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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續水滸傳

《續水滸傳》[View] [Edit] [History]

1 那病像很重,乃和中理氣的藥品,安道全道:「俺細與診診脈。」慧奴笑著道:「不用看了,這才經合了眼,告叔叔說,這都是大王氣的,久在這裏,必然加病。方才已告知林將軍,就上複大王,說情實病重,不是兒戲。明日往東阿縣訪個朋友,那人與拙夫最厚,往常要犯了這病,非他不可。」說著,有承局來回,有馬小光、徐蘊華、公孫勝、林大虎、宋太公等都來看病。二人亦不便久坐,即便告辭,一同往中軍寨來複稟宋江。
2 宋江把眉頭皺了皺,告安道全道:「煩你再回去看看,若是真病,我去看看。若是假病,回來報我。」道全亦只得答應,又去二次。只剩那林衝一個,坐在椅上,宋江嘆說道:「人心隔肚皮,果然是一點不假。俺告與兄長說,投誠之事,已有端倪。多是那軍師攔阻,不得商議。不然已早到東京得了請受。」林衝氣得道:「攔兄好意。這事俺林衝聽說,內中有詐。童貫對我更非好意,各軍已因此嘩變,軍師因此很是憂慮,唯恐都陷入網羅,俱遭險害。兄長亦謹慎則個。」宋江把眼色一定,黑蒼蒼的臉兒立時有不悅之色,向林衝道:「林將軍,怎你也這樣說法。俺等同心報效王室,今日有赦書已下,何可猶疑。粉身碎骨,也應該的。再告於兄長說,俺一日不受招安,心裡是惶恐一日。」林衝笑著道:「兄長如此,俺林某如何呢?眾人如何呢?不都是企盼招安、封妻蔭子嗎?如今也不是林某畏懼,高俅若欲招安,也須把各宗各件都有安置,不但各軍的弟兄頭領,就死的晁天王,祠廟也須有一定安置春秋祭祀。」宋江笑著道:「這事卻難。」林衝道:「怎樣為難?」宋江把腦袋晃了晃,似答不答的,先嘆口氣,林衝為激於義憤,諒著在這個裏面更有緣故,遂接連不住的往下追問。宋江未言,又嘆口氣,只見有郭盛、張青在窗外張望,聽著那宋江無語,進來回道:「啟稟大王,有緊要機密大事稟告大王,大王升帳要屏退左右人。」宋江喝道:「是什麼大緊事這麼緊要,這當著林將軍不是外人,有話但講。」張青道:「不是別事,有跟隨王將軍追趕楊大王的一名副將,外號叫賽張飛周二虎,昨日由蘭封跑了來,報說那馬步全軍被楊進一個人全行擊散,死亡有戰將二十餘名,兵卒無算,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所幸是日,王將軍與副將劉二猾未在營內,二虎已當時被捉,要割耳級,幸仗有一人諫言,在面上脊背上俱刺有字,有識字小軍們仔細辨識,是辱罵大王的言語,稟告軍師,軍師因告病有假,置之不理。故稟告郭將軍來見大王,請示辦法。此人已送交軍政司裴將軍那裡審問,大王宜早日發兵,前往援救。」林衝大怒道:「有這等事?楊進也太欺人了。」宋江攔著道:「不要著忙。」問張青道:「寨裏我父親、扈三娘知此事嗎?」張青回道:「他等不知,這事是軍情大事,未奉有軍師將令,未敢亂報。」宋江點點首連說好好,又令著郭盛與他暫先退去。與林衝道:「這事以忍讓為要,俺等已身受招安,興兵討罪,不能自主。只好與吳馮兩都監說明此事,叫他與侯相公商議,行文都省,再聽分飭。」林衝急了道:「哪可再緩?俺等於那日神前訂盟歃血,雖然是異姓兄弟,親如手足,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同時死,口血未幹,哪能背盟?大王要顧念義氣,即令由軍政司中點撥人馬,林衝不才,願領著部下苗兵前往複仇,必覓有王英下落,砍得那楊進首領,方見功勞。」宋江勸著道:「好固是好,將軍若一人前去,未免孤單。況說殺雞亦不用宰牛刀,只是有這樣一來,吳馮兩個人怎樣遣去?」林衝思量道:「這樣也罷,俺等以義氣為重,不予加害,就是人情。大王就予個手簡,叫他自裁,若欲回去,有兵相送。不欲回去,在此就守吾紀律,一同聚義。」宋江道:「如此甚好!」即刻於中軍傳點,集眾升帳。點林衝為征北大將軍臨清節度使,領兵五千,連苗兵苗將等共一萬人,即日於忠義大堂設酒餞行,並親自校閱,軍卒各加犒賞。又命由公孫一清寫了簡帖,著人去交與譚稹、吳天錫等,親自開拆,譚稹一見,氣得把英眉倒豎,在此有二十餘日,所費唇舌,不知多少,歸期都付之流水,落一場空。不由的仰天嘆氣,即日與吳天錫等發些牢騷,收拾行李,連夜下山。那時也端的可憐,當日來時,路上有人馬迎接,排開隊伍,大吹大擂到了,又設有客館,每天飲宴。至此,連一個嘍羅都不相送,到了客館,領著那來的伴當並紳士王老好等,即日起程。
3 這日渡過了萬福河,至一村落。只見一大戶莊院,懸燈結彩,有牽羊的,有擔酒的,來來往往不少莊家。眾人由門外經過,詢問道路。有一個莊家道:「列位是錯了宿頭,前面是定陶縣,離此尚遠,須繞過河水去,離此二十餘里有個宿店。」譚稹下馬道:「拜問莊家,俺們要在此借宿,借一斗米自己作飯,應敬是房金多少?一總拜納。」那莊家翻眼道:「你這人好不曉事!這裡俺太公病得只在旦夕,今晚要為著女兒招贅女婿,大家都忙亂不了,哪有閒房住居你們?」又一個莊家道:「別的事小,這裡有楊大官人在此下馬,晚間還要到這裡賞光喝酒。倘他要看著你們是軍官模樣的,須有乾系。」王老好道:「這裡是什麼縣管?」那莊家道:「這裡是梁山地面,定陶縣界。」譚稹笑著道:「原來這樣,俺等是梁山來的,他等看見也不妨事。」莊家因聽了梁山二字,變了笑臉,四五個人都忙下拜,這個也過來牽馬,那個也呼喚,莊家打掃客舍,並陪禮道:「俺等不知是大王那裡人。言語冒犯,休要見罪。」譚稹也不禁好笑,不想梁山卻名望這樣好。因讓吳天錫、馮有德等齊至客舍,有莊家伺應著洗臉吃茶,一時有現成酒肉擺滿桌上。有年老一個人進來斟酒,滿面堆笑,那手卻顫巍巍的,懷著畏懼。又陪笑道:「小人是這裡管家,名叫張順。只因是太公病了,家人正忙,小人因怕是莊家們伺候不周,將軍要吩咐什麼,盡可言語。」說著,有兩個莊家又擔了大桶酒,譚稹謝道:「如此豐盛,實不敢當。俺等是行路之人,由梁山來。」因通了三人名姓,怎樣由來,說了一遍。張順便道:「原來也都是勤勞王室的,如今這裡......」說到這裏,急縮住口,望院里張了張,回來又低低說道:「這裡是賊世界了,不知何日才可出頭。」王老好道:「但說不妨,這三位都監相公,是到梁山上去說降的。」張順說道:「原是欽差乾辦,小人不知。」譚稹問道:「你道那楊大官人他是兀誰?敢莫是失了生辰綱的楊制使嗎?」張順搖首道:「不是,不是。這人是新任知縣相公一位親眷。」吳天錫道:「知縣是誰?」張順笑了道:「說來也是笑話,聞說這知縣相公,前在東京舊曹門裏當個酒保,只因他妹子花艷春,生的好面孔,唱的好曲詞,如今已嫁了梁山一位將軍,作了夫人。將軍又很是寵愛,夙日與軍師夫人和二王千歲夫人又拜的異姓姊妹,因此把他的兄長花占榮薦作定陶知縣。這個楊某名叫小梅,舊日也跟著花艷春拉吹弦索,有個家口非常淫蕩,因常向酒樓去作些生意,與這位知縣相公有些苟且,虧這楊小梅很是曠達,索性與自家娘子和酒保說明了,就贈與花占榮,作了老小。」說到這裏,引的譚稹三人啞然失笑。吳天錫道:「這樣的好親眷倒也近便。」王老好道:「這叫同淫,又叫同僚。但是那二王千歲是誰?」張順道:「聞說是大王宋公明的令弟,叫宋清的。」譚稹笑了道:「這樣官員怎能叫百姓心服?」問張順道:「這人是在此作什麼?」張順笑了道:「提起可笑。這人就因是官親,到處欺人,那詐哄民財的事不知多少。本縣有兩個緝捕都頭,都屬他管,名位與縣尉差不多,不知是什麼職名,也部領不少的軍卒,又不是本地士兵。有山東的、有河北的,俱是一等潑皮無賴貨。本地住民誰人敢惹,向日因太公為人不惜金錢,不時的買哄他,不然也早受蹂躪了。」說著,見有莊家跑來喊嚷,說楊大官人到了,張順忙著便去迎接。譚稹四人道:「我等且睡,這樣的事,鄉民亦真個吃苦。宋江等賊真是該死。」因一面說著話,就著春凳上解了衣服,脫了鞋襪。方欲合眼,猛聽那正院裏面一片聲嚷,隨著有哭的聲音。
4 譚稹坐起,又見有兩個伴當亦站在院里踅,只當那病的太公必已絕氣。遲了半日,又聽著一片聲喊,又聞有打人聲音,乒乓亂響。接著,又婦人亂哭。忽見有莊家跑來,低低與譚稹等道:「諸位救命,俺家的人都被打了。幾位若肯去求情,救得性命也是好的。」譚稹道:「是什麼大緊事。」莊家喘了口氣道:「真是畜類!那那楊相公,不知有哪個壞種唆使他,來說我們姑娘好面龐兒俊俏,如今把接的女婿硬打跑了,強令姑娘與他拜堂,姑娘不依,老娘也破著死命與他拼死。仗他是手下人多,都捆倒了。如今連院公張順也吃縛了,要送到縣裡去治以重罪。」吳天錫道:「這廝敢這麼無禮!」掖了衣服,扎縛了衣襟袖口,掇一條槍,譚稹、馮有德也俱都穿戰靴,各執兵刃,都擁到院裡來。小梅正罵:「你這些囚囊的,不識抬舉,俺堂堂的兩院節級,哪一星兒辱沒你,必與那莊家漢吃糠咽菜去。俺成匹穿錦繡,論秤分金銀,時來運轉,也作個鈐轄判官,哪個英雄不出自草莽中。」一面罵著,叫手下嘍卒們:「抄掠物件,把所有的俱上簿子,俺不看太公病,也一齊縛了去。」剛說到此,譚稹已提了樸刀,三人都腳前腳後慢慢的走至跟前,小梅喝問道:「你等甚人?」吳天錫也不答話,伸手一槍,刺中左腿。聽啊呀一聲叫,本來又是個烏龜,毫無筋骨,縮頭大喊,把好爺好祖宗叫個不住,餘的嘍卒望外便跑。馮有德道:「你等有一個要跑,看這棒麼?」聞嗖的一聲響,掄個旋轉,眾人都嚇得吐舌,唱著把張順老娘都解了縛。有賀喜親眷們亦吃捆倒,當時扒起都望著譚稹等跪倒便拜。三人扶了道:「都不要拜,且看那女婿新娘是怎樣了,如有閃失,俺支解這烏龜。」那小梅疼的叫苦,滿地鮮血。眾人把老娘挽著拜謝譚稹,又延至裡院去,母女哭道:「三位好意,老身就死也難報。只是我一家男女命該如此,雖然遇救,早晚也必遭賊毒手。只除是依了畜類作了親事,不然也沒有活路。拙夫又病在床上,明日縣裡必定來人,倘如要為這楊某來報此仇,一家也全是一死。如今三位救了一回,請看有什麼手使物件、金銀器皿,有愛要的盡管拿去,下餘叫莊家一分,老身點火,也就是一家全盡了。」說到這裏,哭成一片。三人也急的擦手,新娘哭的更不可言,莊家也各自抹淚,張順下跪道:「只求三位不要動身,且看著楊某等不往定陶送信,小的我有個計策,不知使得使不得。三位要肯其答應,這裡有小的出頭,連合那四鄉里正,連縣裏節級使臣緝捕都頭,里應外合,克複此縣,拿了那花占榮去,解至都省。」譚稹也激於義憤,慨然答應道:「這事倒當得效力,但你要勸慰媽媽和這個新娘子,少忍些苦,這便是國家無福,民遭塗炭。」遂叱令跟來的伴當道:「你等去看護賊人,不許出去。」張順道:「這須不妥。他們於西邊廟裡還有軍卒,也一齊收攏來,不許走漏才好。」譚稹道:「這不干你的事,你今就勸他母女莫行短見。俺等是國家軍官,遇這樣事自有處置。」因告知吳天錫領著那莊客伴當等守護宅院,並看管楊小梅等,不許擅動。一面與馮有德云將所有廟裡的大小嘍卒一總和牧羊一樣,乘夜喚了來,又用著大長索子穿了發髻,都交與吳天錫按名監管。又去與張順計議,怎樣破賊。
5 次日,邀了于保正輔仁、程里正小傑,曉以利害,及怎樣捉賊法,又算著縣城裏並無兵卒,曹州軍馬一時也未必趕到,巨野鄆城雖然有,李立、孫新、楊春、宋萬等兩處鎮守,料定要不奉軍令,不敢救援。只有城武,據說是石秀勇猛,萬人莫敵。單縣是花項虎龔旺,曹縣是鼓上蚤時遷、白日鼠白勝兩人,為走漏消息,在此居住,鎮守之人據聞是金槍手徐寧,但是還沒有到任,只有湯隆在此代管。譚稹算了算,無可畏懼,議著於明早辰牌,命保正於輔仁和張順兩個去說了,那馬步都頭再作計議。
6 單說那馬步都頭,姓姚名遠山,因幼年放過牛頗有膂力,又刺槍使棒的喜說大話,以此都叫他牛腿子。那步軍都頭,姓劉名玉,因自幼紅眼邊,外號叫紅眼狗。衙門因忌諱狗字,叫的口順,都喚作劉紅眼。這日於早衙以後,到使臣房,忽見有一個士兵正來尋找,隨著一客店伙家進來聲喏道:「二位都頭,如今有北鄉於保正在店相候,並治的好酒宴,請去喝酒。」二人一聽,素日與這個保正又是至厚,當時答應,料著也必是有事,不然為保下人家有了官司,進城為托懇人情釋放寧家的。二人一面猜著,來至店內。只見有張順在此,於輔仁道:「這人是孟太公家一位院公,與兄是一處來的。」彼此唱個喏,於輔仁道:「俺來也沒有別事,只因保下應交糧秣,這月還沒有交足,企求著知縣相公寬恩予限。」劉紅眼笑道:「保正要見了一說,焉有不許?只是這知縣相公向不坐廳,保正若必欲見時,俺等引進。」于輔仁笑道:「多感分心,此來也專請二位,正為此事。」因讓著入了座,排下酒菜及諸般按酒的果品食物,席間講些閒話。劉紅眼道:「今日有南鄉賈保正亦來見官,聞說有曹縣時將軍今午必到,衙門已預下酒宴,等候接風。」於保正道:「俺今有一件大事,告知二位。」劉紅眼道:「是甚大事。」張順搖手道:「事關機密,等著無人再講。」因忙著催著喝了酒吃了飯,將桌上盞箸等收拾已畢。張順低聲道:「如今有官軍來此,收複此縣。你等也知道信嗎?」二人因聽了這話,吃一大驚,趕著問於保正道:「甚時來的?這事可關系很大,官軍一到,我等都擔著乾系,如何是好?」劉紅眼道:「俺等也無權無勇,又有老小,如今從賊,也非情願。」於保正道:「你等莫驚。」因將那譚稹三人現在北鄉,已將那楊小梅等全數捉獲的話,有枝添葉說了一遍。又順著張順說道:「今日是特差我等曉喻都頭來,宜怎麼設個法城裏接應,你們去一人接見,也是功勞。」姚遠山道:「這事要劉兄長去,俺今要隨著花知縣迎接上司,與賈保正又有公事,兄長要奉了言語訂了日期,這縣的城裏人都是容易。」張順大喜道:「這事卻好。」當時議定,各自分手。劉玉也回到下處,備匹快馬,告士兵說北鄉有事,相公要呼喚我時少刻就來。遂同著於保正竟自去了。
7 單說賈保正,這人也在此南鄉充當保正,只因是白手成家,為人吝嗇,在鄉亦為害,鄉里無惡不作。如今與這位知縣異常親近,不時也獻個計策,苦害鄉人,與有隙的,更不肖說。這日有他的女婿販來綢緞,他看著買賣好,要他女婿全數留下,自己再買。女婿也慨然允許,將錢與貨交代已清,女婿又從打南方運一船的綢緞來,彼此開市。人家是又新又賤,自己貨物又低又劣,開張有兩個多月,不能利市。因此於心下妒忌,和知縣道:「相公要穿用綢緞,向俺那女婿去索。」花知縣道:「這事正巧,今日有時將軍來,他的部下正難打點。」因差個承局道:「你帶士兵往東街姓鄭的綢帛店裏,要他綢緞。俱用那上等顏色,花樣好的。」承局領命,工夫不大,只見有探馬跑來,回報說道:「時將軍人馬快要到了。」知縣聽了,便命備馬,又命個承局道:「你去催去,綢緞要趕急送到。少時便用。」那承局領了命,來到東街,只見有去的承局埋怨說道:「哪有綢緞?鄭家都早賣淨了。」這承局道:「有人沒有?」那承局道:「那裡有?衙門劉都頭聚了不少的本城鋪戶,在那裡議事。」這承局道:「議什麼事?」三步兩步趕至店裏,只見有若多的買賣客商,都聚在屋裡邊,內中有一個說道:「我等也就是聽信一齊上門。」一個又道:「但保要不燒不搶,不至打仗,捉了那賊,更是好事。」剛說到此,見他由外面闖入,都縮住口,這承局道:「老鄭向哪裡去了?」姚遠山道:「你作什麼?敢莫又來索綢緞不成?我告你說,你是本城人,這事也不便瞞你,你且坐下。」就拉他坐下道:「小二哥,你是明白有出息的人,只因你娘待你奉養,沒奈何作了承局,混個食飯。但你要自己知道,這樣的賊知縣能長久嗎?眼今有官軍人馬前來剿賊,三日之內,准要大亂。俺等在這裡商議,官軍要圍了城時,俺等就將那知縣縛了去見。一來我都是大宋百姓,食毛踐土,當報國恩。二來要奉侍這樣知縣,合縣就全都苦了,不如及早大眾齊心。你若是能以擒他,更是功勞,將來都省必要申奏,那時要謀個出身,侍奉你娘,你看著哪個好、哪個長久。」承局因聽了這話,忖度半晌。眾人亦你言我語,一說有官軍將到,不容不答應,小二應道:「俺依是依。但我是來取綢緞,相公要等著送禮,沒有綢緞,怎麼回複。」姚遠山道:「你莫作難,方才那鄭大官人因才有承局來索要綢緞,這裡因銷售淨了,沒得送去。現往他岳父店裏前去挪借,少時也必送去。」小二道:「這話真麼?」眾人都笑了說道:「不然還哄你不成?」小二又道:「那官軍幾日來?」姚遠山道:「你不要對人說,如其洩漏,官軍要進了城時,你須仔細。」遂附著小二耳畔,告說一遍。小二答應道:「行得,行得,這事我倒都明白。只那綢緞務必送去,將來要用我時節,估量我能的無不從命。」眾人都拍掌道:「好,好,應該這樣,這真是痛快人,將來大功都是你的。」眾人亦你談我論,各自四散。
8 小二亦回至屋內,見賈保正立在廳下,見他進來,滿臉堆笑。一旁又堆著綢緞,笑著說道:「我正候小二哥,來了正巧,等相公回來時,替我回話,這是我店裏選的上等的衣料緞匹,孝順相公的。只有一事關系很大。」附耳低聲道:「你看我那個女婿,方才向我借用綢緞,你說有多麼可惡。因他和知縣相公不大投緣,才對我說。如今有官軍人馬要平本縣,不知由哪裡說起,叫我也趕緊回家躲避災禍。二哥你想這人是瘋了不是?這話是從何說起?想他是恨惡相公,這樣詛咒。」小二笑了笑,知他與女婿兩個平日有隙,勸他躲避那是良言,他倒要這樣說,真是可笑。因喚著當執的收了綢緞,引他於大廳之側,房裡吃茶。一時有報馬飛報:將軍到了,鐘樓擊鐘,鼓樓擊鼓。又聞有三聲炮響,畫角齊鳴,鼓樂大作,有都頭姚遠山部引著馬步兵卒排班侍候。只見時遷將軍,戴一頂將軍軟盔,穿一件金線鏤絲燕尾青的戰袍,威威武武。有本縣知縣花占榮,在前邊牽著馬,一直往縣衙裏來。開了屏風,時遷下馬,已早有縣衙裏備下接風酒,有知縣陪侍著,卑顏奴膝敬了數杯,時遷座上道:「這裡倒很是平靜,舊日官軍哪裡去了?」花占榮道:「都仰仗大王洪福將軍威望,所有官軍都錄用了。如今有馬步兩都頭團練教管,都很是受約束。」因喚著姚遠山冠帶進見。
9 這時劉玉因同了于保正見了譚稹,把所有破城事已經議妥,定於明晚三更四面攻城,城內要縛了知縣開城接應。當時議定,這時也奔回縣衙參見。時遷剛至階下,只見有知縣引著,有南鄉賈保正也來拜見,口說有要緊機密大事稟報,將軍只求把左右叱退。時遷喝著道:「左右退去。」知縣亦敕令階下,連劉玉、姚遠山亦皆回避。賈保正道:「小人因一片公心,不敢隱瞞。如今有女婿鄭致仁,要勾引著城裏官軍,不久就反。方才勸我回家躲避,大致於明日晚間,一同起事。」並說有什麼譚吳馮等三個都監,率兵於明晚攻城,小人因一片公心,唯恐人民再遭塗炭,特來與將軍駕前指名舉告。時遷大怒道:「有這等事?」知縣亦慌了手腳,跪下說道:「仰仗洪福,得先發覺。」時遷笑了道:「你去將那個鄭致仁捉來見我。」知縣領命,趕著就密差心腹,引導軍卒先捉了鄭致仁。這時又有個士兵廳前獻媚,他伏地稟報:「縣裡有都頭劉紅眼,方才親往北鄉見了官軍,怎樣約的,小人不知,望拿了劉玉來,自有分曉。」知縣也就把劉玉賺入廳來,喝說綁了。左右有不少軍卒,一齊動手,都推至階前道:「你等大膽,乾的好事,這時還不速招認,還等何時。」時遷喝叫道:「都與我打。」左右又一聲答應,當時用棒,各打了三百棒。一旁有賈保正又作証鑒,劉玉供認道:「情實不假。只因有北鄉於保正,進城邀我。」因將那店裏所說及見了譚稹等如何議定的話,說了一遍。時遷大叫道:「都推入死牢去,等縛了譚稹時,一齊問斬。」又喝叫嘍卒道:「你等往城武曹州府,快去告密,星夜要前來援救。」又喻知知縣道:「此事宜特加嚴密,不可洩漏。明日要聽我調度,捉拿譚稹。(原缺約四千餘字)
10 孟娘子笑著道:「你的心意奴卻省得。只為去找了他去。」亞雄啐道:「呸!你淨是遭踐人,去不去的只在你們。」張志功道:「妹妹也不須煩惱,如今裘家也已經搬走了。只因有開封府的廂官常去尋隙。又說:「那王英與他孫子相好,以此把老人氣的上了濮州,那裡有他的朋友,姓曾名十朋。在初是大金國人,當過軍官,如今在濮州柳下屯落戶,有個女兒,名喚俊英,如今算隱在草澤不出世了。」亞雄問道:「這話是真是假?」志功道:「有誰還騙你不成?」孟大娘子笑道:「你休著惱,奴家也知這女子有大本領。但是已三旬以外,真假怎的?終不然還劫你婚姻不成?」亞雄又啐一口道:「呸!偏你又多口嚼舌,哥哥若這樣說時去也使得。」孟大娘子笑道:「你看如何?但有了裘劍韜時,去也使得了。」說著,姑嫂兩個即日收拾,將所有的金銀酒器盡皆踏扁,包了一包。店中之事就托於本村包義代為照看。志功把一條長槍擔著行李,又牽了一匹馬、一頭驢,叫姑嫂分乘著。當日起程,往曹州來。路上那亞雄動問濮州多遠,兩人都含混答應,心裡暗笑。
11 這日已行至東明界,沿路打聽,說這裡臨濮鎮有個大寨,寨主叫山裡貓孟大嘴,其人之嘴大至耳,盡日際打家劫舍,無所不為,村坊都怕他厲害,此時怨道:「如今算有了忠義軍鎮喝住了。不然像你們孤行客,又有女子,哪能不搶劫了去。」二人笑了笑,謝了村坊。姑嫂又抱孩子騎了驢馬,一直往臨濮鎮來。約方日落,只見有幾個嘍卒在一處村林下探望尋風,見有人來,又見有志功扛槍,便來喝道:「你等往哪裡去的?」志功答道:「俺等是東京的人,投親來的。」嘍卒又問投什麼親,一語未完,林中有一條大漢跳將出來,一手拿刀,一臂有綢布縛著,大聲叫道:「是張家姊姊嗎,來的正巧,小弟已被了傷了。」喝叫著嘍卒等牽驢拉馬,引至林內。亞雄一見這人,有七尺以外,虎背熊腰,兩道濃眉,一雙豹眼,嘴角都至於耳際,滿部紅虯髯,嫂嫂指引道:「這是奴家小姑,拜見伯父。不想在這裏相見,卻是何故?」孟康灑淚道:「實是慚愧,為因有宋江人馬來此說降,因俺不依,約定在此處交戰。若戰敗了,俺便將這裡讓他,不想鳥賊倚仗人多,輪番與灑家交戰,因左臂受了傷,不能取勝。侄女你來的湊巧,替我報仇。」說著有一片鑼鼓聲響,從林的那一面閃出一隊人馬來,刀矛亂舞,旌旗蔽空,戰將是叱吒風雲,嘍卒是殺聲徹地。欲知那來者為誰,下文分解。
12 第十二回 三都監恢複定陶縣 二虎將占據高唐州
13 話說張志功,一見有梁山軍馬殺出樹林,當先一將乃拼命三郎石秀,手執桿棒,大罵孟康道:「孟康鳥賊!你還不背縛投降等待何時?」志功大怒,急掇了那條長槍,步下接戰。亞雄因怕有失閃,急束了頭上發,拔了口刀出來相助。三人在亂草坡上,你來我往,共戰有二十回合。天色已暮,石秀叫著道:「你不英雄,俺等要單打,單個拼個高低。既已受傷,還來覓死?」志功也一路勞乏,見他有若多人馬,又甚英勇,急攔住亞雄刀,跳至崗上道:「你休逞強,明日再決一死戰,分個高低。你如要勝得我時,俺便叫我的伯父投降於你。你若輸了,即刻要退出臨濮,不許再犯。」石秀大叫道:「這樣也好,你是甚人,通個名姓,灑家這一條桿棒下不死無名之鬼。」志功笑了笑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張教頭的侄兒,名叫志功,這是俺胞妹亞雄。」石秀一聽,這人是東京口音,敢莫是林衝教頭家裡的親眷不成?遂馬上答應道:「明日再會。」掉轉馬頭,部引著五百軍士回了大寨。這寨是孟康所建,里里外外,五道圍牆,當中是聚義大廳。石秀坐下,喚叫著軍卒人等小心提備。一面與濮州城裏新命駐守的單廷和黃口集的水軍張順、曹州的徐寧、楊雄,並梁山大寨裏公文報捷,又述那孟康驍勇,意欲生擒的話。曹州聞報,這時因正有時遷前來告急,楊雄升帳,即與那徐寧商議:「兄長如今應赴曹縣的新任,但是有定陶失守,小弟以一人在此,照顧不及,萬望以城池為重,替小弟走一遭。」徐寧應道:「這都是分內事。」因喚著帳下人點撥人馬,片刻也不敢耽誤,將引著五百步兵三千馬兵,即日往定陶進發。又命時遷先去打探。傍晚已離城不遠,時遷回報道:「如今譚稹果有韜略,他將那四面城門嚴密把守,滿城是刀矛旗幟。城裏兵卒不知多少,這時是哪裡來的,可怪極了,敢莫又都是莊家不成。」徐寧笑說道:「許是疑兵,故意嚇人。他們又沒有操練,多有何用?」遂命一哨卒出去縛一個莊家來,徐寧問道:「現今這定陶城裏有多少兵?有甚埋伏?你若實說,饒爾不死,不說,我要你狗命。」那莊家哭著道:「爺爺饒命,這城自那日一破,很是太平,知縣夫婦都已經寸寸的碎剮了。譚都監說不問有什麼兵來,有他抵擋,叫人都各安生業,不須驚恐。爺爺你沒見城上有旗幟嗎?各門也有兵把守,出入盤查。」徐寧喝道:「本軍也不問那事,到底城裏有多少兵?有甚埋伏?」莊家顫聲道:「兵是極多,有北鄉於保正、劉姚兩都頭率領著不少人出城去了,埋伏哪裡,不得而知。」徐寧又叫人去探,先把莊家剁為肉泥。一面叫軍士夜裡吃了戰飯,一清早起列隊攻城。
14 只見那南面城樓,譚稹叫著徐寧道:「徐將軍,你身為軍官,國家有什麼虧負於你?就是落草,也該由自己為首,作個首領方是個男兒漢,哪能與卑污小吏假名忠義的宋江去作牛馬。今俺以良言勸你,早早投降,將來要朝廷見罪,俺去擔保。官職亦許你照舊。若能把宋江首級獻上請功,朝廷亦既往不追,另有升賞。你須要再思再想,這話我都是肺腑。」徐寧大怒道:「你休多口!是好漢你速下城來,戰三百合。」譚稹笑道:「你恃你鉤鐮槍有些傳授,可知俺譚門雙戟,比你不弱。」說罷,就喝命開城,三聲炮響,一隊衝出,見面也更不答話,用戟便刺。徐寧以金槍攔住,回槍便搠。兩人是一桿雙頭戟,一桿蘸金槍,槍來戟刺,戟過槍臨,所有那兩軍軍士莫不喝彩。徐寧是祖輩傳遺雁翎砌就的圈金甲,襯著是官綠襯襖,足下戰靴,帶著是黃色金盔,騎匹黃馬。譚稹是嵌銀鎖子甲,白綾襯襖,戴頂銀盔,騎匹白馬。兩人在馬上戰鬥二十餘合,一往一來,金銀閃爍,那催戰金鼓徹天價響。時遷於後面觀陣,此時因聞有探報,後有埋伏,急命鳴金,收回陣勢。哪知已收顧不及,後隊已亂,急呼著:「徐將軍不要戰了。」徐寧亦掉轉馬頭,往回便跑。譚稹不舍,在後有馮有德等揮軍掩殺。只見有若多莊家,插把、掃帚、撓鉤、鐵尺、木杴、鐵鎬、扁擔、糞叉一齊都追過陣去。徐寧已不及防備,在後有譚稹來追,在前有劉玉、姚遠山二馬攔住,待欲交戰,軍卒已噗通噗通滾入陷坑,幸自己這匹馬,兩耳豎起,後面有譚稹一戟,正刺左背,萬幸這串金寶甲急不能透,不枉叫做賽唐猊。急轉身形,擰槍便刺。譚稹以一戟未中,後又一戟,徐寧撥馬,兩人又大戰數合。時遷因抵擋不住,已經敗走,那帶的軍卒們東逃西竄、五零八落,十有四五已被著陷坑陷落生擒過去。只有徐寧,滿破著一場大戰死在疆場,回首一槍,正中那劉玉左胯,當時墜馬,有士兵莊家等救過陣去。複又一槍,搠中了姚遠山,也翻身滾下馬。正欲再刺,譚稹已一戟鉤來,兩人又戰了五合,連人帶馬滿身流汗。只見那軍士死的,不知其數,橫倒豎臥,馬仰人翻。有四肢尚動的,扒伏草上爺娘亂叫,有廝打缺手的,滾的渾身俱是鮮血。徐寧於馬上看著,十分可慘,一人又救顧不及,左遮右護,跑出垓心。後面有兵馬亂追,殺聲震地,跑出有四五里外,至一村鎮,兩邊是茅屋土牆,非常肅靜。人民因聞著戰鼓,早已避去,街心有一眼大井,旁有馬槽,徐寧渴的舌唇俱燥,一面飲馬,下馬亦捧著水喝。行了幾步,將上得馬,不知這路雖平坦,全是陷坑,譚稹已早則料到,必從此過,已派著吳天錫等領一支人,在路已掘下陷坑,得擒便擒,不然亦攔路劫殺,等候大隊,使他已人疲馬倦,撓鉤搭住。徐寧因不知是計,看著驛路異常平坦,不知是蒙了席子蓋的浮土,一馬躍去,只啊呀一聲叫,連人帶馬,陷入坑內。兩邊有吳天錫等出來擒住,一聲鑼響,在草屋藏隱的不少莊家一齊都撓鉤套索,出來集隊。只見已擒住徐寧,用繩剪綁。譚稹已大隊趕到,一見徐寧,翻身下馬,先與之拱手聲喏,口中說道:「有屈將軍。」又叱喝眾人道:「不要捆綁,俺今是前來相請,不是捉賊。」遂親為解了繩索,納頭便拜,口說:「是小弟來遲,將軍受屈。」徐寧亦慌忙答禮,譚稹便道:「將軍也身作軍官,何必從賊?只恨是湯隆那廝,誤了足下。」徐寧嘆息道:「被擒之人,無話可說。你們就碎剮了我也倒痛快,不要譏誚罵人。」譚稹道:「小弟是出於誠意,有何譏誚?今尚有重大事須當面議。」遂喚著牽了馬,親手把鞭繩遞過,徐寧於這個當口,不容不隨了眾人一齊入城。
15 單講時遷,領著有二百殘軍,敗回曹州。楊雄一見,大驚不已。這時又見有石秀加緊報告,臨濮於前日晚間已經失守。那裡有一男二女,甚是英勇。在初把孟康寨子已奪到手,如今又被他打破,連戰連敗。眼今退守濮州,緊加提備。水軍有黃口集將軍張順現今已飛報大寨,急速派兵。聞知孟康要攻打曹州去,望乞謹慎則個。楊雄怒道:「這廝敢這麼猖狂。」時遷說道:「這事宜速告湯隆哥哥,起兵援救,倘他要傷了徐寧,如何是好?」楊雄也半晌無語。當日升帳,傳集那將官,分派一撥往臨濮地界,收撫殘軍。一撥往邊界駐防。一面差一個精細乾辦的副將,備一封信致告那曹縣湯隆,起兵援救。一面詳文申告大寨。
16 卻說湯隆,那日於中軍坐定,忽見此信,大驚失色。急來與白勝商議,怎樣起兵?白勝躊躇道:「這兵可不宜妄動,如今有普陀山的鳳凰張仙,正因著鄒縣兗州和我作對,如今有拿雲太歲李霸,正然要攻我曹縣,以複那汶上之仇。哥哥此時哪可動身?」湯隆想了想,因他與徐寧兩人生死之交,如今又哄得徐寧作了頭領,倘他要有些舛錯,怎對那家中娘子?因吩咐道:「賢弟也不須勸諫,這裡一切交與賢弟。俺必要會會譚稹,拼個死活。」白勝亦無法諫阻,當時升帳,立派了一千步兵、一千馬兵,片刻也不能容忍,三聲炮響,星夜起程。
17 再說李霸,這日已見有軍報,說現今曹縣裡只有白勝一人駐守,李霸大喜道:「這端的天予其便,該複那鄒兗汶上以前之恥。」因派著瘟神董升、惡鬼徐慶為東西兩翼的討逆先鋒使,自將大隊攻打南面。有鎮國左將軍現封滕國公倪道南,將引雄兵後方策應就便。為進窺單縣,先據黃岡。已早有報事軍卒報知,白勝急的在廳上跺腳,隨喚著勇敢將士嚴守四城,備就了滾木、擂石、金汁、弩箭,一面遣一個將士奔赴大寨,又與那單縣龔旺,金鄉的秦明、宋萬,嘉祥楊春,兗州樊小乙,城武李忠,並萬福河水軍大將軍阮小五,各去了緊急軍報。
18 卻說宋江,這日因娶過王麗娘去,未及兩月,夫妻兩個只是不和。吳用就勸著說道:「這不妨事,將來有姣好女子再納一個。無論如何,這總是進士之女。」宋江笑道:「俺不能瞞著你。以前閻婆惜因我是打熬筋骨,不和她近,所以看中了張文遠,兩個都打的火熱。如今小兄也想要快樂快樂,不爭那娘子見我總是不樂。近日又看些佛經,日日念佛,又修齋吃素的,總是遠我。你想這人生一世苦奔了多少年,所為什麼?至今連閨幃受用,俱不能享。說來倒不如嘍羅,在外邊方便了。」吳用也微微笑著,正然懊惱,接著有石秀、楊雄、白勝、張順等加緊軍報,宋江大怒道:「這些人太不中用。想來都快樂慣了,吃不得苦。」因喚著裴宣、朱武、公孫勝、林大虎等到後廳商議,道:「這些人應正軍法,俺想要就此勢力開拓疆土,他們把自己有的倒都失了。」公孫勝道:「這事也不怨旁人,第一是定陶縣任用非人,凌將軍去尚無捷報。」宋江大怒道:「那裡那知縣是誰捉住碎剮了?」公孫勝道:「那人已早被譚稹寸磔於世,那人是二王千歲薦的阿舅,叫花占榮。」宋江氣得道:「豈有此理!老二和太公爺倆光享現成的福澤,一說就怨我素日胡作非為,怎今也知道薦人作知縣呢?」遂吩咐朱武道:「你編個我的喻帖,以後也無論是誰,有薦事非人的一同作罪。」吳用說道:「這事要派誰去曹縣重要,宜請著大將軍董平克日前往兗州,濮州以關勝前往,自無閃錯。更宜把將軍楊志亟速調回在兗州駐守去,若仗著樊小乙是終有閃失的。哥哥宜趁此機會,一面安內,一面攘外。依弟之見,天壽已領兵南下作招討使,哥哥也親走一遭,大寨之事,即命由盧二王爺暫行執掌。不過要派個妥人看護中軍,蔡福、燕青也調往外州去是要緊事。」宋江道:「如此甚好。在我也很想,南去風景最佳,那在潯陽樓上見個女子,容貌體態無一不美,說話也鶯聲嚦嚦,比我們這方風土天淵之別。」吳用笑著道:「哥哥是太取笑了。哥哥要夙好女色時,在鄆城縣何至惹事?」宋江亦聞此言語,深悔失言,亟命傳點,笑對著林大虎道:「我若遇事,心裡倒沉靜許多,他們要能及我時,何至又這麼費手續?」林大虎贊道:「哥哥是天生英質,誰人敢比?」遂引著朱武、裴宣一同至忠義堂上,分班侍立,又三聲點左右,已鳴鐘擊鼓,宋江升帳,當時點派以上柱國同德守正功臣封太傅邾國公五虎上將軍關勝,領馬軍五千人、步軍三千人,駐於濮州。石秀以驃騎大將軍濮州節度使聽其節制,又特命上柱國崇仁保運功臣封太保許國公五虎上將軍董平,領馬軍五千人、步軍三千人,駐於曹縣。湯隆、白勝亦聽其調遣,並派著騎都尉忠武將軍紫髯伯皇甫端,騎都尉壯武將軍中箭虎丁得孫,隨著為帳前副將。命輕車都尉懷化大將軍病大蟲薛永,雲麾將軍青眼虎李云,歸德將軍沒面目焦挺,忠武將軍一枝花蔡慶,俱隨著邾國公關太傅營前聽用。又調那楊志回寨,命鎮國大將軍飛天大聖李袞,為館陶防禦使,草刺蝟毛江,加贈為游擊將軍,八臂哪吒項充,領馬步五千人接應曹州。分派已畢,俟楊志到來時,以驃騎大將軍為單縣防禦使。派水軍驃騎大將軍阮小五,接濟糧草。以趙王河阮小二、袁口鎮阮小七及黃口集張順、單縣童猛,各按著水路策應,聽受指揮。當日由裴宣、朱武分撥兵馬,林大虎以金紫光祿大夫禮部尚書右僕射恭代那宋江祖餞。當日各軍分頭下山。
19 單說凌振,這日與索超並彭、韓滔等帶著人馬,行至定陶。離城有三十餘里,聞有人說徐寧於昨日晚間已被生擒,現今已降了譚稹。索超驚異道:「這廝怎這樣勇猛?徐寧哥哥怎能被擒?怎麼也不見時遷有何軍報?」彭進言道:「元帥也勿要焦急,譚稹那廝有謀有勇,吾等須小心一二。」索超大罵道:「什麼謀勇?不過在泗州一帶鎮嚇趙立、充個都監、拜個承信郎,就這樣跋扈了得?有何本領捉俺的人,容俺在這裡扎寨歇兵一日,明日我捉住那廝,怕不碎剮了他。」因命於山的南面屯駐營寨,自引著翊衛軍五百人,與凌振、蔣敬、彭、韓滔等住一所古廟裡,曉示三軍,勿得驚擾。這廟裡有一個廟祝道人,叫裴老九,在初也雲游各處,為因是道君皇帝素信道教,各方道士人數極多,就這裴道士也曾與林靈素、劉混康等習過符錄,參與過千道會的。那年在東京岡埠作萬歲山,皇帝就果在後宮漸生皇子,於是加封道士各有官爵,又命著林靈素講誦道經,道士亦各予俸祿。這廟亦敕名「三清觀」,觀裡有御賜田地二三十頃,道士亦食邑千戶,歷年有俸祿衣糧,非常富貴。只因有楊小梅等一場攪擾,幸經這道士作法戲辱一次,那日把蠅拂一甩,立見有千百個長蟲大蟲,大大小小,蜿蜿蜒蜒,直欲把小梅嚇死。嚇得小梅拜地為師,叩求饒命。後來那小梅被捕,裴老九道:「善哉,善哉,畜生若一到縣衙,必遭寸剮。」因此那附近村戶,連張太公、於保正、程小傑等都十分尊信他。張順也曾來叩請,要幫著譚稹等出去滅賊,那時手指還正然縛著布,裴老九道:「聞知你家的小姐割臂血書,有掃滅梁山的大志,忠誠為國,實是可敬。貧道有兩粒仙丹,拿了與小姐一粒,你食一粒,管保那創痕立愈。」張順叩謝又拜在地上道:「師傅是有道真人,今日梁山這麼無道,緣何不慈悲拯救生民。」張老九笑了道:「你等凡人,不知天意,貧道已默會玄機,不出五日,這裡要廬舍為墟,同歸於盡。你等是為國除患,不能不告知你等。告知譚稹,早為提備。」張順因聞言大驚,報知譚稹,即同了于輔仁荀生並裡正程小傑等,一齊都拜倒地上,叩求解救。裴老九道:「事不宜遲,自明日起,留意在四門盤詰有面生的,或重載的,車馬駝轎多要留神。縣衙前後,一律要引水,灌澆成為泥濘的樣子。貧道掐算,這裡有雷火之劫。人民要死傷大半的。」眾人叩頭道:「人民遭這劫數,怎麼解救?」道士又掐算半日,緊皺眉頭道:「只除把徐寧放了,萬事全休。不然把梁山之賊,有名叫什麼蚤的先行拿住,此外亦別無良策。你等還這就快走,少時還各有災星,身遭不測。」眾人都不敢耽擱,趕忙回縣,將話就告知譚稹,趕速防備。說猶未了,只見有北鄉來報,梁山軍馬已駐於三清觀軍中,是索超挂帥,有蔣敬、凌振等隨營參謀,彭、韓滔為左右總兵,官人馬是鴉察察的,不知其數。於山的正南面結成營寨。又有探報,現今在萬臨河上見了兵船,打著是梁山忠義軍阮小五的旗幟。譚稹笑道:「這賊是真氣急了。」因喚伴當請了徐寧來,徐寧低首,只是不語。譚稹又吩咐道:「四處城門小心提防。」又派著張順去,領著士兵莊客,按著裴道士囑告之言,引著河水又汲井水,把一座縣衙門澆的潮濕。徐寧說道:「俺今要坐在這裏,如坐針氈。列位若愛惜我時,賜我一刀,或立時發放我,我俱都感激不盡。若這樣待我時,是何意見?」吳天錫道:「將軍休急,我等那勸你言語都是肺腑,何必要一心從賊。」徐寧笑道:「來日我說的那話端的是實,眼今那朝廷沒眼,信賴小人,若蔡京、童貫、餘深、林攄等,哪個不都是奸黨蔡京兒子?更不肖說以邊疆這麼緊,他勸著皇帝說生個人來,應求娛樂,因此就遍告各州,採求那花鳥禽石、各宗玩具,兄弟在京親眼所見,道士也出入宮禁,不加禁阻。後宮之亂,人所共知,劉太后自殺,人人談論。如今那阿骨打已然稱帝,滅遼之後,必當滅我。以此我早則有心林泉退隱,如今因看著梁山仗義救民,事事要恢複周召那宗政治,弟兄也同心合德,替行天道,以此我幫助大家效點微勞,你等要勸我回頭,再食那無義之粟,此生是不能夠了。」馮有德道:「兄長是受人籠絡,入了圈套。宋江有什麼真心為著百姓,現今已龍旗鳳扇,黃蓋白旄,用九星七曜旗,日月爭光傘,事事要僭居大位,哪有為民的事情?」徐寧笑道:「禮經王制,那也是禮。有古人說的好,名不正言不順,言不順事不從。如今那稱皇稱帝百里稱王的,又豈是宋江一個?眾人因別人僭號,連如今睦州方臘,也自居聖公,建元為永樂元年。公明是仗義疏財,江湖都叫他及時雨,如何就不可稱王救百姓哩!」譚稹笑了道:「閣下是被他淆惑,思想不開,早晚有後悔之日。今日為請出兄長來,商議一事,兄長要作封書信,告知梁山,他們要顧全義氣,怕傷兄長的性命趕緊就退軍境外,我們絕不追襲,絕不傷害。只等著部省派人,收撫此縣。小弟亦各回本任,不再多管。倘他要竭力攻我,我等也不是這裡守土之官,殺燒之後,我們一走,這事要兄長酌核怎麼辦好。」徐寧笑道:「這話也不用商量,大將遭擒,只有一死。你們要不肯傷我,我自會死。」說著,便就一軍漢胯下抽了腰刀,便向著脖項要刎。眾人拉救,徐寧已奮不顧身,揚手一刀,砍倒軍漢,複又一刀,一旁有一個莊家,早被搠倒。譚稹大怒,急抽了脅下劍,兩人在廳上交手,天錫也掇個凳子,飛打過來。徐寧一閃,正中一軍卒頭上,血流頭破,立時暈倒。徐寧亦跳出廳外,為時以二鼓以後,階下潮濕,滿澆是水。譚稹也騰身追趕,不想為石階滑倒,跌翻就地。徐寧一腳正踢脅上,多仗有天錫救護,有德亦揮閒來打,當時衙里徹天叫喊,莊家都素日居鄉,沒見過大爭戰,信口吵嚷道:「了不得了,徐寧跑了。」趕著往外邊便跑。
20 且說劉玉與姚遠山兩個人,修養傷痕,尚在床上,聞說有變,趕忙在壁上抽了刀,欲待出去,因身體受的傷十分疼痛,掙扎張望。只見有探子來報,城裏也不知何故,全進了水,又聞有水軍人馬叫喊殺聲,並叫有龍王到了,淹死大眾。一言未了,聽房上踏的瓦嘩啦亂響,著人張看,只見有一只人影,奔了縣衙。
21 且說徐寧,在步下爭戰著,那刀已被著馮有德打折一半,光剩了半截刀,一個刀柄。方正危急,聽嗖的一聲響,不知由哪裡飛來一個鐵蒺藜,不高不低,正中馮有德的右手,當啷一聲,撒手兵刃。房上有一人跳下,不是別人,正是時遷。這日為打探軍情來看徐寧,路上與水軍相遇,阮小五道:「適才有城裏莊家引水灌城,不知是什麼用意?賢弟要進城查看,相機行事。這裡我點派水軍,索性往城裏放水裏。面要一受驚恐,俺便以扶梯上城,四面喧嚷。賢弟要救得徐寧哥哥時,便往外殺,灑家在東南水門一准相候。」時遷答應,這時與徐寧兩個往外廝殺,後面馮有德忍痛追趕,天錫亦安放譚稹派兩個承局看守。譚稹叫著道:「蒼天無眼,叫我也這般丟醜。」隨欲把劍來自刎,天錫攔住道:「哥哥要保重身體為國出力,這樣一來,豈不要苦了百姓。」譚稹又罵那裴道士,道:「多管這人施用這妖法,害我賢弟,要拿了他時,凌遲碎割。」天錫答應著,與承局道:「你等要小心服侍,俺去與都監報仇去。」眾人答應,譚稹又喝命,傳喻不許汲水。有信那道士的立即斬首。」天錫也吩咐莊家,趕急傳令,一面把徐寧的蘸金槍掇在手內,疾忙往衙外便追。是時,街市水深盈尺,又聞那百姓叫苦,三街六市喧嚷個遍。有的已爬房上樹,男男女女,老老幼幼,一時都叫苦連天,全城震動。四城又喊叫殺聲,不知何故,急回衙內,牽一匹馬,只見有士兵負著一個劉紅眼、一個姚遠山,兩人都逃往民家養傷去了。
22 單言阮小五,這時因決水淹城,已著功效。趕著又驅眾爬城,在初有城上軍卒尚拋滾木,又撒那石灰瓶子,好不厲害。後來因城內人民一齊叫苦,士兵都顧著家小,誰還打仗?以此那水軍兵卒占了城垣,又命有帶著弓弩的,一見有人,立時就傳令放箭。可憐那無辜百姓,叫天不語,喚地不應,有想著扶老攜幼逃出城的,足踏著水如走在河流一樣。聽著有百數餘人,正央著把城軍士開城救命。猛聽由城樓以上嗖嗖的一片響,那箭和雨點一般,人的肉身哪當得起?有射中囟門的,有正中太陽穴的,仰首是貫胸而死,欲退是正中後心。一時有射死的、淹死的、跌死的、碰死的,男女老幼百十餘人,連幾個把門軍卒,有腰脅中了箭臥在水裡的,有下部中了箭還能叫喊的。這時,天錫勒馬,也正在北面,望見如此,即向後退。忽見有德亦單身跑了來,氣急敗壞,籲籲帶喘,連望著天錫搖手,天錫問道:「大概怎樣?」有德喘著氣,只說不好,二人往縣衙又跑,聽著譚稹遂還叫罵,二人也不知高低,急令備馬,強令那幾個承局攙扶譚稹。譚稹問道:「外面是什麼喧嚷?」天錫急著道:「出城再講,哥哥已跌的這樣兒,大事是不能問了。」譚稹叫苦道:「張順都哪裡去了?」天錫道:「不要問了,賊進城了,這是那梁山用的灌城之計。」譚稹大叫道:「啊呀,罷了,不想我譚稹無知,中了奸計。」天錫催著道:「快走,快走。」又叫著伴當等扶著都監,引著嚼環。這一地水,不看那馬不能走。說著離了縣衙,進一窄巷,一徑往北門逃走。
23 北門為荀生、於保正二人把守。當時上城,正想要帶領莊家南門去探,忽見有若多軍馬自北面撲了來,亟想提防,又聞有天錫喊叫,二人都慌忙下城,一見譚稹,大驚不已。於保正道:「我們也沒見探報,是何緣故?」馮有德道:「你們也不用問了,趕快開城,現中了淹城計了。」二人也驚慌失色,欲待開鎖,又恐那北面軍馬一齊擁入。正猶豫間,只聽那城外叫喊,一似有千軍萬馬屯在門外的一般。城上有軍卒喊叫道:「真人到了。」天錫因正恨道士,知他與梁山勾串,來此攻城。急叫著不可開門,一邊吩咐,自先把坐騎一拍,順路上城。只見有不少軍馬都是金甲,當先是一個道士,披髮仗劍,自稱是裴老九,前來救應。天錫喝罵道:「你這賊道,膽敢胡行。俺等是忠心報國,干你甚事?」裴老九笑道:「城上答話的,敢莫亳州兵馬司吳總管嗎?你休錯疑,譚稹已跌傷筋骨,俺不來救,怎的報國?只因我方才誤算,只就著坎離交惡,算著有轟天雷凌振自北面來,定然要火炮攻城,故用那水火既濟的法術,用水破他。不想,是離方之水應破是離中之慮,我錯了坎字上下。今已將水勢消去,你且開城,我今要子時作法,捉住那徐寧、時遷,不須耽擱誤了大事。」天錫因聽了這話,又見有於保正、沈里正並張順、荀生跑上城來,都稱是真人到了,急命開城。譚稹於馬上氣的火星迸裂,城門開處,只見有金甲軍馬一擁而入,個個是神頭鬼臉,兩目發直。一見那道士揚手,好似都會飛一樣,騰身都躍上城去。嚇的眾人目定口呆,譚稹亦馬上看見,甚是驚異,裴馬九道:「你休不信,俺叫你筋骨舒展,能於爭戰。」譚稹不信,道士把寶劍一背,用手在他的胸前脅下稍一按摩,立時那兩臂伸舒,毫不痛苦,又一揉腿,登時於馬上痊愈。譚稹亦不勝喜悅,下馬要謝。裴老九笑道:「不須稱說,只要你為國捐軀,作個豪傑,貧道就不算逆天。」說著,披髮仗劍,向後一指,只見有若多猴子,前竄後跳,跟隨道士一同至縣衙廳上。馮有德大叫道:「你這老道,也不是公平人,灑家也被個鐵蒺藜打傷右臂,怎你不醫治醫治?莫非灑家就不當醫治不成?」裴老九道:「不是我不與你治,只因要用這子刻,我遣著眾猴子捉捕徐寧和那個鼓上蚤去,過了時刻,恐誤大事。」馮有德叫道:「你休撒賴,非與我醫治不可。」又叫著士兵道:「你等把劉紅眼、姚遠山設法拖了來,這個老道,端的神仙。」張順也央求說道:「才有莊家並一軍卒被徐寧一砍刀砍死,這裡真人要能以生死人,也發個大慈悲,救活他倆,我等亦感激不盡。」裴老九嘆道:「善哉,善哉。這真是天意難逃,才進來時將及子刻,這時你大眾一亂,誤了時刻。合該那兩個有命。」因把那左手掐的訣向空一放,只見那個個猴子,往外跑去,倏忽已不見蹤影。馮有德道:「哪有的事?不說你自說大話,反怨大家,真是巧舌頭。」譚稹拜下道:「真人莫怪。俺等是不知玄理,只圖治病,哪知是這麼誤事?還望真人別施法術,拿了那徐寧方好。」裴老九笑道:「你等凡人,不知這時刻的奧妙,聽我簡略的說一說。」因命士兵等先去把街市人民有已死的送至其家,沒有死的搭來醫治。四城也傳去號令,依舊把旗幟張齊,不須驚恐,並喻知大眾說,現有神兵降凡教喻,有中箭被水的自來醫治。一時已傳遍街巷,男男女女,齊來治傷。那阮氏軍卒等,因見有金甲神兵,齊來追趕,嚇得都退下城去,會合大眾,報至中軍。阮小五大驚道:「哪有這事?爾等是臨陣退縮,亂造謠言。」遂將那領兵頭領並幾個正牌軍、副牌軍,一律要斬。多幸有時遷阻諫,為眾求情,徐寧亦帳前說道:「俺已生還,軍士也爬城灌水,厥功甚大。賢弟要饒恕死罪,命他往四城探望,將功折罪。」阮小五應道:「且看著哥哥金面,饒恕他等。」喝命往四城詳探,回營報命。並命由城河兩岸,結成寨柵。河內是船,岸上是寨,接連有二十餘里,旌旗招展,都寫是水軍驃騎大將軍萬福河防守使短命二郎阮小五。安下他等在營候探。
24 且說那城內百姓,扶老攜幼,爭往治傷。劉玉、姚遠山也立廳上,只見那道士治傷,並不用藥。用手一按,即便痊愈,一面治著與譚稹、吳天錫等幾人說道:「道家玄秘,原講是過去、未來、現在,與釋家傳的道,俱是一理,此名為上清三界,唯有這光陰時刻是沒有現在的。譬如是貧道,此時在此說話,話一說完,便成為過去之事,光陰也隨著完了。又如今年是宣和二年庚子七月二十一日子時,此時一過,哪還有今年今月今日的子時呢?再有子時,已是次日了。所以這時刻最貴。」譚稹拜下道:「真人高見,弟子是為國幹事,要勸著宋江等討賊贖罪。將將我把個林衝說得心轉,不期那宋江用計離間我等,眼見那狼子野心圖謀不軌,真人要發點慈悲,幫扶弟子,克複一州,便是一州,克複一縣,便是一縣。人民都水深火熱,怨天叫苦,我們要不來拯救,等待兀誰?」裴老九笑了笑,挽扶著譚稹站起,揮令那好了傷的一律出去。眾人叩謝,為時已東方大亮,撤去火燭,重新入座。道士又命叫開城,不須害怕,這裡有金甲神兵自能護教。譚稹傳令,劉玉亦領了士兵六街巡視,有夜來被害的,都去安置。合城都一日無事,水軍在外,只有窺測,不敢往城中進兵,恐墜奸計。裴老九道:「今日倒安然無事,只恐夜裡索超與凌振攻城,卻是厲害。」譚稹問道:「弟子是泗州差使,久留於此,只想要干件功勞,意欲與幾個兄弟齊告奮勇,必將這梁山剿滅,方滿心願。」裴老九道:「都監大志足堪欽佩,他等亦天星下界,不到時刻,不易剿捕。如今你見他勢力是恁的大?搶州奪府,占了數縣,各處又有些賊首與他訂盟,不是一時可能滅的。哪知若時刻一到,不容眨眼,只等那時刻一到,眨眼之間,煙消霧散。將來這裡也只有張仙、張迪甚難除治。如今掐算,宋江於明年二月大限已滿,那時有制服他的,不勞一兵,不傷一將。幾位要懷此壯志,可去投他。」譚稹問道:「這人是誰?真人指教。真人以慧眼觀世,可知這宋朝天下能無久遠?金遼之患能廓清否?」裴老九笑道:「大哉此問,貧道也不是神仙,焉知後事?只知是司馬溫公不知兵法,果然按太祖太宗傳的兵制,何愁不萬年天下?」馮有德道:「道人你說的這話果是好聽。如今你看看灑家,要作個都統制在邊庭幹一干,有那命麼?」裴老九笑了笑,譚稹道:「不要打攪真人,你看著今夜怎樣防守?我等要償吾夙願,可去投誠?」裴老九道:「這裡守城卻是容易,但是你和馮制使俱有大難,如今盱眙軍和泗州太守已然都詳告都省捉拿你等,宜亟起程,投奔那宗澤帳下,日後超遷,不可限量。」譚稹道:「這裡的軍務哩!」裴老九道:「你休挂戀,那日你申告濟州克複此縣,你道那濟州怎的?一來有過街老鼠張三、青草蛇李四與梁山勾結著,本是一氣。二來有關文拿你,他等要見你名字,你試想一想是怎麼樣對付你?」馮有德不待說完,啊呀一聲,叫道:「氣殺我也,明日我不打濟州,誓不為人。」裴老九安慰道:「不要著忙,這裡把一切公務交與吳都監,濟州要人馬到來,貧道抵御,你等要信吾言語,先奔曹州,那裡是楊雄單弱,尚可脫身。唯至臨濮,不可多事,若見個姓裘的,或老或少,都是英雄,你等要一齊結拜,往東京去。將來有城下之戰,還伏你等,切不可錯此機會。」譚稹拜謝道:「多感指教。」隨便將印信公文連守正的押司一齊喚了來,事事都交與天錫一人執掌,公文案牘與荀生、於保正二人商議。
25 當下收拾行李包裹,因愛那徐寧金甲,也都包好。吃過晚飯,天錫又把些庫裡銀兩贈與他倆,譚稹不受,裴老九勸著道:「不須直正,雖說是民脂民膏,刮括來的,你等要以身許國,難道就餓著走路不成?」眾人也齊口勸說,譚稹無奈,只撿了兩三塊紋銀,其餘那黃白之物,盡皆未取。有德倒暗中拿了幾錠金銀,對眾人道:「俺不像那麼癡,拿了怎的?」當下裴老九等催促起行,士兵來報:北面有塵土揚天,怕是有索超兵馬。裴老九道:「事不宜遲,你等就快出西門,撿背路走濟州,也必有人馬不久必到。」二人與眾人告辭,各上了馬,眾人都送至西門。天錫灑淚,不知是幾時再見,裴老九道:「前途保重。」二人也揮著眼淚,馬上加鞭,趕趁著斜陽未盡,走出有二十里路。二人要連夜趲行,緊了肚帶,直奔曹州。
26 單說眾人自送了譚稹等二人走後,日已銜山。忽聞有士兵來報:索超軍馬已然下寨。在城觀看,現今與水軍聯絡,四圍結寨,各門有一個將軍把守汛地。吳天錫道:「這時宜怎樣防備?」裴老九道:「不勞挂心,貧道已派遣神兵,四城防護。唯是白日,都監要小心一二,金甲神兵只能於夜裡聽用。」天錫應道:「如此我白日設防。」裴老九道:「防倒事小,俺今以疲民之策,勞他兵馬,到晚也自然疲憊,無能為力了。」因命莊家預備酒菜,在四處城樓上大吃大喝。南門張順與荀生,北門吳天錫與裴老九,東門是於保正、沈小傑,西門是姚遠山、劉紅眼,時約初鼓,各營有鉦鼓齊鳴,索超、凌振各自出馬,一個往城南攻打,一個在北門叫罵。東西有韓滔、彭,叫罵多次,唯見那城上有人,明燈列燭的談笑飲酒,派兵爬城,只見都回來喊叫,城上有人都矗地的身高二丈,披的金甲,戴的黃盔,手中都拿的飛石,紛紛打下,我等亦僅逃性命,前來稟報。索超大怒道:「譚稹也無他本領,哪會妖法,顯見是爾等怯敵。」因又命二次雲梯手,爬扶上城,眾將於城下看著,上面無人,不想那爬城軍士又都墜下,各各都爺娘亂叫,連帶扒滾,馬前交令,所見與那回軍士一般無二。凌振怪叫道:「這廝是什麼妖術?這等厲害。」細驗軍士,又都無傷。凌振大叫道:「俺用炮轟,看他這妖法怎的。」因命於四門架炮,喝命著火炮手一齊燃放,轟的數聲,火焰衝天,隨又命軍士上城,再觀動靜。扒至半截,只見又啊呀亂叫,凌振罵道:「入娘賊,上面也沒有什麼,怎的如此。」又喝命砍刀手後邊督促,自己也拿了六十餘斤長柄的砍刀一把,有退怯的,就喝令砍刀手格殺無論。軍士亦一齊吶喊,城未能上,只見那城垣以下都是頭顱,個個都鮮血淋漓。只因都上去不得,後面有督促的砍刀手,稍一怯懦,立刻掉頭,可憐那千百軍士,只因是好吃懶作,不能負苦,投來要當個嘍兵,好去往村鄉里去唬嚇小民,不爭於這個分際上,只恨爺娘嬌生慣養,不與個正當營生,人要當兵不知是怎麼廢命。左聽噗嗤,右聽噗嗤,哪不是爺娘所生一條性命,只為著督促上城,儼然和削瓜切菜、砍樹的枝岔一般,不知有幾千百個身首異處,腰斬兩截的,堆積城下。凌振氣的火焰衝天,急忙叫鳴金收軍,回營商議。索超亦沒了主張,商議阮小五再去灌城,城中因閉了水門,哪能進水。韓滔說道:「這城有多少存糧,敢如此頑抗,哥哥勿怒,俺想就四圍結寨,有計用計,叫參謀蔣哥哥設法破城。即不能破,亦生生餓癟了這些鳥賊,看他有恁的妙計能解得餓。」索超道:「這話很是。」因下命圍了城,一面和蔣敬商量,先遣著時遷去報知大寨。又命著彭去接應曹州,領兵一千,先去與楊雄商議駐防之法。又議由水軍聯絡,分配船隻,一面運糧,一面與城武李忠、曹縣白勝、金鄉的宋萬和秦明、黃口集的張順都報了信。城內亦有人走報,裴老九道:「任他與何處聯結,怎樣用計,這城也無法可破。除是那公孫一清能以勝我,餘則碌碌。貧道也不是說大話,若有我師弟在此,不廢一兵、不勞一將,奪取那城武曹州,易於反掌。」張順問道:「其人那師弟是誰?備封書信,遣人能聘得來否?」裴老九道:「不是別人,這人已降了梁山泊,現拜為侍郎之職,日日與公孫一清談玄說道,有女王花蝴蝶最尊敬他,現今為吳翊聘去,作了軍師,大致在青州界清風寨呢。只是要收拾人馬,投奔光州,此時可哪裡去尋?」吳天錫道:「若能以聘的來,何不就相煩幫助,報效國家呢。」裴老九道:「如此就相煩足下為走一遭。」因案上修了信,告天錫道:「足下此去,這城有貧道保守,料應無事。足下要多分辛苦,此去就直奔歸德,順路也可以回家看望看望。一則把說降光景,趕趁侯太守不曾交卸詳細稟明,總比著書信備悉。二則那太守如今正企望足下回信,若無足下,哪敢往東平赴任。」吳天錫笑道:「真人取笑了,東平新任弟子也不敢前去。在初是譚稹哥哥錯了主意,依俺見解,太守以朝命為重,理應到任,不怕就伏了梁山。但求不加害太守,如例給俸,弟子也總算這一遭不是白來。」
27 裴老九笑了笑,因聽著天錫口氣,有些含混,不像是譚稹兩人那麼堅定。隨拉著天錫手,來至後廳,並坐於一張凳上,促膝問道:「足下之意,是譚稹誤了你,是不是這句話?」天錫亦看了外面沒作工的,嘆口氣道:「真人不省得,是俺因想念張俊和譚稹,兩個人俱都是英雄出色,沒有遇時的漢子。可巧又奉了侯太府書信,言語內裏也不瞞真人,說有梁山金大堅來往說和,宋江已實實在在願受招安,以此去尋訪馮有德,便道又拜訪譚稹,所為叫他們兩個出頭幫助,日後也擎些功勞,圖個請受。太守亦十分愛才,就待小人也是寬厚,將來要隨了宋江往討方臘,料著那梁山軍馬十分強悍,再加著譚兄英勇,方臘那廝指日必破。哪知我一番好意,未能如願,自入了梁山以後,越說越擰,竟鬧的金大堅未敢露面,宋江也生了疑忌,弄的侯太守新簡的東平府連任也不能到了。真人請想,這都是小人出來,不會辦事,素性又尊重朋友,倒弄到這一步。如今若見了太守,我怎的說?」裴老九道:「依你怎的?」天錫嘆口氣,只得說道:「如今就到得哪裡,便是哪裡,情實已沒有臉面再見我亳州的父老了。」裴老九道:「且休抱愧。為人要志行堅定,不在小節,貧道要叫你回去,必無差謬。不然就降了梁山,只有這兩條道。」吳天錫急道:「哪可投降?灑家也生是大宋人,死為大宋鬼。朋友義氣,豈不至重。」裴老九笑了道:「這話是呀,你知那宋江何故要想招安,只因為瞞哄大眾一時眼目,他的心意為做皇帝,足下也到過梁山,他那勢焰,已然親眼見過的。如今也事不宜遲。」因授了那封書,囑告天錫道:「如此如此,自能與吳翊會合,掃蕩梁山,太守亦絕不上任,你要放心,如今要趕著回去,必能見面,太守要先往東京陛見聖駕,你如隨去,亦能與譚稹幾人東京相會。」天錫大喜道:「若得如此,也不枉這一生。」說著,便叫承局傳點升座,將兵符印信並幾個押司,手裡經手文卷一總都交與裴老九,道:「由此執掌。」至晚,由西城開門,單槍匹馬,殺出重圍,一徑由歸德一路投往亳州去,不在話下。
28 單說譚稹,這日由曹州經過,路上有軍卒盤問,一槍一個,挑落馬下。兩馬和飛也相似,奔了臨濮。時方日落,二人要投個客店,打火歇息。行至一處,只見有不少嘍卒村外巡風,望見他等,只聞有鏜啷啷一陣鑼響,出來有不少嘍卒擋住路口,一身長六尺的漢子,大聲喝道:「你等是哪裡來的?往哪裡去?」馮有德按不得氣,剛要答話,譚稹已翻身下馬,聲個喏道:「我等是泗州廂軍,此去往東京城里御前角武的。因不知路,誤投汛地,敢煩諸頭領指引則個。」有德亦只得下馬,隨從唱喏。眾人因看他恭敬,各將那槍刀武器備在手內,意思要閃開大路,放著過去。那大漢道:「你哪裡去?這裡是孟大王地面,凡通行的要有腰牌。你等把腰牌拿來,驗了放行。」馮有德氣道:「什麼腰牌?俺等是行路之人,沒有怎的?」譚稹倒陪笑央道:「頭領要高抬貴手,我等是行路軍卒,哪有腰牌?」那大漢叱著道:「休要多說。」隨喝著眾多人圍了搜檢,二人因人困馬乏,各由著搜檢一回,因見那有德身上帶有金銀,那大漢喝問道:「這是什麼?」二人因不明其意,只陪笑道:「這是盤纏。」數內有一個軍卒笑著說道:「你等也不是莊家漢,既走江湖,怎不曉事?俺明白的告訴你,何官無私?何水無魚?這便是好腰牌。」譚稹已一言提醒,亟叫著馮有德留下金銀,馮有德道:「俺卻容易,只是我這個不肯。」說著,便從鞍下抽了那兩條銅閒,譚稹攔道:「這卻不可。」又央求那漢道:「他最疼錢,列位要肯放行時,我便奉納。」那大漢冷笑道:「不納怎的?不要以銅棍嚇人,須知爺爺這一個銅錘厲害。」說著,把一柄大鐵錘,重有八十斤,掄的和紡車也似,擲在地上,內有作美的攔道:「都是朋友,你們也不要吝嗇,痛快一點兒,我們也交個朋友,落得受用。省得又綁進寨去,都沒利益。」因催著譚稹道:「快些,快些。」譚稹無奈,一心為趕著走路,將所有黃白物盡數留下。嘍卒亦閃開道路,又叫個小嘍羅引路牽馬,直送至村西五里,告譚稹道:「投北大路,即是濮州,如今有兩造打仗,不得行走,只有投西,順一座山寨經過,那裡有裘家父子,沒人犯境。你等要說明來歷,自必放行。」譚稹謝了謝,心中暗道:「這個裘家,敢莫是裴老九命世的英雄不成?」遂用鞭催著馬,一路趲行。這日,已日沒西山,看看黑了,只看有幾個健僕,各騎駿馬,跟著個年少英雄,騎匹駿馬,背著雕弓,插一壺箭,一手拿一支拂塵,驅著那馬上蚊蠅,也投西去。譚稹已行離且近,馬上詢道:「借問諸位,俺等要投奔東京,是這路否?」那少年回了回首,書中交代,這人正是裘劍韜,自遷了濮州來,接得王友直等,東京來信,言現有義民文天柱、張毓宗等,自告奮勇,攻打梁山,連奪數寨,部省已特為申奏,龍顏大喜,特賜以忠義名號,稱討賊左將軍,討賊右將軍。又聞有楊進投降,也會連文張等,進取臨清。唯因那館陶一帶,楊志鎮守,屢戰都不能獲勝。臨清又現有林衝及運河巡閱使李俊水陸軍卒,十分英勇,又兼有各寨幫助,張迪、高托山等各派有重兵能將,日夜迎敵。楊進孤軍,不能取勝,因便與大營告急,請添人馬,速至臨清。文天柱道:「這事宜稟告王友直,調取一人,足致那梁山死命。」張毓宗道:「你道是誰?敢莫是張俊、韓世忠兩人不成?」文天柱笑道:「不是他等,他們因隨了宗澤,日夜商量著抵御金遼。這樣小事,必不肯來。依我想起蘭封三義寨,有神童裘劍韜,他若來時,必能濟事。只是須稟告友直,求他有一封書到,必來幫助。」張毓宗道:「俺想亦有個英雄,他與梁山仇深似海,此時在臨濮界內,築個山寨,有如在虎的口裡搬牙,一般不是本領,早破滅了。此人姓孟單名義字,俺想要邀請出來,必能濟事。」文天柱道:「如此就多請一位,更有何妨。」遂當下修了書,各委個心腹軍健,星夜前往。劍韜因見了書信,別了祖父。這日因回首一看,兩人問路,騎的鞍馬都像是軍官模樣,上下打量,鞍邊都帶著兵刃,更像是軍官無疑。遂勒了馬嚼環,等候他等,並馬問道:「二位是哪裡軍官?高姓大名?」二人一說,劍韜要下馬拜見,二人攔住,問了名姓,劍韜喜的道:「久仰二位英雄了得,近日往梁山說降,可有此事。」二人也一路行著,道聲慚愧,便將那怎樣下山,奪了館陶及現下泗州州官,和盱貽軍怎樣捉捕的話說了一遍。劍韜問道:「二位如今投托哪裡去?」二人因見他義氣,將臨行裴老道所囑言語,一一說知。
29 是日天晚,尋一個莊戶人家打火作飯,這時那各鄉民戶,屢經喪亂,一見有軍卒模樣的一經其地,趕著就殺豬宰牛,百般款待。譚稹喜道:「這裡倒民風樸厚,遇了我等,這樣小心,知我是為國為民不要命的。」因各自洗浴了,正然談論,只見個老邁蹀躞,七十餘的婦人,淚流被面,進門就跪扶地上,口叫爺爺。眾人都不知何事,群起問道:「有話你起來再講。」那老婦顫聲道:「爺爺饒命吧,老身有兩房媳婦,一個孫女,今年剛才十四。我那女兒過於苦了,將要臨蓐,昨日有一般爺爺在此住的。」說著長籲短嘆,要哭又不敢流淚,有德急著道:「是怎的一回事,我不明白。」遂喝著老婦道:「你有病嗎?」譚稹道:「不要難為她。」一言未了,只見有兩個莊家漢從外走來,橫拉倒遮,拖了那老婦出去,老婦亂哭,像是有瘋狂之症,莊家也並不答話,卻撫了老婦嘴,不叫她嚷。眾人因不知何事,後面尾隨,直跟至院牆外,只聽有一人埋怨,像是老婦的兒子,嘟噥說道:「你老人家光疼女兒,因她是臨期身孕,想著躲避一會兒。那爺爺要打呢?有誰去挨,你不管孫女嗎?她才十四,不一樣無法嗎?」說著有婦人孩子們一片哭聲,有德要進去詢問是什麼事,譚稹攔道:「不要多管,不看像定陶又多耽擱,再說有婦女聲音,擅自入去,多有不便。」譚稹正說,只見那兩個莊家人自內走出,見了他等,慌忙下跪,臉上神色,都驚慌不定的,怵怵怛怛的問道:「爺爺是先乾生活?先吃酒飯?渾家都扎扮好了,只候示下。」眾人因不解所謂,有德力氣猛,先挽了一人起來,詢問何故?那兩個莊家漢益加驚懼,劍韜以溫語安慰,一同至客舍坐下,喚著他等盡管落坐,詢問是什麼緣故,你等驚慌?莊家又怵怛半日,對譚稹道:「幾位是仁德爺爺,不要見罪。如今這各處鄉村,都是如此。遇著有好漢爺爺、各軍爺爺,自求由這裡一過,便是小人的造化,民家也沒得孝順,除了酒肉,渾家也每日閒著,伺候爺爺,正屬應該。自求不厭惡醜陋,都早自洗浴了,鋪了被窩。」說到這裏,兩人相視寒戰。譚稹、劍韜不忍卒聞,氣得頓腳。
30 原來這裡是兵匪鬧慣了,來到民家,百般滋擾,女的也無論老少,奸淫已遍,來時還必要人民跪地請問:爺爺是先乾生活,先吃酒飯。乾生活的不言可喻。譚稹氣的道:「是誰把我們人民欺辱的這般苦?」因勸著莊家等不要害怕,二人把來歷說明,莊家已改驚為喜,感謝說道:「爺爺這樣人,世上可實在稀有。」因喚著莊客等擺上酒飯,都親自斟了酒,又告知婦女們不要驚懼,也不用打扮了。村中有約,倘如有兵匪到時,大家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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