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View] [Edit] [History]

1	唐僖宗中和元年春三月，宥州刺史拓跋思恭起兵討賊。
2	拓跋思恭本黨項羌，始祖赤辭，初臣吐谷渾，可汗慕容伏允待之厚，與結婚姻。太宗時，諸羌歸順，拓跋氏不至。貞觀八年，行軍大總管李靖奉詔擊吐谷渾，赤辭屯狼道峽抗王師。廓州刺史久且洛生遣使諭以禍福，辭曰：「渾主以腹心待我，不知其他，若速去，無污吾刀。」洛生怒，引輕騎破之肅遠山，斬首數百級，擄雜畜六千。太宗因其敗，令岷州都督李道彥招之。赤辭從子思頭潛納款，其下拓跋細豆亦以所部請降。赤辭知宗族攜沮，稍欲自歸。岷州大都督劉師立復誘之，乃與思頭俱內屬。分其地為懿、嵯、麟、可三十二州，以松州為都督府，擢赤辭西戎州都督，賜姓李，遂職貢不絕。開元中，吐蕃浸盛，拓跋畏逼，請內徙。元宗詔慶州置靜邊等州處之，以赤辭孫守寂為右監門都督，封西平公。天寶之亂，守寂有戰功，擢容州刺史，領天柱軍使。廣德二年，河北副元帥僕固懷恩叛，誘党項、渾、奴刺入寇。朔方節度郭子儀以黨項、吐谷渾部落散處鹽、慶諸州，恐其滋亂，表徙靜邊州及夏州、樂容等六府党項于銀州之北、夏州之東。復徙寧朔州吐谷渾駐夏西，以離沮之。于是召大首領左羽林大將軍拓跋朝光、拓跋乞梅等五刺史入朝，代宗厚賚之，使還綏其部。自後乞梅居慶州，號東山部；朝光居銀夏，號平夏部。貞元中，有夏州刺史拓跋乾暉、銀州刺史拓跋乾曜、拓跋澄等，俱官其地。思恭，乾暉裔孫也。據有宥州，稱刺史。時冤句盜黃巢，由潼關陷長安。僖宗幸蜀，關中大亂。思恭糾合夷夏兵數萬，約渭北延節度李孝昌會於州，誓牲討賊，剋日入援。
3	按：禮莫重于君臣，事莫大于征討。有唐中葉，太阿廢銳，藩鎮連兵。龐勛、裘甫之徒，乘機肆亂，殫財動眾，禍難始平。迨乾符以後，賊陷兩京，宰衡稱疾，乘輿播遷。一時行間，將帥非畏賊托風濤之阻，即縱寇留富貴之資。雖有義成入援，鳳翔傳檄而有倡寡和，寇患益深。思恭，党項小羌，位卑力弱，獨能會合鄰道，舉義勤王，較之代北朱耶、雲州赫連，奉詔興師者不加一等乎？書「起兵」，著其能為西州之倡。書「討賊」，嘉其克盡人臣之誼也。
4	夏四月，權知夏、綏、銀節度事。
5	長安陷，夏綏銀節度諸葛爽屯軍櫟陽，巢將朱溫誘之，爽降賊。僖宗遂以思恭為左武衛將軍，權知夏綏銀留後。胡三省曰：「此拓跋氏強盛，遂為跨據西夏張本。
6	進兵武功。
7	思恭兵進武功，與鳳翔鄭畋、義存王處存、涇原程宗楚、河中王重榮四節度盟，圖復長安。
8	戰于王橋，不利。
9	諸軍進薄長安，黃巢東走，市民爭出迎。程宗楚恐諸將分功，獨夜入城肆掠。賊詷知官軍不整，且諸鎮不相繼，引兵還襲之，宗楚死。巢復入長安。詰旦思恭與李孝昌來援，與賊遇于王橋，戰不利，死傷甚眾。
10	秋七月，進軍東渭橋。
11	思恭聞忠武節度周岌、昭義節度高潯連復鄧、華諸州，復與李孝昌引軍進屯東渭橋，守水北壘以逼長安。賊遣偽中書令尚讓、東面行營都虞侯朱溫帥二萬騎拒之。
12	按：上書「不利」，茲書「進軍」，嘉思恭志在滅賊，不因敗而稍挫也。
13	八月，授夏綏銀節度使。九月，與賊將尚讓、朱溫戰，弟思忠死之。
14	朱溫、尚讓率眾涉渭，思恭遣弟思忠迎擊，戰于東渭橋。橋表有鐵鶴，思忠射之沒羽，賊駭走。思忠逐北深入，歿于陣。僖宗贈宥州刺史，立祠渭陽。
15	按：書「死之」，予節也。思忠為繼遷遠租，史不具官，諒非顯秩。然當賊勢鴟張，千里勤王，一死報國，非忠勇性成者不能。宜其廟食一方，祚傳二百餘年之久也。
16	冬十一月，戰于富平不勝，奔夏州。
17	諸鎮勤王，皆以師老遷延勿進。賊將知右軍事孟楷襲思恭軍於富平，思恭力不支，領殘眾奔歸本道。
18	按：《春秋》私逃書「奔」。奔者，匹夫之行。思恭兵敗，不奉王命，擅回本道，書以貶之。
19	十二月，夏州賜號定難軍。
20	思恭既回夏州，繕甲訓兵，表請討賊。僖宗嘉之，賜其軍號定難，促兵入衛。
21	中和二年春正月，定難軍節度使拓跋思恭授京城南面都統，夏四月進軍屯渭橋。
22	宰相王鐸見諸道無心討賊，發憤請行。僖宗命鐸兼中書令、充諸道行營都都統，令夏、綏、、延諸軍會之，授思恭京城南面收復都統、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思恭復出兵屯渭橋，受鐸節制。
23	按：上書不名，此復名，重歲首也。後仿此。
24	秋八月，授京城四面都統。
25	思恭以銳士八千頻與賊戰。僖宗進為京城四面收復都統、權知京兆尹事。
26	中和三年夏四月，定難軍節度使拓跋思恭從雁門節度使李克用復長安。
27	思恭奉詔從克用討賊，連敗賊將尚讓、黃揆兵。進軍渭南，與克用將楊守宗、河中將白志遷等擊賊，一日三捷，賊眾奔潰。諸軍自光泰門入京城，黃巢焚官闕遁。
28	秋七月，晉爵夏國公。
29	僖宗以思恭討賊功，加太子太傅，爵夏國公。
30	按：此夏國得號之始。
31	復賜李姓。
32	自後，歷世仍之。
33	按：賜姓始於漢婁敬，至唐而盛。《綱目》書之不勝書，必甚美甚惡乃書。思恭之功，雖不及克用，然較全忠、茂貞輩不啻天淵矣，書以美之。
34	光啟元年秋九月，定難軍節度使李思恭合邠寧軍討河中。
35	河中節度王重榮據鹽鐵之利。中尉田令孜惡之，建請領屬以佐軍食。重榮不可，據河中叛。令孜使邠寧節度朱玫與思恭合夏軍三萬討之。
36	十二月，戰于沙苑，敗績。
37	諸軍分壁沙苑，王重榮計誘河東李克用合兵拒戰，玫不勝，夏兵俱敗。
38	光啟二年冬十一月，定難軍節度使李思恭奉詔討襄王カ，次於綏州。
39	朱玫恥為中人用，與重榮、克用連和，上表請誅令孜，大掠而西。僖宗幸鳳翔，避之。玫與同平章事蕭遘等奉嗣襄王カ權監軍國事，據長安。旋立為帝，改元建真。僖宗詔山南諸鎮及夏州兵討之。思恭發兵次綏州，觀望不出境，已，聞カ敗，遂還。
40	按：《春秋》伐而書「次」，其「次」為善；救而書「次」，其「次」為貶。是時，李カ據長安，田令孜劫帝如寶雞，諸道貢賦不至，從官、衛士皆乏食，勢不已孔迫乎？思恭顧觀望不前，無復以國事為急，書「奉詔」以嚴其赴救之責，書所次，以著其怠緩之罪。
41	文德元年，李思恭取、延，以弟思孝知留後。
42	中和中，改延節度為保大軍。以東方逵領節度使。逵病，去。思恭遣弟行軍司馬思孝襲取之，自稱留後。思恭為請于朝，授、坊、丹、瞿等州觀察使、並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43	按：有唐末造，藩鎮兼吞，始于韓簡之攻河陽，繼于秦宗權之陷鄭州，極于朱全忠之并臨淄、徐、鄆，禍結兵連，至唐亡不解。思恭之取延，所謂鄭伯效尤也。宜後日克用表中以為口實乎！去官，貶之也。
44	唐昭宗大順元年夏六月，定難軍節度使李思恭偕保大軍節度使李思孝，出兵會都招討使張于晉州。
45	河東李克用攻防禦使赫連鐸于雲州，宣武節度朱全忠、盧龍節度李匡威奏討之。宰相張請任其事。昭宗令將京軍數萬及邠、寧雜虜三萬人抵晉州，思恭與思孝率夏兵會之。
46	冬十月，棄張軍先歸。
47	官軍出陰地關。李克用遣養子李存孝營于趙城，擊敗鎮國節度韓建兵，乘勝抵晉州西門。張出戰又敗，入城拒守。思恭與保大、靜難、鳳翔諸軍先渡河歸。
48	按：晉州之役，議者咸咎張小人淺謀誤國。然將帥與其事者不當以是非論也。思恭既奉命興師，敗敵王之愾惟力是視，乃見敗不救，棄帥先歸，直書之，其罪自見。
49	乾寧二年，定難軍節度使李思恭卒，弟思諫嗣。
50	思恭子仁祐早卒，孫彞昌幼，軍中立其弟思諫嗣為節度使。
51	按：此李氏世襲節度之始。
52	秋七月，保大節度使李思孝擒邠寧將王令陶于黎園寨。
53	邠寧節度王行瑜求尚書令，不得，與鳳翔節度李茂貞舉兵犯闕，遣將王令陶據黎園寨。思孝與河東將李存信攻擒之，獻于行在。
54	八月，思諫、思孝充邠寧東北二面招討使。
55	李茂貞聞河東兵至，斬假子李繼鵬上表請罪。王行瑜拒守如故。昭宗命思諫等為招討使，從邠寧四面行營都招討李克用討之。
56	乾寧三年春三月，保大節度使李思孝致仕，表弟思敬自代。
57	昭宗詔思孝以太師致仕，思敬為保大軍兵馬留後，旋授節度使，後徙武定軍，附李茂貞。天復二年，西川王建攻之，思敬舉洋州降。
58	乾寧四年春正月，定難軍節度使李思諫兼寧塞軍節度使。
59	中和二年，以延州置保塞軍。是時李茂貞據延、洋、秦、隴諸州。朝廷命思諫兼寧塞節度以分其勢，茂貞不奉詔。
60	附：司馬氏《通鑒》光化三年夏四月，加定難軍節度使李承慶同平章事，而新、舊《唐書·党項傳》思諫一生未嘗離定難，何以節度忽易承慶？此或坊本有誤，故從附書。
61	秋九月，奉詔討李茂貞，授鳳翔行營四面副都統。
62	當時興元、邠、寧、、坊、河中、同、華諸鎮之兵，並起交爭，惟夏州不為唐患。朝廷寵錫優異。時鳳翔李茂貞復以兵逼京畿，神策諸軍不能御。昭宗奔華州，詔加思諫副都統，命帥師與鳳翔四面行營都統孫會諸道軍討之。茂貞尋上表請罪，願得自新。師不出。
63	唐昭宣帝天祐三年秋九月，邠州李繼徽將六鎮兵攻夏州。冬十月，李思諫告急于梁，梁遣劉知俊等擊走之。
64	先是朱全忠攻邠州，降靜難節度李繼徽。繼徽，茂貞假子也。全忠令鎮邠州，質其妻、子於河中。已而，私其妻，繼徽怒，遣使與茂貞連兵。茂貞令率鳳翔、靜難、彰義、秦隴等六鎮兵圍夏州。思諫告急于全忠。全忠使匡國節度劉知俊出兵援之。繼徽以五萬眾陣於美原。知俊擊破之，乘勝取州等地，自是夏州服于梁。
65	按：此李氏變節之始，去官，貶之也。自是，終梁之世皆不具官。
66	梁太祖開平元年夏五月，李思諫加檢校太尉兼侍中。
67	梁受唐禪，遣使宣諭州鎮，封兩浙錢Α為吳越國王，如思諫等皆進秩。
68	開平二年冬十一月，李思諫卒，思恭孫彞昌嗣。
69	軍中遵思諫遺命，共立思恭孫彞昌為留後。尋起復，正授旄鉞。
70	開平三年春二月，夏州將高宗益弒其節度使李彞昌。
71	宗益官夏州都指揮，與其黨謀據夏州，遂作亂，執彞昌殺之。
72	按：前書李氏不具官，茲書「節度使」，何？正高宗益之罪也。夫彝昌為思恭孫，不能繩其祖武，屈首朱梁，固不為無罪，然以宗益戕之，則下犯上矣。《續綱目》書「殺」，此書「弒」，揆之尊卑上下之義，或倍謹嚴云。
73	三月，夏州人誅高宗益，迎蕃部指揮使李仁福為留後。
74	夏州將吏誅高宗益并其黨，相率迎仁福於戍所，立為留後。仁福以聞，梁祖授檢校司空、定難軍節度。仁福，彞昌族父也。
75	按：當時朝廷衰亂，方鎮專恣，非以部民逐主帥，即以偏裨領軍務，上下恬然，毫不知怪。夏州將吏獨能誅討逆賊，迎立故宗，其忠義之氣有非他州可及者。書以嘉之。
76	論曰：思恭之際，拓跋中衰，平夏勢弱，而以區區一州之眾，事十八葉天子于危亡之際，振數十世遺緒於頹廢之頃，蓋不特著忠於國，抑且垂裕于家也。雖其取、延，棄張，事多可議。顧當邠、寧犯順，岐、汴劫遷，方鎮爭衡，中原板蕩，獨不聞夏州一騎渡河，其保境息民，循分效順為何如耶！思諫嗣職，庸庸自保。視椒蘭之弒而不知援，見汴梁之篡而不之討。略公義，重私恩，以視思恭殆有愧焉！然當授受之際，承兄繼侄，為宋太宗、元仁宗所不能為，亦可謂善全同氣者矣。彞昌立，甫逾年，身無失德，禍及ト門，以思恭亮節再傳而嫡嗣云亡，殊可慨已！
77	開平四年秋七月，晉師、岐師圍夏州，李仁福城守，不下。
78	梁忠武節度劉知俊，功名浸盛，見梁祖性日猜忍，內不自安，潛以同州附于岐王李茂貞。後兵敗奔岐，茂貞無地處之，使將兵取靈、夏。知俊攻靈州，兩月不克。於是茂貞與邠寧節度李繼徽、涇原節度李繼鸞，遣使太原，請會兵攻夏州。晉王李存勗令振武節度周德威，于是月合五萬眾，自麟府渡河。初，梁祖遣供奉官張漢玫、國禮使杜廷隱諭賜夏州，抵石堡寨，聞晉、岐軍至，廷隱以防卒三百人星馳入城。既而圍合。仁福兵力俱乏，偕廷隱、漢玫與指揮使張和、李君用率州民及防卒分陴拒，晝夜不少懈。
79	按：拓跋與朱耶滅黃巢，賜國姓，同功一體人也。晉王志在滅梁。仁福若舉四州之眾，與之共扶王室，則揚劉夾寨諸戰，仁輻身在行間，存勗何敢專為己功。從此共求李氏立之，何後唐之有哉？乃授甲登陴，誓為賊守，其有愧於沙陀之賜姓多矣。
80	冬十一月，延援師至，圍解。
81	仁福固守逾月，遣使告急於梁，梁祖遣夾馬指揮使李遇、劉綰率延師直趨銀、夏，邀其歸路，大破之晉、岐軍皆解去。
82	十二月，加檢校太保同平章事。
83	梁祖嘉其卻晉、岐師也。
84	附：薛氏《舊史·梁紀》：乾化元年夏四月己卯，詔曰：「邠、岐未滅，關、隴多虞，宜擇親賢，總統戎任。應關西同、雍、、延、華、夏等六道兵馬，並委冀王收掌指揮」。是時，夏州奉詔出兵與否，攷新、舊兩史並不載。
85	乾化二年春正月，李仁福加檢校太尉。
86	並益食戶實封。
87	梁末帝乾化三年春三月，李仁福加檢校太師、兼中書令，封隴西郡王。
88	按：此李氏封王之始。新、舊《五代史》乾化二年封高季昌渤海郡王，是荊南受封先夏州一載耳。後世史家顧以高氏備十國，置李氏不與，何也？
89	龍德二年春二月，李仁福入獻。
90	晉兵圍德勝，末帝徵諸道軍赴援。仁福聞之，貢馬五百匹助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