽唐、宋頹風,有返樸還淳之盛,殊不知近日陋偽,實皆起於明末之時。徐鴻儒數於山東燒香聚眾,稱白蓮教,沿至嘉慶初年,三省教匪弄兵九載。其後京師複有林清之變,皆其流毒,鄉塾興高頭講章,議論紕繆,北省村儒,奉為圭臬,不複知先儒注疏為何物也。馬吊興自萬歷末年,致有張、李之變。近日士大夫尚有好者,玩心曷時日,莫甚於此。小說盲詞,古無是物,自施耐庵作俑,其後任意編造,層見疊出,愚夫誦之,幾與正史並行。助亂長奸,言之切齒。劇曲雖由元代,然腳色無多,好者尚寡。自魏伯龍改為昆曲,院本增多。近日弋陽□黃諸曲,大足誨淫敗俗。各部署書吏,盡用紹興人,事由朱賡執政,莫不由彼濫觴,以至於今,未能已也。
55 ◎齊次風齊次風先生,貌清臒,村俗之狀,見於眉宇。性強記,誦《十三經注疏》,不遺一字。嘗過杭,將軍某延其午飯,幾上有軍籍簿,公掀閱,皆能記其名姓。次早代將軍傳呼,不誤一士,並後皆識其貌狀,於里遇,呼之,應聲而答。亦一異也。
56 ◎趙普世人責秦檜以和議誤國,不知其作俑由於趙普。普故燕人,與遼人多相識,故不欲宋取遼。太祖嘗以曹翰所繪《幽燕圖》以示普,而普詭辭勸止,又不令早下河東以撤遼之屏障。按:其時世宗已弒,睡王政墮,使宋兵早出三關,則從南傳檄可定,乃聽普言,坐失機會。延至太宗時,蕭氏承天握璽,知人善任,群傑並出,宜夫再駕幽、燕之不得尺土也。而普尚上疏阻之,以証前言不謬,何其戾也。故秦檜師其故智,時常以普自譬,良有以也。
57 ◎先母妃遺訓先恭王妃舒穆祿氏,襄烈公玄孫女也。性莊整,御下嚴肅,人皆敬畏,罔敢欺謾。嘗曰:「古今人材,相去不遠,皆因年代去久,不聞見其過失,即覺非近人所能企及。如某相,吾幼時聞路人皆毀謗之,近乃有譽其功績者,此明效大驗也。」真古今不易之訓。又予與某邸相善,常語及之,母妃正色曰:「此與趙文華每念不忘嚴府何異也?」予長跽謝過乃已。後乃為彼噬臍。又予泥古,痛惡宦寺,母妃曰:「宦寺庸劣之才,何足較量。府中包衣人,實咆哮不法,日後汝為彼所制,始信吾言之不繆。」確知宵小輩之凶焰。逆料後世,若龜鑒云。
58 ◎程知節拜帖先恭王少時,扈駕東巡,於衍聖公孔昭煥宅見唐程知節拜帖。箋長七尺,字如擘窠,色已黝黑如漆,真千載古物。因知唐元載友人乞載書干謁範陽節度,載惟與名刺,友人不得已投之。朱Г已命數人用箱籠舁人,是當時名刺之制,固如是長也。
59 ◎宋儒習氣宋代理學昌茂,詩文放溢,不肯履人跬步,頗有自得之豪。然其弊專欲掩蔽前人,以伸己長。如鄭康成之《易書》注,後蒼之《禮》,服虔《左傳》,虞翻、荀爽諸家之《易》,唐時尚存規模,延至宋代,遂至遺佚,使後人莫能知其崖略。歐陽《五代史》既行,薛居正之《舊史》即以覆瓿。蘇、黃諸家詩文日盛,宋初諸作者劉筠、晏殊輩即湮沒不章,使乾德至明道六七十年間傳者惟騎鯨數人而已。一時之趨尚如此,良可慨矣。
60 ◎和孝公主和孝公主,妃所生,為純皇帝最幼女。上甚鐘愛,以其貌類己,嘗曰:「汝若為皇子,朕必立汝儲也。」性剛毅,能彎十力弓。少嘗男裝隨上較獵,射鹿麗龜,上大喜,賞賜優渥。下嫁於豐紳殷德。時駙馬恃和相勢頗驕縱,公主曰:「汝翁受皇父厚德,毫無報稱,惟賄日彰,吾代為汝憂。他日恐身家不保,吾必遭汝累矣!」一日積雪,駙馬偶弄畚鍤作撥雪戲,公主立責之,曰:「汝年已逾冠,尚作癡童戲耶?」長跽請罷乃已。「後和相籍沒,駙馬繼殂,公主持家政十餘年,內外嚴肅,賴以小康。於道光癸未秋病逝,今上親臨奠焉。
61 ◎定恭王定恭王綿恩,定安親王次子也。貌頎秀,猿臂,善射,束馬喬捷如飛。舉止詳贍,趨蹌有節,幼頗健人,純皇帝愛之,幾奪儲位。弱冠即領火器營總統,凡五十餘年,年七十六始薨。今上震悼,親往奠焉。然外美而內昏,不習政體,遇屬吏稟事,莫能剖析是非,頷首畫諾而已。護衛趙吉玉為之點綴園庭,任其通下吏,苞苴動輒巨萬,有楚濱萼山之諷,火器營兵丁恨之切齒。性複吝嗇,積財盈庫,莫肯揮用。每晨入朝,惟啖雞子糕二枚,近侍嫌其乾脆,王曰:「以水瀹之,殊可食也。」夙不解音樂,嘗演《王允議劍》劇,問粉面為誰,侍者以衍扮曹操對。次複觀楊椒山劇曲,見趙文華衝場,笑曰:「阿瞞之奸狀故可哂也。」其愚暗若此,人傳為笑柄雲。
62 ◎趙甌北趙甌北翼,詩才清雋,與袁、蔣齊名,堪稱鼎峙。所著議論,尚多可取,然考訂每患疏漏。如詩話中載吳梅村《送人之閩詩》有「胡床對客招虞寄,羽扇揮軍逐呂嘉」之句,蓋謂當時制府李日、趙廷臣輩,而先生乃以姚啟聖收功當之。按:梅村卒於康熙辛亥,去姚少保滅鄭氏尚有十四年之久,何能預祝其成功也?至謂湯若望、南懷仁至乾隆初年尚存。按:懷仁謚法已見王文簡《謚法考》,其早死不待言。若望乃崇禎末人,焉能越百年而尚存?其與囈語何異?真堪令人噴飯也!
63 ◎成哲王成哲王詩文精潔,書法遒勁,為海內所共推。然天性陰忮,好以權術馭人。持家苛虐,護衛多以非罪斥革。日用菲薄,庫積銀八十萬,莫肯揮霍,一任其子孫盜竊。一日乘馬斃,王命烹以代膳,是日即不舉爨,其嗇吝也若是。其妃乃傅文忠公女,奩資頗豐,而王皆索入封樁庫中,妃惟日啖薄粥而已。夙好置古玩書畫,多受人欺詐,亦不與較也。唯知逢迎權要,其上眷稍衰者,即罵詈之。晚年子孫多以不檢暴薨,王益憤懣不平,得狂癇症。乘棧車入朝,左右惟許一人奉杖相隨,言語多不謹飭。今上屢優容之,亦罔知改悔也。未薨前數月,體不沐浴,發不枇櫛,蓾溺自間出,仍狂號如故。左右有勸更衣者,王曰:「死後蛆食蛆骸,又誰為滌垢也?」卒以狂疾致死。其所積蓄,皆為僕從掠去,府藏為之一空雲。
64 ◎慶僖王慶僖親王諱永,純皇帝第十七子也。貌豐頎黧色,不甚讀書,喜音樂,好游嬉。少時嘗微服出游,間為狹巷之樂,純皇帝深惡之,降封貝勒。經睿皇帝屢加斥責,晚年深自斂飾,燕居邸中,惟以聲色自娛而已。然天性直厚,敦於友誼,與之交者,務始終周旋之。御下寬縱,護衛於眾中與之倨傲嬉笑,亦不責也。純皇帝末年,覬覦者眾,王笑曰:「使皇帝多如雨落,亦不能滴吾頂上。惟求諸兄見憐,將和┞邸第賜居,則吾願足矣!」故睿皇帝籍沒和相時,即將其宅賜王居之,以酬昔言。庚辰春薨逝,睿皇帝震悼,賻衣遂甚優,異於他邸焉。
65 ◎朱勛近日罕有由微員致身節鉞者,蓋佐雜輩升擢甚難,非大有奧援,不獲飛騰直上。惟陝西巡撫朱勛者,靖江人。其族人多富厚,惟勛中落,霸持鄉黨,多為ㄈ詭之事,族人恥之。因其稍有材幹,公捐一從九職付之,分發陝西。時值教匪不靖,勛運糧糈,乃乾沒其貲,廣結交上游,薦牘屢上,未期年已至方面。嘗運餉至南山中,猝遇教匪,勛惟戰慄哭泣而已,賴楊時齋救之乃免。後游至開府,撫陝十載,惟以賄聞,百姓恨之切齒。癸酉秋,南山木工木植匱乏,而勛征稅如常時,因之激變。楊時齋軍門撫之,眾曰:「惟有屠老朱後,我輩方解甲歸農也。」其怨毒於人若此。道光壬午,以柳全璧案降黜,上命休致。而勛猶依戀京邸,更結要人,每自詫曰:「若許時何尚未起複也!」癸未秋,接駕良鄉,上立逐其還鄉,士論快之。勛性豪奢,所乾沒者不足供其揮霍,出都之日,債卷如山,行李蕭條,無異寒素也。然聞其教子弟云:「無論亢卑奢儉,惟有一色待人,毫不改異,終不至獲罪於眾。」其言雖鄙,亦保身之秘術也。
66 ◎食乾臘近讀《金世宗本紀》有遼海濱王不知世事,見有飢者,云:「乾臘食之定解飢也。」其與晉惠帝肉糜之言絕對,故錄出之。
67 ◎近代詩人詩之正宗,自沈歸愚尚書沒後,日見其衰,嗜學之士,皆以考據見長,無複為騷壇祭酒。袁子才、蔣心餘、趙甌北三家,恃其淵博,矜才騁辯,不遵正軌。毗陵諸家,自立旗幟,殊少剪裁。惟吳穀人株守浙西故調,不失查、朱風範。其餘皆人各為學,正變雜陳,不相統一。近日惟吳蘭雪舍人詩才清雋,落筆超脫,古詩原本道淵,近體取裁範、陸,實為一時獨步□。他若鮑雙五之繼躅七子,陳云伯之接踵西昆,法時帆之規摹王、孟,翁覃溪之瓣香蘇氏,非不各有所長,然於正宗法眼,殊無取焉。
68 ◎甲馬《水滸》小說言戴宗善使甲馬,日行千里之語,固屬妄誕。然《金史》載金將烏谷與突合補征宋,遇步軍轉戰,突合補欲令軍士下馬,烏谷雲「聞宋人有妖術,畫馬縛於足下,疾甚奔馬,我軍豈可步戰」之語。是當時有此術,非耐庵之妄造也。
69 ◎秦檜主和世人謂秦檜主和,乃系受宗弼之托,故甘心為其所用。趙甌北以為檜所勾通,乃系達覽,並非兀術之語。按:金之縱檜主和,固主完顏昌之謀,然業為宗乾等識破,敗壞和局。當時檜與趙構已定和議,而敵國遽變其局,出於意料之外,亦不得不更出計算,以實己言,固其寵位。蓋暗使間諜入金,結好宗弼,蠟丸傳書,亦其勢所必有。故梁王於熙宗前揚言伐宋,而渡淮後,按兵不動,以待和議,顯與檜有成約者。不可因昌已被誅,即謂檜與金無所交通也。
70 ◎放翁詩陸放翁詩有《聞官軍入華州》之作,編於開禧乙丑。趙甌北謂當時安丙誅吳曦後,出師僅至興元,即為完顏綱所敗,何得恢複關中,其為訛傳無疑。按:其年宋兵雖未入關,然於紹興壬午,吳乘勝恢複隴上十六州中,固有商、虢、同、華,亦見《金史徒單合喜傳》中。或放翁少時原有是作,未及編葺,晚年適有安丙之捷,補錄於此,以為祝禱之詞,未可知也。
71 ◎宋金形勢宋、金之不敵,人盡知之。紹興庚申之役,雖雲岳少保、劉太尉等屢有勝獲,然其時金兵強盛,人心堅固,即無十二金牌之召,其果直搗黃龍與否,尚難操定。惟壬午海陵被弒時,金兵倉卒北歸,世宗初立,人心未一,北邊窩斡等稱兵犯塞,為其腹心大患,當時宋將趙樽恢複唐、蔡、汝、壽諸州,其鋒甚銳,實有中興之望。若高宗親率諸將,指日北征,大河以南,可傳檄而定。奈何固守私議,返駕臨安,坐失機宜,良可惜也。
72 ◎薛國觀史稱薛國觀陰鷙狠才,情性剛愎,繼烏程之後,忮刻相同,而操守遜之,故及於法。近觀梁清遠《玉劍尊聞》言:「國觀任推官時,奉職守法,為台諫,忠清剛介,存心中正,不以察察為明。任僉都,則隨時匡救,為莊烈帝所心重,致登台輔。終剛正致怒中官,死於非罪,為一代之賢相。」與《明史》大相徑庭。然史稱王陛彥為其舅吳昌時所陷,死不肯言,是國觀之獄,原由錢謙益等誣害,以為援召宜興地步。莊烈不知,誤為所紿,其為羅織冤抑,豪無疑義矣。清遠之言雖未可盡信,其去國觀死時不遠,或確有見聞,未可知也。
73 ◎信王榛《宋史》稱信王榛從二帝北行,中途逃至真定,據五馬山,招聚義兵,自稱大元帥,使馬擴南奔求援。高宗識其筆跡,欲發兵救之,為汪、黃所阻,後不知所終云。按:《金史完顏杲傳》,睿宗南征,留呆鎮河北真定。有聚眾自稱秦王者,杲擊敗其眾,擒捕斬之。蓋即信王,訛其名為封號,轉為秦耳。然則信王所遇,亦可傷也。
74 ◎元史失實《元史》修自明初,匆匆竣事,實為草率。國初諸將傳,相沿虞、揭輩舊稿,文筆尚屬遒勁。其後諸文臣傳,皆剿襲神道、墓志諸文,未加刪正,非惟事多溢美,抑且稱謂尚未改合體例。又武將如王義、鞏彥暉、孟德,文臣如劉正、王壽輩,皆不必立傳之人,濫竽盈帙;而名臣如和禮霍孫、旭邁傑等,轉多遺佚。順帝一朝本紀,惟載災異,與五行、天文志重複,立傳之人寥寥無幾,名將如王宣、關保、貊高輩,皆莫能詳其始末。不謂宋濂、王等文名夙著之人,而著述鄙猥至此,亦可哂矣。
75 ◎納蘭太傅妻納蘭太傅明珠,康熙時煊赫一時。其夫人和舍里氏與公起自微賤,甚相和睦。性妒忌,所使侍婢,不許與太傅交談。一日太傅偶言某婢眸子甚俊,次晨夫人命侍者捧盒置太傅前,即某婢雙目也。婢父某恨甚,伺太傅他出,夫人獨處房中時,突入,以刃事刂夫人腹,立斃。事聞,置奴於法,時謂奴殺宰相妻云。
76 ◎恭順香今京都合香樓配合恭順香料,言系由明恭順侯吳宅所傳方。按:明恭順侯吳允誠,本元部將,降明,改今名。從成祖北征,屢有功,賜今爵。其孫瑾死於曹欽之難,贈涼國公,事見《明史》。今已數百年,猶賴其香名於世間,良可慨也。
77 ◎汪如淵汪布政如淵,秀水人,殿元雲壑之堂弟也。中己未進士。散館日同吳侍御賡枚、史詩郎儼借寓澄懷園中,時庭有榴花二株,公戲言曰:「豈留二黜一之兆耶?」次日,公與史留館,吳公改禮曹,時人傳為佳話。任侍御,同年楊侍御世英與滿御史某互劾,楊語頗直,上命兩黜之,公以上疏救楊,上以蹈明台諫陋習,改公刑曹。累遷順天府尹。時遭林清變後,事如蝟集,公初不延幕客,危坐堂上,然燭理文書,四鼓乃寢。餘暇獨處陋室,足不逾閾,劉之遇訪,嘆曰:「此去桔寂禪師有幾?為官如此,有何樂境?」公笑曰:「此乃汪某報國之始念也。」劉笑謝之,京兆為之大治。今上即位,首簡廣東布政使。公清惠如昔,制府某頗不喜,遇事裁抑,公憤鬱抱疾終,抵任未兩月也。貧無以葬,粵人感激,為之助賻衣遂焉。
78 ◎倭什布予聞費莫威勤侯英惠言,其父文襄公勒保於嘉慶己未初膺經略時,兵勢猛勇,率朱射鬥、施縉諸將,擒冷天祿於道士觀,蹴徐天德於綏定,其功指日可成。聞有餘匪流入湖北者,楚督倭什布乃張大其詞,以川賊十萬窺境入告。睿皇帝大怒,因置文襄於理,命繼勇侯德楞泰率勁旅入楚剿之,實無一二賊也。致使事機變易,流毒川西數十州縣,皆由倭一言誤之也。倭姓關氏,起家寒微,乃予邸頭等護衛德勝侄也。初任川北道,政以賄成。積數十年未遷,福文襄西征時,倭竭力交納,始遷陝西藩司。乃矯廉邀聲譽,王文端公誤信鄉評,薦之於朝,水存擢楚督。倭擁重兵駐荊、宜間,日置酒高會,不理軍務,忌勒功高,因讒間之。其後以軍務廢弛為高文襄書麟所劾,始降巡撫。後繼覺羅吉公慶為粵督數載,毫無振作,一任下屬欺蔽,致使洋盜蔓延,烏石諸寇匪,皆其所釀成也。調任陝督,以叛兵事,始經罷斥。家居數載,卒以善終,猶蒙世蔭,真厚幸也。
79 ◎顧亭林詩顧亭林先生博雅醇儒,考核古今,為本朝之冠。然其詠古詩有「名弧石勒誅」之句。按史,石虎時,燕人饋虎弓矢,其太史王波命贈蜀使,以矜幅員之廣。蜀主壽命史臣書曰:「肅慎供其苦矢。」虎聞之大怒,因族誅王波,非趙主勒時事,而先生誤用之。信乎!考古之難也。
80 ◎祥德五旗包衣原系王公家奴,出身微賤,固國初睿、鄭諸王秉政,因令伊等與八旗人員一體考試錄用,其中多倡優賤類羼雜其間,實非遼東舊族。歷來廁身清要,功名顯赫者,不可勝記,近日大僚如祥德、常弼尤顯著者。祥德,姓王,本和恭王弄童之孫,品甚鄙吝。以部郎踐歷臬使,初無材具,惟貪賄是聞。信用家人徐敬輿,任其指揮,惟其言是聽,故黎庶憤怨切骨。今上首政,將其勒休,人心大快。其子英文,複以威喝斃命,伏誅市曹,則其家教,洵可知矣。
81 ◎葉文忠近讀《蒼霞草》,見其兩朝奏疏,剴切和平,當神、熹二宗庸昏之王,乃能遇事救挽,保全善類。其與左忠毅尺牘,從容勸阻,若預睹日後之決裂者,使楊、左二公早從其語,必弭朋黨之禍。其論魏忠賢一疏,亦複婉切忠摯,實一時良相也。惟冒忮李廷機為首輔,暗使台諫攻之,己複調停救護,以掩其跡,究非正人所為。又複暗於兵機,薦楊鎬督師,卒致僨事轅。明知熊襄愍之幹濟,而包庇門人王化貞,致使貽誤封疆。誤信王象乾之言,以為朵顏可以撫綏,使與本朝為敵。殊不知喀爾沁三部當時已受本朝封號,其請賞於明者,乃高皇帝之妙算,彼乃以為奇計,何其舛也。又毛文龍鎮江之捷,乃叛將陳良策獻城,並非文龍之功。蒼霞乃以為可用,極力保護,遂致尾大不掉,自甘屠,亦調度失宜也。
82 ◎賽將軍自純皇帝建立健銳、火器二營,令其遠屯郊圻,不近繁華,命綜理王大臣勤加簡煉,賞罰嚴信,故近日滿洲武臣多出其間,如德繼勇楞泰、賽將軍衝阿其尤著者也。賽本寒族,膺健銳營選,屢出師回匪、台灣、川楚等處,頗建功績,水存至吉林將軍。德繼勇倚如左右手,與楊時齊少保名相埒云。後以積勞內遷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實行伍中所僅見者。聞其紀律嚴明,行師十載,家無餘貲,文員間有饋遺,皆立賞士卒,云:「此皆汝等之勞瘁所致,予何敢厚蓄也。」仕至極品,家惟藏皮裘數笥,公屢顧之曰:「微末士卒,以致宦橐如此,殊可觀也。」公無他嗜,下直後危坐鬥室,以櫛理長鬣,光潤可鑒。平生雍容,不問家人生產,其紀綱稍以簿書進,即麾之去,曰:「置汝等何用,此瑣屑事,尚煩瀆乃翁耶。」亦可以覘其品矣。
83 ◎劉清劉清之改總兵官,已詳具前卷。聞其說王三槐不降時,勒威靖深斥之,鄉勇訛傳為欲行軍法,遂集數萬人於轅門,欲活祭公後即行鼓噪,楮鏹滿路,哭聲震天。勒公令公出諭之,眾皆感泣,遂同公至賊壘,曰:「三槐不出,我輩碎身以殉君矣。」三槐懼,因出降。又任山東時,金鄉告變,公趨救之。兵未滿百而賊驟至,公令眾偃旗安臥,竟夕無聲,乃趨過,不敢過公之壘。後眾問之,公笑曰:「此固兵法之易曉者。我軍不敵百分之一,若倉皇趨避,賊知其寡而犯之,我輩無孑遺矣!今營壘整肅,賊必以為眾多,恐被我覺察,故逃避之倍速也。」後援兵四集,公乃率以追賊,一鼓殲之。擒賊黨訊之,云賊某初欲犯公壘,賊首戒之曰:「劉青天善知兵者,不可首攖其鋒。」及其敗時,賊首猶曰:「前日若從汝言,則早被擒獲,不能延至今日也。」
84 ◎唐若瀛往日京官積習,皆以裘馬聲色為娛,所入俸糈,不充溪壑之費,故多逋券山積,難以度日。有戶部郎唐若瀛者,素尚奢華,兼以樗蒲之費,動至千百,家日窮乏。外擢南開化太守,債主日伺於門,旅進數十,座為之滿。公無以逃逋,乃置大籠,聲言為某大員送唐花,公坐其中,以紙封蔽,命健奴擔之出,至僻所始易車馬以行,京中傳為笑柄雲。
85 ◎富將軍近日廉直大吏,自松湘圃、初頤園外,惟富將軍俊,清介之名著於中外。公蒙古人,舉糸番譯進士,水存至盛京等處將軍。居邊徼垂四十年,撫養士卒無異家人父子。建議雙城堡開墾地畝,築立堡舍,歲徙京中閒散旗戶以充塞下,實為國家籌悠久之計,與玉亭相國之疏媲美於世。予嘗於公所會之,公貌蒼秀,語言醇樸,實有國初人風範。然聞其性剛愎,喜聽先入之言,不複更辨真偽。有平南王裔尚傑者,人奸詭,任盛京協領,察知公之喜尚,片語驟合。公深信之,倚重如左右手,任其貪縱枉法,不加督責,有匡之者,反見擯斥。亦不善知人矣。
86 ◎黎襄勤黎襄勤世序,河南羅城人。中丙辰進士。以縣令起家,水存至鎮江太守。百菊溪制府知其才幹,薦之於朝。會河帥陳鳳翔失事,睿皇帝即命公代之,其去太守未期歲也。公建議用碎石護衛河堤,巨河洶湧不能衝決,南河賴以安瀾者十有二載,為近代之所罕有,睿皇帝屢寵譽之。癸未春,以勞疾薨於位,今上震悼,至有「手文淚批賢」之諭,命入賢良祠,蔭贈有差。公美豐姿,性和藹,不納苞苴,歲所出入,皆實力採購茭楗。其鄉人有訪之者,惟啖以粗糲,贈以四金遣行,初不能多助也。其卒未數月,南河即以阻漕圮堰見告,故公之功益彰,世以為靳文襄後所僅見也。然聞丁孝廉廷寶云:「公里無田宅,一日謂河員張棟云:」予素欲築舍於某里,繪本已定,苦無餘貲何?『即以畫圖付棟。棟識其意,潛使人至公里中依圖造成邸第,然後複公命。公亦笑受之,初未拒絕也。「
87 ◎蔣因培山左吏治自吉倫以貪賄成習,同興朱錫爵後以寬縱失職,故官途刁風日熾,專以欺凌上司為能,一倡百和,莫之能遏。有知縣蔣因培者,江蘇舉人,善詩律,少負文名。筮仕齊、魯,日為平康之游,裸身唱曲,偎妓飲酒,夏日嘗插花擁髻,放舟大明湖中,遇上司亦不引遜,惟傴軀唱諾而已。中丞陳預為其頑弄如奴隸,初不愜意,即於官廳,歷數其紕政,待其厚謝乃已。後為錢中丞臻劾罷遣戍,吳中士大夫尚有惜其才者,為之延譽,未期年複其職。
88 ◎封神演義鐘伯敬《封神演義》荒誕幻渺,不可窮詰。然皆暗指明事,以神宗為紂,鄭貴妃為妲己,光宗常洛為殷洪王,恭妃為姜后。張維賢為聞仲者,以其行居次也。朱希忠為黃飛虎者,姓皆色也。西岐者,暗指播州楊應龍。以孫丕揚為楊任,因其家居關西,而無甚知識,以手下為耳目也。以朱廖為尤渾,以其尤劣於四明也。三教道師暗指齊、浙、楚三黨,托塔天王暗指李三才也,鄧九公者,鄭芝龍也,申公豹者,申時行門下客也。至以鄒元標等江右人為梅山七怪,尤為誣善。夫食毛踐土之士,而謗毀其君為辛紂,居然筆之於書,其人可誅,其板可斧矣!而尚流傳世間,亦可怪也。
89 ◎李元亮李公元亮者,昭信伯永芳五世孫也。乾隆中任兵部尚書,寵眷甚優。公性剛毅,聰慧過人,暗背兵馬名籍,如瓶洩水,陳奏迎合上意,每多俞允。身籍漢軍,素以為恥,嘗於稠人廣眾中揚漢軍之短,頗中其失。一日複高聲縱談,娓娓不已,和恭王笑曰:「公言良確,然何其忌己矣!」李公怛然而退。
90 ◎高子業詩明高子業詩有「可憐至寒食,猶未著春衣」句,已經膾炙人口。近讀岑嘉州《送郭詩》有「博陵無近信,猶未換春衣」之句,高惟易一字又不著出處,顯有剽竊之痕。信夫!詩壇之難講習也。
91 ◎松湘圃之清松相國之清直,前已詳載之矣。近有入其臥室者,言惟青縑被二,已ホ敝,用羊祓覆之。傍一黑髹幾,置筆硯,頗精良,乃公日揮毫所,下酒數罌而已。四壁蕭條,寒士所不堪者。信清如揚綰、盧懷慎,而其忠貞謀略,乃非二公所及也。
92 ◎李頻剿襲詩句近日士大夫多以明代七子多剿襲唐人面目,號為偽體,大加言此議。偶讀唐李頻詩,有「悔教征戍覓封侯」之句,直鈔錄王龍標舊句。更改一二字,實為點金成鐵之手,更無人議及,何也?
93 ◎莊信二王生命文文山言男女之命,惟百萬千之算,其數已盡,自古生人無已,何能推演其人之禍福云云,其言頗為至當。然亦有奇中者,如莊慎親王永常與信恪郡王如松同日時生,信王先莊王十餘載薨逝,爵位年壽似不同。然二王幼時同封輔國公,同侍禁廷,同掌宗人府事。信王以子襲睿親王贈如其爵,莊王無子,以侄為嗣,足以相配。星命之言,亦未可遽非也。
94 ◎姚姬傳集近讀《姚姬傳集》,其載張太傅英為王敦轉生,實為紕繆。敦於晉衰亂之時,稱兵犯闕,誅戮名臣,實為元惡大憝,焉能數千年後,複生為熙朝賢相也。予意應為宋臣王德。德與敦音相近,故文端母誤聽之,理或宜然。又載達天見班禪事,亦甚虛妄。按:班禪入京時,毫無知識,深為和相所姍笑。偶問京中有高僧否,金司空簡以達天對。二人相會於萬壽寺,互相畏懾,不敢談法,惟問佛事科儀而退。此予聞達天徒體仁所目擊者,此又何嘗有振錫斥責之事也。
95 ◎後漢書予讀《後漢書》,嘗羨其人材之美,非西漢人之所企及。近讀《三國志》,知東漢一代雜記,多亡於李、郭之亂,惟《東觀漢記》以官書見存。範蔚宗因之以成一代之史,故其中奏疏多而議論頗少,所褒獎者類多溢美,未可盡信也。
96 ◎厚樸予幼時服藥,厚樸一兩只直錢數十文,絕非貴物。嘉慶初,川、楚經教匪之亂,厚樸林藪盡為賊人所焚,其價頓昂。近日藥店蓄者日少,東省直銀十兩。夏日服之,殊有奇驗。豈物稀少,即為寶歟?亦一異也。
97 ◎宋金大臣見識優劣宋欽宗時,金人圍汴,有郭京者,自稱善六甲奇術,張叔夜、孫傅敬之如神,卒以致敗。金中京危時,有王守信蹈京故轍,以六甲邪術應詔,卒為張行信所劾,下獄瘐死。蔡州之役,又有烏古論先生能使異術,哀宗欲召之,為完顏仲德所論,遂屏斥不用。然則金廷臣下之識,有勝宋人遠矣。
98 ◎之戰近聞吳芝庵司馬言王提督文相戰功,故詳記之。初,賊姚之富等既由商州入陝境,意欲窺伺西安,擁兵至。笑曰:「此碟子大城,可靴尖踢倒也。」遂力攻。秦中丞承恩乃掩帷尚未起,王公知事急,披帷厲聲云:「此尚中丞安臥時邪?」秦蹴然曰:「予文吏,實不知兵,惟將軍是賴。」公掀髯曰:「僕豈公之阿爹,尚待乳哺耶!」因率兵出城,命以大炮轟之。賊西流盈塗,尚欲死進,公命藤牌軍躍出,爭斫賊馬足,馬為之闢易,賊隊始亂,我兵乘之入賊壘,賊退數百里,陝境安謐。秦中丞乘間遁入省中,命閉關三日,聞賊去遠始敢出行,秦人至今為笑柄雲。
99 ◎孟珙史稱孟珙繼父宗政總統京西軍閫,攻取下蔡,收複襄、樊,沒日複有大星隕越之異,為宋末將帥之冠。按:攻蔡州乃元將塔察爾之功,珙不過率卒會合,毫無戰績,與童貫收複燕雲無異。又言:「金人用人油熬藥,珙遣道士說止。」當時守蔡為完顏仲德、張天綱諸人,皆忠義之士,豈肯為此慘酷之舉?亦未可盡信也。況珙兼四川宣撫數年,聞曹友聞之敗,按兵不救,致使元人猖狂深入,未見珙有抵御之策,名將固如是邪?孟珙為史嵩之私人,當時局諸人,代為揄揚,後人不察,故使傳多溢美,良有以也。
100 ◎鄂中丞近日封疆大吏升遷最速者,惟程、鄂二中丞,皆自牧ヘ未數年而至方面。程中丞前已具載矣。鄂名山,丙辰進士。銓選甘肅縣令,為邪匪劉松起逆地,人情變異,朝不謀夕,前縣令莫敢詰問。公抵任訪知之,命捕役暗錄諸名姓,懸諸城門,然後登堂召耆黎,告之曰:「如某等,皆王法所必誅者,然某初蒞任,應施寬法,暫弛其死。今與眾約,如有再干例禁者,予官雖微,必殺之無赦,莫謂予教之不預也。」其黨魁漫曰:「藐書生能若是強耶!」故犯其禁。公立斃杖下者五人,遂皆畏懼,其邑大治。與撫軍朱勛不睦,沈淪縣令二十餘年,始擢州牧。盧中丞坤見而悅之,立薦於朝。今上召見,曰:「奇才也。」累遷至陝西巡撫,去州甫四載雲。
101 ◎伊中丞覺羅公伊里布,顯祖宣皇帝第五子貝勒巴雅爾後裔。其五世祖拜音圖以附睿忠王故,黜宗室,遂隸旗籍。中辛酉進士。就國子監典簿,時家貧如洗,日徒步之署中。品堅介,人多揶揄之,惟吳蘭雪博士與之莫逆,時貲助之。選南通判。順寧之役,逆首高羅衣既就擒,武弁等貪功,多所株連。伯玉亭相國命公訊之,公皆立釋其囚。武弁譖之,玉亭相國大怒,召公曰:「老夫竭力擒捕巨盜,公皆縱之,使老夫何面目對眾?再多所斬獲,與君亦有益也。」公艴然曰:「某官雖卑,為天子宗人,豈肯戮無辜以媚上?如所縱再有叛者,某甘以命殉之。職之遷黜,惟命是視,若殺人以遷官,雖立擢制府,非吾願也。」玉亭悚然曰:「奇男子也。」立擢騰越同知。入朝,複薦於今上,不四載累遷至南巡撫。其任浙江藩司時,嘉興有水手鬧漕者,道員李宗傳馳稟請兵彈壓。撫臣為黃鳴傑,齷齪士也,憮然曰:「今河道壅滯,皇上盼漕甚殷,豈可以此阻其行期,以干重譴。」公進曰:「今調兵鎮撫,即可無事,縱激變之,所誤不過嘉興一幫,其他故無害也。否則有傷人命,縱凶殃民,所關甚大也。」黃不聽,反令役護送之,致有劫囚殺官之事。黃公因之罷職,眾皆服公之先見雲。
102 ◎遼代民書之制近代民書惟列六十甲子,高宗純皇帝命增一百二十年,以符壽考之瑞。近閱《資治通鑒考異》,司馬溫公曰「契丹紀年不可考,予於景四年使遼,見其民書太祖某於丙子紀元神冊,蓋自是歲始有年號」云云,是遼時民書已列百二甲子矣。
103 ◎宋人伐遼宋人伐遼之役,人皆怪曹、潘二公,當時宿將,何以僨軍至此,不知二人固有所避忌也。太宗性猜忌,高梁之役,自有棄軍之恥,曹、潘咸太祖時舊臣,若使進克幽州,必招太宗之忌,鳥盡弓藏之感,良有以也。二將頗識其意,故濟陽之師已至涿鹿,乃反退雄州就食,雖粗知兵者所不肯為。而彬顧不知耶,適為僨軍之計耳。潘美亦然。楊業轉戰陳家谷,美乃擁兵不救,初非誤聽王人先之語也。不然二將皆累次擁旌ゼ滅諸國者,乃不能自主軍法,反為偏裨所惑耶,故予謂其有避忌然也。
104 ◎崔浩袁簡齋謂,崔浩之誅,非關作史,乃因與宋人密有異圖,謀洩被誅,見《柳元景傳》。案:浩雖見用於魏,然與南朝實有偏袒。宋高祖入關時,浩即勸魏太宗不必阻其假道,其後每遇南伐,必多方阻閡,與李順之庇護沮渠無異。是以太宗於南征凱旋後,即正誅夷之罪,蓋亦有所見聞,《宋書》之言非厚誣也。
105 ◎汪瑟庵近日自朱石君講論古學,時文中試者,多以填砌經典為貴,文體為之一變;其能以清純取士者,惟汪瑟庵參政一人。先生山陽人,少家貧不能舉炊。先生肆力文學,初不少懈。素不善書。己酉廷試,彭文勤以其策對詳明,取中榜眼,實近科罕有者。任祭酒,與法時帆共事,學課甚嚴。選《成均課士錄》,今里巷奉為圭臬。為鐵冶亭門下士,冶亭策士偶有錯誤,先生條縷駁難,鐵公心甚折服。亦甚服善,偶與鮑雙五談《說文》,雙五間有心解,先生語人曰:「覺生學亦淵博,非祗詞章善也。」又善於教授,八旗子弟及門者甚多。聞覺羅侍郎寶興言:「先生督學歸,予與及門諸弟子迎於郊,先生乘棧車,首戴曰施曰俞,從者惟一老僕,與諸生落第歸者無異。」其廉亦可覘矣。侍上書房,課藝甚勤。膳房大官饌頗簡率,他學士莫肯食,先生甘之如飴。今上即位,寵眷甚渥,加太子太保。欲任政事,先生屢辭之,故以宗伯終其位。然性吝愎,治生頗急,每歲所入,皆治田產,其餘封閉不用。以京師米頗昂,乃屯積數十廩,以待厚價,幾為金吾所舉劾。門生饋遺亦頗勒索,以多寡為舉黜。任其鄉人張培誠、屠春林等為線索,在外頗多延納,世論訾之。又自負科名,視異途如寇仇。甲申夏,審侯際清獄,頗多羅織,韓司寇山封、董鄂少農恩銘以與其不睦,故勘其罪以為報複,甚失大臣之道。然亦矯廉詐偽之士耳。
106 ◎王勿庵湖州城外有塔,形家言頗利科目,其後頹敗,烏、歸二邑中者寥寥。甲寅秋,邑人複捐修葺,次歲王宗伯以銜弟兄聯名登科。己未,姚宗伯文田複典大魁,邑人榮榮。勿庵貌豐偉,胸無城府,待下最寬,屢為奴隸所侮,不甚較也。少家貧窶,不能供食粥,竇東皋先生頗賞鑒之,乙卯歲,物色得之。故人頗有間言,竇公為之黜職,其後廷對第一,浮議乃息。以資水存至少司空。今上即位,首調少宗伯。身頗強健,壬午春,乘輿入署,呼之不應,已殭絕矣。公雖以諸生進,不識世務,屢掌文衡,頗多物議,其賄多為奴隸所侵蝕,公所獲者什一而已。舉動粗蠢,未至人十步前呼吸已酣震人耳,人恆厭之。又善寐,睡輒終日,兩餐俱廢。乃久居大位,初無坎坷,亦可怪也。
107 ◎文遠皋(原名寧,避改干)
108 乾隆以來,滿洲科目最盛者,首屬索綽絡文恭公觀保,與其弟文莊公德保同登進士,其子孫亦複科名不絕。其次則屬他塔刺刺史善達,與其叔觀察嵩齡同登辛巳進士,其侄中丞公文幹複中甲辰進士,人皆榮之。遠皋短小精悍,胸多智略,登第時年甫十八,以資至少宗伯,未及無壯也。善時藝,下筆如飛,皆圭臬陳金正軌,不時尚。任金吾時,政多操切,一時盜賊斂跡。督學浙江,試文萬卷,親自編擷,不假人手。蔣香杜舍人在其幕中,偶有所諉言垂,公立逐出之,其嚴厲如此。在廟堂持議皆剛正,成哲王笑曰:「若遠皋者,可謂忠心赤膽矣!」後出任河南中丞,以嚴刻故,為屬吏摭拾其事劾罷。今上即位,授西藏辦事大臣。未逾年,受瘴癘卒,士論惜之。然性驕佚,頗自滿假,嚴待屬下,皆以奴隸畜之,偶有不當,即唾其面,時加詈之,眾怨歸之,卒以致敗云。
109 ◎論曉嵐筆記事紀曉嵐參政筆記中,記其族祖某與村人爭議神荼、鬱壘之事。因思莊烈末際,未嘗無忠勇之將,皆因時勢逼迫,不克展施其才。即如周忠武之雄才壯略,遠勝秦瓊;黃靖國勇力絕倫,可匹敬德。二將當時皆在軍中,乃為周延儒所扼,以致束手坐觀,無裨國事,亦可慨也。
110 ◎史策互異《宋史》所載遼、金人名不符者數十,趙甌北已載入記中。近閱國史稿本,如《楞額理傳》中所載沈副將,蓋為明將申甫,《屯齊傳》中所載杜永錫蓋為明督師堵允錫之轉音。至《卓布泰》、《辰泰傳》中屢載明總兵陶養用,考之明桂王諸將,蓋無其人,核其戰績,皆類焦璉、胡一青之事。近人著作其姓名不符如此,又何怪宋、元諸史也。
111 ◎戴文端雍正中建立軍機,張硯齋相國實綜其事,當時諭旨盡出其手。其後汪文端、於文襄等莫不衣缽相傳,以為攬權之地。戴文瑞衢亨為金壇得意門生,詩文字法悉規模其師,纖毫畢肖,和相深惡之,屢阻其升階。庚子秋,於木蘭射鹿獻之,純皇帝雖賜以詩,然亦鄙其躁進,故回翔樞府二十餘年。睿皇帝深知其才,驟追司空,當時機務多與贊畫,寵眷甚渥。因與商人查有圻連姻,及殿試讀卷,取中洪殿撰瑩事,為花曉亭御史所劾,上皆優容之。辛未春,扈從五台,道中遇寒疾,誤服參劑以歿,上甚哀悼之。公頎然立,相貌清臒,性聰敏,雖承于、梁嫡派,然頗伉俠,盡心國事。嘗奏請承旨後有所見解許其附牘以聞,仿古批駁之意,上允行之。當其時,川、楚用兵,公擬書詔令,其獎勵斥責處,動中要,諸大將皆服之。用能成斯鉅功,公之匡贊居多。雖桑維翰一搬麾十五將,劉穆之之五官並用,無以過也。又能保全善類,勒文襄以貝錦受禍,松湘圃以戇直致罪,公皆能一二語匡救之,卒保全其令名。故睿廟甚重其人,彈擊之語不能入也。然頗喜財貨,屢納苞苴,海澱別墅,大廈千間,雄壯瑰麗,雖王公第莫若也。乙丑會試,去取多所不公,朱文正公甚怒,至以「於門四犬」譏之。語雖激憤,亦可覘其行矣。
112 ◎徐健庵予向言健庵兄弟暗扶明裔,有失君親大義。近見其《詠酴詩》云:「春至酴始著芳,天姿綽約舞《霓裳》。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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