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捫俺S校絞酪鱸底怨盼蕖� |
2 | 題目韋元帥重諧配偶 |
3 | 正名玉蕭女兩世姻緣 |
4 | 李太白匹配金錢記 |
5 | 第一折 |
6 | 束髮隨朝三十生,官居京兆有威權。可憐清操如秋水,不受人間枉法錢。老夫姓王名輔,字公弼。祖貫東京人氏。自中甲第以來,累蒙擢用,隨朝數載。因老夫廉能清正,口無惡言,心無妄慮,常孜孜於忠孝,不數數於功名。謝聖思可憐,所除長安府尹之職。不幸夫人早亡,止有一女,小字柳眉兒,年長一十八歲,未曾許聘。聖人賜俺開元通寶金錢五十文,永為家寶。老夫將金錢與女孩兒隨身懸帶,教他避邪驅惡。今奉聖人的命,明日三月初三,但是在京城裏外官員,市戶軍民,百姓人家,或妾或女,都要赴九龍池賞楊家一捻紅。那九龍池,周圍牽紅繩為界。紅繩裡是文武官員家妻妾女孩兒,紅繩外是軍民百姓家妻妾女孩兒,系是聖語,非同小可。老夫叫將女孩兒出來。分付他明日去九龍池賞楊家一捻紅。孩兒那裡?妾身是王府尹的女兒,小宇柳眉,正在繡房中做女工。父親呼喚,不知有甚事。老相公在前庭呼喚哩。咱見父親去來。父親,叫你女兒有何分付?孩兒,叫你出來,不為別事。明日是三月三日,但是官員市戶軍民百姓妻妾女孩兒都要到九龍池上,賞楊家一捻紅。我叫你來收拾細車兒須索前去。父親,我是未出嫁的女孩兒,怎生去的。孩兒,此事非同小可。乃是聖人的特旨,並不敢隱一人。你須索走一遭去。女孩兒從幼未曾出著閨門,我又不知路徑,教我怎麼去的。孩兒,此事容易,明日駕起一輛細車兒,著梅香相伴,叫兩個老成伴當伏侍你去。既然如此。即當領命。張千,另著兩個老成些的伴當,同小姐九龍池上賞楊家一捻紅,疾去早來者。小官姓賀名知章,字季真。四明人也。幼與李太白、韓飛卿為友。自別之後,小官任至禮部侍郎。兼集賢院學士之職。今因小弟韓飛卿攛過卷子,未曾除授。此人則是貪戀酒色,無如奈何。今日小官在於私宅,聊備蔬酌與飛卿拂塵。此人酒互半酣,不知何往,小官問家人每,說道他九龍池上去了。此人帶酒也,若到九龍池上,見了那貴家妻妾美女,必然惹事。左右,將馬來,小官直至九龍池上,尋韓飛引即走一遭去。小生姓韓名翃,字飛卿,乃洛陽人也。學成滿腹文章,攛過卷子,未審功名若何。小生有幾個同志的故友,李太白、賀知章,此二人乃天下之大儒也,皆在朝為翰林院官職。小生自到京師,每日與知章學士則是樽酒論文。今日正與學士飲酒之間,聽的九龍池上 |
7 | ,不論官員古戶軍民百姓人家妻女,都賞楊家一捻紅。小生逃了席,往九龍池上賞玩走一遭去。想俺這秀才每至一官半職,非同容易也呵。 |
8 | 仙呂點絳唇則我這仔劍生涯,幾年窗下,學班馬。吾豈匏瓜,指望待-舉登科甲。 |
9 | 混江龍博得個名揚天下,才能勾宴瓊林飲御灑插宮花。 |
10 | 如今有一等人,他也是秀才。恰便似珷玞石待價,斗筲器矜誇。現如今洞庭湖撐翻下範蠡船,爾陵門鋤荒下邵平瓜,想當日楚屈原假惺惺醉倒步兵廚,晉謝安黑嘍嘍盹睡在葫蘆架。似這等秀才呵。沒福消軒車駟馬,大纛高習。我早來到九龍池,是好景致也。你看那佳人才子,翠擁紅遮,歌舞吹彈,是好受用也呵。 |
11 | 油葫蘆我則見翠擁紅遮似錦繡榻,六宮人忙並殺。誰不知開元宮裡好奢華。眼見的翠盤香冷霓裳罷,可又早紅牙聲歇在梧桐上。投至得華清宮初出池,花萼樓扶上馬,則他那辯風流天寶君王駕,簇擁著個嬌滴滴海棠花。 |
12 | 天下樂不甫能鳳舞鸞飛也那出翠華,則這喧也波嘩。端的是景物佳,更和那蕩春風禁城白萬家。似神仙下碧霄,聽簫韶隔彩霞,人都道蓬萊山則是假。我來到九龍池上,被那風吹的我酒上面來,且去這池上周圍看咱。 |
13 | 那吒令俺則見香車載楚娃,各剌剌雕輪碾落花。正孫乘駿馬,撲騰騰金鞭裊落花。游人指酒家,虛飄飄青旗揚落花。寬綽綽翠亭邊蹴鞠場,笑呷呷粉牆外秋千架,香馥馥麝蘭熏羅綺交加。 |
14 | 鵲踏枝鬧炒炒嫩綠草聒鳴蛙,輕絲絲淡黃柳帶棲鴉,碧茸茸杜若芳洲,暖溶溶流水人家。子規聲好教人恨,他只待送春歸兒樹鉛華。 |
15 | 妾身領父親嚴命,今日是三月三日,著梅香引俺到九龍池上,玩賞楊家一捻紅。來到此間,是好景致也呵。一個好女子也。生得十分大有顏色,使小生魂不附體。 |
16 | 寄生草他是一片生香玉,他是一枝解語花。則見他整雲鬟掩映在荼蘼架,蕩湘裙微顯出凌波襪,露春纖笑捻香羅帕。那姐姐怕不待龐兒俊俏可人憎,知他那眉兒淡了教誰畫。 |
17 | 你看那邊一個好秀才也。你看此女子非凡,真乃九天仙女也。 |
18 | 金盞兒這嬌娃是誰家,尋包彈覓破綻敢則無纖掐,似軸美人圖畫。畫出來怎如他?這嬌娘恰便似嫦娥離月殿,神女出巫峽。韓飛卿也。我雖不能勾朝雲和暮雨,也強似流水可兀的泛桃花。我見了這秀才,不由我不動心也。小生看了此女子容貌,乃天上人間第一的俊俏,再無其比。 |
19 | 後庭花你看那指纖長鋪玉甲,髻嵯峨堆紺發。可便似舞困三眠柳,端的是這春風恰破瓜。我見他簇雙鴉,將眼梢兒斜抹,美姿姿可喜煞。 |
20 | 醉扶歸兀的不妝點殺錦繡香風榻,風流殺花月小窗紗,且休說共枕同衾覷當咱。若得來說幾句兒多情話,則您那嬌臉兒咱根前一時半霎,便死也甘心罷。 |
21 | 這小姐與小生四目相視,頗有春心之意,怎得個信息相通可也好也。哦,我想從來這花間四友,鶯燕蜂蝶,與人做美。我試央及你這四友記者:小生姓韓名翃,字飛卿。煩你與小生在那嬌娘根前道個上覆咱。 |
22 | 金盞兒紫燕兒畫簷外漫嘈雜,黃鶯兒柳梢上日呱口扎,蜜蜂兒只恁的你可也無閒暇。蝴蝶兒少罪我把你廝央咱,黃鶯兒怕你尋友處迷了伴侶,紫燕兒怕你銜泥處老了生涯。蝴蝶兒我怕你怯春寒花內宿,蜜蜂兒又則怕遲下你日暮樹邊衙。 |
23 | 有心與那秀才說一句話,爭奈有梅香在此。姐姐,天色晚了也,咱回去罷。若遲了,則怕老相公見怪。梅香,老相公教我來,便回去得遲也不妨事。我見了那秀才,不由人心中牽挂。待要與他些甚東西為信物,身邊諸事皆無,只有開元通寶金錢五十文,與他為表記。姐姐,我和你回去罷。梅香,咱略再玩一會去。姐姐,你怎生眼不轉睛看那秀才則甚?我是個閨門中的女孩兒,豈有此事。梅香,咱回去來。你看那小姐到有顧盼小生之意,被那梅香逼著去了,好生可憐人也。 |
24 | 醉中天他送春情便把金釵插,傳芳信款把繡鞋踏,這搭兒恰便似阻隔著雲山天一涯,則見他猛探身漾在車兒上。我欲待低頭拾去來。我則怕人瞧見做風流話把,我這裡推拾手帕,我道是甚麼,原來是幾文金錢。這姐姐也不是尋常百姓家。 |
25 | 我心間萬般哀苦事,盡在回頭一望中。梅香,俺回去來。小娘子去了也。方才說道:"心間萬般哀苦事,盡在回頭一望中。"又與我這五十文金錢為信物。我也不顧生死,不問那裡趕將去。 |
26 | 左右,兀那前頭走的不是韓飛卿?可知是哩。韓秀才,相公叫你哩。相公叫我怎的?韓飛卿,你是何道理?你輕呵輕君子,重呵重小人。我和你正飲酒中間,你逃席來了。這九龍池上不是耍處。這裡都是官宦人家小姐,你又有三分酒,也則怕酒後疏狂,惹下事玷辱斯文,跟我回家吃酒去來。哥哥,休道是酒,便是玉液瓊漿,我咽不下。小生有些緊要的勾當。你走那裡去。有甚麼勾當?哥哥不知,小弟逃席至九龍池上,見一小姐生的如嫦娥離洛浦,仙子下瑤階。我和他眉眼傳情,臨行說道:"心間萬般哀苦事,盡在回頭一望中。"兄弟,這的是口頭之言,不可深信。他又與小弟一信物,我如今故此趕將去。是甚的信物,你休瞞我。 |
27 | 賺煞尾這信物斷送下客多愁,這信物欲買春無價。我試猜咱。哥哥試猜。敢是羅帕藤箱玉納子。也不是那羅帕藤箱玉納。既不是,可是甚的信物?哥哥,小弟實不相瞞,是五十文開元通寶金錢。這金錢小可人家怎能勾有,必然是官宦人家才有。那小姐為甚的與你來?這一場沒誠實的姻緣人賜下,這開元通宅非同小可,你要仔細。則他坐車兒傍挂著勢劍銅鍘。兄弟,你看天色晚了也。你道是抹殘霞,淡煙籠鸛鸂汀沙,落日千林噪晚鴉。兄弟,你帶酒也。你若要趕他。必然是宰相人家女子,不是耍處。遮莫足上侯世家,直趕到香鬧繡闥,我也不知情是何物,有這等事。我只待要倩宮鶯銜出土陽花。兄弟去了也。想飛刨即學成滿腹文章,不肯求進,仕途不中。此一去恐有疏虞,小官引著左右,不問那裡趕將去。能為君子儒,莫為小人儒。酷貪酒和色,枉讀聖人書。 |
28 | 第二折 |
29 | 自家張千是也。從幼在這裡伏待王府尹的。砟天相公在官家飲酒去了,著我在後花園中等候,這早晚敢待來也。小生韓飛卿,因在九龍池上玩賞楊家一捻紅,陡遇一小姐,眉眼傳情,實有碩盼小生之意,又留下五十文金錢,以作表記。誰想那不做美的梅香,將那小姐催逼將去也。我待要趕時,不想撞著哥哥賀知章,纏住說話,不知小姐往那裡去了,俺只索沿路兒尋將來也呵, |
30 | 正宮端正好武陵溪可兀的韓王毆,韓工殿將著這五十文金錢,若金錢頭的俺姻眷。抵多少家流出桃花片。 |
31 | 滾繡球俺兩個廝顧戀,相離的不甚遠,轉過這粉牆東。哎喲可早則波玉人兒不見。恰便似隔蓬萊弱水三千,空著這流相思師橋水,鎖春愁楊柳煙。對養的都是些嘴骨都乳鶯嬌燕。我這裡問春風桃李無言,空著我烘烘醉眼迷芳草,若尋不見小姐呵,奸著我惱亂存心恨杜鵑,無計留連。 |
32 | 我恰才見小姐入角門兒裡去了,我與你尋將去,這廝是甚麼人?怎敢走入這裡來?這裡是那裡?你就敢阻住的我那? |
33 | 倘秀才莫不是醉撞入深宅也那大院?莫十;是夢迷入瑤六也那閬苑?你看這廝走的慌慌張張的。你是什麼人?則我尋不見人台漢劉阮。這廝好大膽也,直來到這裏,豈不曉得侯門深似海哩?你道是侯門深似海,我正是色膽大如天,問哥哥這裡到太學中近遠? |
34 | 這廝是個秀才,你快出去,則怕老相公天。老夫王府尹,筵席已散,回我那私宅中去。兀那秀才,你躲在一邊,老相公回來了也。似此怎了也。 |
35 | 滾繡球你著我怎動轉,怎脫免?空著靜巉巉的綠愁紅怨,那秀才,你好大膽也。老相公若見了你,可不肯輕輕的放了你也。則被你送了我也花裏神仙。左右,擺開頭踏。慢慢的行。則見他氣昂昂裊玉鞭,左右,接了馬者。醉醺醺下駿馬宛韓飛卿也,這一場尋仙子可敢是非不善,暢好是受驚怕誤入桃源。這廝是甚麼人?我是個詩壇灑社文章士,不比那狗黨狐朋惡少年,可著我急急煎煎。 |
36 | 兀那廝,休說我這宰相府大院深宅,便是那小家兒有個門禁。這廝直走到我這後花園中來。老夫在這亭子上坐著。張千,准備大棒子者。 |
37 | 醉太平誰不知官人心有權,則俺這窮秀才難言,你不見我擺列著手下人?你擺列著玉簪珠腔客三千。你便飛也飛不出去。我如今飛不上九大,我不合擅入你這梨花院。大古來布衣上上金鑾殿,可甚麼笙歌引至畫堂前,也是我時乖命蹇。 |
38 | 兀那廝,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有甚麼父母妻子兄弟親眷,你細細的從實供來。 |
39 | 呆骨朵小生便無爺娘無兄弟無親眷,你做甚麼生涯活計?生涯是斷簡殘編。你那裡人氏?小生本貫灑南,住在那裡?寄所在帝輦。你既然是秀才,曾科舉來麼?曾向貢院中攛了卷,金榜上將名顯。你既然攛了卷子。可怎生不曾除授?帶酒踏踐大臣衙舍,其罪非輕。我怎敢踏踐這金穀園,我且問你,因何進入府堂中來?我今日錯迷入那個玉洞天。 |
40 | 這廝說也說不過,夤夜入人家,非奸即盜,必定是個賊。老相公是何言語,秀才家怎做的賊?既然你不做賊,你怎潛入我後花園中?老相公聽小生說,有幾個做賊的古人。你看這廝說先前那幾個做賊的。你說,老夫試聽咱。 |
41 | 滾繡球那裡有刺了臂的王仲宣,黥下額的司馬遷,那裡有警跡人賈生子建,那裡有老而不死為謠的顏淵。再有那幾個古人做賊的來?有一個直不疑同舍郎,有一個畢吏部在酒甕邊,有一個晉韓壽曾偷香在賈充宅院,有一個匡衡曾將鄰家牆壁鑿穿。那裡有偷瓜盜粟韓元帥,那裡有鑽穴逾牆閔子騫,小生委實的負屈銜冤。 |
42 | 這廝帶酒了也,據他欺我太甚,擅入園中,非奸即盜,難以恕饒。張千,與我吊將起來。等他酒醒呵,慢慢地問他,也未遲哩。小官賀知章,我趕兄弟韓飛卿。有人說道見一個秀才帶酒入這角門裡去了。這府堂乃是王府尹的後園門,我試往那裡看咱。苦也,苦也,可怎生將兄弟吊在那裡。我索過去救兄弟。張千,報複去,道有賀知章學士在於門首。理會的,有賀知章學士在於門首。道有請。有請。早知學士到來,則合遠接,接待不及,勿令見罪。老相公恕罪,小官數日不曾相訪,今日特來拜問,勿得見責。知章學士,此一往何來?哥哥,救您兄弟咱。老相公,這秀才為何吊在此處?學士不知,這秀才好生無禮,擅入老夫後花園中,非奸即盜。我見他有酒也,將他吊在這裏,等他酒醒了呵,我到底不饒了他里。老相公認得此人來麼?老夫不認的。聖人也多曾與老相公說,則此人便是攛過卷子韓飛卿。誰是韓飛卿?則此人便是韓飛卿。則他便是韓飛卿?張千,快放他下來。老夫久聞先生高才雄筆,文華富麗,錦繡珠璣。今日得見尊顏,實乃老夫之萬幸也。老相公,小生適間多飲了幾杯酒,誤入潭府園中,萬望老相公恕罪。老夫適問不認得先生,多有衝瀆,望勿見責。此乃小生之過,惶恐惶恐。哎,好一個有道理的人也。知章學士,老夫有句話,可是敢說麼?老相公,有話但說不妨。學士,聞知此人雖然應過舉,未蒙除授。老夫有心待請他在家安歇,不敢說做門館,則是早晚與老夫討論些典。末知飛卿允與不允。知章學士替老夫問他一聲,看飛卿意下如何。老相公所言之事,不必去問。此人比眾不同,腹隱司馬之才,心似禰衡之傲,內心剛烈,外貌欠恭。今歲攛過卷子,早晚除授,怎肯與人做門館?老相公請勿開言。學士,或允或不允,只在飛卿根前說一聲,可也好也。好波,小官說則說,則怕他不肯。飛卿,我有一句話與你說知。哥哥,於禮所當者言之。我說,你允不允可不干我事。老相公說來,我料兄弟你也不肯。老相公著兄弟在他府中做門館先生,未知兄弟意下如何?恁兄弟願隨鞭鐙。好也,我道他不肯。兄弟,你攛過卷子,早晚聽命,便除授官職,可 |
43 | 怎生與人家做門館那?您兄弟曾算命來,說我命裡也無那官分,只有分做門館先生。 |
44 | 倘秀才謝你個賀知章舉賢的這薦賢,便是這韓飛卿榮遷也那驟遷。你著我在桃源洞收拾些學課錢。著宋玉為師範,巫娥女做生員,小生也樂然。老相公,飛卿兄弟不肯做門館,小官磨了半截舌頭,才得依允。多謝了學士,先生房中用的物件,老夫盡皆准備。小生不用別物。 |
45 | 叨叨令也不用龍蛇影動端溪硯,我則待燕鶯期稱於飛願。誰待要頑涎醉倒瓊林宴,我則怕鴛鴦不鎖黃金殿。則被你稱了心也麼哥,則被你稱了心也麼哥,煞強似占鰲頭穩步瀛洲選。 |
46 | 張千,打掃書房,就著先生安歇。老相公,著兄弟且到店肆中收拾行李,明日早到府中來。也說的是。老相公,小生收拾行李,明日早來。飛卿好大膽,卻怎生做這等勾當?你帶酒直走到他府中,不是我呵,久後怎見你那同堂故友?哥哥,不妨事。你那裡知道。 |
47 | 煞尾我本是個花一攢、錦一簇芙蓉亭,有情有意雙飛燕,卻做下山一帶、水一派竹林寺無影無形的並蒂蓮。愁如絲,淚似泉,心忙殺,眼望穿,只願的花有重開月再圓,山也有相逢行也有穿,須覓鸞膠續斷弦,對撫瑤琴寫幽怨,閒傍妝台整鬢蟬,問品鸞簫並玉肩,學畫娥眉點麝煙。幾時得春日尋芳頭劃軒,夏藤簟紗廚枕臂眠;秋乞巧穿針會玉仙,冬賞雪觀梅到玳筵,指淡月疏星銀漢邊,說海誓山盟曲檻前;唾手也似前程結姻眷,綰角兒夫妻稱心願。藉絲兒將咱腸肚牽,石碑丕將咱肺腑鐫,筍條兒也似長安美少年,不能勾花朵兒似春風玉人面,乾賺的相如走偌遠,窄著我趕上文君則落的這一聲喘。 |
48 | 老相公,小官多有深擾,異日必當酬答。飛卿兄弟明日早來,老相公當以重待,無相輕也。張千,便與我打掃書舍。明日那韓先生來時,著此人在書房中安下,早晚茶飲衣食,好生管待。老夫要與此人講論經史。肯學之人如末稻,不學之人如蒿草;懶學之人不足稱,勤學之人國之寶。 |
49 | 第三折 |
50 | 自家王府尹的孩兒,叫做王正。這個馬推官的孩兒。叫做馬求。一月前我父親領一個門館先生,姓韓字飛卿,在家。我今年十五歲也。則我六歲上讀書,到如今九歲光陰,念了一本《百家姓》,顛倒爛熟的。俺父親說我心坌哩。自家馬求,今年十四歲也。我上學讀了八年光景,一本《蒙求》還有五板不曾記得,今日送我在你家讀書。你家這門館先生,自從我在學堂中一個月,不曹教我一句書,終日只是長籲短氣的,不知為何?蹺蹊,自從師父到我家書堂裏教書,也不作詩寫字,鎮日在我家後廳啼哭。口裡念道:"小姐,小姐。"不知怎生。你念與我聽。我念你聽:這個先生實不中,九經三史幾曾通。自從到你書房內,字又不寫書懶攻。日日要了天修禮?我看他獨言獨語似魔風。每日看著你家後廳哭。他敢要入你姐姐黑窟籠。你做的不好,等我做一首長篇。你做你做,也要念與我聽。你聽:上古天子重英豪,好把文章教爾曹。這是舊的,不好。如今就是新的了:因咱年少失教訓,請個門館就家學。當日請到書房裡。四書經典並不教。每日看著後廳哭,口題小姐女多嬌。他是無飢無飽吃酒肉,嘻著賊臉前後瞧。若還看見我家柳眉姐,哭得他眼淚似尿澆。師父敢待來也,咱家去罷。小生自到老相公府堂中安下,一月有餘。難得老相公待小生非輕,茶飯管待甚厚,終不稱其心願。不能勾得見小姐一面。小生有甚心情看書寫字,朝夕只是想念小姐。幾時得見你也呵。 |
51 | 中呂粉蝶兒心緒悠悠,不明白這場迤逗,迤逗的遲和疚命掩黃丘。休道是接連枝,諧比翼,甚時把俺這姻緣成就。但能勾及早承頭,害則害甘心兒為他僝僽。 |
52 | 醉春風這些時遣興不成詩,海日間消愁主對酒。夢魂中無處覓行雲。俺那人這宅院裡敢有?打?即漸的病患將成,飲食少進。刬的似水洩般不漏。小生想念,但合眼便見小姐。我這一會身子有些困倦,我且歇息咱。妾身柳眉兒,,聞知那個秀才在俺家書房中。我看他去。秀才,間別無恙。好女子也呵! |
53 | 迎仙客穩稱身玉壓腰,高梳髻玉搔頭,則見他背東風佯個瞅。美也飽看取襪如鈞,受則下那腰似柳。我見他欲沿含羞,則見他半掩著泥金袖。 |
54 | 我回去也。我恰才夢寐之中。看見小姐,覺來可怎生不見了? |
55 | 白鶴子這搭兒裡廝撞著。俺兩個便意相投,我見他恰行過這牡丹亭,又轉過芍藥圃薔薇後。 |
56 | 么篇風月心何日遂。雲雨意幾時休,怪的是這花梢上乳鶯啼,恨的是這簷馬兒東風驟。小姐,我這等想你,知他心裡可是如何? |
57 | 普天樂悶倚遍這翠屏山,香燼在泥金獸,妝鏡世占彎暢斷,銀箏上寶雁橫秋。鬥帳掩篆煙濃,深被擁紅雲皺。雨打梨花黃昏後。不信到他不念這個儒流,題詩呵閒吟在綠窗,回詩呵羞臨粉牆,待月呵獨坐南樓。 |
58 | 我手占一卦,看今日得見小姐麼。至靈至聖。至誠感應,聖人作易,幽贊神明,包羅萬象,道合乾坤。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謹請袁天罡先生、李淳風先生,卦內先賢先聖,拋卦童子,擲卦仙郎,八八六十四卦內占一卦,三百八十四爻內占一爻,來意至誠,無不感應。單、單、單,拆、拆、拆,占得天地否卦。否者,閉塞也,其事不通,內有發生之意。先凶後吉。金錢也,你在這更。知他小姐在那裡也, |
59 | 紅繡鞋錢也我自道你有姻緣成就,錢也誰承望你無倒斷阻隔綢繆,錢也我不曾將那十萬貫腰纏著上揚州。我還不了那風流債,乾買下些個斷暢愁,錢也則俺這眼中人何處有? |
60 | 老夫王府尹。自認韓飛卿秀才在我家中安下一月。老夫事忙,不曾與此人攀話。今日早間聖人見喜,賜與老夫十瓶御酒。老夫不敢自用,將著酒肴到書旁中與韓飛卿蹲酒論文,可早來到也。張千,報複去,說老夫在於門首。老爺來看相公哩。老相公來了也。不中,我將這金錢且藏在書冊中。道有請。老相公,小生多蒙厚意。在此府上深擾也。先生,老夫這幾日家事忙,不曾探望先土,勿罪勿罪。小生不敢。今日早間。聖人見喜,賜與老夫十瓶御酒。不敢自用。將來與先生同飲一杯。張千將酒採。飛卿滿飲此杯。小生有何德能,著老相公這等重意管待也。 |
61 | 石榴花這的是葡萄新釀出涼州,先生滿飲此杯。他那恥滿捧著紫金甌,飛卿,此酒勝甘露醍醐。端的濃如春色酒如油。飛卿,今日拚了沉醉方歸。小生我則怕你醉後又迷入畫閣重樓。此酒香味各別。端的錦封未拆香光透。方知道汝陽角涎流,那裡有翰林風月三千首,想古人云,掃愁帚,鈞詩鉤,信不虛也。枉下也這掃愁帚釣詩鉤。 |
62 | 鬥鵪鶉掃愁帚掃不了我鬱情懷,釣詩鉤釣不了我這風流的症候。飛卿,省可里推辭,且飲一杯咱。小生也不敢推辭,先生,好共歹再飲一杯。我則索勉強、勉強的到口。此酒能消心間鬱悶,解散客旅春愁。怕不待酒醉春風敬客愁,你怎知我這愁呵,似長江淹淹的不斷流。先生不飲酒,敢思鄉麼?小生也不為思鄉。既不為思鄉,你莫不害酒麼?小生也非乾的這病酒。 |
63 | 先生一向清減,是老夫家中物用不中麼?非也。 |
64 | 上小樓看下他這簾垂玉鉤,更那香添金獸。敢酒食肴饌不應口麼?每日家滿卓杯盤。諸般肴饌,百味珍羞。先生為何清減了也?知他是怎生來,寬掩過春衫羅袖,正不知為何的恁般消瘦。 |
65 | 據先生有經綸濟世之才。補完天地之手,應過舉,早晚除授,何故深思遠慮如此。 |
66 | 么篇我怕沒經人緯地才,拿雲握霧手。穩情取步入蟾宮,跳過龍門,占下鰲頭。先生既有如此般手段,為何憂形於色?我愁的是花發東牆,月暗西即,雲迷楚蚰。我若見小姐一面呵,便不做那狀元郎,我可也不曾眉皺。先生數日作甚麼功課?小生常習《周易》。先生既看《周易》,必然有甚心得的去處。老夫隨喜觀看咱。書主掉下金錢未了也。將這錢我看咱。這開元通寶金錢是我的。怎生得到這秀才手裡來?好奇怪也。我試問這個秀才咱。先生,這開元通寶金錢,是聖人賜我的來,怎生得到你手裡?你試說咱。 |
67 | 滿庭芳好著我便趨前哎退後,這的是俺先人遺念。誰遣與你來?是俺那祖上傳留。這開元通寶金錢,是聖人賜與我的,有誰人能勾?他道是開元通寶誰能勾,奉皇宣賜與公侯;都只為掉罨子駕交風友,到做下個脫稍兒燕侶鶯儔。可怎生這金錢落在你手裡,其中必有暗昧也。相公你便休窮究,兀那秀才?你從實的說。說著呵出乖弄醜,你不說,此事幹罷了那!題起來風雨替花愁。 |
68 | 這金錢正是我的。我把與女孩兒帶著,怎生能勾到這廝根前,必然是俺那妮子與這廝來。張千,喚出小姐來。好也,可早招了也。父親,喚你孩兒有何事?兀那潑賤人,你做的好勾當,這金錢我與你懸帶著來,怎生到這廝手裡?您孩兒在九龍池上掉了來。噤聲,俺家三世無犯法之男,五世無再婚之女。你是閨中女子,不習那針指女工,倒去學那辱門敗戶。你豈不聞女子無事不出閨門。夜行以燭,無燭則止。行不動塵。笑不露齒。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不啟偏門,不有私語。在家習禮法,學針指。若嫁與人,和六親,孝公婆,使宗族稱羨,鄰里矜誇。聖人云:男子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你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鑽穴相窺,逾垣相從,國人皆賤之。你不學上古烈女,卻做下這等勾當。小賤人,呸,你羞也不羞。當日個襄王窈窕思賢才,趙貞女包土築墳台。我則道你是個三貞九烈閨中女,呸,原來你是個辱門敗戶小奴胎。兀那小賤人,還不回繡房中去。好秀才也,你謙謙君子,看的好《周易》。韓飛卿,老夫待你非薄,你在我家中住了個月之期,吃用衣食,都是老夫的,你卻這般報答我。你是個讀書人,檢書冊與聖人對面,便好道君子不重則不威。枉了你窮九經三史諸子百家,不學上古賢人囊螢積雪,鑿壁偷光,則學亂作胡為。這等無上下,無廉恥。我道你為何撞入後花園中,元來正懷著此事。你本是尋芳誤見女嬋娟,推向花園拾翠鈿。將這開元通寶傳心事。你可是麼一春常費買花錢。張千,與我將這廝高高吊將起來,我慢慢的問他。小官賀知章。為因韓飛卿攛過卷子,此人文章不在李太白之下,聖人的命,則今,日便宣入朝,自有加官賜賞。張於報複。道有賀知章學士在於門首。道有請。學士此來有何事?今日聖人見了韓飛卿卷子,說此人文章不在李太白之下,宣他入朝加官去哩。住、住,學士不知,這廝欺吾太甚,有罪在身,難以恕饒。老相公,這是聖語,非同小可,不得遲慢。既是聖人的命,且饒他罪過。張千,放他下來。老相公,飛卿他是君子儒,有何罪將他吊起來?小官盡知此柱,都在小官身上。飛卿兄弟,你可早兩遭兒也。聖人宣你便須入朝。不妨事。 |
69 | 耍孩兒幾曾見偷香庭院裡拿了韓壽,擲果的雲陽內斬首,香乍私走的卓文君,就升仙橋上剮做骷髏。哎!險也!漢相如你滌器臨邛市,秦弄玉吹簫跨鳳樓,動不動君王行奏。本是些風花雪月,都做了笞仗徒流。 |
70 | 我與你成合秦晉之緣何如?我若得官呵, |
71 | 煞尾准備著迎親慶喜筵,安排著攔門慶賀酒。我折桂枝回來呵,我來折你這曉風春日觀音柳,道不的錯分付了風流畫眉的手。韓飛卿去了也。本待成親柬,教他應舉去,恐此人功名心懶墮,等他為了官,才招為婿。學士,這樁事全在你身上。相公放心,小姐這親事都在小官身上。老相公不必遲慢,便結彩樓,選日成親。也不須媒証結婚姻,指日佳人就此親。莫言一世儒冠誤,方顯文章可立身。 |
72 | 第四折 |
73 | 長安市上酒為狂,沉香亭畔作文章。供奉翰林為學土,萬古千年姓字香。老夫姓李,雙名太白,生時母夢長庚星入懷,因以名之。天寶初年,召見金鑾殿,論當世之事,天子賜食,親手調羹。初號竹溪六逸,後為飲中八仙。小官有一同堂故友,乃是韓飛卿。此人文章不在小宮之下,自到京師,攛過卷子,在知章學士府第安下。此人在於九龍池上,帶酒惹下是非,知章盡知詳細,對小官分訴的明白。在聖人根前奏過,就奉聖命著小官與他加官賜賞,二來就著小官與他成此一門親事。小官不敢久停久住,同賀知章走一遭去來,聖天子選用賢良,文章士盡赴科場。韓飛卿狀元及第,我與他成秦晉花燭洞房。歡來不似今朝,喜來那逢今日。老夫王府尹是也。誰想韓飛卿得了頭名狀元,我著知章學士保親為媒,招狀元為婿。今日結起彩樓,准備鼓樂,那新狀元敢待來也。兄弟也,一舉狀元及第,可賀、可賀。哥哥,我韓飛卿誰想有今日也呵! |
74 | 雙調新水令步蟾宮平地上青霄,腳下平登禹門一躍。簪花宮帽側,挽轡驄馬高。可知道金傍名標。誰請受五花誥。 |
75 | 哥哥,兀那樓上為甚麼動著樂聲?這個是彩樓,要招女婿的。張千,說與那樓上的人去。 |
76 | 沉醉東風也不索頻頻的樓前動樂,誰知恁台吹簫。貴公子家女孩兒拋繡球哩。紫絲鞭子內擎,繡球兒身邊落,哥哥,敢不是繡球兒?兄弟,不是繡球是甚麼?我覷的亂下風雹,飛卿,這拋繡球兒的是王府尹的女孩兒。寄與他多情女艷嬌,你著他別尋一個前程倒好。 |
77 | 兄弟也,你當初為他這小姐,怎生般狂蕩?今日我與保親,你怎生這般古忔? |
78 | 喬牌兒你個賀知章狂落保,兄弟原來性格不一哩。不是這部飛卿性格拗。小姐為你也曾恥辱來。想指那俏人兒神受爺操暴,你知他為你受苦,你怎生不肯成親?休將漢相如錯送了。你當初為這門親事,將性命也不顧。今日老相公肯了,你還不去參拜丈人哩。哥哥,恁兄弟平生不折腰於人。 |
79 | 水仙子他待生拆開碧桃花下鳳鸞交,火燒了俺白玉樓頭翡翠巢。他今日倒陪緣房,招你為婿,他見我春風得意長安道,因此上迎頭兒將女婿招。你休無禮。他是你泰山丈人,你是他門下女婿。他敢打你哩。一恁他官人每棒有千條。學士,飛卿既然不肯成親呵。放他馬頭過去罷。小姐你便權休怪,當日個不得第呵,怎生般模樣,剛則做了官,便別了姐婦不肯時也由得你。梅香你便且莫焦,兄弟也,一門好親事我就了罷。小官欲要不成這門親事,則怕破了丈人體面也。今日可便輪到我妝么。 |
80 | 小官李太白是也。奉聖人的命。著新狀元韓飛卿則今日去王府尹家為婿。可早天到也。接了馬者。牢墜鐙。韓飛卿,聽聖人的命,著你與王府尹女孩兒柳眉兒為婿,休得推辭,望闕謝了恩者。小官並不敢推辭與王府尹為婿。狀元過去拜你丈人。既是聖人的命。成了這門親事。丈人,受你女婿幾拜。則被你吊殺我也,丈人。則被你傲殺我也,女婿。兄弟,你說平生不折腰於人,今日早一遭兒也。就請小姐土來行禮成了親事,等我好回聖人話去。兀的不歡喜殺我也。 |
81 | 雁兒落今日個畫堂中設酒肴。花燭下同喧笑。高擎著合巹杯,齊動著合歡樂。 |
82 | 得勝令呀,若不是前世宿緣招,焉能勾玉杵會藍僑。將酒來,妾身與狀元同奉父親一杯。兄弟,你恰才說平生不折腰於人,可早兩遭兒也。哎,你個賀學士休譏誚,我如今為新人當拜倒。咱也回奉狀元一杯。你也恃不得官高,動不動將咱吊。我也賭不得心高,早兩遭兒折下腰。韓飛卿,你夫妻二人望闕跪著,聽聖人的命。因你對策稱旨,加授翰林學士,別賜黃金五十斤,與夫人柳眉兒添妝。則為你十年辛苦困寒窗,一舉成名天下揚。金錢自可成親眷,玉杵無煩問渺茫。京兆堂中添貴客,翰林院呈擢仙郎。嵩呼萬歲齊天喜,拜舞丹墀謝聖皇。 |
83 | 沽美酒你道我韓飛卿意氣豪,柳夫人緣分巧,淮承望恩賜黃金偏不少。越顯得風流京兆,將眉黛好重描。 |
84 | 太平令這都是五十文開元通寶,成就下美夫妻三月桃夭。從今後一生榮耀,雙雙的齊眉到老。想草茅遇遭這聖朝,呀,知甚日報隆恩補報。 |
85 | 題目韓飛卿醉趕柳眉兒 |
86 | 正名李太白匹配金錢記 |
87 | 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
88 | 楔子 |
89 | 老夫姓趙,名國器,祖貫東平府人氏。因做商賈,到此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渾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這郡號為名,就喚做揚州奴;娶的媳婦兒,也姓李,是李節使的女孩兒,名喚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這孩兒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賢達。想老夫幼年間做商賈,早起晚眠,積攢成這個家業。指望這孩兒久遠營運。不想他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只伴著那一伙狂朋怪友,飲酒非為,吃穿衣飯,不著家業,老夫耳聞目睹,非止一端;因而憂悶成疾,晝夜無眠;眼見的覷天遠,入地近,無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後,這孩兒必敗我家,枉惹後人談論。我這東鄰有一居上,姓李名實,字茂卿。此人平昔與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風,人皆呼為東堂老子;和老夫結交甚厚,他小老夫兩歲,我為兄,他為弟,結交三十載,並無離間之語。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與老夫同姓,老夫妻與茂卿同姓,所以親家往來,勝如骨肉。我如今請過他來,將這托孤的事,要他替我分憂;未知肯否何如?揚州奴那裡?揚州奴應科,云)你喚我怎麼?老人家,你那病症,則管裡叫人的小名兒,各人也有幾歲年紀,這般叫,可不折了你?你去請李家叔叔來,我有說的話。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請東堂老叔叔來。我著你去。著我去,則隔的一重壁,直起動我走這遭兒!你怎生又使別人去?我去,我去,你休鬧。下次小的每,革皮馬!只隔的個壁兒,怎要騎馬去?也著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兒,上茅廁去也騎馬哩。你看這廝!我去,我去,又是我氣著你也!出的這門來,這裡也無人,這個是我的父親,他不曾說一句話,我直挺的他腳稍天;這隔壁東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見我便罷,他見了我呵,他叫我一聲揚州奴,哎喲!嚇得我喪膽亡魂,不知怎生的是這等怕他!說話之間,早到他家門首。叔叔在家麼?門首是誰喚門?是你孩兒揚州奴。你來怎麼?你先去。我就來了。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兒。老夫姓李名實.字茂卿,今年五十八歲。本貫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流落在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幾行經書,自號東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東堂老子。我西家趙國器。比老夫長二歲? |
90 | 峭紓滯髟⒃詿耍幌蟯彞礎R丫迸亍=照孕秩酒浼膊。恢猩跏攏叛鎦菖辭胛遙『靡慘ヌ酵T繅牙吹矯攀住Q鎦菖惚ㄓ敫蓋字饋K滴業攪艘病?揚州奴做報科,云)請的李家叔叔,在門首哩。道有請。老兄染病,小弟連日窮忙,有失探望.勿罪勿罪。請坐。老兄病體如何?老夫這病,則有添,無有減,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曾請良醫來醫治也不曾?嗨!老夫不曾延醫。居士與老夫最是契厚,請猜我這病症咱。老兄著小弟猜這病症.莫不是害風寒暑濕麼?不是。莫不是為飢飽勞逸麼?也不是。莫不是為些憂愁思慮麼?哎喲!這才叫做知心之友。我這病,正從憂愁思慮得來的。老兄差矣,你負郭有田千頃,城中有油磨坊,解典庫,有兒有婦,是揚州點一點二的財主;有甚麼不足,索這般深思遠慮那?嗨!居士不知。正為不肖子揚州奴,自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他合著那伙狂朋怪友,飲酒非為,日後必然敗我家業。因此上憂懣成病,豈是良醫調治得的?老兄過慮,豈不聞邵堯夫戒子伯溫曰:"我欲教汝為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父沒觀其志,父沒觀其行。"父母與子孫成家立計,是父母盡己之心;久以後成人不成人,是在於他,父母怎管的他到底。老元這般焦心苦思。也是干落得的。雖然如此,莫說父子之情,不能割舍;老夫一生辛勤,掙這銅斗兒家計,等他這般廢敗,便死在九泉,也不瞑目.今日請居上來,別無可囑,欲將托孤一事,專靠在居士身上,照顧這不肖,免至流落;老夫銜環結草之報,斷不敢忘。老兄重托,本不敢辭。但一者老兄壽算綿遠;二者小弟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親,揚州奴未必肯聽教訓;三者老兄家緣饒富,"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請老兄另托高賢,小弟告回。揚州奴,當住叔叔咱!居士何故推托如此?豈不聞:"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老夫與居士通家往來,三十餘年,情同膠漆,分若陳雪,今病勢如此,命在須臾,料居士素德雅望,必能不負所請,故敢托妻寄子。居士!你平日這許多慷慨氣節,都歸何處,道不的個"見義不為,無勇也"!呀!老兄,怎便下如此重禮!則是小弟承當不起。老兄請起,小弟仍允便了。揚州奴,抬過桌兒來者。下次小的每,掇一張桌兒過來著。 |
91 | 國器云我使你,你可使別人!我掇,我掇!你這一伙弟子孩兒們,緊關裏叫個使使。都走得無一個。這老兒若有些好歹,都是我手下賣了的。哎喲!我長了三十歲,幾曾掇桌兒,偏生的偌大沉重。將過紙墨筆硯來。紙墨筆硯在此。這張文書我已寫了,我就畫個宇。揚州奴,你近前來。這紙上.你與我正點背畫個字者。你著我正點背畫,我又無罪過,正不知寫著甚麼來。兩手搦得緊緊的,怕我偷吃了!字也畫了,你敢待賣我麼?(正末云)你父親則不待要賣了你待怎生?這張文書,請居士收執者。揚州奴,請你叔叔坐下者。就喚你媳婦出來.叔叔觀坐著哩,大嫂,你出來。揚州奴,你和媳婦兒拜你叔父八拜著我拜,又不是冬年節下,拜甚麼?揚州奴,我和你爭拜那?叔叔休道著我拜八拜,終日見叔叔拜。有甚麼多了處?只依著父親,拜叔叔咱。閉了嘴,沒你說的話!靠後!咱拜!咱拜!一拜權為八拜。叔叔,家裡嬸子好麼?口退!這老子越狠了也。揚州奴,你父親是甚麼病?您孩兒不知道。噤聲!你父親病及半年,你襴地不知道,你豈不知父病子當主之?叔叔息怒,父親的症侯,您孩兒待說不知來。可怎麼不知;待說知道來,可也忖量不定。只見他坐了睡。睡了坐,敢是久活動些。揚州奴,你父親立與我的文書上。寫著的甚麼哩?您孩兒不知。你既不知,你可怎生正點背畫字來?父親著您孩兒畫,您孩兒不敢不畫。既是不知,你兩口兒近前來,聽我說與你。想你父親生下你來,長立成人,娶妻之後,你伴著狂朋怪友,飲酒非為,不務家業,憂而成病。文書上寫著道:"揚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稟問叔父李茂卿,不許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訓,打死勿論。"父親,你好下的也,怎生著人打死我那!兒也,也是我出於無奈。老兄免憂慮,揚州奴斷然也不敢了也。 |
92 | 仙呂賞花時為兒女擔優鬢已絲,為家資身亡心未死,將這把業骨頭常好是費神思。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老兄免憂慮。我著你終有個稱心時。 |
93 | 大嫂,這一會兒父親面色不好,扶著後堂中去。父親,你精細打著。揚州,你如今已成人長大,管領家私,照覷家小,省使儉用。我眼見的無活的人也。只為生兒性太庸,日夜憂愁一命終;若要趨庭承教訓,則除夢裏再相逢。 |
94 | 第一折 |
95 | 茶迎三島客,湯送五湖賓;不將可口味,難近使錢人。小可是賣茶的。今日燒得這鏇鍋兒熱了,看有甚麼人來。不養蠶桑不種田,全憑馬扁度流年。為甚侵晨奔到晚,幾個忙忙少我錢。自家柳隆卿,兄弟胡子傳。我兩個不會做甚麼營生買賣,全憑這張嘴抹過日子。在城有一個趙小哥揚州奴,自從和俺兩個拜為兄弟,他的勾當,都憑我兩個,他無我兩個,茶也不吃,飯也不吃。俺兩個若不是他呵,也都是餓死的。哥,則我老婆的褲子,也是他的;哥的網兒,也是他的。哎喲!壞了我的頭也。哥,我們兩個吃穿衣飯,那一件兒不是他的。我這幾日不曾見他,就弄得我手裡都焦乾了。哥,咱茶房裡尋他去,若尋見他,酒也有,肉也有。吃不了的,還包了家去,與我渾家吃哩。兄弟說得是。賣茶的,趙小哥曾來麼?趙小哥不曾來哩。你與我看著。等他來時,對俺兩個說。俺兩個且不吃茶哩。理會的。趙小哥早來了。四肢八脈則帶俏,五髒六腑卻無寸。村入骨頭挑不出,俏從胎裡帶將來。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人口順多喚我做趙小哥。自從我父親亡化了,過日月好疾也.可早十年光景。把那家緣過活,金銀珠翠,古董玩器,田產物業,孽畜牛羊,油磨房,解典庫,丫鬟奴僕,典盡賣絕,都使得無了也。我平日間使慣了的手,吃慣了的口,一二日不使得幾十個銀子呵,也過不去。我結交了兩個兄弟,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胡子傳,他兩個是我的心腹朋友,我一句話還不曾說出來,他早知道,都是提著頭便知尾的,著我怎麼不敬他。我父親說的,我到底不依。但他兩個說的,合著我的心,趁著我的意,恰便經也似聽他。這兩日不見他,平日里則在那茶房裡廝等,我如今到茶房裡問一聲去。趙小哥,你來了也,有人在茶房裡坐著,正等你來哩。二位,趙小哥來了也。來了來了,我和你一個做好,一個做歹,你出去。兄弟。你出去。哥,你出去。哥,你在那裡來,俺等了你一早起了。哥,這兩日你也不來望我一眼。胡子傳也在這裏。我自過去。哥,唱喏咱。小哥來了。那個小哥?(柳隆卿云)趙小哥。他老子在那裡做官來?他也是小哥!詐官的該徒,我根前歪充,叫總甲來,綁了這弟子孩兒。 |
96 | 奴云好沒分曉,敢是吃早酒來。俺等了一早起,沒有吃飯哩。不曾吃飯哩,你可不早說,誰是你肚裡蚘蟲。與你一個銀子,自家買飯吃去。看茶與小哥吃。你可這般嫩,就當不得了。哥,不是我嫩,還是你的臉皮忒老了些。這裡有一門親事,俺要作成你。哥,感承你兩個的好意。我如今不比往日,把那家緣過活,都做篩子喂驢,漏豆了。止則有這兩件兒衣服,妝點著門面,我強做人哩,你作成別人去罷。我說來麼,你可不依我,這死狗扶不上牆的。哥,不是扶不上,我腰裡貨不硬掙哩。呸!你說你無錢,那一所房子,是披著天王甲,換不得錢的?哎喲!你那裡是我兄弟,你就是我老子,緊關裏誰肯提我這一句。是阿!我無錢使,賣房子便有錢使。哥,則一件,這房子,我父親在時只番番瓦,就使了一百錠。如今誰肯出這般大價錢。當要一千錠,只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綻。人都搶著買了。說的是。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綻,則要二百五十錠。人都搶著買,可不磨扇墜著手哩。哥也,則一件。爭奈隔壁李家叔叔有些難說話。成不得!成不得!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扎上一指頭便了。是阿,他不肯,脅肢里扎上一指頭便了。如今便賣這房子,也要個起功局、立帳子的人。我便起功局。我便立帳子。哦!你起功局,你立帳子。賣了房子,我可在那裡住?我家裡有一個破驢棚。你家裡有個破驢棚,但得不漏,潛下身子,便也罷。可把甚麼做飯吃?我家裡有一個破沙鍋,兩個破碗,和兩雙折箸,我都送與你,盡勾了你的也。好弟兄,這房子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錠。人見價錢少,就都搶著買。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扎他一指頭便了。你替我立帳子,你替我起功局。你家有間破驢棚,你家有個破沙鍋,你家有兩個破碗,兩雙折箸,我盡勾受用快活。不著你兩個歹弟子孩兒,也送不了我的命。老夫李茂卿的便是。不想我老友直如此先見,道:"我死之後,不肖子必敗吾家。"今日果應其言。戀酒迷花,無數年光景,家業一掃無遺。便好道知子莫過父,信有之也。 |
97 | 仙呂點絳唇原是祖父的窠巢,誰承望子孫不肖,剔騰了。想著這半世勤勞,也枉做下千年調。 |
98 | 混江龍我勸咱人便休生奸狡,則恐怕命中無福也難消。大古來前生注定,誰許你今世貪饕,那一個積趲的運窮呵君子拙。那一個享用的家富也小兒驕。我想這錢財,也非容易博來的。也非容易博來的。作買賣,,恣虛囂;開田地,廣鋤刨;斷河泊,截漁樵;鑿山洞,取煤燒。則他那經營處,恨不的占盡了利名場,全不想到頭時,剛落得個邯鄲道。都是些喧簷燕雀,巢葦的這鷦鷯。 |
99 | 自家翠哥的便是。自從公公亡化過了,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得罄盡,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哩。我去告訴那東堂叔叔咱。這便是他家了,不免徑入。媳婦兒,你來做甚麼?自從公公亡化之後,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盡了,他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翠哥一徑的稟知叔叔來我知道了也。等那賊生來時,我自有個主意。趙小哥,上緊著乾,遲便不濟也。轉灣抹角,可早來到李家門首。哥,則一件,我如今過去,便不敢提這賣房子,這老兒可有些兜搭,難說話;慢慢的遠打周遭和他說。你兩個且休過來。叔叔、嬸子,拜揖。你來怎的,敢是你要告我那?揚州奴,你來怎的?我媳婦來見叔叔,我怕他年紀小,失了體面。這兩個是什麼人?俺們都是讀半鑒書的秀才,不比那伙光棍。你來俺家有何事?好意與他唱喏,倒惱起來,好沒趣。是您孩兒的相識朋友,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胡子傳。我認的甚麼柳隆卿、胡子傳,引著他們來見我!揚州奴! |
100 | 油葫蘆你和這狗黨狐朋兩個廝趁著。揚州奴你多大年紀也?您孩兒三十歲了。噤聲!又不是年紀小,怎生來一樁樁好事不曾學!可也怪不的你來。你正是那內無老父尊兄道,卻又外無良友嚴師教。揚州奴。你有的叫化也。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便不到的哩。你把家私米蕩散了,將女兒凍餓倒。我也還望你有個醉還醒,迷還悟,夢還覺;攢地的可只與這等兩個做知交。 |
101 | (揚州奴云)這柳隆卿、胡子傳,是您孩兒的好朋友。揚州奴。 |
102 | 天下樂哎,兒也,可道是人伴著賢良心那智轉高。揚州奴,你只瞞了別人,卻瞞不過老夫。你曾出的胎也波胞,你娘將你那繃藉包,你娘將那酥蜜食養活得偌大小。你父親也只為你不務家業,憂病而死。先氣得個娘命夭,後並的你那父死了。好也囉!好也囉!你可什麼養子防備老! |
103 | 叔叔,這兩個人你休看得他輕,可都是讀半鑒書的。揚州奴,你平日間所行的勾當,我一樁樁的說,你則休賴。叔叔,您孩兒平日間敬的可是那一等人,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叔叔,你說與孩兒聽咱。 |
104 | 哪吒令你見一個新旦色城呵,賊丑生,你便道:請波!請波!連忙的緊邀。你見一個良人婦叩門呵,你便道:疾波!疾波!你便降階兒的接著。你見一個好秀才上門呵,你便道:家裡沒囉!家裡沒囉!你抽身兒躲了。你傲的是攀蟾折桂,你敬的是閉月羞花貌,甚麼是那晏平仲善與人交。 |
105 | 鵲踏枝你則待要愛纖腰,可便似柔條。不離了舞榭歌台,不俫,更那月夕花朝。想當日個按六么,舞霓裳未了,猛回頭燭滅香消。 |
106 | 揚州奴,你久以後有的叫化也。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不到的叫化哩。 |
107 | 寄生草我為甚叮嚀勸、叮嚀道,你有禍根、有禍苗。你拋撇了這醜婦家中寶,挑踢著美女家生哨。哎!兒也!這的是你白作下窮漢家私暴。只思量倚檀槽聽唱-曲[桂枝香],你少不的撇搖槌學打幾句[蓮花落]。 |
108 | 六么序那裡面藏圈套,都是些綿中刺,笑裏刀,那一個出得他摑打撾揉,止不過帳底鮫綃,酒畔羊羔,殢人的玉軟香嬌。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抵多少月黑風高。那潑煙花專等你個醃材料,快准備著五千船鹽引,十萬坦茶挑。 |
109 | 么篇你把他門限兒蹅著,消息兒湯著;那裡面又沒官僚,又沒王條,又沒公曹,又沒囚牢;到的來金穀也那富饒,早半合兒斷送了。直教你無計能逃,有路難超。搜剔盡皮格也那翎毛,渾身遍體星星開剝,盡著他炙火專烹炮。那虔婆一對剛牙爪,遮莫你手輕腳疾,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銷。 |
110 | 揚州奴,你來怎的?叔叔,您孩兒無事也不敢來,今日一徑的來告稟叔叔知道。自從俺父親亡過,十年光景,只在家裡死丕丕的閒坐,那錢物則有出去的,無有進來的;便好道"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又道是"家有千貫,不如日進分文"。您孩兒想來,原是舊商賈人家,如今待要合人做些買賣去,爭奈乏本。您孩兒想來,家中並無甚值錢的物件,止有這一所宅子,還賣的五六百錠。等我賣了做本錢。您孩兒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兒。哦!你將那汕磨房、解典庫,金銀珠翠.田產物業,都將來典盡賣絕了。止有這所棲身宅子。又要賣。你賣波,我買。既然叔叔要,把這房子東廊西舍,前堂後閣,門窗戶闥,上下也點看一看,才好定價。也不索看。 |
111 | 一半兒問甚麼東廊西舍是舊椽攢,前廳和後閣,都是新翻瓦的。問甚麼那後閣前堂都是新蓋造。既然叔叔要呵,你侄兒填定價錢五百錠,莫不忒多了些麼?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來忒價高。叔叔,這錢鈔幾時有?這許多錢鈔,也一時辦不迭?多半月,少十朝。叔叔,這項貨緊,則怕著人買將去了。你要五百錠.我先將二百五十錠交付你。我將這五百錠做一半兒賒來一半兒交。 |
112 | 小大哥,你去取的來。父親,二百五錠在此:拿來,你那嘴臉,是掌財的?哥,你兩人拿著。你把這鈔使完了時,再沒宅子好賣了,你自去想咱。是。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合子錢。哥,這二百五十錠,盡勾了。先去買十隻大羊,五果五菜,響糖獅子,我那丈母與他一張獨桌兒,你們都是鴛鴦客,把那桌子與我一字兒擺開著。隨你擺布。揚州奴,你做甚麼來?沒。您孩兒商議做買賣哩。拿這鈔去,置買各項貨物,都要堆在桌子上,做一字兒擺開,著那過來過往的人見了,稱贊道,好一個大本錢的客人,也有些光彩。您孩兒這一遭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哩。好兒,你著志者!嗨!幾乎被那老子聽見了。哥,吃罷那頭湯,天道暄熱,都把那帽笠去了,把那衣服松一松,將那四下的吊窗都與我推開了。揚州奴,你說甚的?沒。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到那榻房裡,不要黑地裡交與他鈔;黑地裡交鈔,著人瞞過了。常言道:"吃明不吃暗",你把吊窗與我推開,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好兒也,不枉了。老兒去了也。哥,下了那分飯,臨散也,你把住那樓胡梯門。你便執壺,我便把盞,再吃個上馬的鐘兒。著我那大姐宜時景,帶舞帶唱華嚴的那海會。揚州奴,你怎的說?沒。你看這廝! |
113 | 賺煞你將這連天的宅憎嫌小,負郭的田還不好。一張紙從頭兒賣了。不知久後棲身何處著,只守著那奈風霜破頂的磚窯。哎!兒也,心下自量度,則你這夜夜朝朝,可甚的買賣歸來汗未消。出脫了些奇珍異寶,花費了些精銀響鈔。哎!兒也,怎生把鄧通錢,剛博得一個乞化的許由瓢? |
114 | 哥,早些安排齊整著,可來回我的話。 |
115 | 第二折 |
116 | 自家李茂卿。則從買了揚州奴的住宅,付與他錢鈔,他那裡去做甚麼買賣,多咱又被那兩個光棍弄掉了。敗子不得回頭,有負故人相托。如之奈何?父親,您孩兒這幾時做買賣,不遂其意,也則是生來命拙哩。孩兒,你說差了。那做買賣的,有一等人肯向前,敢當賭。湯風冒雪,忍寒受冷;有一等人怕風怯雨,門也不出,所以孔子門下三子弟子,只子貢善能貨殖,遂成大富。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 |
117 | 正官端正好我則理會有錢的址咱能,那無錢的非關命。咱人也須要個乾運的這經營。雖然道貧窮富貴生前定,不俫,咱可便穩坐的安然等?(卜兒云),老的,你把那少年時掙人家的道路,也說與孩兒知道咱。 |
118 | 滾繡球想來我幼年時血氣猛,為蠅頭努力去爭。哎喲!使的我到今來一身殘病,我去那虎狼窩不顧殘生。我可也問甚的是夜,甚的是明,甚的是雨,甚的是晴。我只去利名場往來奔競,那裡也有-日的安寧?投至得十年五載我這般松寬的有,也是我萬苦千辛積攢成。往事堪驚! |
119 | 妾身翠哥。自從揚州奴賣了房屋,將著那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歡會去了,我不敢隱諱,告李塚叔叔去咱。可早來到也.小大哥,報複去,道有翠哥來見叔叔。父親,有翠哥在門首。著他過來。翠哥,父親著你過去。叔叔、嬸子,萬福!孩兒也,你來做甚麼那? |
120 | 倘秀才我見他道不出喉嚨中氣哽,我見他揾不住可則撲簌簌腮邊也那淚傾。兀的不氣殺你孩兒也!你這般撧耳撓腮可又便怎生?叔叔,揚州奴將那賣房屋的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去了。他若使的錢鈔無了呵,連我也要賣哩。叔叔,如此怎了也!我這裡聽仔細,你那裡說叮嚀,他、他、他可直恁般的個醒。 |
121 | 叔叔,想亡過公公掙成錦片也似家緣家計,指望與子孫永遠居住,誰想被揚州奴破敗了也。 |
122 | 滾繡球休言家未破,破家的人未生;休言家未興,興家的人未成;古人言一星星顯証。那為父母的,恨不得兒共女輩輩崢嶸。只要那家道興,錢物增,一年年越昌越盛。怎知道生下兒女呵,偏生的天作對不稱人情。他將那城中宅子莊前地,都做廠風衛揚花水上萍。哎!可惜也錦片的這前程! |
123 | 小大哥,咱領著數十條好漢,徑到月明樓上打那賊丑生去來!自家揚州奴,端的好快活也!俺今日自在的吃兩鐘兒。直吃得盡醉方歸。酒食都安排下了也。俺都要盡醉方歸。揚州奴!嗨!把我這一席兒好酒來攪壞了。哎喲!叔叔,您孩兒請伙計哩。揚州奴,這個是你的買賣?這個是你那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我問你!) |
124 | 倘秀才你又不是拜掃冬年的節令,又不是慶喜生辰的事情,你沒來由置酒張筵波把他眾人來請。好殺風景也那!你尊呵尊這廝甚麼德行?你重呵重這廝什麼才能?哎!兒也,你怎生則尋著這等? |
125 | 老的,休這等那等的,俺們都是看半鑒書的秀才。噤聲!誰讀半鑒書來? |
126 | 滾繡球你念的是賺殺人的天甲經,我呢?你是個纏殺人的布衫領。則你那一生的學問呵,是那一聲兒"哥,往那裡去?帶挈我也走一遭兒波!"你則道的個願隨鞭鐙,你便闖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滿你這窮坑!您孩兒也仿兩個古人:學那孟嘗君三千食客,公孫弘東閣招賢哩。呸!虧你不識羞。那個孟嘗君是個公子,公孫弘是個名卿。他兩上在朝中十分恭敬,但門下都一刬群英。我幾曾見禁妻子這等無徒輩?老的,踹了腳也!更和那不養爹娘的賊丑生!老的,你可也閒淘氣哩。氣殺我烈焰騰騰。 |
127 | 揚州,我量你到得那裡,你明日叫化也。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 |
128 | 倘秀才你道有左慈術踢天弄井,項羽力拔山也舉鼎,這廝們兩白日把泥球兒換了眼睛。你例有那降魔咒,度人經,也出不的這廝們鬼精! |
129 | 揚州奴,你不聽我言語,看你不久便叫化也。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 |
130 | 三煞你便似攪絕黑海那些飢寒的病,也則是贏得青樓薄幸名。我可呢?你是那無字兒的空瓶。(胡子傳云)我可呢?(正末唱)你是個脫皮兒裹劑。我兩個人物也不醜。怕不道是外面溫和,則你那徹底兒嚴凝。你這老頭兒不要瑣碎,你只是把眼兒撐著,看我這架子衣服如何?我覷不的你衣肖寬也那褶下,肚疊胸高,鴨步鵝行。出門來呵怕不道桃花扇影;你回窯去勿、勿、勿,少不得風雪酷寒亭。甚麼風雪酷寒亭?我則理會得閒騎寶馬閒踢蹬哩? |
131 | 二煞你道是閒騎寶馬踢蹬,你兩個到得家中,算一算帳:你得了多少?我得了多少?你只做得個旋撲蒼蠅旋放生。叔叔,您孩兒有那施舍的心,禮讓的意,江湖的量,慷慨的志,也不低哩。你有那施舍的心呵訕笑得魯肅,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劉毅,你有那禮讓的意呵賽過得鮑叔,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壓得陳登。您孩兒平昔也曾齎發與人,做偌多的好事哩。你齎發呵與那個陷本的商賈,你齎發呵與那受困的官員,你齎發與那個薄落的書生。兀的不揚名顯姓。光日月動朝廷! |
132 | 一煞不強似的與虔婆子弟三十錠,更和那幫懶鑽閒二百瓶。你戀著那美景良辰,賞心樂事,賞民樂事,會友邀賓,走斝也那飛觥。揚州奴,我問你,這是誰的錢物?是您孩兒應的使。這的是你爹行基業。是你自己錢財,須沒有個別姓來爭。可怎生不與你妻兒承領,倒憑他胡子傳和那柳隆卿? |
133 | 我安排一席酒,著他請十個,便十個;請二十個,便二十個。不一時,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請將來。叔叔,你著我怎麼不敬他?噤聲! |
134 | 煞尾你有錢呵三千劍客由他們請。一會兒無錢呵,哎,早閃的我在十二瑤台獨自行。揚州奴,你有一日出落得家業精,把解典處本利停,房舍又無,米糧又磬;誰支持,怎接應?你那買賣上義不慣經,手藝上可又不甚能;掇不得重,可也拈不得輕。你把那搖槌來懸,瓦罐來擎,繞閭簷,乞殘剩。沙鍋底無柴煨不熱那冰,破窯內無席蓋不了頂。餓得你肚皮春雷也則是骨碌碌的嗚,脊梁上寒風篤速速的冷。急穰穰的樓頭數不徹那更。這早晚,多早晚也?凍刺刺窯,巴不到那明。痛親眷敲門都沒個應,好相識街頭也抹不著他影。無食力的身軀怎的撐?凍餓倒的尸骸去那大雪裡挺。沒底的棺材准共你爭,半霎兒人扛你來亡墊的平。你死後街坊兀自憎,干與你爹娘撫這個名。我著那好言語勸你你不聽.那廝們謊話兒弄你且娘的靈。可知道你親爺氣成病,連著我也激惱的這心頭怒轉增。我若是拖到官中使盡情,我不打死你無徒改了我的姓!便有那人家謊後生,都不似你這個醃臢潑短命!則你那胎骨劣,心性頑,耳根又硬。哎!兒也,我其實道不改,教不成。只著那正點背畫字紙兒你可慢慢的省。這席好酒,弄的來敗興。隨你們發放了罷,我自回家去也。 |
135 | 第三折 |
136 | 不成器的看樣也!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不信好人言,果有心西惶事。我信著柳隆卿、胡子傳,把那房廊屋舍,家緣過活,都弄得無了。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吃了早起的,無晚夕的。每日家燒地眠。炙地臥.怎麼過那日月?我苦呵,理當;我這渾家他不曾受用一日。罷罷罷,大嫂,我也活不成了,我解下這繩子來,搭在這樹枝上。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俺兩個都吊殺了罷。揚州奴,當日有錢時,都是你受用,我不曾受用了一些;你吊殺便理當,我著甚麼來由?大嫂,你也說的是,我受用,你不曾受用。你在窯中等著,我如今尋那兩個狗材去。你便掃下些乾驢糞,燒的罐兒滾滾的,等我尋些米來,和你熬粥湯吃。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小可是個賣茶的。今日早晨起來,我光梳了頭,淨洗了臉,開了這茶房,看有甚麼人來。柴又不費,米又不貴,兩個傻廝,正是一對。自家柳隆卿。兄弟胡子傳,俺兩個是至交至厚,寸步兒不廝離的兄弟。自從丟了這趙小哥,再沒興頭。今日且到茶房裡去閒坐一會,有造化再尋的一個主兒也好。賣茶的,有茶拿來俺兩個吃。有茶,請裡面坐!自家揚州奴,我往常但出門,磕頭撞腦的,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今日見我窮了,見了我的,都躲去了,我如今茶記里問一聲咱。賣茶的,去揖哩。(賣茶云)那裡來這叫花的?走!叫化的也來唱喏!(揚州奴云)好了好了。我正尋那兩個兄弟,恰好的在這裏。這一頭齎發,可不喜也!哥,唱喏來。趕出這叫化子去!我不是叫化的,我是趙小哥。誰是趙小哥?則我便是。你是趙小哥,我問你咱,你自怎麼這般窮了?都是你這兩個歹弟子孩兒弄窮了我哩!小哥,你肚裡飢麼?可知我肚裡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