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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繹史摭遺卷四

《繹史摭遺卷四》[View] [Edit] [History]

1 吳郡李瑤子玉纂
2 目錄
3 浙東監國諸臣列傳
4 於潁莊元辰李長祥章有功徐孚遠沈光文王思任王玉藻李山吳從魯何弘仁劉穆子肇績、肇勷、吳邦璇、張國紀、謝震龍
5 魯監國畫江之役,向以為張公玉筍之勛也;而實自於公九瀛,始湛然明節。史乘忽諸,世遂莫能舉其名。矧夫投荒蹈海如研齋之獨搘山砦、闇公之聯絡波臣;同其時以零丁並難者,可勝道哉!先太常火廬保社,所全賓多。至劉子膚之腹泐「盡忠」、謝雲生之舌戰殉國,直是天壤間一片血誠也。百世而上、九原以下,庶幾無憾斯文。案時維唐、魯交錯之會,於永明則遠且後也。故以江上前事諸臣先列一卷;至庚寅間入舟山殉者,則後見。
6 列傳四
7 於潁
8 於潁字潁長,號九瀛;金壇人。崇禎辛未進士,累官工部員外郎,出授順德知府;移西安,以事罷。
9 尋起復為工部郎,授紹興知府。越人重水利,前守富順湯紹恩築三江應宿閘而越水治;然閘在下流,能洩不能引,能御潦而無以處旱。崇禎末,適苦旱。左都御史劉宗周家居,謂惟麻溪壩更於壩之上流,通之茅山;閘則閉之,是為良策。而蕭山愚民挾形家言阻之萬方,且極口詈。長吏諮於潁;潁曰:『劉總憲言是,下官當力任』。乃捕蕭民之梗令者杖之、梏之;事得集。雖大旱不為災,民復翕然誦。潁雖為一郡長,而事必請於宗周若子弟。
10 乙酉,遷分巡寧紹臺道。馬士英挾太后入浙,宗周泣曰:『事乃至此,若非斬士英,無以收既潰之人心』。潁於是再疏請誅士英;不報。宗周曰:『明府竟申大義於天下可矣』!潁自以外臣,未可擅殺宰相;偕之歸,謀結熊汝霖輩共起兵。而我大清兵已至杭,宗周絕粒,潁亦馳入雲門山觀變。紹興通判張愫以城降,貝勒帥令之行府事。會鄭遵謙以蒼頭軍起,斬愫迎潁。潁馳回,望城哭。城中人呼曰:『於公來,吾事濟矣』!潁先曾密遣在事軍官募兵備敵,至是絡繹率眾至;鄉官前太僕蕭山來方煒、前職方來集之等亦各以兵會。潁乃操小舟,挾短童西徇。之蕭,新令陳瀛者出謁,執之;貝勒之使以榜至,又執之,焚其榜。鳴鼓誓師,大集都亭:時閏六月旬又三日也。即夕以五百人趨固陵,前所遣諸生莊則敬等以江船百餘艘來迎。大兵札西岸杳未知;潁兵顧無甲,乃借絮衣於居民,各一沖潮徑渡。蕭人沉振東為導,盡驅西岸之船而東。至中流,大兵始覺,則無所得船。潁帥眾登岸大噪,遂畫江以守;一軍扼潭頭、一軍扼橋司、一軍扼海門、一軍扼七條沙。尋大兵拽內河舟百餘於江,復札木簰填土擬渡。潁遣死士陳勝等鑿之沉;風起潮湧,簰盡漂向東,各營勾致以為用。時以為神助。潁謂諸將曰;『杭已有重兵,攻不易。莫若於下流由橋司入海寧、出海鹽,以通震澤上流;由潭頭入富陽通餘杭,以扼獨松關』。比聞海寧兵起,而富陽為降將郎斗金所據;勿坐視,乃遣副將劉穆夜襲之,餘杭之道得通。故餘杭令邱若浚、故瓶窯副將姚志倬來會,穆乃駐師清風亭為聲援。大兵突至,克富陽;義士劉肇勷等死之。王宗茂、阮維新等迸力以御,潁自漁浦渡江救之,富陽復定。方國安之得駐七條沙也,始此。自江幹立國,而王師未能遽渡者,徒以潁之取富陽也。監國至,晉按察使,行巡撫事。旋晉右僉都御史,督師江上;遂自為一軍守漁浦。
11 時正兵為方、王二家,義兵為孫、熊、章、鄭、錢、沉六家,客兵陳潛夫等又別為數家;內外交訌,爭兵爭餉。而潁參處其間,悉力支拄;與錢肅樂軍相似,視諸軍為最苦。王之仁尤惡之;一日會於潭頭,語不合,之仁拔劍擬之。馬士英卻以身蔽,乃免。
12 已而諜言大兵自海道至,命移軍守三江口。先嘗三疏辭官,不許;至是,連章陳危急。而方兵忽走,列戍驚潰。潁復航海扈從,不及;即由海道還京口,以黃冠終。
13 「摭遺」曰:謝山全氏言富陽之役,世謂張公國維之功者,非也。於公之去越百餘載,志乘以嫌故,不為立傳。案畫江之守,實自公始。是為浙東監國始事之臣也,補傳首列。
14 莊元辰
15 莊元辰字起貞,晚字頑庵;鄞人。崇禎丁丑進士,學者稱為漢曉先生。賦性嚴凝,不肯隨人唯阿。下筆千言,亦倔強,睥睨一切。會試,出汪文毅、馬文忠門下。釋褐,授南太常博士;八載不遷,冷曹清望泊如也。
16 甲申之變,元辰一日七至中樞史可法之門,促以勤王。比赧王立,朝議選科臣;總憲劉宗周、掌科章正宸皆舉元辰為首。而馬士英勢方張,欲盡致朝臣出其門;密遣私人致意曰:『博士曷不持門下刺上謁相公,掌科必無他屬』。元辰峻拒之。是時雖東林宿老如錢侍郎謙益,亦俛首稱門下於馬、阮之徒,而考選諸臣能抗之者則惟元辰與沈行人宸荃而已。士英怒;或言是故劉、章之私也,遂傳中旨僅授刑部主事,恤刑江南:公論為之不平。已而士英日橫,且以阮大鋮故,欲興同文之獄,盡殺復社諸公。元辰曰:『禍將烈矣』!遽出都。且以板蕩詩人之意,賦「招歸詩」十章志感。未幾,而留都陷。
17 錢肅樂之起事也,諸鄉老之最愜心者,莫如元辰;遂破家輸餉。初,降臣謝三賓欲梗師,而為王之仁所脅,不得已以餉自贖。及肅樂與之仁赴江上,三賓潛招兵於翠山;眾疑之。王明經家勤謂之曰:『公等竟欲西行乎?何其疏也』。肅樂驚問計將安出?家勤曰:『浙東沿海皆可以舟師達鹽官,五代錢氏嘗由此道會黃晟之師。倘彼乘風而渡,北來搗巢,列城且立潰矣。非分兵留守不可』。肅樂曰:『是無以易吾莊公者』。於是共推之為城守事,分兵千人屬之。以四明驛為幕府,請以家勤及林明經時躍等參其事;肅樂乃西行。元辰日耀兵巡諸堞,里人呼之為城門軍。是役也,危城岌岌,賴此以鎮。而三賓亦不敢動,乃以翠山之眾迎魯王於天臺。自七月至十月,鄞始解嚴。
18 王召元辰入,晉吏科都給事中;遷太常少卿,再遷正卿,仍兼吏科如故。尋上疏言:『殿下大仇未雪,舉兵以來,將士宣勞於外,炎威寒凍、沐雨櫛風;編氓殫藏於內,敲骨吸髓。重以昔年秋潦、今茲亢旱,臥薪嘗膽之不遑;而數月以來,頗安逸樂。釜魚幕燕,撫事增憂:則晏安何可懷也!敵在門庭,朝不及夕;有深宮養優之心,安得有前席借箸之事:則蒙蔽何可滋也!天下安危,托命將相;今左右之人,頗能內承色笑:則事權何可移也!五等崇封,有如探囊;有為昔時佐命元臣所不能得者:則恩賞何可濫也!陛下試念兩都之毀、黍離麥秀之悲,則居處必不安;試念孝陵、長陵銅駝荊棘之慘,則對越必不安;試念青宮、二王之辱,則撫王子何以為情;試念江干將士、列邦生民之困,則衣食可以俱廢』!疏入,報聞。已又言:『中旨用人之非,乃赧王之秕政。臣叨居科長,斷不敢隨聲奉詔』。王不能用。自是,累有封駁;時謝三賓夤緣居要,皆結內侍力阻之。而馬士英又至,故僉事王思任等移檄以拒,且廷爭之。元辰言:『士英不斬,國事必不可為』!於是貽書同官黃宗羲、林時對云:『蕞爾氣象,似惟恐其不速盡者。區區憂憤,無事不痛心疾首,以致咳嗽纏綿,形容骨立,願得以微罪成其山野。若非自洿,恐必不免』。舉朝共留之,而意決竟去。
19 未幾,大兵東下;乃狂走諸深山中,朝夕野哭。元辰故美須眉,顧盼落落;至是失其面目、巾服,似頭陀而稍別。一日數徙,莫知所止;山中人亦不復識。忽有老婦呼其小字曰:『是非廿四郎邪』?因嘆曰:『吾晦跡未深,奈何』!丁亥,疽發於背,戒勿藥;曰:『吾死已晚,然及今死猶可』!其門人林奕隆曰:『請為吾師作「大還詞」以祖道』。曰:『試歌之』。歌畢,元辰首頷者三,遂卒。
20 「摭遺」曰:林詞「反招魂也」句多衍,有云:『洶洶天狼,綏綏野狐。逐人駓駓,白日幽都。敦脄血拇,肝膽橫屠。懸人以娭,如跖之脯。六千君子,與白日殂;五千甲楯,與東流楛。往哉浩然,逃之大虛。火宅既離,毒苦可除。帝且餉公,九光五銖。小子謌此,以當驪駒』。
21 李長祥
22 李長祥字研齋,達州人。崇禎癸未進士,神採英毅。為諸生時,即憙言兵。比獻賊亂蜀,募練鄉勇,擐甲助城守;賊中皆知其名。
23 後選庶常,吏部薦之,使備督師之選。或曰:『天子果用公,計安出』?嘆曰:『不見孫白穀往事乎?今惟有請便宜行事,屏邸鈔不寓目;雖有金牌,亦不受進止。待平賊後,囚首闕下受斧鉞耳』。聞者咋舌。時首輔以同里故,欲引為私人;不可。因不得召見。賊日逼,遂自上疏:『請急調寧遠鎮臣吳三桂兵,拒戰都城下。新進士袁噩者,具將才;可輔之。令密雲鎮臣唐通與臣從太行入太原,歷寧武、雁門攻其後。首尾夾擊,賊可擒也』。思宗下其議未定,密雲帥已至,詭請守居庸關,則放賊直抵昌平。長祥復疏,請急令大臣輔太子出鎮津門,以提調勤王兵。皆不果行。而京師潰,為賊所縛,遭搒掠,乘間南奔。
24 福王立,改監察御史,巡浙鹽。南中潰,起兵浙東;監國加右僉都御史,督師西行。而七條沙之師又潰,監國浮海去;長祥以餘眾結寨上虞之東山。時浙東諸寨林立,顧無所得餉;四出募輸,居民苦之。獨長祥與張煌言、王翊三營且屯且耕,井邑不擾。監軍鄞人華夏者,為之聯絡布置:請引翁洲之兵連大蘭諸寨以定鄞、慈五縣,因下姚江會師曹娥,合偁山諸寨以下西陵。僉議奉長祥為盟主,刻期將集。而鄞之降紳謝三賓告之大兵,急攻東山。前軍章有功,故會稽農家子,驍銳敢戰,所將五百人具兼人勇;累勝。大兵以全力壓之,不支被擒,拉脅決齒;垂斃,猶大罵而死。時有百夫長十二人,故嘗受官兵指為間;至是,中軍汪匯者與十二人期密以次日縛長祥入獻。晨起,十二人忽自相語:『奈何殺忠臣』!折矢扣刃,偕誓而遯;汪匯追之不及。於是浙東沿村接落奉檄,有得長祥者受上賞。長祥匿丐人舟中,入紹興城居數日,事益急。復遯至奉化,依平西伯王朝先。朝先亦蜀人,華夏曾為長祥通好訂婚姻;得其資糧屝屨之助,復合眾於夏蓋山。一日,泊舟山下,有孽龍挾雷電將上天,濤湧蕩舟,士卒皆無人色。長祥令發巨炮擊之,雷電愈怒,水起立;長祥色自如,俄而晴霽。由健跳移翁洲入朝,監國晉兵部左侍郎,兼官如故。已言於王,請合朝先之眾,聯絡沿海以為舟山衛。定西侯張名振不喜,襲殺朝先;長祥僅免。
25 辛卯舟山破,亡命江、淮間。制府陳錦得之京口,都統金礪、巡道沉潤將殺之;錦不可,釋之。乃居山陰澗谷中,尋游錢唐。然大吏以為終不可測,更安置江寧。長祥自舟山亡命與其妻氏黃相失,有婢文鶯者代黃死。及居山陰,則黃自海上來,得再聚。後長祥鞿江寧,黃已卒。大府陽禮之,而終疑之。曰:『是子然者,誰相保邪』?長祥微聞之。時江寧有閨秀曰鐘山秀才,善墨竹,容色絕世;乃娶之,朝夕甚暱。大府曰:『李公有所戀矣』。未幾,乘守者之怠,竟逸去。由吳門渡秦郵,走河北;遍歷宣府、大同,復南下百粵。天下大定,始還;南居毘陵,築讀易臺以老。
26 「摭遺」曰:侍郎通籍甫一年而國亡,其自為諸生、為孝廉,已披堅執銳,為里社樹捍禦勛。逮夫側身軍旅,展轉於鮫宮蠣屋之間者,又一十七載。而「明史」竟闕傳!推其末,與王長升寵妾脫妻之意小異而實同也文鶯事,詳「列女」
27 徐孚遠沈光文
28 徐孚遠字闇公,華亭人。崇禎壬午舉於鄉;故太師階之支孫也。當明之季,江左社事最盛;而松江幾社以經濟見,孚遠與夏允彞、陳子龍、何剛則尤為社中之傑。時寇禍亟,頗求健兒俠客,聯絡部署,欲為勤王之備。及子龍任紹興推官,孚遠乃引東陽許都見之;使其召募義勇,西行殺賊。又令剛疏薦之。既而東陽激變事起,子龍單騎入都營,許以不死;招之降。大吏持不可,竟殺都。既殺而剛疏下,已召之。孚遠貽子龍書曰:『彼以吾故,始降。今負之,天下誰復敢交子龍哉』!以故子龍雖得功遷給事,而力辭不赴。馬、阮亂政,尤惡幾社諸公,因杜門不出。
29 南都亡,允彞起兵,乃贊之。閩中授福州推官。已而以張肯堂薦,進兵科給事中。閩事去,浮海入浙,而浙亦潰。錢肅樂方自浙奔閩,遇諸永嘉,慟哭,遂偕行。會監國至,再出師。孚遠獨身周旋諸義旅間,欲令之協和其事;而悍帥如鄭彩、周瑞之徒咸勿聽,因力勸肅樂以早去。時諸軍方下福寧、圍長樂,肅樂冀其有功,不納。孚遠復返浙東,入蛟關,結寨於定海之柴樓。此監國自長垣至舟山,孚遠入朝。時寧、紹、臺諸郡山寨相望,俱為舟山接應;柴樓則尤與之近。乃以勸輸充貢賦,海濱避地之士多依之。遷左僉都御史。
30 辛卯舟山破,監國復入閩;孚遠亦航海從之。是時,鄭成功啟疆禮士,雄冠諸島,海上諸軍盡隸之;凡老成耆德之避地者,咸往歸之。孚遠領袖其間,每以忠義相鏃厲。成功娓娓聽,至終夕不倦;有大事輒諮而後行。嘗自嗟曰:『司馬相如入夜郎教盛,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國大夫當之,傷如之何』!
31 戊戌,滇中遣漳平伯周金湯至,晉諸勛爵;遷孚遠為左副都御史。是冬,隨金湯入覲,失道安南;安南王要以臣禮,乃大罵。或曰:『且將以相公也』;則愈罵。安南王嘆曰:『忠臣也』!厚資之。卒完節歸。
32 明年,成功大舉入江,敗於白下;還師入臺灣,未幾卒。孚遠無復有望,飭巾待盡;尋亦歿於臺。遺一子;鄭氏內附時,扶柩南旋。已而,其子以餓死。
33 沈光文字文開,號斯庵;鄞人。以明經入貢。乙酉,豫畫江之師,授太常博士。已從至長垣,豫瑯江軍事;進工部郎。軍潰,扈監國不及,走肇慶;累遷太僕寺卿。辛卯,由潮陽至金門。閩督李率泰密以使招;拒之,焚其書、返其幣。時將卜居泉之海口,挈家航海。颶風作,失維飄泊至臺灣。時鄭氏未至,猶為荷蘭地,乃從之受一廛,極旅人之困。及成功至,知光文故在,喜甚;以客禮見。時令致餼,撥田宅贍之。亡何,成功卒;諸臣欲再奉魯王監國,光文從之。壬寅,王遽薨,議遂寢。鄭經嗣立,頗改父政;諷以詩,幾得禍。因變服逸至羅漢門,結茆以居;授徒自給,不足則濟以醫。嘆曰:『吾二十年飄零絕島、棄墓不顧者,祗欲完發以見先帝。而卒不克,其命也夫』!癸丑,臺灣歸附,光文雖老,而巋然獨存。制軍姚公啟聖貽書曰:『管寧無恙邪』?尋卒於諸羅。按其居臺凡三十年,蓋及見延平三世之盛衰云。
34 「摭遺」曰:閩自無餘造國,臺海素外版圖。洎鄭氏開疆,群賢輳集,而闇公、斯庵籍作寓公,以隱副其志之不食周粟以死,是又古來殉難之一變局也。夫闇公崎嶇謀國,若欲求一當而不能。而斯庵則孤立海隅,初無作為,似宜附諸外臣之列。然推其心,則非甘於鄭氏而已者;故得於闇公傳後類次之。
35 王思任
36 王思任字季重,山陰人。萬歷乙未進士。母唐,夢太白入懷,故小字金星;其父東海翁,以遂己志,又字之曰遂東。釋褐時,年初二十;歷官九江僉事。魯王監國,擢禮部右侍郎;屢疏極言官亂、民亂、兵亂、餉亂、士亂之失。乞休,不聽。既而嘆曰:『江上之事不臘矣』!
37 先是,馬士英稱奉太后入浙,將趨紹興。紹之人猶未知赧王就擒也,思任乃具疏太后,數王之短,痛斥士英奸;略云:『主上心惑奸相,耽於逸樂;士英窺微獻媚,公竊太阿。以疆場擔子一肩,卸與史可法;又心忌其成功,而掣其肘。四方狐狗之願出其門者,得一望見,費至百兩;得一登簿,獻及千金。文選、職方,乘機打劫;巡撫、總督,交兌即題。其餘編頭修腳、服錦橫行,更不待言矣。總之,士英知利而不知害,知存而不知亡;朝廷信之篤,所以覆之速。試問相臣之尊、司馬之重,而可以不戰不守,擁兵以逃乎?口稱護太后駕,則聖駕獨不當護乎?及今猶可呼號泣告之際,宜立斬賊臣頭以謝天下』!又致士英書曰:『閣下政本自由,兵權獨握;只知酒色逢君,門墻固黨。從不講求戰守,遂致乘輿播遷。謀國至此,即喙長三尺,何以自解?以愚上計,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謝天下。若仍逍遙湖上、潦倒煙霞,效賈似道之故轍,則千古笑齒已經冷絕;再不然,如伯嚭渡江,我越乃報仇雪恥之邦,非藏垢納污之地。當先赴胥濤,乞素車白馬以拒』!及大兵渡江,思任已病;遂避至秦望山丙舍以卒。
38 「摭遺」曰;遂東於丙戌以詹事晉秩禮部,始寧倪無功;謂其本有意於筐篚之迎,論殊苛矣。其疏與書,猶足以褫老奸之魄也;則死事姑闕議之。
39 王玉藻
40 王玉藻字螺山,江都人。崇禎癸未進士,授慈溪知縣。政尚和平,民不擾而事集。未期北都亡,前令汪偉以翰林檢討殉國;玉藻率官吏士民為大行哭臨畢,別為位哭之三日。尋故少詹項煜以從逆亡命至,玉藻與慈之馮元飂皆出其門,馮氏匿之夾田橋別業:玉藻雖為致餼,顧甚菲。煜為慈之義民所不容,撲之淹橋下,置不問。有明士習最重闈誼,或以為過;應之曰:『吾不能為向雄之待鐘會哉!顧懼負前日大臨一哭耳。夫君臣之與師友,果孰重』?聞者聳然。
41 乙酉夏,大江以南盡附。浙中百城守令,或棄官去,否則降。而玉藻與沉宸荃起兵,遂晉御史,仍行縣。復乃募義勇,請赴江上自效。旋解事,以兵科都給事中往軍前。玉藻任事邁往,壯氣勃勃;而江上諸帥惡之先,不予以餉。嘆曰:『是將剚刃於我也』!因力請還朝。其在垣中推持正議,又不為諸臣所喜;不得已,力求斥罷,太常莊元辰留之。
42 丙戌夏,浙東再破;以黃冠遯於剡溪,久而不歸。資糧盡,慈民及浙東義士時為周之。每臨流,讀所作詩,激厲慷慨,仰天起舞。辛卯後,始歸故鄉,以餓死。
43 「摭遺」曰:螺山與客談島上事,輒嘆曰:『今猶靖康、建炎際耳。若以祥興擬之,則下矣』。其恉崛強猶此。
44 李山
45 李山字少華,長洲人。寄家白下,以餼貢教授井里。有文名,兼能繪事,束脡及門者最盛。賦性峭絜,與人篤誠。官南京太常寺博士;福王立,以故官應召。馬士英當政,讋其名,意頗下之;屢索所制,不報。同僚笑之曰:「李山直頑石耳』!因又號「頑石居士」。士英亦少解畫,嘗面乞為代;不獲已,作郭忠恕「天外數峰」與之,然心終以為恥。尋掛冠歸,卜居吳中之蠡墅;足不踐城土,與徐勿齋、楊維斗、顧所受輩訂莫逆交。
46 族人有名採者,為幕府客;偶至,密示一冊,乃松江兵事株連獄也。大府信採,屬訪實;凡郡中聲望所歸之戶均在列,得三百餘姓。讀之怛然。會日暮風雨至,亟呼酒;採故善飲,飲至如泥,命僕扶置他所臥。就地自火其廬;及撲滅,採亦醒,索冊已灰,相對懊嘆。因誡之曰:『此冊性命多,安知非天意假火以銷其獄乎!或有此冊而遂有此火乎』!採悟,竟棄官揚去。
47 初,張國維撫吳時,即知山名。比審其賢,薦之;自為書招之。旋魯監國遣使至吳,以太常卿召。至浙,未幾發病,歸。及聞國維事敗且沒、監國出海,乃處分家事,曰:『吾將報知己於地下』!,時勿齋、維斗、所受俱盡節,山斷粒九日而終。
48 子天民,精歷數之學。痛父介節,以浪走四方卒。
49 案家傳,先博士少華公,為始遷蠡墅之族祖也。甲申六月,以南都命,頒詔往蜀,吳孝子威克從之。然不載使歸月日,傳中故勿為敘。而顧黃公作吳隱君贊,亦有「南都李博士使蜀」語,與之吻合;當非附會矣。公所著有「釣鰲客集」、「頑石畫中詩」、「雙清堂文稿」、「畫禪造微論」、「六朝文叢」、「說明通事案」等書,惜子姓中落,稿本半軼。茲略舉大凡,以略表先人之志。支孫瑤謹附識。
50 「摭遺」曰:士英酷憙清玩,或有謀得清要者,以重值購。黃子久「長江萬里圖卷」饋之,土英喜甚,寢食必偕。一日,其子鑾攫之,士英持不與,爪傷鑾手至出血;後攜至江上之鎮潮庵。大兵猝至,乃提攜欲入懷袖;追呼急,復倉皇棄擲而去。士英畫,筆致頗不惡;世醜其人,多改其名為馮玉瑛。「玉瑛」,秦淮妓之有畫名者也。
51 吳從魯
52 吳從魯字金堂,山陰人。萬歷丙辰進士;由南陽縣知縣,歷任監司。及江東起義,捐軀首事輒被抑。丙戌春,禮部侍郎王思任薦之,補通政司左參議。浙東不守,野服避居入山;設棺於庭曰:『有蹤跡我者,即蓋棺』!旋病;櫛沐,衣冠含笑入臥,命家人蓋之,氣絕。
53 何弘仁
54 何弘仁字仲淵,號書臺;山陰人。崇禎丁丑進士;歷知建寧、高要縣事,授御史,監江上軍。越破,追監國不及;過關山嶺,作詩書衣帶間曰:『有心扶日月,無計鞏河山』!末書「弘仁間關奔行在,聞臺又失守;已矣!無復可為。身非吾身,吾何家為!吾子者食貧守節而已。明御史何弘仁絕筆』。遂投嶺下死。
55 「摭遺」曰:案「浙江通志」:兩京沒,弘仁投臺之白峰下,死而復蘇。有土人負之入陶介山,削顏苦行,往來縉雲、義烏諸山間。尋以病卒,遺命暴骸三日,野火焚之。
56 劉穆子肇績、肇勷、吳邦璇、張國紀、謝震龍
57 劉穆字公岸,山陰人。貌修偉,善大刀及射。崇禎丁丑武進士。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知其才,由上海把總,檄補江南水師參將。南都破,募兵五百歸越,為監國守潭頭。以功,開府晉爵。丙戌六月,監國航海去;穆聞,一夕暴卒,目不瞑。子肇績,行八,字子膚;以游擊將軍從父軍。乃與諸弟長跪床下,腹刺「盡忠報國」四字,涅而誓之;目乃瞑。
58 肇績之弟曰肇勷者,行九,字子讓。先一年戰死。勷短悍有膽識,幼亦隨父任。識大盜畢昆陽於獄;昆陽歙人,善用槍,世稱之為「畢家槍」。勷與兄績咸慕之,日賂守者進以■〈飠木〉,經年不怠。昆陽出,遂以槍法授。由是,劉氏兄弟以「畢槍」名天下。後從父命,分領一軍守江幹。乙酉秋,兄弟合兵渡江戰。肇勷騎而據嶺,連殪十數人。矢盡,控弦作霹靂聲,皆反走。會伏兵起,叢射之,矢集如蝟,猶殭立不僕。其兄肇績號而上者三,勿應;馳而下,視則死矣。抽矢出,鏃至斗許;負以歸。
59 一時同死者,義士王胤賢、陸建夔、郡吏印玉及掾吏、壯士又十六人。
60 都督同知吳邦璇,字睿玉;山陰世家子。習孫、吳法,受知於朱少師大典;監國時,薦之守金、衢。監國躼海,或約偕之閩邦;璇曰:『奉命守此,而他之吾不知也』。遂與大典協守金華至二十日。及阮大鋮用炮專攻,勢不支;大典麾其眷屬盡投於井。邦璇曰:『城中火藥正多,不可資敵,當為吾輩死所』。大典曰:『固吾意也』。即環坐武庫中,舉火;火發,作霹靂聲,外兵都卻走。其妻傳亦投繯死。
61 都督同知張國紀,字羽儀;山陰人。掛襄毅將軍印。南都潰,馬士英稱奉母後奔越,國紀白於長吏,力請誅之;不聽。嘆曰:『壞天下事者,必此人也』。慟哭而退。丙戌,江干兵潰,不食死。
62 中書舍人謝震龍,字雲生;會稽人。監國時,以舌辯授官,命連絡各鎮。尋擢兵部主事。丙戌,江幹師潰,為團練兵縛送巡撫。訊之,則自稱部院。曰:『若兩榜乎』?曰:『曾見兩榜不屈者幾人?明朝天下壞於兩榜,監國特用我輩以壓倒之。今雖就死,亦為諸公作榜樣耳』!叱之跪,不屈;踞坐慢罵。巡撫怒,令以尺木勒兩頤,深入寸許,使勿能有聲;血流被面,乃就斬。
URN: ctp:ws83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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