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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錄》[View] [Edit] [Hi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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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聖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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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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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事履之而後知、及之而後喻、未有不身試之而知其然者。壬辰歲,陳給舍暨餘被使琉球命,人皆曰:『航海之役,危矣哉!盍訪諸前使而稽其所錄耶』!越旬,獲睹詔敕琉球舊草,始知前為給舍董君旻、司副張君祥,于時二君已不祿矣;而鋟諸梓者,復遺失而莫之可稽:良用憂懼!乃取載琉球諸書而參考之,見其為說頗異臆純夷,或有是也。及今夏五月,至其國;立冬風便,始歸。其間得於見聞之久、詢訪之真者,似與諸所載少不同;是非獨疑訛之故,或者風以化移、俗因時易,月異而歲不同耳。故因紀使事而複質之諸書,以見今日聲教之大同而蠻夷之丕變也。雖不足續「王會」之圖、成「風土」之記,然於後之奉使者,則未必無小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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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甲午十月乙亥,古燕高澄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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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錄蕭崇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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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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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過海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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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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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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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祭祈海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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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祭報海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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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錄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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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疏球錄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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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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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癸酉冬,中山王世子尚永以繼立請。故事,遣給事中一人、行人一人之其國封焉;有司者故他慮,乃往複勘核遷延。迄丙子秋,餘以次當忝信使,大行則謝君副之。或惴餘曰:『蹈海,至危機也。往航者,食不能捉匕。爾奈何獨嘗以無貲之驅耶!其去「知命」也者,誠遠矣』。餘曰:『否!否!夫人起家續食,則通塞分;出世馳年,則修短異。要之,命也有理焉;而以乘船危竦我,是黭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暑也。烈哉忠言,與全驅、保妻子者,蓋異日談矣。夫學者始居約時,氣勃勃籠霄,好稱引曩哲以高自標置;即古之尊行嵬伐卓犖軼絕者,似可伯仲之而不慚。乃如翕訿通蕩、饕詖奊詬之夫,輒腐心切齒恨借尚方之劍,壹何偉也!茲幸離疏釋蹻而仕已,大率值取爭受贏、臨務爭就佚;有非常則蚓縮蛙跧不敢信寸趾爭後,反益卮詞詭故緣飾枝蔓以文其奸:是遵何德哉!蓋由碌碌小己徒見利害重、見綱常輕耳。夫先聖「思義授命」之訓章徹並麗典謨,學士大夫童而習之,無人我如此;而漢臣出師矢志之辭抗邁明勁,昭昭乎揭日月而行於世又如此。倘口其文乃行視之比於枘鑿,則昔所標置之謂何!第亡論人臣致身之義,本植諸天性;而君恩隆右,即覆載何能名狀。藉令得其當而捐糜以報萬分一,尤理所不怵也。矧區區蹈海顧欲以難焉而避之,則頃所稱爭贏、爭佚、爭後者,祇自道耳,將君子之無所醜也,固若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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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餘與謝君遂以皇上頒制詔之日,熏沐陛辭,同拜文綺、酒飯之賜,乘傳而往。凡居閩、居中山,總之四稔近已。其間跋涉之■〈難,喜代隹〉、風濤之戹,雖勢或不無,然莫非臣子職分所宜任者,以彼其念尚弗可萌之於心。若複喋喋然恣險說以駴聽聞,是猶未免矜孤勩於君父前曰:『今日我上也,無亦重有大咎矣』!則餘詎敢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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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琉球,舊有錄;紀勝圖流、規舟秩則,較前錄稍益增,茲不具述。余特著人臣奉使之役,在理當勇以赴之;且海上無甚險,以傳信於後之忠義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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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七年十一月,欽差戶科左給事中臨安蕭崇業謹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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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球過海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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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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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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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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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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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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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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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表,故省略,詳細內容請參見版面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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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崇業曰:圖海,猶之繪天也,豈易得其肖哉!即善丹青者,鮮不龜手矣。第水路必用針,亦古人指南之法,此圖似不可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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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戲!觀於海者難為水,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昔聞其語,今睹其然矣。夫惟水善下,故能成其海;人善虛,故能成其聖。海何所不有,聖人何所不容;知海則知聖人矣。昔者,河伯聞若說而適適然驚、規規然自失也,豈非以出崖涘而後可以語大理乎!是故明此以養德,則恢廓靈明、藏納媺懿,不可極也。明此以酬物,則變化闊廣、淵涵權妙,不可窺也。明此以禔身,則離世超俗、潔裏粹表,不可滓也。明此以禔逆,則威武無懼、禍患無恐,動作當務與時周旋,不可縳也。信乎!聖人之道,所以其大如海;而溝澮無本之學,惡足以究滄溟之量哉!余嘗臆為之說曰:孔子乘桴浮於海,蓋欲審察道體、考驗學術、祖述憲章之志不遂,而思以上律下襲也者,意義誠深遠焉。故謂子路無所取裁,良有以耳。此殆可與馳域外之議者道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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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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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受天明命,君臨萬方。薄海內外,罔不來享;延賞錫慶,恩禮攸同。惟爾琉球國,遠處海濱,恪遵聲教;世修職貢,足稱守禮之邦。國王尚元,紹序膺封,臣節罙謹;茲焉薨逝,悼切朕衷!念其侯度有常,王封當繼。其世子永,德惟象賢,惠能得眾;宜承國統,永建外藩。特遣正使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副使行人司行人謝傑,齎詔往封為琉球國中山王,仍賜以皮弁冠服等物。凡國中官僚、耆舊,尚其協心翼贊、畢力匡扶,懋猷勿替於承先,執禮益虔於事上;綏茲有眾,同我太平:則亦惟爾海邦無疆之休。故茲詔示,咸宜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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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歷四年鈐「皇帝之寶」印九月初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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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敕諭琉球國故中山王尚元世子尚永:惟爾先世守此海邦,代受王封,克承忠順。迨於爾父元,畏天事大,益用小心;誠節懋彰,寵恩洊被。遽焉薨逝,良用悼傷!爾為豖嗣,克濟厥美;群情既附,宜紹爵封。茲特遣正使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副使行人司行人謝傑,齎敕諭封爾為琉球國中山王,並賜爾及妃冠服、彩幣等物。爾宜恪守王章,遵述先志;秉禮循義,奠境安民:庶幾彰朕無外之仁,以永保爾有終之譽。欽哉。故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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頒賜國王,紗帽一頂展角全、金廂犀束帶一條、常服羅一套、大紅織金胸背麒麟圓領一件、青褡𧞤一件、綠貼里一件、皮弁冠服一副、七旒皂皺紗皮弁冠一頂旒珠金事件全、玉圭一枝袋全、五章絹地紗皮弁服一套、大紅素皮弁服一件、素白中單一件、纁色素前後裳一件、纁色素蔽膝一件玉鉤全、纁色妝花錦綬一件金鉤玉玎璫全、紅白素大帶一條、大紅素紵絲舄一雙襪全、丹礬紅平羅銷金夾包袱四條、紵絲二疋黑綠花一疋、深青素一疋、羅二疋黑綠一疋、青素一疋、白氁絲布十疋;妃,紵絲二疋黑綠花一疋、深青素一疋、羅二疋黑綠一疋、青素一疋、白氁絲布十疋。萬歷四年鈐「廣運之寶」印九月初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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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甲午、辛酉年並該國歷世所藏詔敕,其詞旨大略與今相同;故不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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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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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萬歷七年歲次己卯□月□□朔□□日,皇帝遣正使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副使行人司行人謝傑,諭祭琉球國中山王尚元;文曰:惟王早膺封爵,嗣守海邦;順天事上,誠敬不渝:宜臻壽年,以享富貴。胡為一疾,遽爾告終!訃音來聞,良為悼惜!特茲遣祭,庶克歆承。
38 祭品:牛一只、豬一口、羊一羫、饅頭五分、粉湯五分、蜂糖糕一盤、象眼糕一盤、高頂茶食一盤、響糖五個、酥餅酥𩜦各四個、纏碗五個、降真香一炷、燭一對重一斤、焚祝紙一百張、酒二瓶。
39 蕭崇業曰:大哉王言,世之所共宗也。九圍之內,冠帶之倫得天子一字之褒,則必緹䌌十重,謹藏諸篋笥,以貽子孫世珍。亡論細民,即搢紳士大夫亦難概顯其親。使無以韋布老,王言之及,蓋殊尤矣;矧影末波餘,如外服者乎!琉球僻居海嶠之中,與魋結群醜正等耳。然繼世而王者,率馳請闕下,以為常典。於是主上並遣侍從之臣往封之,其禮數可埒於重藩。生榮死哀,備極霅煜;而宸章藻翰,世世有加焉。豈不偉哉!豈不偉哉!
40 ●諭祭祈海神文
41 皇帝遣正使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副使行人司行人謝傑,諭祭廣石廟海神曰:茲者遣使海邦,遠頒封詔;舟航利涉,實賴神庥。爰命使臣,虔祈靈貺;神其歆佑,俾克安寧!謹告。
42 ●諭祭報海神文
43 皇帝遣正使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副使行人司行人謝傑,諭祭廣石廟海神曰:曩者遣使海邦,遠頒封詔;賴神之貺,來往無虞。爰命使臣虔修報謝,惟神鑒歆!謹告。
44 ●使琉球錄卷上
45 戶科左給事中臨安蕭崇業編
46 行人司行人長樂謝傑同編
47 請留詔敕
48 使事紀
49 禮儀
50 造舟
51 用人
52 敬神
53 請留詔敕
54 業按出使外國,彼國中必留詔敕,以為社稷重;此故事也。自祖宗以來凡十數葉,未之有改矣。業受命封琉球國中山王,竊睹故記,其間體要,頗宜興修者不一;輒不揣攗往裁今,條刺四事以聞,語具「題奏」中。
55 其一曰「請留詔敕」。夫遠夷向慕王化,所恃以為鎮國之寶者,惟此詔敕而已。前使臣陳侃等比照弘治、正德年間修撰倫文敘、編修沉燾等差往安南國留敕事例,曾經題奉欽依聽其請留,案在禮部可據。但臣等系齎捧之官,應否聽留?必須出自上裁;義不敢以前例而自專者。合無敕下禮部查議,容臣等臨時斟酌:如其意果誠懇,則亦俯順夷情,聽其請留;庶臣等有所遵守,而可以慰遠人敬奉之心矣等因。奉聖旨:「禮部知道。欽此」。隨該禮部覆題:看得戶科左給事中等官蕭崇業等題稱請留詔敕一節,為照琉球修貢效順,閱世已久;每遇襲繼,例遣使臣齎捧詔敕賜封。蓋示小國無敢擅專,必待天朝之寵命也。先是,頒去詔敕,彼國每欲請留;是亦遠人知所欽崇之意,在天朝亦何所靳!往年使臣陳侃等奏請及此,本部覆奉欽依,准其請留去後。今本官仍為申明,合候命下,行令到彼臨時酌處。如其請留之意委系誠切,亦宜照例與留,以順夷情。伏乞聖裁等因。奉聖旨:「依議行。欽此」。業等伏睹明命,敢不祗若!
56 蕭崇業曰:於戲!世非赫胥,人乖繩治;防軌萬肇,情譎叢生。雖蕭牆輦轂,亦有藏禍韞奸,參差於曩古者矣。乃琉球以面內寤主,列爵為王,秉忠不貳;朝廷世有譽命,貽之無窮。環觀四夷之君,舍箕子故國,其保位持寵,孰若此邦之根柢寧固者哉!彼親為骨肉,疆土千里,不務遵德檢柙,顧湛溺盈溢之欲,以自取隤聲褫秩,戮及先人為天下笑者,夫亦藏禍韞奸之流耳;宜沒沒也。其視中山王,可赧然汗矣!
57 使事紀
58 蕭崇業曰:古者列國傾側擾攘之際,彼此各以使重;大抵出一言,卒解糾紛之難。是以「春秋」內外傳所稱予者,所謂魁士名豪非乎!秦、漢叔季,如好時,長卿二子,猶以持諭當否讋抑倔強,光流史冊。乃今承平之時,士堇堇守尋常,鮮奇策可自表見,其名又甚不榮;故未數禩間,竟同卉腐:即姓與氏,皆泯滅無聞已。於戲!人之聲施相越,豈不殊哉!余因參核舊錄所載,自宣德迄茲,凡奉使者得若干人,具列之篇中,備考鏡焉。
59 宣德二年,欽差內監柴山敕封國王尚巴志請封自巴志始。父思紹,系追封
60 正統八年,欽差正使給事中俞忭、副使行人劉遜敕封國王尚忠。
61 正統十三年,欽差正使給事中陳傳、副使行人萬祥敕封國王尚思達。
62 景泰三年,欽差正使給事中陳謨、副使行人董守宏敕封國王尚金福。
63 景泰七年,欽差正使給事中李秉彞、副使行人劉儉敕封國王尚泰久。
64 天順七年,欽差正使給事中潘榮漳州府龍溪縣人、副使行人蔡哲敕封國王尚德。
65 成化八年,欽差正使給事中官榮、副使行人韓文敕封國王尚圓長子尚宣威傳位一年逝,未及請封
66 成化十五年,欽差正使給事中董旻、副使行人司副張祥敕封國王尚真。
67 嘉靖十三年,欽差正使給事中陳侃浙江鄞縣人、副使行人高澄順天府固安縣人敕封國王尚清。
68 以前錄無所考,刻之自陳、高始。事具載如左:
69 嘉靖丙戌冬,琉球國中山王尚真薨。越戊子,世子尚清表請襲封;下禮部議。禮部恐其以奚齊奪申生也、又恐其以牛易馬也,令琉球長史司複核其實,戒毋誑。越辛卯,長史蔡瀚等核諸輿民勛戚,同然一辭;僉曰:『尚清乃先王真之塚嗣,立為世子有年矣』。具文申部,宗伯韙之。越壬辰春,禮部請差二使往封,給事中為正、行人為副;侃與澄適承乏焉。命下之日,時夏五望也。六月,各賜一品服一襲,侃以麒麟、澄以白澤,俱大紅織金羅為表、絹為里;綠羅褡𧞤、青羅褶子,里亦用絹。帶以玉,則自備。又各賜家人口糧四名。八月,侃等始治裝戒行。
70 越癸巳五月,侃至三山,澄亦以六月至閩。三司諸君承禮部咨文,已將過海事宜會裁已定。七月二日定■〈穩,舟代禾〉修船。十一月,琉球國進貢船至,餘等憂閩人不諳海道,喜來得詢其詳。翼日,又報琉球國船至,乃世子遣長史蔡廷美來迓;則又喜其不必詢諸貢者,而有為之前驅者矣。長史進見,道世子遣問外,又道世子亦慮閩人不善操舟,遣看針通事一員率夷梢善駕舟者三十人代為之役;則又喜其不必藉諸前驅,而有同舟共濟者矣。
71 越甲午二月,舟始畢工。四月十八日,舟先發於南台。二十六日,餘等啟行。三司諸君送至南台,酒三行,餘等起謝曰:『曩時海國之役,必數年始克竣事,聞之舟不易成也;今未及期月而有航海之期,誰之功也!敢不再拜』!諸君皆歌「烝民」之詩以贈,亦再拜;遂別。是晚,宿於舟中。翼日,至長樂,長史舟亦隨行。
72 五月朔,餘等至廣石,大舟亦始至。二日,祭海登舟,守巡諸君設宴為餞。是日,遂別諸君,慨然登舟。連日風逆,五日始發舟;不越數舍而止,海角尚淺。至八日,出海口,方一望汪洋矣。風順而微,波濤亦不洶湧;舟不動而移,與夷舟相為先後。出艙觀之,四顧廓然,茫無山際;惟天光與水光相接耳。雲物變幻無窮,日月出沒可駭;誠一奇觀也。
73 九日,隱隱見一小山,乃小琉球也。十日,南風甚迅,舟行如飛;然順流而下,亦不甚動。過平嘉山、釣魚嶼,過黃毛嶼,過赤嶼,目不暇接,一晝夜兼三日之程。夷舟帆小不能及,相失在後。十一日夕,見古米山,乃屬琉球者;夷人鼓舞,喜達於家。夜行徹曉,風轉而東,進寸退尺,失其故處;又竟一日,始至其山。十三日,風又轉而壯,逆不可行,欲泊於山麓;險石亂伏於下,謹避之。長年執舵甚堅,與風為敵,遂上下於此山之側。相持至十四日夕,舟刺刺有聲,若有分崩之勢。大桅原非一木,以五小木攢之,束以鐵環;孤高衝風,搖撼不可當,環斷其一。眾恐其遂折也,驚駭叫囂;亟以釘鉗之,聲少息。原舟用釘不足、艌麻不密、板聯不固,罅縫皆開;以數十人轆轤引水,水不能止。是時惟長年數人,色不少動;但云『風不足懼;速求罅縫而塞之,可保無虞』!於是有倡議者曰:『風逆則蕩、順則安,曷回以從順』!有一人執舵而云:『海以山為路,守此尚可以生;失此,恐無以救』!但眾股慄,啼號不止;姑從眾,以紵其懼。旋轉之後,舟果不蕩。執燭尋罅塞之,水不能入;眾心遂定。計十六日旦,當見古米山;至期,杳無所見。執舵者曰:『今將何歸』?余等亦憂之。忽遠見一山巔微露,若有小山伏於其旁;詢之夷人,乃曰:『此葉璧山也,亦本國所屬。若更從而東,即日本矣』。申刻,果至其地,泊焉。十八日,世子遣法司官一員,具牛、羊、酒、米、瓜、菜之物為從者犒;通事致詞曰:『天使遠臨,世子不勝忻踊!聞風伯為從者驚,世子益不自安。欲躬自遠迓,國事不能暫離;謹遣小臣具菜、果,將問安之敬』。餘等愛其詞雅,受之。
74 時餘之舟已過王所之東,欲得西風為順;夏月誠不易得。世子複遣夷眾四千人,駕小舟四十艘,欲以大纜引餘之舟;通事乃曰:『海中變出不測,豈宜久淹從者!世子不遑寢食,謹遣眾役挽舟以行;敢告』。船分左右,各維一纜,迤邐而行,若常山蛇勢;亦一奇觀也。一晝夜,亦行百餘里。十九日,風逆甚,不可以人力勝,遂泊於移山之嶴;法司官率夷眾環舟而宿,未嘗敢離左右。泊至五日,餘眾苦之;在舟日久,鬱隆成疾,求登岸以避之而不可得。二十四日,世子複遣長史來曰:『世子聞至移山,刻期拱候;六日不詹,中心孔棘。恐為從者憂,謹遣小臣奉慰』。餘等謝之。二十五日,方達泊舟之所,名曰哪霸港。計廣石登舟,至此幾一月矣。
75 越既望,行祭王禮。七月二日,封王。九月十二日,登舟而回。泊舟之港,出海僅一里;中有九曲,夾岸皆石,惟滅風而後可行。坐守六日,王日使人侍於側。至十八日,風少息,挽舟而出,亦斜倚於岸;眾恐其傷於石,大驚。幸前月親督修艌,不為所傷。複止二十日,始克開洋,夷舟同行。二十一日,颶風陡作,舟蕩不息,桅舵俱折。二十三日,黑雲蔽天,風又將作,卜珓易舵。二十六日,風大作,相與叩神;風若少緩,舟行如飛。徹曉,已見閩之山矣。二十八日,至定海所。十月初二日,入城。痛定思痛,不覺傷感!凡接士大夫,敘其所以,無不為之慶幸。
76 嘉靖四十年,欽差正使吏科左給事中郭汝霖江西永豐人、副使行人李際春河南杞縣人敕封國王尚元。
77 嘉靖三十四年六月,疏球國中山王尚清薨。三十七年正月,世子尚元差正議大夫、長史等官到京,請乞襲封王爵。禮部以請勘俱系彼國官民,乃不複行勘,奏請如故事,差正、副使二員齎詔敕、皮弁冠服等往。時科中應行者吳君時來,行人司則李君際春也。命下,二月十六日矣;部咨翰林院撰文、各衙門造該用儀物。延之三月終,未行;而吳君有戍事,汝霖乃同李君承乏焉——四月初二日也。部中鑒前畏避之嫌,促日起程;霖等亦以重命不可再緩,遂請詔書易名,改賜品服。初八日,慨然解舟南下。
78 七月初,抵江西地方。霖意海警連年,事須巧速;因一面差人至福建布政司,令作速委官伐木造船。九月中,親至閩坐督,刻次年春汛必行。奈地方多事,賊報交馳;當事者已疑不能必往,管工官亦洩洩。於是船自十一月起工,至次年四月僅完其半。賊報緊急,不俟工完;四月初四日出塢,尹參將令百戶嚴繼先等接至鎮,駕守。十一日午刻,方至鎮,未刻賊已接踵相望數里;不為所奪,幸也。是年,倭奴輳集福州城外,稱數萬,城門閉者三月。餘等亦日日上城,同有司巡守。
79 先是,戊午冬,琉球世子差來迎迓長史梁炫等住柔遠驛,盡為所掠,聲息轉聞琉球。三十九年正月,蔡廷會等來修貢,傳其國有領封之情呈文該司,該司以時事艱難、國體所系,遂為轉奏。本下部議,以舊典難遽變,俟海誓稍寧,必期渡海終事。時勘合到遲,將屆六月,倭寇伺侯海口者又比比。余召漳州火長、舵工等役,中途又為賊阻;各役依山緣徑而來,動經月餘,至則又七月矣。前船既有傷損,久住內港,烏𬠖叢生。烏𬠖者,生於淡水,則墜於咸水;生於咸水,則墜於淡水。內港,淡水也;一至海,則垂垂而墜,船板精華俱為所蝕,油灰不能複住,水從罅隙而入,何可止也。餘時與諸司議,但挾數十人從夷舟往。夷舟頗小,舉動敏捷;既不為賊覬覦,又可藉以濟事。有司固執,以堂堂天朝為此舉動,何以威臨四夷!若事不易濟,寧修船俟時。欲從權濟事,亦須上聞;不然,他日誰任其咎!李君亦曰:『既不能行,毋徒躁動,不若專意修船。事大,非一手可掩;他日當有人諒也』!餘然之。火長、舵工等因呈乞有司,改造前船。八月,再定■〈穩,舟代禾〉。至十一月,畢工出塢。
80 越嘉靖四十年四月,忽值內地廣兵之變。五月初六,則有賊二百餘至閩安鎮之下江。時各役告請行糧,餘亦牒有司,漸次散給。兵道楊君來言曰:『今事急,且不論行,即船將如何守』!既賊乃從下江口,由長樂入福清;而船始報安焉。五月十九日,船至長樂取水。餘與李君二十五日起行,撫、按、三司餞於南台,府、縣別於新港。二十六日辰刻,至長樂。時自二十三日起,連有南風,遂決而行。二十七日,至廣石。二十八日,祭海登舟,別三司諸君。二十九日,至梅花,開洋。幸值西南風大旺,瞬目千里,長史梁炫舟在後,不能及,過東湧、小琉球。三十日,過黃茅。閏五月初一日,過釣魚嶼。初三日,至赤嶼焉。赤嶼者,界琉球地方山也。再一日之風,即可望古米山矣。奈何屏翳絕驅,纖塵不動,潮平浪靜;海洋大觀,真奇絕也。舟不能行,住三日。初六日午刻,得風乃行,見土納已山。時東南風旺,用舵者欲力駕而東。至申刻,乃見小古米山,夷人望見船來,即駕小𦪠來迎。有二頭目,熟知水路,且曰:『既不能從大古米山入,何可傍土納已山而入!其中多礁』。餘等聞之駭。二頭目一面令夷船入報,渠遂躬在餘船道駕,從小古米山而入;且云:『得一日一夜之力,即未遽登岸,可保不下叶璧山矣。餘等厚賞賜之,晝夜趕行。初七日未刻,望見王城哪霸港焉。然東風為多,相隔僅五十里,不能輒近。世子遣法司官來迓。夷船凡五十餘,輳集封舟前後;欲用先年挽入故事,然竟弗能行。至初八日午刻,有衝風暴雨;餘曰:『可整舟』;挽而行。初九日辰刻,遂達岸焉。
81 既抵岸三日後,有傳賊船從其境上過者;蓋篷力小,大洋中自不相及。擇六月初九日祭王,二十九日封王;禮畢,守候風汛回國。往者,九月終,交初冬,則東北風旺;是年九月內風氣不定,日東、日南。守之至十月初,颶風大作;伙長等皆以颶風既過,可以遂行。十月初九日,登舟。及登舟之後,方圖舉帆,而風雨驟至,阻於哪霸港口。蓋港口險隘,僅容一舟;稍有偏側,船輒不保。船之泊港口也,兩旁系以大纜;至十五夜,右纜忽斷。陳孔成忙吹號舉炮,夷人二千餘來牽轉,再加新纜。至十八夜,天忽郎霽,月光如畫;四更時,諸人與夷官、夷梢乃導而出。出港後,東北風旺,舟行如飛。二十日午後,忽有黑雲接日,冥霧四塞;舟人懼曰:『此颶徵也』!頃刻,果颶征旋至,舟人守之益慎。至夜二鼓,劈烈一聲,舵已去矣。餘一家人跑入窗傳報,舉舟哭聲振天。時陳孔成傳將各艙所載重者一面丟拋,一面令吳宗達等倡言『舵雖折,尚有邊舵,決保無虞』!余諗之曰:『靜以御變,極是!但舵何時可換』?達等曰:『天明可換。吾不舉大篷,但張二篷、三篷,任其漂流;至後,可補針也』。陳大韶、曾宏俱從陳、高過洋者,亦來;大言曰:『往年亦如此。然往年船不固,今此船固;往年船發漏,今不發漏;往年無邊舵,今有邊舵;往年折舵並折桅,今舵雖折而桅尚存』。余聞其言,心亦頗定。然播蕩反側,無頃刻寧;風濤之勢,與天上下,舟亦虩虩如裂屋響。呼吸存亡,茫然不知何所在也!至次日,風又不息;餘乃口為文,令吏陳佩床前書之,以檄天妃。適一晨刻風稍定,始得換舵。舵既定,諸人頗有生望。但牽舵大纜兜之自尾至船首者,又忽中斷;則海水咸厲,繩纜不能久。舵工等又懼舵不能穩,稍擺動金口,船分兩片矣;此尤危也。乃用銀重賞一夷人,系其腰,令下海接之;竟不能接。吳宗達來稟,欲穿二艙、三艙透繩系舵,而不能決。余聞,即慨然是之;乃鑿而度繩,舵始得安,行之。至二十六,許嚴等來報曰:『漸有清水,中國山將可望乎』!二十七日,果見寧波山。歷溫、歷台,閩人未能盡曉浙中山㠗,疑迷莫測,仍懷憂思。至二十九日,忽至福寧;見定海台山,心始安焉。從五虎門入。十一月初二日,入省城。追想前跡,為之惻然!凡士夫相會,真同再世。
82 郭汝霖記。
83 萬歷七年,欽差正使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雲南臨安衛籍,應天府上元縣人、副使行人謝傑福建長樂縣人敕封國王尚永。
84 今上萬歷改元之冬十二月,琉球國中山王世子尚永表請襲封,若曰:『先臣故中山王尚元於壬申夏溘先朝露,臣不榖當嗣守外藩。謹遣波臣伏闕下,冀制詔遠賁,為封疆重』。先是,以有司行查例虛文,亦恐規避者緣此得成其計,故輒遣封。乃是年複行查,蓋緩之也。舊規:副使屬大行,然猶差遣無常名,而省中則坐次戶垣,人人知必餘無疑矣,咸恐之。延至丙子秋,國大夫、長史等報曰:『世子永,免衣襁褓而齒於嫡嗣久;諸臣曷敢以不類奸天王之大典乎』!於是不佞業,遂叨正使命;而副則大行謝君傑焉。如故事,各賜一品服。即以九月十一日齎詔敕,出潞河傳,遽入閩。
85 閩中比年求鉅木造戰舟,餘複斬為高名之麗,美材略盡;而間有中繩斧者,往往產於崎岩邃壑之側,致之甚■〈難,喜代隹〉。一時閩撫、按又新故,相代未視事;督無其人,以故採木經年,迄丁丑秋七月始定■〈穩,舟代禾〉。乃艦匠弗恪,適壞裂之。於是馳介四出取,複於十月再興工;得■〈穩,舟代禾〉者,把總林天贈也。至於桅之取尤難,桅必杉木而後如式。第杉之材,故可為樿傍者,以是民間率隱不以聞。餘先遣李應龍往壽寧伐三木,一最鉅;里豪利其可材,遂於梢半潛鋸五、六寸,欲短之。然嫌有小傷,故置。乃紛紛林藪中,旁搜逖括,務遴其全;而龔大德報出閩清者,又道路岌嶪,力不可猝致。畢竟皇皇垂成之時,仍取壽寧之桅而用之;採督之使,良亦苦矣。而撫中丞龐惺庵氏代到,故擅風裁,乃矯嬌好約縮,出教不欲私役其民。凡木之伐自山者、輸及水者、截為舟者,絲忽皆公帑云。費已不貲而絲忽又公帑出,餘心內弗自安,時時與謝君商之,舟從汰其什一、軍器損其什五、交際儉其什七。先是,諸具物率治之以官;今令平賈,而精黠奸戶故求多於有司,諸具物往往以醜惡相欺售。謝君為閩中人,素曉暢其事;乃一一?條其大小詔餘不然者,輒奉三尺隨其後。於是舟之庀也,大都多謝君指畫焉。
86 舟完,例趣治行。而彼國夷船以汛期,宜候於境上;乃戊寅年,獨爽不至。長年三老,僉謂『海洋風濤叵測,與陸路不同。須俟向導行之便』。餘與謝君又念事關國體重,萬一取輕致僨,為患非細;於是輒具疏以改期請,奏可。久之,正議大夫梁燦等至自琉球;詢其故,乃知船因風逆,打入別港,遂坐失汛,非敢違玩、有他意也。於是卜以己卯年五月初六日,封舟先發旺崎。餘等初十日啟行,撫、按、三司祖道南台,重王命也。次日,抵長樂。十五日,廣石廟行諭祭禮,守、巡亦在焉。忽傳封舟出閩安鎮,引港民船有司弗夙戒,乃迷道閣淺發漏;人言嘖嘖甚危。撫、按風聞,輒夜走使留督造官爭出長策為處。巳而裂者複合,稍稍修葺,無大損毀;故又銳然有行志。二十二日,從梅花所開洋;海似鏡面,漁舟數點可黑豆大。自此睇望,汪汪萬頃矣。餘於是而知江河之惡沱也。
87 二十三日,風少東,舟折而南下。二十四日,東風益劇,水與舟相吞搏,有噌吆鏜鞳之聲;而欹側簸揚,舟中瓶甕、門椅皆僕,人人惴恐。於是有食而嘔者、步而蹶者、暈而臥者;問之,舌舉而不下者;答之,口呿而不合者。顧獨漳人,則夷夷弗為動耳。風既相左,針路遂舛誤,倀倀莫知所之。連行七餘日,而窾闊窅無山嶼;但唯孤燕飛繞於前後,一細蜻蜓入神舍不去,眾咸異焉。陳孔成等懣然悒熱,乃令艦匠作彩船以禳;又聽習於巫者喧金鼓降箕,巳又俯伏神前求珓:窮祈祝事,一無所吝。當是時,舟人望山之切,真不啻朝飢之忙粱榖,又如弱孺恩慈媼而弗得親也。三十日,餘令夷梢上桅以覘;輒欣然白曰:『雲間隆隆起者,非古米,即葉璧山也。去此可五、六百里許,當無慮巳』!於是舟中人無不拍手大歡,各排愁破慮,舉觴相慰勞,稱「見山酒」云。餘二人望之,亦舞於眉端;萬水中高嶺獨出,何止中流砥柱耶!躊躇四顧,輒見三龍並起於海,其起處水乃轉湧,旋騰滾滾;上天有聲,聽如獅吼、如千乘車過,又如殷雷軯鼓轟轟徹地。碧氣三道,磔入雲霧內,長百丈有餘,峙猶鼎足。然舟中人畏慄,不敢迫仰,率揚赭鞭、燒毛羽穢物以厭勝之。須臾,雨四面至矣。傳云:「玄龍迎夏」。則凌雲而奮鱗,樂時也;豈有據耶!即是觀之,則海上光傀可駭之事,固人世所未睹哉!
88 六月初一日,過叶璧山前,有小舠駕八、九人,破巨浪來;遠睨封舟婆娑,胡盧笑。至則持二螺獻,少賞之。於是隨舟夷總管附去,薄山下,先騎報世子。由此陸路入國,猶兩日程也。餘二人倚艕而觀,一篙工謂有魚數頭逐舟游。夷梢熟海者,往來常具釣餌行。於是垂六物取之,輒獲鮮鱗二;頷下中數創,尚跳躍不即殭。顧其色青綠,閃爍有光耀;較中國恆魚異。餘欲生之;選間,殭不可放矣。庖人強烹之,味果佳;第終詫,不欲多食也。初三日,世子始遣法司官具牛、酒以勞從者;亦如例分左右維一纜以挽舟,逡巡至。初五日而後,泊哪霸港口。詢之,國人梁燦等尚未寧家。然彼十八日先余舟開洋,今何故後耶?居有頃,報舟漂北山;又十二日,得抵國,隔封舟浹一旬矣。
89 越二十九日,行祭王禮。七月十九日,行封王禮。余嘗念世子產於沈斥,必一切疏簡,不可入;今觀其貌雖不盈五尺,而言儀恂雅,大與庸俗人相萬,蓋庶幾鞠躬君子耳。豈凡統楫群元者,其體具固自不偶然哉!餘二人寓此久,王子饋問贐餞,每每不失禮;而禮有過腆者,輒卻去不受:語在「儀注」中。
90 旋國時,卜以十月十三日。因旬內雨頻,風又東西忽易,無可准。守候至二十四日,始出港口,頃刻數里。回盼琉球,若有、若無,而葉璧、馬齒等山,眇猶覆盂。時雖冬乎,然氣候朗肅,都無纖翳;望之霽宇澄徹,塊噫潛噓,天吳遁跡,陽侯屏怡。彼一時也,歊暑溽蒸,情悰甚惡;此一時也,涼飆裊瑟,景況頗佳。上下巨浸,宛如圖畫中人。第愧無河朔量,少酬之耳。且四圍俱碧、水天一色,輒欲罄所,指顧亦複渾浩荒邈、渙無津涯。時時出樓舫外,肆目奇詭瑰異之覽,應接不暇。有平平者、突突者、鷗狎波者、鱗鼓鬣者、鰍呼風者、蜃作霧者、沓若嶺者、纖若榖者、瀠漭若沸羹者、綿邐若疋練者、蹲若伏虎者、奔若飛鼺者、步驟而來若喜者、驚號而至若怒者:恢張點綴,即神工鬼筆無可名狀。然寧惟是哉,乃至闌夕淒清之際,月舍參井間,空明虛白,可別淄素;靈下天高,尤非塵境。星漢流光,雲霞隱曜;微風細浪交激成聲,其鳴乍急、乍徐、乍大、乍小,居然有笙簧金石之韻:正昔人所謂「如天上坐」也。優而游之,曠襟爽骨,飄飄便欲仙去,更不知人世複有娛心極意之事矣。海之壯觀,一至是乎!二十六日,風益助順,令楫師五帆並張,搖揚披拂,獵獵不可御;蓋與歸心飛相送也。但抵暮,陰雲四塞,乃大雨。於是西風為梗,終食弗進尋丈。幸一日夜,輒轉而北矣。然北又多暴,舟迅而蕩甚,欹側簸揚;時戛軋為裂帛響,頹然若屋宇將傾之狀。人如磨上行,四方易位,頭目眩迷;顛躓嘔暈,避匿艙內不出、咄咄自嗟者,前十人而五、今十人而九已。此皆孱夫不習水,且漫不知降伏其心,故稍涉驚危可愕之事,神竟為所奪耳。漳州長年極力捩柁,堅與風為敵;棍牙數數折傷,柁葉亦為巨濤擊去,獨柁以鐵力木得存;更再易之,人人愈益惴恐。二十九日晚,見台州山;於是無不嘩呼舞蹈,哄然色笑焉。當是時,即臞儒之取一第、窶子之拾千金,猶未喻其喜也。
91 三十日,由台歷溫,溯官澳,望晴嶼。十一月朔日,經台、奎二山,福寧在其北;夜無風,舟不能行。初二日午,薄黃崎,進定海所。顧其地漸近,其境漸逼;而洋中奇詭瑰異之覽,無複陳於前矣。譬之適都邑者,一旦返乎故廬,雖其桑梓在念,時時欣悅;而轉憶聲名文物之盛,又未始不縈結於懷也。
92 初五日,入閩城。撫、按、三司俱出勞於郊;譚往道舊,仿佛夢中。凡向之縱險嘗■〈難,喜代隹〉、歡奇適勝,指星測水、校雨量風者,允矣木榮之飄塵、好音之過聽、浮雲之點空、翔烏之馳隙,殆驀然倏然忘其然而然耳,又何以知蹈海之足以定至危之倪,又何以知宇宙之足以窮至大之域乎!於戲!海哉,海哉!此固孔子之所欲桴而未能、季路之所欲從而未許也。彼有視為畏途,乃僅僅取足於幾席襟帶間,而不複以上下四方為度內者,誠漆園吏所謂「井蛙不可語於海」耳。若夫保生重己之說,尤淺之乎其為丈夫者哉!
93 蕭崇業曰:仲尼云:『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顧乎其外』。蓋有味乎其言之也。人惟徼幸之心勝,乃先以利害橫於其中,是故懷居登壟,靡所弗至;殊不知孰平、孰險、孰禍、孰福?雖機變之士智如炙輠,亦安從而逆睹之!昔者,漠北牧羝麟閣顯,浪泊居瘴銅柱標;潮陽入阻昌黎重,嶺州歷七元城還:何險非平乎!詭謀求售酈生困,遺危擇逸晁錯誅;全軀苟活李陵族,估寵競榮霍禹亡:何福非禍乎!推之至於巧而媚灶、奸而倚水,嗟卑而吊汨、飲鬱而書空,傷燠涼以勒門、怵傳逮而投閣,抵疑釋譏憤藻以明衷、閒居拍張托詞而志蹇;用之則嘩眾矜矜而為虎,不用則骫體縮縮而為鼠:是皆未明夫素位之義耳!此義晦而趨避之,徒紛然出也,何足怪矣!噫嘻。惑哉!風波傾覆,即世路亦時時有之;寧獨畏於海上耶!然此非餘言也;餘聞之釣鱉異人,其說如此。
94 禮儀
95 六月初五日,抵哪霸港登岸。岸上有亭,榜曰「迎恩」。世子遣眾官大小百餘員,隨龍亭候於亭下。餘等捧詔敕安龍亭中,眾官行五拜、三叩頭禮;前導,引至天使館。龍亭設正堂,眾官複行禮如初。餘等呼長史,問曰:『世子不迎詔敕,得非慢乎』?對曰:『宣德以來,禮制:凡詔敕至國,世子祗候國門外。數代相襲如此,豈敢慢,故不出耶!然人臣以守制為良耳』。聽之。世子雖不至館,館中皆官正蒞事,諸於承奉使令之儀,往往詳備。每五日,遣大臣一員問安;陳內釀二壺、果盒二架,酌酒於斗,跽而言曰:『世子念陋邦不足以辱天使,茲幸來,況丙夜廢寢,自愧我且何以給待之。乃朝夕令小臣恪具芹菲,敢訊無恙於下執事』!余受其酒,飲畢;複獻牛、羊、菜、果,卻之不已,間亦或受。每饋,遍及從人,無弗均。然故事,猶三日小問安,禮少殺;今皆革去。即隨來各官所有鋪陳、稟給等項,餘稍稍裁其過豐者,大都省什之二、三矣。於是夷人無不舉手悅服云。
96 越六月二十九日,行祭王禮。墓不知所在,即寢廟祭焉。祭品皆欽定之數,然亦有紙馬、翣柳之類紛列錯陳;夷人擁觀者如織,迎入廟中。設定後,用龍亭迎諭祭文;餘等隨行。將至廟,世子素衣黑帶候於門,率眾官行五拜、三叩頭禮。曩第旁立不拜,似屬未協;此餘等以義起者。進至寢廟,神主居東,西向;餘等居西,東向;龍亭居中,南向;世子居南,北向。宣諭祭文畢,世子出露台,北面謝恩,複與餘等交拜。揖至中堂,餘等南向坐;世子令長史告之情曰:『頃蒙弭蓋蝸鄉,理當匍匐,望履幕下。奈束故制,不敢輒違尺寸。今又辱禮於先人,感深九原矣!清酤二卣,敬獻之從者;願少須臾,接殷勤之歡』。餘等以玄堂敘飲,恐非所宜耳,辭。世子又日:『禮燕嘉賓,必有琴瑟、筐篚,以昭敬也。茲者陳樂而不作,正此故耳。幸毋辭』!酒數行,皆親𣂏獻,禮儀卒度罔弗恭。少頃,別;輒遣法司官同長史至館,道世子悃曰:『小國不自意,敢勞從者為先王寵光。謹令長史奉不腆之金,為大人壽』!余等訝曰:『世子知道,而乃賈豎我乎』!令持去,不從;作書謝其意曰:『承嘉惠,若宜祗受。第兼金固珍錫耳,其何貺如之!語云「君子愛人以德」,而獨不聞耶?矧餘二人奉天子命於殊域,豈有覬也!義必不敢以苞苴為累。萬惟留意幸察,毋頻往來』!世子得書,輒止。
97 祀事畢,越七月十九日封王。是日黎明,世子令眾官候於館外,導迎詔敕之國。國里許有牌坊一座,榜曰「中山」。又一座,榜曰「首里」;今易曰「守禮之邦」,遵制詞也。路平坦,可容九軌。世子候龍亭至,行五拜、三叩頭禮,導之國門。門曰「歡會」,門內逶迤數步,即王之宮。宮門三層,層數級高。至正殿,巍然在山之巔。設龍亭於正中,行大封拜禮;國王升降、進退、舞蹈、祝呼,肅然如式。禮畢,揖餘等至北宮,複行相見禮。王暫退,出臨群臣。是日受天子新命,與一國更始;群臣具冠服,四拜賀。臣之尊且親者,捧觴為壽。朝罷設宴,金鼓笙簫之樂,翕然齊鳴;王奉酒勸。酒清烈,雲自暹邏來者。肴蓛紛旨,方丈錯華,享之有加籩。然不能自制也,皆假閩庖人為之。及饋之畢,餘等令儀從迎詔敕返;王再拜曰:『天子總統海宇,四面風德。臣第蕞爾一小夷耳,茲厚幸辱制詔遠賁臣,臣敢不留鎮國中,為子孫世世寶』!乃數稽首請。於是餘等先奉有俞旨,猶令啟其金匱之藏;長史數臣各捧一道來,奎翰絢一堂矣,遂許之留。王喜甚,別。後隨遣王親、長史致禮物,長跽;再讓,姑取刀、扇、土布少許,其金不之受。複函書曰:『嘗聞伊尹致慎於一介、孟子堅辭乎萬鐘,非苟為異而已。蓋以義之所不敢出者,與其傷廉,無寧過隘耳。古聖賢持己欲嚴,大率類是。餘等濫竽侍從之列,即弗宜皦皦,謂與庸眾殊。然內外瞻仰,在此一舉。獨奈何負生平而處頑夫下邪!伏冀賢王少聽其志也!盛儀附璧』。王見書,令長史還報曰:『永僻居萬水之中,猶蛙跧井底耳。乃聖朝不置之化外,至勤從者賜以弁服,即不榖之師也。極知庸褻不足以瀆閽人,第區區一念誠,莫得其酬焉!昨攬榮示,悚汗流踵矣;敢不知責乎』!曩事畢瀕行,然後王堇一訪;非禮也。餘等諷以大義,王輒慨然從;謂「天使遠為大典過臨,何宜傲惰如此」!遂灼吉親至館謝。於是餘等亦具淆核以娛,密坐移時去。
98 八月,請賞中秋節。酒酣,命夷童歌夷曲,更為夷舞;傴僂曲折,亦足以觀。諸從人皆令通事使之嚼,略浮白歡醉。向夕回館,月明可數毫髮;海光瑩玉,松影篩藍。令輿人緩步行,縱目極視,意爽神飛;殆忘其身之在海外也。二十四日,張飲水亭,觀龍舟之戲。法效華人,運舟俱大臣子弟,各簪金花、具彩服,和歌以示矜奮。兩岸犬牙差互,碧流環繞;亭突出其間,四面翳林叢樹,蒙絡搖揚:此中幽麗奇境,恐無逾之者。由水亭斗折蛇行,東至膳亭三間。旁砌石池,畜金魚百許頭;水清淺澈底,魚皆空游無所依。時正午,亭中備一膳,潔異尋常,第止數品;蕙蒸蘭藉,味甚殊珍。此則宮中鼎娥精制,一不敢以惡草具進耳。左有寺,曰「圓覺」;又由崎磴紆出正衢。西有寺,曰「天界」。二寺弘壯,亞於王宮;各藏梵經數千卷。殿外雜植棕竹、鳳尾蕉,綠蔭葳蕤,欣然會心;且澄潭閴室,尤與僧人相宜。迨日小遷,複邀坐;宴不在酒,而情義則款篤矣。
99 越九月初十日,餞行,席設如初。將命徹,法司二員各跽持酒二杯奉餘等;辭以不勝杯酌,止。二十二日,複請餞;辭。十月初五日,請;又辭。初八日,辭弗獲已,乃竟往王城一別。先是,預令不必盛供具;至則,祗成禮而已。臨行,長史捧黃金四十兩以為贐。餘諗之曰:『曩數致簽素,不任肝膽之切。頃複腆遺所貺,意者某等德未信耶!不則,胡不以情相歸也!昔馬援也者,可謂賢豪人矣;顧薏苡猶然見點。矧重之以陸生金,餘二人其何之辭!且也,主上明聖,諸臣工曷敢不勵素絲之節!願王媲跡前媺,俾使人得遂其高!則所以辱徼大惠者,豈在區區物哉』!王愕然,命長史致詞曰:『卑卑小國,辱天使至止於斯;適不幸,歲比凶,故儉奉焉,良以自慚!反蒙不加譴斥,過從節約。況薄贐,實我祖宗從來故典也;乃又見拒,永即有胸無心,敢忘大德耶』!於是持泥金倭扇二柄,意謂此會難又,揮之或可系漫漫之期耳。餘等隨答以手扇;彼喜不自勝,再拜而別。二十二日,登舟,官民送者蝟集於道。是歲立冬遲,風未定北,行之稍緩,職此由也。王仍遣看針通事一員、夷梢數人護送;又遣王親馬良弼、長史、使者等官駕舟進表謝恩。
100 附錄
101 陳侃與世子書曰:『君子交際之間,有禮焉、有義焉。禮以將敬,義以揆物;賓主各欲自盡而已。今日之舉,君命是將;敬共王事,乃其職也。款我以華筵,厚矣;而又惠我以褭蹄,不已過乎!在賢世子行之固為盡禮,在侃等受之則為非義。授受之間,天理、人欲判焉。辨之明而守之固,敢自欺乎!辭不更贅,惠毋再貽』。又與王書曰:「士君子立身大節,不過禮、義二者;前書備布,想已知之!賢王亦知朝廷之大法乎?今聖天子御極,議禮制度,萬物維新。群工濟濟,皆秉羔羊之節;晉如鼫鼠者,愁如、摧如而已。餘等叨居近侍,萬里街命,正欲播君德於無疆、守臣節於不辱,為天朝增重;乃敢自冒非義,以貽滿橐之譏耶!與者、受者,其戾一也;欲馨清議,其罪不恭』!
102 郭汝霖辭宴,與王書曰:『蓋聞酒以成禮,不繼以淫,義也。霖等欽奉上命前來,佳禮既行,華筵亦既洽矣;茲又辱過招,無乃大繁乎!敬此以辭。向祭封之日,兼承褭蹄之惠;雖王中心致敬之誠,而辭受以義,又使人素有成規而不敢失者也。敢並全璧。伏惟以德相愛、以道相處,共守天朝之大閒、安臣子之大義,而不區區於儀物之末,幸甚』!又與王書曰:『封舟瀕行,領宴餞兼惠褭蹄,已嘗面辭矣;茲辱法司、大夫、長史等複來。夫承筐是將,雖賢王好我之誠;而不受為寶,實使人自守之矩。且天朝清議光昭,非禮授受,具有明闢;餘雖欲於王,如朝廷之大法何!惟王知所以愛,而克其非所以愛可也。傳有之:「私惠不歸德,君子不自留焉」。王其念之』!
103 蕭崇業曰:夫琉球,夷而化者也;入其國,不無交際之儀。自國初遣使以來,所由長遠矣。然余每至於享獻、饋問之間,又未嘗不三致檢焉。豈其忍性矯情,將矜名以炫跡耶;抑亦高心潔行,乃儒者之芳軌耳。聖人不云乎:「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以為士矣」。餘何以知自守之必然哉以此。
104 造舟
105 蕭崇業曰:於戲!聖人制舟之義深哉!夫水之有舟航,猶陸之有車馬也。舟車所至、人力所通、日月所照、霜露所墜,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籲!聖人作舟車以臣屬天下,其功德蕩然而不可及也,一至是乎!何以明其然耶?蓋山非梯不周其阻,即卉服向風無自也;惟車驟馬馳,則地盡封域矣。海非航不測其廣,即鮫人慕義無由也;惟舟便飆利,則源窮洲島矣。是故蓬壺之境淖約長生,久視之夫,第患海中無此耳。藉令有之,亦可望而至其地、尋而訪其人,告之以黃虞中正之道而移其僻,不難已;又何論稱臣入貢之國如琉球者乎!「中庸」贊至誠曰「配天」,蓋言聖人之功德遍覆博載,與天地無紀極;而山溪之險,果不足以限之也。於戲!言有據矣。志造舟。
106 按舟制,與江湖座船不同。座船前後調停,出入甚便;中間窗戶玲瓏,開明爽朗,不異安宅也。此則艙口低凹,上覆平板為戰棚,列軍器焉。即官艙亦僅高四、五尺,俛僂深入,下上以梯;面雖啟牖,若穴隙然。蓋恐太高則衝風,故稍卑之耳。桅豎五,大者長八丈、根圍九尺,餘以次而短。舵長三丈一尺,圍三尺七寸;■〈穩,舟代禾〉長五丈二尺,圍九尺。桅用杉木,取其理直而輕;舵用鐵力木,取其堅勁;■〈穩,舟代禾〉用松木,取其沉實,能久漬也。架龍棚之外,有兜■〈穩,舟代禾〉鞠;鎖梁釘之外,有米錘鞠:河口匠欲以鐵、漳泉匠欲以木,乃參用之。舟後故作黃屋二層,中安詔敕;上設香火,奉海神、天妃尊之,且從俗也。
107 舵備三,用其一,副其二。櫓置三十六枝。大鐵錨四,約重五千斤。大棕䌇八,每條圍尺許、長百丈。小𦪠二,不用,則縛附兩旁;用,則往來藉登岸,或輸行李。水具大櫃二,可載五、六百石;小如甕者十數:以海泉咸不可食也。舟最緊要者三,曰■〈穩,舟代禾〉、曰桅、曰舵。把總林天贈得■〈穩,舟代禾〉於延平、李應龍得桅於壽寧、經歷羅克念得舵於廣東,諸木既精好,當於用;而三者又殊材,中繩度。以故終焉允臧,得安流無恙,為舟人幸;孰非一時事事者之恪哉!定■〈穩,舟代禾〉日,三司諸君率府、縣官俱往南台陪祭外,若豎桅、治纜、浮水出塢,亦靡神不舉者。凡以王事所在,誠重之耳。甲午年,一舟計費二千五百兩有奇;今止一千八百云。
108 高澄「操舟記」曰:『甲午歲四月朔,海舟造完,戒行有日。鄉宦謝活水、黃青崖、高文溪、李百竹、林榕江、龔云崗諸公餞餘烏後山,詢及從行人幾何?余曰:「聞前使人各一舟,舟各三百人;計料值三千兩有奇,募值亦三千兩有奇。茲行欲共一舟,不唯省費,抑亦可以共濟也;何如」?諸公以為善;但曰:「二公以千金之軀,奉九重之命;百凡慎重,庶可無虞!盍審諸役孰至琉球、備知海道,立之以司一舟之命,可也」。餘曰:「諾」。次日,至舟遍詢,無有應之者。初意此輩必通番,恐律有禁,故諱之不言也;孰知皆河口無賴,徒取募值而不知操舟之法者乎!複問諸公,諸公咸笑曰:「知之久矣,第未為二公告。宜速差人至漳州,訪知海道者二、三人,乃可」。遂持檄至府。時南風已便,通番者俱開洋矣;唯一舟姑待明日。乃獲其持舵者三人,咸驚惶無措;持檄者曰:「適天使琉球封王,募汝輩駕舟;至則有賞無罰,不必懼也」!遂來見餘。問其姓名,曰謝敦齊、曰張保、曰李全。「曾至琉球否」?曰:「未」。餘曰:「亦不濟事」。敦齊對曰:「僕雖未至其地,然海外之國所到者不下數十。操舟之法,亦頗諳之。海舶在吾掌中、針路在吾目中,較之河口全不知者,徑庭矣。但不知所造之舟善否?盍往觀之」!至則見舟,且哂且戚曰:「幾敗乃公事」!求其所以;曰:「此舟不善者有三:蓋海舶之底板不貴厚,而層必用雙;每層計木三寸五分,各錮以鐵釘、艌以麻灰。不幸而遇礁石,庶乎一層敝而一層存也。今板雖七寸而釘止尺餘,恐不能鉤連;而巨濤複衝撼之,則釘豁板裂,雖班師弗能救矣:此一不善也。聞前使二舟,則艙闊人稀,可免疫痢之患。今共一舟,則艙止二十有四,除官府飲食、器用所占,計三十人共處一艙;恐炎蒸抑鬱,則疫痢者多,雖盧醫弗能療矣:此二不善也。海濤巨而有力,舵桿雖勁木為之,然未免不壞,亦不免不換也。今舵孔狹隘,移易必難;倉卒之際,誰能下海開鑿以易之!舵不得易,則舟不得行;雖神人亦弗能支矣:此三不善也。三者未善,何以利涉大川乎」!聞者悚之。於是思齋忿詈不已,若曰「是孰阿諛權奸,殘我輩性命也」?一時藩、臬、府、縣董舟諸君,心咸弗安。先是,巡按方公以封王重事也,正月歲首即以「五月舟完,使臣過海行禮」之事題知。至此,雖欲別造一舟,恐逾時違制,亦弗敢也。思齋怒甚,諸公相顧,無可奈何。敦齊乃跪而言曰:「僕,愚民也。今既來此敢不盡心。願公息怒,待僕處之」!眾人憂少釋。乃取藤、竹各五千斤,制作巨箍;舟首至尾凡七處,束之。■〈穩,舟代禾〉之縫隙,複釘以鐵鋦。開其舵孔,旁各寸餘。又於船面搭矮涼棚,使艙居者更番上坐以乘風。與夫應用器物,治之靡不精好。五月八日,遂開洋。十三日,至古米山。夜半,颶風作,遮波板架及篐所不到處,盡飄蕩無遺。唯船身及■〈穩,舟代禾〉底,屹然不動。使非謝謀,則此舶瓦解久矣。逾旬不至,天氣頗炎。船面雖可乘風,艙口亦多受濕;染疫痢者十之三、四,竟不起者七人。使非謝謀,則此輩物故必多矣。海水、颶風,勁不可敵;鐵力木之舵葉,果蕩而不存矣。遂以榛木者易之,亦幸其孔之有容也。使非謝謀,則舊者不能出、新者不能入,未免覆厥載矣。謝非天授而何哉!然其功之可取者,不特此耳;如觀海物而知風暴之來、辨波紋而識島嶼之近、按羅經而定趨向之方、持舵柄而無遜避之意、處同役而存愛敬之心:其所可取者亦多矣。及舟回桅折之夕,眾方驚僕,彼獨餐飯自如;問之,曰:「無恙也」!余等懼甚,慰之曰:「無恙也」!嗚呼!微斯人,則微斯四、五百人矣;謝非天授而何哉!至閩泊岸日,反痛哭流涕向餘等曰:「公之不死者,天幸也!僕之慰公者,勉強也。詎知琉球之行,若是其險哉!蓋西南諸國,行不二、三日,即有小港以避風;豈若琉球去閩萬里,殊無止宿之地,惡能保其行不遇風、風不為害也哉!一舟之人不死者,真天幸也,真公庇也」!言訖,若有苦楚狀。詢之,乃持舵時身為咸水所拍,北風裂之,故痛不可忍也。遂命醫人吳念三療之,用蜜半斤、淡酒三十斤、防風當歸等藥末半斤,煎湯浴之;一夕而愈矣。察院三司諸公以渠有勞,厚賞之,得金十餘兩;語人曰:「我每歲為人募而通番,可獲千金;今所得幾何!緣諸國皆富,而琉球獨貧故也」。盡出所有,與同役者飲酒;唯求一冠帶,倩閩人以鼓樂送之,自誓再不通番以延殘喘也。敦齊約年三十有餘,膂力驍勇,識見超絕;彼二人,則庸瑣無足道也。嗚呼!天下之事,唯在得人而已。苟得其人,則危可使安、險可使平;苟非其人,則安亦危也、平亦險也。餘於操舟之術而悟任賢之理,故僭為之記』。
109 嘉靖三十八年制造封船,照依舊式,長帶虛梢一十五丈、闊帶櫓部二丈九尺七寸、深一丈四尺,分為二十四艙。自官廳至二桅兩旁,並無遮浪𦨭板。工成,遇倭亂沮行;港內延住至三十九年,秋蟲蛀壞。方議改造,陳孔成、馬魁道思見船長艙闊梁稀,不免軟弱;乃請益為二十八艙,以應二十八宿。各艙通用樟木貼梁,大抵艙狹梁多,尤見硬固。時福匠不知琉球水路多橫風浪,外設老鼠橋為美觀。及返棹遇風,浪湧入船,傾𦪠折舵,幾至誤事。今造封船,計長帶虛梢一十四丈五尺、闊二丈九尺、深一丈四尺,艙數、貼梁、龍骨照舊。仍監前謝敦齊之說,制大鐵條二十座;自■〈穩,舟代禾〉底搭之兩舷,則外勢束縛益嚴,勝藤篐矣。福匠何細二又執老鼠橋式;該孔成等親歷艱險,懲戒往轍,執造漳人過洋船式,兩旁加以𦨭柱、釘板等料,綢密牢壯,小𦪠擊於𦨭外,樸素渾堅,及增重𦩢、頭極、交拴等十二件,以故船得風,浪不侵,往來無虞。
110 過海防船器械,舊規佛郎機銃二十門、鳥銃一百門、碗口銃十門、袖銃六十門、藤牌二百面、長槍六十枝、鏢槍一千枝、鐵甲一百副、盔一百頂、腰刀三百把。今酌用佛郎機銃十門、鳥銃六十門、碗口銃四門、袖銃三十門、藤牌一百面、長槍六十枝、鏢槍八百枝、鐵甲四十副、盔四十頂、腰刀一百五十把;至於弓箭、火藥、鉛彈等項,各取三分之一:大約省銀三百餘兩。然皆備而不用耳;事完,仍歸有司。
111 封舟剩材,往時每為宵人乾沒;今查所遺吉溪高洋樟、松等項合估價銀一百三十四兩,還官。荒生剛鐵,原派八萬九百一十二斤;今除打造鐵錨、家火共享過五萬九千四百零三斤、隨船備用荒鐵一萬零五百斤,減去一萬一千零九斤,還官。黃藤,原派六千五百斤,今減去一千七百零五斤;桐油,原派二萬斤,今減去一千四百七十三斤;蠣灰,原派四萬斤,今減去四千四百五十六斤;青麻,原派一萬八百斤,今減去七百三十八斤:各還官。以上諸料,無非舟中所必須者。大都怕患市井之黠,預領官銀,納不以時;人往往叢奸售敝,倒智囊於錙銖之間。所貴督工良有司清出而核入之,餘等數數稽於其上,然後物不苦窳而船得實用云。
112 蕭崇業曰:封舟之制,大抵什九式舊;而或變通於篙師者,僅什一耳。余覽前錄,每詳於其鉅;而麻、油、灰、鐵瑣屑之物,皆略而靡紀。夫是數者,船所賴以為固也。一有弗慎,悔無及已。餘始亦謂有司之事,稍稍勾閱各行,強半以濫惡相罔;乃輒昈核而程督之,因抶其不勉者。於是狡戶少不敢呈其贗,而封舟庶藉之以完。於戲!是可概為瑣屑之物而不加之意耶!
113 用人
114 蕭崇業曰:相之用人,與將之用人不同。相用人,則錄端愨繩檢之士;將用人,則收雄俊精悍之夫,而險情贅行弗計焉。兩者參錯互察以成其用,而大要則固各有攸屬也。舟中之用人,殆猶之將而已矣。取其能,不責其素;庸其長,不較其短。是故閭閻壯士投石拔距;夫豈不勇;然以之操舟,則必泥矣。惟漳人以水則習、以事則閒、以力則便健而機警;渡海舍漳人,譬之詢道於瞽、辨聲於聾,吾懼其罕有濟也。傳所稱「耕當問奴、織當問婢」,其是之類乎!漳人陳孔成、馬魁道,乃前郭、李二君所用者,夫亦識途之馬耳。所揀長年三老,多出其手云。
115 按造船,以用人為要。故必擇有司之賢能者,而以指揮二員副之;此題准新例也。餘至閩時,諸司業已遴委海防周同知,而指揮則漳州衛覃顯宗、陳震;以漳故習於海耳。然館多吏冗,勢難顓理;衛複客寓,素乏等威:廠中庶務,視為兒戲。乃又白撫、按,委閩縣丞陳邦靖分綜其事;而以福州衛指揮邢端代陳震,庶彼此相協,威令並行:船務之所由以集也。若夫督採諸木,則延劍節推姚一新、建寧指揮仲世臣、黃河原把總陳孔成、馬魁道;趣運則吏目危民懷、主簿蒙希頤、典史鄭金土。總理經始,慎出納,則先周鐸;以遷秩行,各行戶有去思,後改通判張霆、鄭敦複。監廠庀具兼過海竣役,則覃、邢二指揮往往有幹局;而天文生蔡錦亦機警,能贊察於耳目之所不周。此皆著勞績於使事者,法得不泯云
116 省祭三名:一、陳子章,舊管篷、纜、棕、藤、竹、木,過海則提調飲食、器皿、椅桌、旗幔。一、林一鸞,舊管麻、油、硬木棍、舵牙,過海則提調籠櫃、紙扎、布絹。一、金庭楷,舊管炭、鐵、釘、椇、櫓、錨,過海則提調鉦鼓、火藥、弩槍、軍器。至岸,仍分職充讀贊官。引禮通事一名,馮璽;譯語通事三名,陳朝用、陳邦秀、馮炳,則各司國中交際、廩餼之儀。醫生一名,何繼熙;所以備藥物、防疾疫,又數百人軀命之所關也。此之為責,豈不重哉!
117 匠人亦有二:其在河口者,經造封船,頗存尺寸;出塢浮水,俱有成規。然篤於守舊,而不能斟酌時宜;又苟且用料,而不必求其當:此其失也。漳、泉之匠,善擇木料;雖舵牙、櫓棍之類,必務強壯厚實。然粗枝大葉,自信必勝,而不能委曲細膩以求精:此其失也。餘棄短取長而兩用之,因革損益;倘有可商,使互相參較而無得齟齬,以陰壞其制。至於扶艕做工以幫助艦匠,又廠中之最要者。往時率用鋪夫,以其眾易集而緒易就也。今有司革去,而代以機兵。第機兵出自市井,每多儇佻之徒,不諳土木;匠不稱能而人力掣肘,又無以助之。故今年定致成功之期較之前次獨緩,然其舟則堅致牢固;思過半矣。
118 篙工、舵師,餘信舊錄,用漳人頗多;而言者稍稍搖之。夫取士必於鄒、魯,談兵必於燕、趙;豈謂兩地皆文武材哉!譬之福人,雖亦有習於水者,但未若漳人之精耳。博訪而公擇之,顧何嫌於私耶!余乃令陳孔成等各舉其尤,複檄海澄縣核實以應;壯健便捷者留之,脆弱頹闒者汰之。如伙長何國清、周時鳳、李國傳、魏通,又皆採之於輿論者。後洋中風濤急遽之際,信有主張可倚仗云。
119 八月二十六日,國中颶風拔木,瓦片絮飛,夜至亭午不息,人皆匍匐為獸行。封舟四纜大如缸,忽斷去;漂下港口三、四十丈許,幾溺海者咫尺矣。兼之暴雨傾盆,昏塞不辨牛馬;即王遣數千人來,第束手無救也。守船夷梢亦惶懼,跳入水逃;獨漳州柁工林餘宗、王懷、林世、椗手莫三、陳走、三班手林八——凡五、六人,孤危於上。餘等具冠服告天,須臾風寧,舟為二夷舶所抵縶,得不沒。向微五、六人之勤勞自矢,可複望耶!籲!此固天心警戒意也,敬之哉、敬之哉!
120 查照嘉靖三十九年封舟隨行近五百人,時又遇警;自興工造船,守船、水梢各日支糧銀二分。至四十年六月開舟,動費經千兩。今各裁省及革三衛並萬安所等軍士,隨行僅四百人。大約各役給食,每稱事為差。除指揮、天文生系新增外,把總、省祭、通事等官如舊;餘惟伙長、舵工、大桅、班手稍優,其二桅、頭𦩘,二𦩘、護針、總甲、水梢、行匠及衙門服役人等俱人給銀五兩三錢,無複殊矣。案具存有司,茲不贅。
121 過海人數,皆任有職役;如無事而空行者,輒汰除之。取於福州者,自醫畫、書辦、門皂、行匠以下凡六十餘人、聽用民梢又四十人外,總甲四名、繚手十一名、車手十四名、櫓頭十七名,俱鎮東、定海、梅花所軍。伙長七名、舵工十六名、頭𦩘八名、班手十四名、管水火旗幔總甲十七名、繚手十四名、櫓頭十八名、車手二十九名、管小𦪠四名、聽用民梢二十名:以上俱漳州人。大率福人居什三、漳人居什七矣。蓋其浮歷已多,風濤見慣;綱紀其事者能嚴慎勤勞,而趨役者亦複奔走敏捷。彼近城水梢,則一籌莫展;帶之多,適礙手腳耳。舊錄所謂主張行船之人,斷非漳人不可者;豈虛也哉!
122 蕭崇業曰:漳人老於舟者,以餘往回海上藉其力,誠足多焉。第前錄不列名數,後莫可考;餘故著而志之。
123 敬神
124 蕭崇業曰:嗟乎!鬼神之理亦微矣,談何易哉、談何易哉!頃航海,試言水事。昔者,河出圖,八卦呈;洛出書,九疇列。聖王黃龍白魚之異,客星乘槎犯鬥之奇;赤穴浮土而為廩君,滹沱冰合以符帝業:是數者,謂非有神物以主之,不可也。然此,猶其顯者耳。若夫神經怪牒所紀,幽窅詭幻、驚疑噫叱之事,蓋難以更僕數矣。矧天妃,故海神之正,又載在祀血者;其靈應,豈不尤為赫耶!古靡得而考已,余聞之後說,雲渡海者無論天子使臣,即通洋貿易之夫,有叩必應,捷於影響;誠所謂體物而不遺者也,其為德不亦甚盛矣乎!餘故摭往跡、著事驗,以為敬神篇。
125 嘉靖十三年,使臣陳侃、高澄行至古米山,舟刺刺發漏;群噪呼天妃,風定塞袽,得免於溺。歸國時,又值桅、舵俱折,舟人哭聲震天,無不剪髮設誓,求救於神;已而紅光燭舟,舟果少寧。翼日,風劇,不能易舵;乃請珓得吉,眾遂躍然起舵。舵柄甚重,約二千餘斤;平時百人舉之而不足,是時數十人舉之而有餘。舵既易,眾始有喜色。忽一蝶飛繞於舟,疑者曰:『蝶質甚微,在樊圃中飛不越百步;安能遠涉滄溟?此殆非蝶也,神也』。複一黃雀立於桅上,令以米飼之,馴馴啄盡而去。是夕疾風迅發,白浪拍天,巨艦漂蕩如葦;風聲雷吼,而水聲助之,真不忍聞。舟一欹側,流汗淫淫至踵矣。二人乃遂冠服默禱,矢以立碑,奏聞於上;言訖,風若少緩。徹曉,已見閩之山矣。神明之助,詎偶然哉!
126 嘉靖四十年,使臣郭汝霖、李際春行至赤嶼無風,舟不能行。當晝,有大魚出躍,形如鉅舟,旁有數小魚夾之。至暮,舟蕩甚。皆謂無風而船如此,事誠可怪。乃亦從俗,施金光明佛經一部,並作彩舟舁之艙口;而風忽南來,得保無虞。居無何,開洋回國,中見麻雀一雙,宛宛來泊艙篷;須臾巨颶大發,舵忽折去。郭乃為文告曰:『霖等欽奉上命,冊封琉球;仰荷神佑,公事既完。茲當歸國,洋中折舵,無任驚惶!惟爾天妃、海若,皆國家廟祀正神。今朝使危急,華夷五百生靈所系;豈可不施拯救!若霖有貶心之行,請即殛之於床,無為五百人之累;若尚可改過而自新也,神其大顯威靈,俾風恬浪靜,更置前舵,庶幾可以圖全,神其念之』!祭後,風稍息,遂易新舵。嗟乎!鬼神冥邈,談者未有不疑。然此四無邊岸之中,宛弱雙雀,何從而來?易舵之後,又一鳥常據以桅尾。孰謂世間事,可盡以恆理臆決哉!
127 天妃靈應記
128 臨水夫人記
129 天妃顯異記
130 廣石廟碑記
131 重修廣石廟碑記
132 天妃靈應記
133 神怪之事,聖賢不語;非忽之也,懼民之惑於神而遺人道也。侃自早歲承父師之傳,佩「敬而遠之」之戒。凡禱祠齋醮、飛符噀水、誦經念佛之類,閭黨有從事者,禁之不可,則出避之;或過其宮,則致恭效程子焉。
134 乃者琉球國請對,上命侃暨行人高君澄往將事。飛航萬里,風濤叵測;璽書鄭重,一行數百人之生,厥系匪輕。爰順輿情,用閩人故事,禱於天妃之神;且官舫上方,為祠事之。舟中人朝夕拜禮必虔,真若懸命於神者。靈貺果昭,將至其國,逆風蕩舟,漏不可御;群噪乞神,風定塞袽,乃得達。及成禮還,解纜越一日,中夜風大作,檣折舵毀,群噪如初;須臾,紅光若燭籠自空來舟,皆喜曰:『神降矣,無恐』!顧風未巳。又明日,黑雲四起,議易舵未決、卜珓於神;許之。易之,時風恬浪靜,若在沼沚,舵舉甚便,若插籌然。人心舉安,允荷神助。俄有蝶戲舟及黃雀止檣,或曰:『山近矣』;或曰:『蝶與雀,飛不百步,山何在?其神使報我以風乎』!予以其近於「載鳴鳶」之義,頷之曰:『謹備諸』!巳而颶風夜作,人力罔攸施;眾謂胥及溺矣!予二人朝服正冠坐,祝曰:『我等貞臣恪共朝命,神亦聰明正直而一者,庶幾顯其靈』!語畢,風漸柔。黎明,達閩。神之精英烜赫,能捍大患如此;謂非皇上懷柔,百神致茲效職哉!然非身遇之,安敢誣也!
135 揆之祭法,廟而事之允宜。在宋、元時,巳有封號廟額;國朝洪武、永樂中,屢加崇焉。予二人縮廩,附造舟餘直,新之廣石;望崎行祠,則從行者斂錢以修。行當聞之朝,用彰神貺;因紀其概。
136 高君讓侃援筆舉以告巡按侍御方君涯,韙之;又命福郡倅姚一和視勒諸石。
137 臨水夫人記
138 高澄
139 甲午仲夏八日,西南風便,舟始開洋。巨舶穩流,屹然不動,儼然樓船之泛里河也。余竊喜曰:『人言誤矣,何險之有』!陳公曰:『此天幸也,勿言』!行才五日,忽望見古米山巔,其去琉球止二、三日路矣。餘複喜曰:『人言誤矣,何遠之有』!陳公曰:『此緊關也,勿喜』!夜半,忽逆風作焉。山近多礁,亦喜;風少違順,可以徐行避之。奈東北勢猛,舟難與角。震蕩之久,遂致大桅篐折、遮波板崩;反側弗寧,若不可一息存者;眾心驚懼。乃焚香設拜,求救於天妃之神。時管軍葉幹戶平日喜扶鸞,眾人促其為之。符咒方事,天妃降箕,乃題詩於灰上曰:『香風驚動海中仙,鑒爾陳、高意思專!誰遣巽神撓海舶,我施陰隙救官船。鵬程遠大方馳步,麟閣勛名待汝還!四百人中多善類,好將忠孝答皇天』!詩畢,複判曰:『吾巳遣臨水夫人為君管舟矣,勿懼、勿懼』!達旦,風果轉南,舟亦無恙。然不知臨水夫人何神也,祠何在也。
140 及歸閩,感神貺既彰,念報賽當舉;乃於水部門外敕賜天妃廟中,立石以紀異,設祭以旌誠。行香正殿,忽見左廡有祠,頞題曰「臨水夫人祠」;詢之道士曰:『神乃天妃之妹也。生有神異,不婚而証果水仙,故祠於此』。又曰:『神面上若有汗珠,即知其從海上救人還也。今歲自夏至秋,汗珠不絕;或者勞於海舶焉』!余等訝之,乃再拜謝之,始知箕判驗矣。
141 天妃顯異記
142 高澄
143 天妃顯異之跡,同差給舍陳公於「靈應記」中、「乞祀典疏」中巳備陳之矣。唯餘素感神佑,始終詳細則未之及也。
144 嘉靖乙酉季夏,餘以府庠弟子員同友周應龍、王仲錦、高進小試於通州;試畢,暇日相與游戲於天妃廟,見有跪而祈籖者。周曰:『吾將決吾儕中否』!俟其籖出桶中,遂紾其臂而奪之觀,乃第十六籖也。籖詩曰:『久困雞窗下,於今始一鳴;不過三月內,虎榜看聯名』。是秋,餘等四人果僥幸。九月,往謝之,又祈籖以卜來春之事。其詩曰:『開花雖共日,結果自殊時;寄語乘桴客,危當為汝持』!然不知所謂。歲己丑,餘三人俱登進士,仲錦除知州、進除知縣、餘除行人;獨應龍不第,乃以舉人選太原通判:結果似殊矣。然後二句之意,猶不可曉。
145 逾年,余被使琉球之命,朝縉紳以此地險不可行、往不可返為餘憂懼。餘則坦然,付命於天,知素定也;乃以癸巳歲夏六月至閩,一應事宜,其難其慎。有司請餘禱於天妃曰:『神司大川,可以呵禁不祥也』!余從之,凡修祀行香,必誠必敬,罔敢怠忽。故自始而制舟、迄終而成禮,神之陰相默助者,可勝言哉!如甫至閩台,而妖狐之就戮;既定船■〈穩,舟代禾〉,而瑞鶴之來翔;才越廟限,而梁板之忽墜;方折桅舵,而異香之即聞。與夫雀蝶之報風、燈光之示救、臨水之守護、巫女之避趨,卒之轉災為祥、易危為安者,何往而非神之相助哉!籖詩後意,似乎為餘發也。然餘陋劣,豈能致此!良由聖明在上,百神效靈;故皇恩得以覃下國,而微軀得以返中原也。敢不仗忠義而為上為德、為下為民,以答神貺於萬一哉!
146 嘗考天妃之說,蓋妃者,配也。神於海運之往來、商販之出沒,危無不持、顛無不扶,其所全活者不知幾千萬人矣!功德可以配天,故曰「天妃」,猶言天能生人、神能救人也。世俗但知靈異之跡而不辨名義之理,故並及之。
147 廣石廟碑記
148 郭汝霖
149 廣石廟,廟海神天妃者也。天妃生自五代,含真蘊化,歿為明神。歷宋、歷元、迄我明,顯靈巨海,御災捍患、拯溺扶危。每風濤緊急間,現光明身、著斡旋力;「禮」所謂「有功於民,報崇祀典」。而廣石屬長樂濱海地,登舟開洋,必此始;廟之宜,舊傳自永樂內監下西洋時創焉。成化七年,給事中董旻、行人張祥使琉球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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