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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篇》[View] [Edit] [History]

庚桑楚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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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耼之役,司馬云:「役,學徒、弟子。」有庚桑楚者,俞云:「列子仲尼篇『老耼之弟子有亢倉子者』,張湛注:『音庚桑。』賈逵姓氏英覽云:『吳郡有庚桑姓,稱為七族。』然則庚桑子吳人與?」偏得老耼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李云:「畏壘,山名也。或云在魯,又云在梁州。」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遠之,其地之人敬愛庚桑,願為臣妾。然其中有畫然好明察為知者,有挈然自標舉為仁者,庚桑皆遠去之。擁腫之與居,司馬云:「擁腫,醜貌。」鞅掌之為使。鞅掌,勞苦奔走之人。居三年,畏壘大壤。釋文:「壤,本亦作穰。廣雅:『豐也。』」盧云:「列子天瑞篇亦以壤為穰。」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洒然異之。崔、李云:「洒然,驚貌。」今吾日計之而不足,向云:「無旦夕小利也。」歲計之而有餘。向云:「順時而大穰也。」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尸,主也。言欲奉以為君。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語又見齊物論。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俞云:「得字疑涉下文而衍。易說卦:『兌,正秋也,萬物之所說也。』疏:『正秋而萬物皆說成也。』即本此文。正秋而萬寶成,文義已足,不必加得字。」夫春與秋,豈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釋文「天」作「大」。案:時與道為運行,有得而不覺也。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宣云:「隱居不耀。」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宣云:「如相忘於天地。」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欲俎豆予于賢人之閒,我其杓之人邪?郭云:「不欲為物標杓。」吾是以不釋於老耼之言。」成云:「老子云:『功成弗居,長而不宰。』楚既虔稟師訓,畏壘反此,故不釋然。」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无所還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成云:「八尺曰尋,倍尋曰常。鯢,小魚。」釋文:「制,折也。謂小魚得曲折也」案:「制」「折」古通用字。步仞之丘陵,巨獸无所隱其軀,而㜸狐為之祥。釋文:「六尺為步,七尺曰仞。廣一步,高一仞也。崔云:『祥,善也。蠱狐以小丘為善也。』」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利祿先與善人。自古堯、舜以然,以、已同。而況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聽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函車之獸,李云:「函獸,大容車。」介而離山,俞云:「方言:『獸無偶曰介。』」則不免於罔罟之患;吞舟之魚,碭而失水,釋文:「碭,徒浪反。謂碭溢而失水也。」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高,魚鼈不厭深。郭云:「去利遠害乃全。」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眇而已矣。與物同。且夫二子者,謂上堯、舜。又何足以稱揚哉!是其於辯也,宣云:「凡事分辯,如尊賢授能,先善與利之為。」將妄鑿垣牆而殖蓬蒿也。郭云:「將令後世妄行穿鑿而殖穢亂也。」簡髮而櫛,成云:「簡,擇。」數米而炊,言其瑣屑。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軋,相傾也。任知則民相盜。宣云:「盜,詐也。」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釋文:「殺音試,本又作弒。」正晝為盜,日中穴阫。釋文:「向音裴,云:『阫,牆也。言無所畏忌。』」吾語女: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語又見徐無鬼篇。南榮趎蹵然正坐曰:釋文:「趎,昌于反,向音疇。李云:『庚桑弟子。』人表作疇,淮南作幬。」盧云:「今淮南作疇。」「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邪?」惡音烏。成云:「惡託何學,方逮斯言?」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俞云:「釋名:『抱,保也,相親保也。』是抱、保義通。抱汝生,即保汝生也。」无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矣。」南榮趎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同用異。形之與形亦辟矣,郭嵩燾云:「禮記大學注:『辟猶喻也。』言形之與形易喻也。」案:言我形之與人形亦易喻矣。而物或閒之邪,宣云:「物,物欲。」欲相求而不能相得?常有不能相喻者,故疑或閒隔之。今謂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趎勉聞道達耳矣。」釋文:「崔、向云:『僅達於耳,未徹入於心也。』」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引古語。『奔蜂不能化藿蠋,司馬云:「奔蜂,小蜂也。一云土蜂。藿蠋,豆藿中大青蟲也。」成云:「細腰土蜂,能化桑蟲為己子,而藿蠋不能化也。」越雞不能伏鵠卵,魯雞固能矣。』釋文:「向云:『越雞,小雞。或云荊雞。魯雞,大雞也,今蜀雞。』鵠,本亦作鶴,同。」雞之與雞,其德非不同也,有能有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釋文:「方言:『贏,儋也。齊、楚、陳、宋之間謂之贏。』」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趎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然顧其後。懼然,猶瞿然。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歎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郭嵩燾云:「左襄四年傳杜注:『短小曰朱儒。』朱愚,蓋智術短小之謂。」蘇輿云:「案朱愚猶顓愚。朱、顓雙聲字。」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睫之間,吾因以得汝矣,已得汝心。今汝又言而信之。知吾言驗。若規規然若喪父母,李云:「規規,細小貌。」揭竿而求諸海也。向云:「言以短小之物,欲測深大之域。」亡人哉!宣云:「如流亡之人。」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憐哉!」宣云:「失其所歸。」南榮趎請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宣云:「召清虛,去物欲。」十日自愁,宣云:「未即能之,故復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盪滌。熟哉鬱鬱乎!宣云:「如熟物之氣蒸鬱於中。」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宣云:「所惡猶未盡去。」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將內揵;內韄者不可繆而捉,將外揵。釋文:「韄音獲。李云:『韄,縛也。』向云:『揵,閉也。』」案:此言外韄者,耳目為物所縛,不可以其繁擾而捉搤之,將必內閉其心,以息耳目之紛。內韄者,心思為欲所縛,不可以其繆亂而捉搤之,將必外閉其耳目,以絕心思之緣。外、內韄者,道德不能持,若外、內物欲膠縛者,雖有道德,不能扶持。而況放道而行者乎!」向云:「放,依也。」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問病者,即病病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衛生之經而已矣。」經,常也。宣云:「且求全生自養而已。」老子曰:「衛生之經,能抱一乎?成云:「守真不二也。」能勿失乎?成云:「還自得也。」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王念孫云:「『吉凶』,當為『凶吉』。一、失、吉為韻。管子心術篇:『能專乎?能一乎?能无卜筮而知凶吉乎?』是其證。(內業篇「凶吉」亦誤為「吉凶」,惟心術篇不誤。)」能止乎?成云:「不逐分外。」能已乎?成云:「已過不追。」能舍諸人而求諸己乎?成云:「舍棄效彼之心,追求己身之道。」能翛然乎?成云:「往來無係止。」能侗然乎?宣云:「無知。」能兒子乎?宣云:「元氣自然。」兒子終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釋文:「嗥,本又作號。司馬云:『嗌,咽。』嗄,於邁反。本又作嚘,徐音憂。司馬云:『楚人謂嗁極無聲曰嗄。』」俞云:「作嚘是也。老子『終日號而不嗄』,傅奕本作,即嚘之異文。揚子太玄經夷次三曰『柔,嬰兒於號,三日不嚘』,二宋、陸、王本同。蓋以嚘與柔為韻,可知揚所見老、莊皆作嚘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釋文:「廣雅云:『掜,捉也。』」宣云:「共同拱。」案:赤子終日捲握,而不必捉物,以拱握其手乃德性固然也。終日視而目不瞚,釋文:「瞚,字又作瞬,同,音舜,動也。」偏不在外也。宣云:「無所偏向於外,視猶不視。」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與物順行,而同其波蕩。以上皆就赤子言。是衛生之經已。」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德已乎?」問此即至人之德否?曰:「非也。是乃所謂冰解凍釋者能乎?者猶之。言是特所謂解釋胸中凝滯之能乎?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俞云:「徐無鬼篇曰『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與此文異義同。交即邀也。古字止作徼。左文二年傳『寡君願徼福於周公、魯公』,與此『邀食』『邀樂』語意相似。作邀者,後起字;作交者,叚借字。詩桑扈『匪交匪傲』,漢書五行志作『匪徼匪傲』,即其例矣。」不以人物利害相攖,釋文:「廣雅云:『攖,亂也。』」不相與為怪,不立異。不相與為謀,不苟同。不相與為事,不輕交接。翛然而往,侗然而來。解具上。是謂衛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已造極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矣。二語見齊物論。又見徐無鬼、知北遊二篇,「木」作「骸」。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釋文:「惡音烏。」郭云:「禍福生於失得,人災由於愛惡。」宣云:「答以未也,而告之無進詞。蓋至道不外上所云,但有心以此為至,即非道矣,老子所以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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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泰定者,發乎天光。郭云:「德宇泰然而定,則其所發者天光耳,非人耀。」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宣云:「自人視之,亦人耳。」人有修者,乃今有恆;宣云:「修,即泰定。恆,純常也。」有恆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來依止,天亦佑助。人之所舍,謂之天民;無位而尊。天之所助,謂之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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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宣云:「三者皆不知止。」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成云:「所不能知者,不強知之,此學之至妙。」若有不即是者,天鈞貶之。成云:「若不以分內為是者,斯敗自然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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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物以將形,具衆理以順形。藏不虞以生心,宣云:「退藏不思慮之地,以活其心。」敬中以達彼,敬慎其內智,以達於外。若是而萬惡至者,宣云:「謂災患。」成云:「若文王之拘羑里,孔子之厄匡人。」皆天也,而非人也,宣云:「非我致之。」不足以滑成,不足以亂我之大成。不可內於靈臺。不可令人而擾吾之心。郭云:「靈臺,心也。」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心不可動於物,貴能持之,但當自然而持,而不可有意執持之也。不見其誠己而發,每發而不當,未見其誠身而妄發,雖發必不當。業入而不舍,每更為失。成云:「業,事也。」案:外事入擾於心而不舍去,雖更變而亦失。姚云:「上己,此也。不見其誠,則皆妄心耳,如此而發,固無當處,若能入矣,而不能久居,反更易為失,是知及而仁不能守者也。」於義亦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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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閒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郭云:「幽顯無愧於心,故獨行而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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券內者行乎无名,宣云:「券,契也。得契合乎內。」成云:「無名,道也。履道者,雖行而無名迹。」券外者志乎期費。俞云:「荀子書每用綦字。王霸篇楊注:『綦,極也。』亦或作期。期費,猶言極費。費謂財用。」案:券外者志乎期費,言契合乎外者,志欲窮極其財用也。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平常而有光輝。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與賈人何異?人見其跂,猶之魁然。人見其跂想分外,比之於市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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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物窮者,物入焉;郭注:「窮,謂終始。」宣云:「我與物相終始,則物亦來就。」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俞云:「且,苟且也。詩東門之枌『穀旦于差』,韓詩旦作且,云:『苟且也。』是重言為苟且,單言為且。上文『終始』,是窮極之義,苟且與窮極義正相反。」不能容人者无親,无親者盡人。郭云:「盡是他人。」兵莫㦧於志,鏌鎁為下;說文:「慘,毒也。」字或作「㦧」。慘毒莫甚於心,而兵次之。寇莫大於陰陽,无所逃於天地之間。成云:「寇,敵也。」非陰陽賊之,心則使之也。郭云:「心使氣,則陰陽徵(俗作「癥」。)結於五藏而所在皆陰陽也,故不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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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通,其分也,宣云:「凡分必有畛域。道無畛域,故通乎其所分也。」其成也毀也。此有所成,則彼有所毀,故道無成毀之分。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分皆求備,故惡分。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其備有者,仍求備不已,故惡備。故出而不反,見其鬼;情識外馳而不知反,止見其為鬼耳。出而得,是謂得死。外馳而遂有得,彼自以為得也,不知是得死耳。滅而有實,鬼之一也。其性既滅,雖有形骸之實,自謂生存,吾以為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人有形質,當作無形質觀,則天君泰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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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无本,道之流行無本根。入无竅。道之斂藏無竅隙。有實而无乎處,道有實在,而不見其處所。有長而无乎本剽,釋文:「剽,本亦作摽。崔云:『末也。』」案:木枝之遠揚者謂之標,故以訓末。言道之源流甚長,而不見其本末。有所出而无竅者有實。有實而无乎處者,宇也;有所出而無竅隙者,自非無實;雖有實而終無處所者,處乎四方上下之宇也。有長而无本剽者,宙也。雖有長而不見本末者,以古往今來之宙為之本末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人物有生死,陰陽有出入。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郭云:「天門者,萬物之都名。謂之天門,猶言衆妙之門。」天門者,无有也,萬物出乎无有。郭云:「以無為門。」有不能以有為有,有之未生,非有之所能有。必出乎无有,無能生有。而无有一无有。聖人藏乎是。宣云:「並『無有』二字亦無之,乃衆妙所在也,故聖人藏焉。」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以上又見齊物論篇。將以生為喪也,以死為反也,成云:「俗人以生為得,以死為喪。今欲反於迷精,故以生為喪,以其無也,以死為反,反於空寂。雖未盡於衆妙,猶可齊於死生。」是以分已。以同已。郭云:「雖欲均之,然已分矣。」成云:「猶見生死之異。」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言又次一等人,亦知有無生死之為一,而守之不疑,孰能知此理者,吾亦與為友。是三者雖異,郭云:「或有而無之,或有而一之,或分而齊之,故謂三也。此三者,雖盡與不盡,俱能無是非於胸中。」公族也,楚公族未受姓,如王子、王孫。昭、景也,著戴也,宣云:「此二族,著其所戴之先人為氏。」甲氏也,著封也。「甲」,「中」之誤,宣改,今從之。云此一族是著其所封之邑為氏。非一也。亦如上三者同一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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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黬也,釋文:「徐於減反。字林云:『釜底黑也。』宣云:「有生皆出於闇穆,如釜底一抹皆黑,無彼此分別也。」披然曰移是。今忽然披曉於人曰「汝當移而從是」,此由我而生是非也。嘗言移是,試言之。非所言也。宣云:「本不足言。」雖然,不可知者也。然世人亦不知此也。臘者之有膍胲,可散而不可散也;成云:「臘,大祭。膍,牛百葉。胲,備也,亦言是牛蹄也。臘祭之時,牲牢甚備,至於四肢五藏,並皆陳設。祭事既訖,方復散之,則以散為可;若其祭未了,則不合散,又以散為不可。」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釋文:「司馬、郭云:『偃,屏側也。』」桂馥云:「屏當為庰。急就篇『庰廁清圂糞土壤』,顏注:『庰,僻偃之名也。』」郭慶藩云:「偃當作匽。周禮宮人『為其井匽』,鄭司農云:『匽,路廁也。』燕策『宋王鑄諸侯之象,使侍屏匽』,屏匽即庰廁也。」為是舉移是。請嘗言移是。微物之散否有時,一室之觀覽必悉,為此而舉及移是,則請試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此以我之生為根本,以我之心知為師。因以乘是非;因此相乘而起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己為質;使人以己為節,因以死償節。郭云:「質,主也。」案:果有名實可爭,因以己身為主,使人皆從己以為節義,因共以死守之,所謂「殺身以成名」也。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若然者,非特死生我不自主,即知愚榮辱亦皆不自主。其舉而用,則我是賢知也;棄而不用,則我是庸愚也;徹而上達,則我為榮名也;窮而在下,則我為恥辱也。移是,今之人也,惟以權力移,此今之人也。是蜩與學鳩同於同也。逍遙遊篇言蜩與鷽鳩笑大鵬,是二蟲同一無知也。今人如此,不與二蟲等誚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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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釋文:「蹍,女展反。廣雅云:『履也。』」宣云:「辭謝以放肆自引罪。」兄則以嫗,宣云:「蹍兄足則不必辭謝引罪,但煦嫗憐之而已。」大親則已矣。成云:「若父蹋子足,則閔然而已,不復詞費。」宣云:「可知道以相忘為至也。」故曰:至禮有不人,郭云:「視人若己。」至義不物,郭云:「若得其宜,則物皆我也。」至知不謀,成云:「率性而照。」至仁无親,郭云:「辟之五藏,未曾相親而仁已至矣。」至信辟金。宣云:「不須以金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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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志之勃,宣云:「徹,毀。勃,亂也。」解心之繆,成云:「繆,繫縛也。」去德之累,達道之塞。達,通也。富、貴、顯、嚴、名、利六者,嚴,威。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繆心也;容貌、動作、顏色、詞理、氣息、情意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知音智。此四六者不盪胸中則正,郭云:「盪,動也。」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无為而无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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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者,德之欽也;道無可見,見其德之流行,則共仰為有道之人,故曰道者德之欽。生者,德之光也;成云:「天地之大德曰生,故生化萬物者,盛德之光華也。」性者,生之質也。成云:「質,本也。自然之性,是稟生之本。」性之動謂之為,郭云:「以性自動,故稱為耳,此乃真為,非有為也。」為之偽謂之失。成云:「感物而動,性之欲。偽情,分外有為,謂之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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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者,接也;接物而知之,謂之知。知者,謨也;知音智。謨,謀也。見事而慮之,故因謨見智。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雖智者有所不知,如目斜視一方,故不能徧,是以用智而偏,不如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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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以不得已之謂德,迫而後動,乃見盛德。動无非我之謂治,舍我逐物則亂,反是則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騖名則偽而亂,終至相反;求實則真而治,終無不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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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工乎中微而拙於使人无己譽,中微則人譽己,是工拙常相因也。惟大道能無名。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郭云:「任其自然,天也;有心為之,人也。」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釋文:「俍音良。」成云:「俍,善也。全人,神人也。」案:聖人謂堯、舜以下,全人謂伏羲以上。唯蟲能蟲,唯蟲能天。成云:「鳥飛獸走,能蟲也,蛛網蜣丸,能天也,皆禀之造物,豈仿效之所能致!」案:言蟲之能亦不齊。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況吾天乎人乎!人言全人惡天,非惡天也,特惡人之天耳,謂己不順性而偽為也。若直以人為天,而使天下皆從己,則更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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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雀適羿,適,遇也。羿必得之,威也;成云:「所獲者少,所逃者多。以威御世,其義亦爾。」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成云:「大道曠蕩,無不制圍,故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逃處。是知以威取物,深乖大造。」是故湯以胞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胞同庖。伊尹以割烹要湯;百里奚自鬻於秦養牲者,五羊之皮,食牛,以要秦穆公。二事皆孟子所斥。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可得者,无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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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者拸畫,外非譽也;郭云:「介,刖也。」崔云:「拸畫,不拘法度也。」俞云:「漢書司馬相如傳注:『痑,自放縱也。』與此拸字義同。穀梁桓六年傳『以其畫我』,公羊傳作『化我』,何注:『行過無禮謂之化。』畫義蓋同。人既刖足,不自顧惜,非譽皆所不計,故不拘法度。」胥靡登高而不懼,遺死生也。胥靡,役作之人。傅說胥靡是也。夫復謵不餽而忘人,釋文:「餽,元嘉本作愧。」郭嵩燾云:「說文:『讋,失氣言也。』『謵,言讋謵也。』復謵,謂人語言慴伏以下我。以物與人曰餽,以言語餉人亦曰餽。不餽,謂不報謝。外非譽,遺死生,忘己者也;復謵不餽,忘人者也。」案:復謵不餽,諸解皆非,郭說為近,下文所謂「敬之而不喜」也。此處疑有奪文,不敢強說。忘人,因以為天人矣。能忘人,即可以為天人,以其近自然也。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為然。成云:「忘其逆順。」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於人所怒之事,而我不怒,則有時而怒,仍自不怒出。此孟子所謂「文王一怒」、「武王一怒」也。出為无為,則為出於无為矣。出於人所為之地,而我不為,則有時而為,仍自無為出。中庸所謂「無為而成」,孔子所謂「無為而治」也。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郭云:「平氣則靜理足,順心則神功至。」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郭云:「緣於不得已,則所為皆當。」成云:「不得止者,感而後應,分內之事也。」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郭云:「聖人以斯為道,豈求無為於恍惚之外哉!」

徐无鬼第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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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无鬼因女商見魏武侯,釋文:「徐无鬼,魏隱士。司馬本作『緡山人徐无鬼』。」成云:「女姓,商名,魏宰臣。」武侯,名擊。武侯勞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勞,故乃肯見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則勞於君,君有何勞於我?君將盈耆欲,長好惡,釋文:「長,丁丈反。」則性命之情病矣;情,實。君將黜耆欲,掔好惡,釋文:「掔,苦田反,又口閑反。崔云:『引去也。』」則耳目病矣。我將勞君,君有何勞於我?」武侯超然不對。司馬云:「超然,猶悵然。」少焉,徐无鬼曰:「嘗語君,吾相狗也。嘗,試。下之質,執飽而止,材質下者,甚飽而止。是狸德也;俞云:「廣雅釋獸:『狸,貓也。』秋水篇曰:『騏驥驊騮,捕鼠不如狸狌。』此本書以狸為貓之證。御覽引尸子曰:『使牛捕鼠,不如貓狌之捷。』莊子言狸狌,尸子言貓狌,其義一也。狗取飽而止,與貓同,故云是狸德。」中之質,若視日;宣云「凝然上視。」上之質,若亡其一。釋文:「一,身也。精神不動,若無其身。」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馬也。吾相馬,直者中繩,成云:「謂馬前齒。」曲者中鉤,成云:「謂馬項。」方者中矩,成云:「謂馬頭。」圓者中規,成云:「謂馬眼。」是國馬也,國君得之為上品。而未若天下馬也。天下馬有成材,釋文:「自然已足,不須教習。」若卹若失,釋文:「失音逸。司馬本作佚。李云:『卹、失,皆驚悚若飛也。』」成云:「眼自顧視,既似憂虞;蹄足緩疏,又如奔佚。」若喪其一,成云:「觀其神彩,若忘己身。」若是者,超軼絕塵,不知其所。」所,謂止所。武侯大悅而笑。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獨何以說吾君乎?說同悅,下同。吾所以說吾君者,橫說之則以詩、書、禮、樂,從說之則以金板、六弢,釋文:「司馬、崔云:『金版、六弢,皆周書篇名。』或曰秘讖也。本又作六韜,謂太公六韜,文、武、虎、豹、龍、犬也。版,本又作板。」成云:「橫,遠也;從,近也。武侯好武而惡文,故以兵法為從,六經為橫也。」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為數,而吾君未嘗啟齒。笑也。今先生何以說吾君,使吾君說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馬耳。」直,特也。女商曰:「若是乎」?成云:「怪其術淺。」曰:「子不聞夫越之流人乎?蓋當日相傳越之流人有是言也。去國數日,見其所知而喜;去國旬月,或旬或月。見其所嘗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矣。似鄉里人也。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滋,愈。夫逃虛空者,司馬云:「故壞冢處為空虛也。」案:謂墟旁有空處也,故下云「位其空」。藜、藋柱乎鼪、鼬之逕,其地但有鼪、鼬往來徑路,藜、藋森立如柱,極言其荒穢也。藜,蒿也。爾雅「拜,商藋」,郭注:「商藋似藜。」踉位其空,踉蹌而處其空地。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成云:「跫,行聲。」而況乎兄弟親戚之謦欬其側者乎!李云:「謦欬,喻言笑也。」案:喻武侯有狗馬之好,驟聞而喜,不異流人之見鄉人,逃者之聞骨肉言笑也。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側乎!」正人之言,則莫以進君側也。徐无鬼見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郭慶藩云:「芧,即櫟也,一名栩,一名𣏗,一名采。其實謂之皁,亦謂之樣。今書傳樣皆作橡。芧、𣏗、杼三字通。此篇『芧栗』,山木篇作『杼栗』。」厭蔥韭,厭,足。以賓寡人,賓同擯。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李云:「干,求也。」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李云:「謂善言嘉謀,可以利社稷也。」徐无鬼曰:「无鬼生於貧賤,未嘗敢飲食君之酒肉,將來勞君也。」君曰:「何哉?奚勞寡人?」曰:「勞君之神與形。」成云:「形勞神倦,故慰之。」武侯曰:「何謂邪?」徐无鬼曰:「天地之養也一,宣云:「天地之生人皆同。」登高不可以為長,居下不可以為短。高、下,貴、賤也。君獨為萬乘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許也。宣云:「心神當有不自得處。」夫神者,好和而惡姦。宣云:「和同物。姦,自私。」夫姦,病也,故勞之。唯君所病之,何也?」宣云:「何故自蹈此病?」武侯曰:「欲見先生久矣。吾欲愛民而為義偃兵,可乎?」偃息兵戈,是為裁制之義。徐无鬼曰:「不可。愛民,害民之始也;名為愛民,而實役之,是愛即害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號稱偃兵,敵國潛伺,是偃即造之本也。君自此為之,則殆不成。自名入實,近於不成。凡成美,惡器也。凡欲成美名者,惡其滯於器也。君雖為仁義,幾且偽哉!雖欲成仁成義,不且滯於名器而為偽哉!形固造形,無形之形,可以造衆形。成固有伐,其名之成,則有功自夸。變固外戰。其事之變,則日與外戰。君必无盛鶴列於麗譙之間,无徒驥於錙壇之宮,李云:「鶴列,謂兵如鶴之列。麗譙,樓觀名。」案:徒驥,猶言步騎。錙壇,宮名。蓋魏有此宮。麗譙之間,錙壇之宮,非可列兵走馬之地,喻令毋騁心兵也。无藏逆於得,順得可也,毋非理妄取,而藏逆於得。无以巧勝人,无以謀勝人,无以戰勝人。三者皆藏逆於得之事。夫殺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養吾私與吾神者,養吾私體,與吾心神。其戰不知孰善?無所謂善。勝之惡乎在?無所謂勝。君若勿已矣,若有不已於斯民之故。修胸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攖。在吾修己之誠,以順應天地,而勿有所攖擾。夫民死已脫矣,君將惡乎用夫偃兵哉!」如是則民已脫於死亡矣,何用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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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帝將見大隗乎具茨之山,釋文:「大隗,神名。司馬云:『具茨,在滎陽密縣東,今名泰隗山。』」方明為御,昌㝢驂乘,張若、謵朋前馬,司馬云:「先馬導。」昆閽、滑稽後車。至於襄城之野,成云:「汝州有襄城縣,在大隗山南。」七聖皆迷,无所問塗。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黃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亦若此遊於襄城之野而已。又奚事焉?不必更欲多事。予少而自遊於六合之內,予適有瞀病,釋文:「瞀,莫豆反。李云:『風眩貌。』」有長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車,司馬云:「以日為車也。」郭云:「日出而遊,日入而息。」而遊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復遊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言非我所事也。黃帝曰:「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辭。黃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見害於馬者去之,使馬得全其天也。黃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已見大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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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士无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无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无淩誶之事則不樂,俞云:「禮鄉飲酒鄭注:『察,猶察察,嚴殺之貌。』老子『俗人察察』,河上公注:『察察,急且疾也。』察有嚴急之意,故以淩誶為樂。李云:『淩,謂相淩轢。』廣雅:『誶,問也。』」皆囿於物者也。務自見其能,此為物事所囿也。招世之士興朝,招致世人,相與共濟,此務興其朝者也。中民之士榮官,士僅中庸,持祿保位,此但榮其官者也。筋力之士矜難,筋力強壯,遇難則矜。勇敢之士奮患,性情勇敢,見患則奮。兵革之士樂戰,久於兵革,以戰為樂。枯槁之士宿名,山林枯槁,留戀名高。法律之士廣治,講求法律,思廣治術。禮教之士敬容,束身禮教,敬飾容儀。仁義之士貴際。施用仁義,貴在交際。農夫无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无市井之事則不比。成云:「比,和樂。古者因井為市,故謂之市井。」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庶人偶有旦暮與共之事,相聚為業則競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器械巧便,工良費少,其氣自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尤,異於衆。夸,矜驕也。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无為也。物,事也。逞勢生事之徒,喜樂禍變,遭時而後有所用,其人不能安靜。此皆順比於歲,不物於易者也,順歲時相追逐,無一息之停,各自囿於一物,不能相易。馳其形性,二者並馳。潛之萬物,宣云:「潛,汨沒也。」終身不反,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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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成云:「期,準的也。射無期準而誤中一物,即以為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成云:「各私其是,故無公是。」郭云:「若謂謬中者羿也,則私自是者亦可謂堯矣。莊子以此明妄中者非羿,而自是者非堯。」惠子曰:「可。」宣云:「惠子亦自是者,故以為可。」莊子曰:「然則,據《莊子集釋》補。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成云:「儒,姓鄭,名緩。墨名翟。楊名朱。秉者,公孫龍字。增惠施為五,各相是非,用誰為是?若天下皆堯,何為五復相非乎?」或者若魯遽者邪?李云:「姓魯,名遽,周初人。」案:下引魯事。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成云:「冬取千年燥灰以擁火,須臾出火,可以爨鼎;盛夏以瓦瓶盛水,湯中煮之,縣瓶井中,須臾成冰也。」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陰召陰,成云:「千年灰,陽也,火又陽也,此以陽召陽;井中,陰也,水又陰也,此以陰召陰。」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宣云:「舉宮角以該五音。弟子言氣之相召者,遽示以音之相動者。廢,置也。置一瑟於堂,置一瑟於室,相去異地,鼓之而宮角相應,律無不同。此遽自謂是道者也。」夫或改調一弦,於五音无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宣云:「莊子駮魯遽之道未足為異也。言無論二瑟五音相應,姑就一瑟言之,當其本調既成,五音各有定弦,今或改調一弦,而為變調,則於本調之五音移動而無當也,宜不相應矣。乃鼓之而二十五弦亦隨之而變,無不相應,此豈於五音之外有異聲哉?蓋五音可旋相為宮,今所改一弦,便是變調之宮,如君主然,則餘弦自隨之而動也。夫一瑟之閒,又是變調,無不相應如此,則二瑟五音之上,其相應尤理之常然,何足異乎?今遽以此誇其弟子,自謂積微,不知五音之相動與二氣之相召有以異乎?可見在人則見以為非,在己則見以為是,究之相等耳。」且若是者邪?」宣云:「惠與四人各是所是,究無公是,毋乃如魯遽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五家相與辯論。相拂以辭,相鎮以聲,以言辭相拂拭,以聲譽相鎮定。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宣云:「言四家皆不以我為非,則何如矣?」郭云:「未始吾非者,各自是也。惠子便欲以此為至。」莊子曰:「齊人蹢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宣云:「蹢與躑同。齊人殘其子足,使蹢躅於宋,命為彼閽人,蓋為閽不以完人也。」郭云:「此齊人之不慈,然亦自以為是,故為之。」其求鈃鍾也以束縛,釋文:「字林云:『鈃,似小鍾而長頸。』又云:『似壺而大。』」郭云:「乃反以愛鍾器為是。束縛,恐其破傷。」姚云:「鈃上求字衍。」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類矣夫!郭云:「唐,失也。失亡其子,而不能遠索;遺其氣類,而未始自非。人之自是,有斯謬矣。」俞云:「夫字上屬,與左襄二十四年傳『有令德也夫』、『有令名也夫』句法相似。」今從之。楚人寄而蹢閽者,俞云:「蹢,當讀為謫。方言:『謫,怒也。』廣雅:『謫,責也。』楚人寄而謫閽者,謂寄居人家而怒謫其閽者也。」案:自來注家,就本文解釋,與下文連為一事,萬無可通之理。此「蹢」字緣上「蹢」字而誤。今斷從俞說。夜半於无人之時而與舟人鬭,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郭云:「岑,岸也。齊、楚二人所行若此,未嘗自以為非。今五子自是,豈異斯哉!」宣云:「離同麗。」案:夜半無人之時,舟未著岸而與舟人鬭,將有性命之虞,與寄而謫閽之事,皆足以造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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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慢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斲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斲之,釋文:「慢,本亦作漫。『郢人』,漢書音義作『獿人』,服虔曰:『獿人,古之善塗塈者,施廣領大袖以仰塗,而領袖不污,有小飛泥誤著其鼻,因令匠石揮斤而斲之。』獿音饒,韋昭乃回反。」成云:「堊,白善土也。漫,汙也。」案:聽而斲之,祇是放手為之之義。當局本極審諦,旁人見若不甚經心,故云聽耳。而郭象以為「暝目恣手」,失之遠矣。石,匠人名。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斲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宣云:「質,施技之地,謂郢人也。」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為質矣,吾无與言之矣。」夫子,謂惠。莊、惠行事不同,而相投契,惠死而莊無可與縱言之人,是以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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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列子力命篇作「疾矣」,言病甚也。可不謂云,力命篇作「可不諱云」,言不可復諱而不言也。「謂」字誤。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曰:「不可。其為人,絜廉善士也,其於不己若者不比之;不似己清潔者不與為友,嫉惡太嚴也。力命篇作「不比之人」,不以人比數也。下文「又」字,蓋「人」字之誤。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念舊惡。使之治國,上且鉤乎君,釋文:「鉤,反也。亦作拘。」宣云:「亦逆意。」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力命篇「畔」上有「不」字,是。此脫。宣云:「上忘者,不自矜其能,故在己上者與之相忘。下不畔者,汎愛衆,故在己下者不忍畔之。」張湛注:「居高而自忘,則不憂下之離畔。」愧不若黃帝而哀不己若者。張注:「慚其道之不及聖,矜其民之不逮己,故能無棄人也。」以德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臨人而自賢,人所不與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張注:「與物升降者,物必歸。」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宣云:「不事察察。」勿已,則隰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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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王浮於江,登乎狙之山。衆狙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成云:「恂,怖懼。蓁,棘叢。」有一狙焉,委蛇攫𢮞,見巧乎王。釋文:「𢮞,本又作搔,素報反。徐本作𢮞,七活反。司馬本作條。」成云:「委蛇,從容。攫𢮞,騰擲也。」王射之,敏給搏捷矢。俞云:「敏、給二字同義。後漢酈炎注『言論給捷』,李注:『給,敏也。』敏給當以狙言,謂狙性敏給,能搏接矢也。舊注以敏給屬王射言,非。捷、接古字通。」王命相者趨射,狙執死。司馬云:「相,佐王獵者也。執死,見執而死也。」王顧謂其友顏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捷也。以敖予,敖、傲同。以至此殛也。殛,死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驕人哉!」色,猶言意態。顏不疑歸而師董梧,釋文:「董梧,有道者也。」以助其色,釋文:「助,本亦作鋤。」成云:「除去也。」去樂辭顯,屏去聲樂,辭謝榮顯。三年而國人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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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伯子綦隱几而坐,仰天而噓。南伯,即南郭,伯、郭聲近通用字。事又見齊物論篇,「几」作「机」。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宣云:「言其出類拔萃。」案:齊物論篇作「何居乎」。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齊物論篇作「槁木」,庚桑楚篇作「槁木之枝」。此與知北遊作「槁骸」,猶言槁枝也。以下異。曰:「吾嘗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覩我,而齊國之衆三賀之。釋文:「齊君尊德,故國人慶之。」盧云:「田禾,即齊太公和。」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我名先著,彼乃知之,是我賣而彼鬻之也。若我而不有之,自有其名。彼惡得而知之?若我而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宣云:「逐外喪真。」吾又悲夫悲人者,宣云:「又自喪也。」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宣云:「亦自喪也。」其後而日遠矣。」宣云:「衆心盡遣,乃有此槁木死灰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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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之楚,楚王觴之,孫叔敖執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釋文:「左傳,孫叔敖是楚莊王相,孔子未生。哀公十六年仲尼卒後,白公為亂,宜僚未嘗仕楚。又宣十二年傳,楚有熊相宜僚,與叔敖同時,去孔子甚遠。蓋寄言也。」成云:「古人飲必先祭,宜僚瀝酒祭,故祝聖人。」宣云:「燕會之際,正乞言憲道時也。蓋二子導孔子使言。」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嘗言,於此乎言之。前此未嘗言不言之言,乃今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司馬云:「宜僚,楚勇士也,善弄丸。白公將作亂,殺子西。子期、石乞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當五百人。』往告,不許;承之以劍,不動,弄丸如故,曰:『吾亦不泄子。』白公遂殺子西。子期歎息兩家而已,宜僚不預其患。」案:言「難解」,非也。或記載有異。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司馬云:「叔敖安寢恬臥,養德於廟堂之上,折衝於千里之外,敵國不敢犯,郢人投兵,無所攻伐。郢,楚都也。」釋文:「羽,雩舞者之所執。」案:淮南主術訓「昔孫叔敖恬臥而郢人無所害其鋒」,與此文意同。(「害」,王氏雜志正作「用」。)丘願有喙三尺。」能言之具,願有之而已。引孔子語畢。彼之謂不道之道,彼,謂宜僚。叔敖難解兵投,不煩論說,是不言之道也。此之謂不言之辯。據《莊子集釋》補。故德總乎道之所一,無論行德若何,期於合道,一而已矣。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上知音智。止其分,即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宣云:「非見德者所能同。」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宣云:「非善辯者所能舉。」名若儒、墨而凶矣。宣云:「以名相標,凶德也。」故海不辭東流,大之至也。聖人并包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其誰氏。是故生无爵,郭云:「有而無之。」死无諡,成云:「生既以功推物,故死亦無可諡。」實不聚,郭云:「令萬物各知足。」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而況為大乎!郭云:「大愈不可為而得。」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德乎!郭云:「唯自然乃德耳。」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天地何求,自無不備。知大備者,无求、无失、无棄,不以物易己也。宣云:「己貴於物故也。」反己而不窮,自然不窮。循古而不摩,順古道而行,無須摩飾。大人之誠。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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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綦有八子,陳諸前,召九方歅曰:「為我相吾子,孰為祥?」九方歅曰:「梱也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將與國君同食以終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索然,涕下連綿之貌,「吾子何為以至於是極也!」哀其不幸,九方歅曰:「夫與國君同食,澤及三族,而況父母乎?今夫子聞之而泣,是禦福也。釋文:「禦,距也。」子則祥矣,父則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識之?而梱祥邪,盡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言汝何謂梱祥邪?夫所謂祥者,特鼻入酒肉之香,口入酒肉之味,二者盡之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來?其所自來,皆虐取於民者。吾未嘗為牧而牂生於奧,未嘗好田而鶉生於宎,若勿怪,何邪?釋文:「爾雅云:『牂,牝羊也。』奧,西南隅,未地也。宎,字又作窔,司馬云:『東北隅也。』一云東南隅。」盧云:「釋宮:『東南隅謂之窔。』東北隅乃宦也。」案:牂所自來,牧也;鶉所自來,田也。未田、牧而有牂、鶉,雖非如國君之取於民,亦必有由而至,汝未嘗一怪問,何邪?吾所與吾子遊者,遊於天地。逍遙遊也。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邀同徼。義具庚桑楚篇,彼「邀」作「交」。吾不與之為事,不與之為謀,不與之為怪;庚桑楚篇大同。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上文「修胸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攖」,與此義相應。吾與之一委蛇而不與之為事所宜。吾一與之順應,而不必擇事所宜者為之。凡此皆與吾子修道之實也。今也然有世俗之償焉!吾子不為世俗酒肉之人,而今也居然有世俗酒食之報,可怪也!凡有怪徵者,必有怪行。宣云:「此常事也。」殆乎!非我與吾子之罪,幾天與之也!吾是以泣也。」宣云:「今無怪行,而有怪徵,殆非我與吾子之罪,幾於天危我家乎!是以泣也。无幾何而使梱之於燕,盜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則難,不若刖之則易,郭云:「全恐其逃,不若刖之易售也。」於是乎刖而鬻之於齊,適當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終。宣云:「渠公,蓋齊所封國,如楚葉公之類。適當君門之街為閽者,故曰與國君同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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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畜畜然仁,王云:「畜畜,愛卹勤勞之貌。」吾恐其為天下笑。後世其人與人相食與!釋文:「言相馳走於仁義,不復營農,飢則相食。」案:語又見庚桑楚篇。夫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譽之則勸,致其所惡則散。愛利出乎仁義,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衆。夫仁義之行,唯且无誠,郭云:「仁義既行,將偽以為之。」且假乎禽貪者[器]=據《莊子集釋》補。=。且以利器假禽貪者。宣云:「如禽者之貪得,猶貪漁也,即重利盜跖意。」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譬之猶一覕也。釋文:「司馬云:『覕,暫見貌。』又甫莅反,又普結反。」宣云:「一人之斷制,所見有限,猶目之一瞥,豈能盡萬物之情乎?」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宣云:「惟不矜賢者,始知有心之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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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暖姝者,釋文:「暖,柔貌。姝,妖貌。」有濡需者,釋文:「濡需,謂偷安須臾之頃。」有卷婁者。釋文:「卷婁,猶拘攣也。」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說也,說同悅。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成云:「不知所學,未有一物可稱。」是以謂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蝨是也。擇疏鬣,成云:「疏長之毛鬣。」自以為廣宮大囿,奎蹏曲隈,乳閒股腳,自以為安室利處,釋文:「奎,本亦作睽。」郭慶藩云:「曲隈,蓋謂胯內。淮南覽冥訓高注:『隈,曲深處。』左僖二十五年傳杜注:『隈,隱蔽之處。』是知言隈者,皆在內曲深之謂。」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煙火,而己與豕俱焦也。此以域進,此以域退,退滯於境域。此其所謂濡需者也。卷婁者,舜也。羊肉不慕蟻,蟻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悅之,故三徙成都,至鄧之虛而十有萬家。釋文:「向云:『鄧,邑名。』虛,本又作墟。」堯聞舜之賢,舉之童土之地,向云:「童土,地無草木也。」曰冀得其來之澤。云望得舜來而施澤也。舜舉乎童土之地,年齒長矣,聰明衰矣,而不得休歸,所謂卷婁者也。是以神人惡衆至,超世之神人,則不願衆附。衆至則不比,衆至則不與親比。不比則不利也。宣云:「不與親比,則人亦不以為利而就之。」故无所甚親,无所甚疏,抱德煬和,釋文:「煬,徐餘亮反。李云:『煬,炙也。為和氣所炙。』」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郭嵩燾云:「蟻之附羶也,有利而趨之,即其知也;羊之羶也,與以可歆之利,即其意也。蟻無知而有知,羊無意而有意,當兩棄之。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德,何羶之可慕哉!故曰於魚得計。」
13
以目視目,不外視。以耳聽耳,不外聽。以心復心,不外用。若然者,其平也繩,成云:「無心而正物。」其變也循。循,順也。與變推移。
14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成云:「用自然之道,虛其心以待物。」宣云:「之,當作人。」是。不以人入天。成云:「不以人事變天然之知。」古之真人。姚云:「覆言真人以美之。」
15
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得自然則生,失自然則死;得外榮則死,失外榮則生。藥也,其實堇也。司馬云:「烏頭。」桔梗也,雞𢋊也,司馬云:「即雞頭,一名芡。」豕零也,司馬云:「一名豬苓。」是時為帝者也,藥有君臣,此數者,視時所宜,迭相為君。何可勝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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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會稽。唯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宣云:「明於謀國。」唯種也不知身之所以愁。暗於全身。故曰:鴟目有所適,成云:「適夜不適晝。」鶴脛有所節,解之也悲。以長為節,去之則悲。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日之過河也有損焉。宣云:「吹曬能令水耗。」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恃源而往者也。試請風、日常守河上,而河以為未始擾而損之,何也?以河源長遠,有所恃而往也。釋文:「恃,本亦作持。」故水之守土也審,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物各守其類,言皆止而不移。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聰也殆,心之於殉也殆。用有時而竭。凡能其於府也殆,凡藏府之有能者,亦皆危殆。殆之成也不給改。不能自反,及殆之已成,雖欲改而不給矣。禍之長也兹萃,禍患之長,多聚於人身。其反也緣功,其反於自然,皆緣功力。其果也待久。其果決自反,亦待積久。而人以為己寶,而人以耳目心藏府為身之寶,務竭其用,而不悟其日損。不亦悲乎!故有亡國戮民无已,所以亡國戮民相續於世。不知問是也。皆由於此,不一審問也。姚云:「是者,源也。」故足之於地也踐,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博也;踐、蹍,皆履也。博,廣遠也。言足得地踐之,雖地任其踐,恃有不蹍者在,而後能善致其博遠也。人之於知也少,雖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人之於知,每苦其少,然知雖少,恃有不知者在,而後知天道之自然。不知,即真知也。知大一,知大陰,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宣云:「知此方為真知,他何足云!」大一通之,成云:「大一,天也。能通生萬物,故曰通。」大陰解之,成云:「大陰,地也。」宣云:「解紛擾。」大目視之,務見其大。大均緣之,成云:「緣,順也。」郭云:「順其本性,令各自得,則大均也。」大方體之,郭云:「體之使各得其分,則萬方俱得,所以為大方也。」大信稽之,成云:「稽,至也。循而任之,各至其實,斯大信也。」大定持之。郭云:「真不撓則自定,故持之以大定。」
17
盡有天,成云:「上七大,未有不由自然者。」循有照,成云:「順其自然,智自明照。」冥有樞,窈冥不言中,自有樞機。始有彼。大始之中,而彼我之端已見。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郭云:「解之無功,故似不解。」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成云:「能忘其知,故似不知也。」不知而後知之。不知而後為真知。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問道無方。而不可以無崖。為道固有方。頡滑有實,向云:「頡滑,謂錯亂也。」案:物物各有實理。古今不代,郭云:「各自有故,不可相代。」而不可以虧,郭云:「宜各盡其分。」則可不謂有大揚搉乎!成云:「其道廣大,豈不謂顯揚妙理而搉實論之乎?」闔不亦問是已,奚惑然為!宣云:「闔同曷。」案:言曷不推問此理,為惑然為乎!姚讀「盡有天循」句,「有照冥」句,「有樞始」句,「有彼則」句,釋云:「天循者,常無以知其妙也;照冥者,常有以知其徼也。天循為體,故有樞始;照冥為用,故有彼則。言因彼為則,無常則也。此非必其人也,人盡有之,特知解者鮮耳。而又不可以知解求也,故問者難而又不可不問。此理真實不虛,盍不問而終身惑乎!」今併取之。以不惑解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今以我之不惑,解人之惑,以反於不惑,是尚為大不惑也。

則陽第二十五》

1
則陽游於楚,成云:「姓彭名陽,字則陽,魯人。」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成云:「夷姓,名節,楚臣。王,楚文王也。」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司馬云:「王果,楚賢人。」李云:「譚,說也。」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釋文:「公閱休,隱士也。」彭陽曰:「公閱休奚為者邪?」曰:「冬則擉鼈於江,司馬云:「擉,刺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釋文:「廣雅云『樊,邊也。』司馬云:『以隱居山陰自顯。』」郭云:「言此者,以抑彭陽之進趣。」夫夷節已不能,而況我乎!吾又不若夷節。為人又不相似。夫夷節之為人也,无德而有知,同智。不自許,以之神其交,不以氣誼自許與,惟以推薦神其交結之術。固顛冥乎富貴之地,固顛倒冥蒙於富貴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非能以德相助,相助以消德也。夫凍者假衣於春,凍者逢春,不啻假之以衣。暍者反冬乎冷風。釋文:「字林云:『暍,傷暑也。』」若得冷風,則不啻反為冬時。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无赦如虎,暴戾如此。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撓焉!王云:「佞人以才辯奪之,正德以至道服之,否則不撓屈也。」故聖人,上文「正德」,此文「聖人」,皆謂公閱休。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達也使王公忘其爵祿而化卑。郭云:「失其所以為高。」其於物也,與之為娛矣;其於人也,樂物之通而保己焉。成云:「混迹人間而無滯塞,雖復通物而不喪我。」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郭云:「人各自得,斯飲和矣,豈待言哉!」與人並立而使人化。郭云:「望其風而靡。」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彼其,猶詩云「彼其之子」也。歸居,猶言安居。易云「父父子子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即其義也。而一閒其所施。既歸隱不出,則所施於物者為之一閒也。釋文:「閒音閑。」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遠也。其清高遠於人心。故曰待公閱休。」郭云:「欲其釋楚王而從閱休,將以靜泰之風鎮其動心也。」
2
聖人達綢繆,周盡一體矣,聖人自愛其身,由中達外,周至無閒。而不知其然,性也。不知其然而然,出於性也。復命搖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作,動也。或有搖動,皆復其本命,而以己之天為師,人不過從而命之。憂乎知而所行恆无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知貴能行,專以知為憂而所行無幾時,甫行又止,吾將若之何哉?言行不可有止。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人告以美,不啻予以鏡也。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无已,人之好之亦无已,性也。以上借美為喻。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奉以至仁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无已,人之安之亦无已,性也。循性而行,貴在無已。
3
舊國舊都,望之暢然;宣云:「以故鄉喻本性。」雖使丘陵草木之緡,郭云:「緡,合也。」姚云:「緡乃芒昧不分明之意。在宥篇『當我緡乎』同此解。」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況見見聞聞者也?俞云:「入,謂入於丘陵草木掩蔽之中也。」入之者十九,則其出外而可望見者十之一耳,而猶覺暢然喜悅,況見所嘗見,聞所嘗聞者乎?以十仞之臺縣衆閒者也!俞云:「猶以十仞之臺,懸衆人耳目之閒,無不共見共聞,其暢然更可知。」
4
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俞云:「路史循蜚紀有冉相氏。」郭云:「居空以隨物,而物自成。」案齊物論篇:「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與物无終无始,无幾无時日。成云:「無始,無過去。無終,無未來。無幾無時,無見在。」案:「日」字當屬上讀。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郭云:「與物化,故常無我;常無我,故常不化也。」案:語又見知北遊篇。闔嘗舍之!闔同曷。成云:「與化俱往,曷嘗暫舍也!」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為事也若之何?夫欲師天之自然而卒不得,以致與物皆殉,其以應物為事也究如何?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宣云:「無心若此。」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王云:「洫,敗壞也。」案:與物偕行而無所替廢,所行皆備而無所敗壞,所謂「無為而無不為」也。其合之也若之何?其無心而合道也又如何?兩言「若之何」,欲人之自審擇。
5
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恆為之傅之,宣云:「司御門尹,官名。」向云:「登恆,人名。」成云:「殷湯忘物,得良臣為師傅,端拱而不為也。」案:司御門尹,當是兩官,疑「御」下或有奪文,故郭云「委之百官而不與」也。不止一師,故下云「從師而不囿」。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宣云:「從師而不囿於師,得環中隨成之道。」為之司其名之名,成云:「推功司御,名不在己。」嬴法得其兩見。成云:「嬴然,無心也。見,顯也。」案:無師法而君臣兩顯,所謂「以其君顯」也。仲尼之盡慮,為之傅之。郭云:「仲尼曰:『天下何思何慮!』慮已盡矣。」宣云:「當以仲尼為師而化之。」
6
容成氏曰:「除日无歲,郭云:「今所以有歲而存日者,為有死生故也。若無死無生,則歲日之計除。」案:淮南本經訓高注:「容成氏,黃帝時造曆日者。」无內无外。」成云:「內,我也;外,物也。為計死生,故有內外。歲日既遣,物我何施!」姚云:「除日無歲,積少以為多也。無內無外,積微以成著也。此古之格言。」
7
魏瑩與田侯牟約,司馬云:「瑩,惠王。牟,齊威王。」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恥之,曰:「君為萬乘之君也,而以匹夫從讎!釋文:「犀首,魏官名。司馬云:『若今虎牙將軍,公孫衍為此官。』」衍請受甲二十萬,為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內熱發於背,然後拔其國。忌也出走,田忌也。然後抶其背,折其脊。」釋文:「三蒼云:『抶,擊也。』」季子聞而恥之,曰:釋文:「季子,魏臣。」「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則又壞之,俞云:「下十乃七之誤。七仞去十仞不遠,城基已厚。若既十仞,直謂之已成可耳。此與下文『兵不起七年,是王之基』,對文為喻,十當作七無疑。」此胥靡之所苦也。成云:「胥靡,徒役人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聽也。」宣云:「胥靡尚惜已築之城,犀首乃欲傾可王之基,此亂人也。」華子聞而醜之,曰:釋文:「華子,亦魏臣。」「善言伐齊者,亂人也;成云:「善,巧。」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之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成云:「此華子自道之詞。」宣云:「猶未免營心於事也。」王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宣云:「道與太虛同體,王業且不足言,況騁怒乎!」惠子聞之而見戴晉人。釋文:「晉人,梁國賢人,惠施薦之魏王。」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釋文:「蝸音瓜。李云:『有兩角,俗謂之蝸牛。』三蒼云:『小牛螺也。俗名黃犢。』」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虛言與?」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蘇輿云:「在,猶察也。」君曰:「无窮。」曰:「知遊心於无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若存若亡乎?」郭云:「人迹所及為通達,謂今四海之內也。」成云:「語其大小,可謂如有如無。」君曰:「然。」曰:「通達之中有魏,於魏中有梁,成云:「昔在河東,國號為魏,為秦所逼,徙都於梁。」於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君曰:「无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釋文:「惝,惘也。」如有所失。客出,惠子見。上言「客出」,此「客出」二字當衍。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成云:「晉人所談,其理宏博,堯、舜聖人之行,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筦也,猶有嗃也;釋文:「嗃,許交反,管聲也。」吹劍首者,吷而已矣。釋文:「吷音血,又呼悅反。司馬云:『劍首,謂劍環頭小孔也。吷然如風過。』」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譬猶一吷也。」
8
孔子之楚,舍於蟻丘之漿。李云:「蟻丘,山名。賣漿家。」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司馬云:「極,屋棟也。升之以觀。」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邪?」釋文:「稯,本亦作總。」成云:「衆聚也。」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成云:「古者淑人君子均號聖人,故孔子名宜僚為聖人。言衆多者是市南宜僚之僕隸也。」是自埋於民,郭云:「與民同。」自藏於畔。王云:「隱藏於壠畔。」其聲銷,其志无窮,志在大道。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心恆凝寂。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成云:「心迹俱異。」是陸沈者也,宣云:「無水而自沈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己也,成云:「著,明識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況親見其身乎!必不相見。而何以為存?」宣云:「言必避去。」子路往視之,其室虛矣。
9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釋文:「長梧,地名。封人,守封疆之人。司馬云:『子牢,即琴牢,孔子弟子。』」「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司馬云:「鹵莽,猶粗粗也,謂淺耕稀種也。滅裂,斷其草也。」盧云:「麤,千奴反;粗,才古反。二字古多連用。繁露俞序篇:『始於麤粗,終於精微。』論衡正說篇:『略正題目麤粗之說,以照篇中微妙之文。』其他以『麤觕』連用者亦多,猶麤粗也。有欲改為『粗疏』者,故正之。」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來年,猶言次年。變齊者,更變而整齊之。深其耕而熟耰之,司馬云:「耰,鋤也。」其禾蘩以滋,予終年厭飧。」厭,足。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為。無所不營。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為性萑葦蒹葭,案:言所欲、所惡叢生而傷正性,是吾性之萑葦蒹葭也。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俞云:「尋與始,相對為義。漢書郊祀志『寖尋於泰山矣』,晉灼注:『尋,遂往之意也。』言欲、惡之事,其始萌若足以扶助吾形,寖尋既久,則引誘吾心,拔擢吾性也。」並潰漏發,不擇所出,並潰,奔潰也。漏發,穿孔而出也。言情欲之害,奔潰偏發,不擇處所,精神既敗,形氣隨之也。漂疽疥癕,內熱溲膏是也。」釋文:「漂,本亦作瘭。瘭疽,謂病瘡膿出。溲膏,謂虛勞人屎上生肥白沫也。」
10
柏矩學於老耼,釋文:「柏矩,有道人。」曰:「請之天下遊。」老耼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耼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強之,解朝服而幕之,成云:「推而強之,令其正臥。」司馬云:「幕,覆也。」俞云:「周官掌戮『殺王之親者辜之』,鄭注:『辜之言枯也,謂磔之。』漢景帝紀『改磔曰棄市』,顏注:『磔,謂張其尸也。』是古之辜磔人者,必張尸於市,故柏矩如此。」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大菑,謂被殺也。曰:「莫為盜!莫為殺人!宣云:「又言不是為盜乎?不是為殺人乎?」榮辱立,然後覩所病;郭云:「各自得則無榮辱,得失紛耘,故榮辱立,榮辱立則夸其所謂辱而跂其所謂榮矣。奔馳乎夸、跂之間,非病如何!」貨財聚,然後覩所爭。郭云:「若以知足為富,將何爭乎!」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无休時,欲无至此,得乎!郭云:「上有所好,則下不能安其本分。」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己;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己。成云:「引過責躬。」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一形,人也。成云:「一物失所,虧其形性,自責,若殷湯自翦,千里來霖,是也。」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隱匿為事,而責不識此物者為愚。大為難而罪不敢,大為艱難,而以不敢為者為罪。重為任而罰不勝,宣云:「過重其任,而於不勝者加罰。」遠其塗而誅不至。宣云:「遠其程塗,而於不至者加誅。」民知力竭,則以僞繼之,郭云:「將以避誅罰也。」日出多僞,士民安得不僞!宣云:「蓋上行下效耳。」夫力不足則僞,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郭云:「當責上也。」
11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宣云:「不囿於故也。」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詘之以非也,成云:「一歲之中,是非常出,故始時之是,終詘為非。」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年非也。與寓言篇孔子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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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上兩其知,音智;下如字。郭云:「我所不知,物有知之者矣。故用物之知,則無所不知;獨任我知,知甚寡矣。今不恃物以知,而自尊知,則物不告我,非大疑如何!」宣云:「知之所不知,上所言『莫見』者是。」已乎已乎!且無所逃。宣云:「不知之理,古今誰能逃之!」此所謂然與,然乎?釋文:「然乎,言未然。」案:此與論語「其然,豈其然乎」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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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問於大史大弢、伯常騫、狶韋曰:大弢三人,史官名。「夫衛靈公飲酒湛樂,不聽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司馬云:「際,謂盟會之事。」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郭云:「靈有二義。」大弢曰:「是因是也。」成云:「亂而不損曰靈,無道之謚,故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釋文:「濫,浴器。」史鰌奉御而進所,至其所。搏幣而扶翼。成云:「公見史魚,深懷愧悚,假遣人搏捉幣帛,令扶將羽翼,慰而送之。」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為靈公也。」成云:「又謚法:『德之精明曰靈。』」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靈公奪而里之。』釋文:「里,居處也。」郭嵩燾云:「古之葬者,謂子孫無能馮依以保其墓,靈公得而奪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蘇輿云:「狶韋歸之前定,言命、言神者之所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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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知問於大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李云:「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大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為風俗也。合異以為同,宣云:「合十百為丘里。」散同以為異。宣云:「散丘里為十百。」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馬係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宣云:「可見合異為同,方能見道。天下理皆如此。」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俞云:「水乃小之誤。高、卑,小、大,相對為文。」大人合并而為公。郭云:「無私於天下,則天下之風一也。」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宣云:「心為天下大本,故自外入者,有存主而無偏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宣云:「行為天下達道,故由中出者,得正理而物不能距。」案:「正」作「匹」,說見天運篇注。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歲成;宣云:「賜則私也。」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郭云:「殊職自有其才,故任之耳,非私而與之。」文武大人不賜,故德備;郭云:「文者自文,武者自武,非大人所賜也。若由賜而能,則有時而闕矣。豈唯文武,凡性皆然。」案:宣本「武」下有「殊材」二字。文似有闕,而郭本已無,釋文、成疏皆然,自係後人增竄。萬物殊理,道不私,故无名。宣云:「道渾同,不得而名。」无名故无為,无為而无不為。郭云:「名止於實,故無為;實各自為,故無不為。」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王云:「淳淳,流行貌。」宣云:「禍福渾然,自為倚伏,失意中藏有好處。」自殉殊面,成云:「殉,逐也。面,向也。彼此是非,紛然固執,故各逐己見而所向不同。」有所正者有所差。郭嵩燾云:「強之以異趣,名為正之,而實已兩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百木隨川而下,皆於水次受量度,無棄材。比,譬也。觀於大山,木石同壇。木石同生於大山之基址。成云:「壇,基也。」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大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成云:「期,限也。」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李云:「讀猶語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宣云:「道者,天地陰陽所公共,不可指之為形,不可指之為氣,是其大更為無偶也。」因其大而號以讀之,則可也。宣云:「譬物之萬不可數,而約略號之,便於稱謂。道之大更無可指稱,亦借一道字約略號之耳,豈真有一事一物可名為道哉!」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宣云:「既有道之名,即不可與無名比。」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遠矣。」宣云:「如子云『謂之道』,則是道猶狗之名狗,馬之名馬,同於一物,其不及道遠矣。」少知曰:「四方之內,六合之裏,萬物之所生惡起?」宣云:「疑不可名為道,則萬物以何為本?」太公調曰:「陰陽相照、相蓋、相治,俞云:「蓋,當讀為害。釋言:『蓋,割裂也。』釋文:『蓋,舍人本作害。』是蓋、害古字通。陰陽或相害,或相治,猶下云『四時相生相殺』也。」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宣云:「橋同矯,下同。」成云:「起貌也。」雌雄片合於是庸有。釋文:「片音判。」成云:「庸,常也。」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緩急,謂壽夭。聚散,謂生死。此名實之可紀,精微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成云:「四序相隨,更相治理;五行運動,遞相驅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極於可見之物而已。覩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宣云:「知其無端,任其自然。隨,猶追尋也。」此議之所止。」宣云:「烏可妄言萬物起於何處哉!」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偏於其理?」成云:「季真、接子,齊賢人,俱遊稷下。莫,無也。使,為也。季真以無為為道,接子謂道有為使物之功,各執一家,未為通論,故問以定臧否。」俞云:「禮祭義鄭注、孟子公孫丑趙注,並云:『或,有也。』此文或與莫對。莫,無也;或,有也。易益上九『莫益之,或擊之』,亦以莫、或相對。」郭慶藩云:「接子,漢書人表作捷子。接、捷古字通。史記孟子荀卿列傳索隱:『接子,古著書者之名號。』」太公調曰:「雞鳴狗吠,是人之所知,雖有大知,同智。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宣云:「若究其一鳴一吠,天然之故,雖智者不能解說其自化之妙。」又不能以意其所將為。宣云:「又不能意度其所將欲為之機。」斯而析之,宣云:「斯,割也。詩:『斧以斯之。』」精至於无倫,大至於不可圍,精,細。倫,比也。宜云:「微物鳴吠,尚不能明其所以然,則小至莫破,大至莫載,烏可言讀意測邪!」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宣云:「二說猶未免物累,終是立言之過。」或使則實,成云:「滯有為也。」莫為則虛。成云:「溺無故也。」有名有實,是物之居;宣云:「說實,則是物之所居也。此或使之說之過。」无名无實,在物之虛。宣云:「說虛,則是全空。此莫為之說之過。」可言可意,言而愈疏。以為可以言詮,可以意測,不知言則去道愈遠。未生不可忌,物之未生,不可忌禁而使之不生。已死不可阻。釋文:「本亦作徂。」案:其已死也,不可礙阻而令其不死。死生非遠也,理不可覩。死生止在目前,而其理莫能覩。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二說為後世獻疑者之所借端。吾觀之本,其往无窮;吾求之末,其來无止。宣云:「欲究其始,則往者已無窮,不知所始;欲究其終,則來者方無止,不知其終。」无窮、无止,言之无也,與物同理;郭云:「物理無窮,故知言無窮,然後與物同理也。」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曰或使,曰莫為,言者以二說為本也,然終始滯於物。道不可有,有不可无。成云:「至道不絕,非有非無,故執有執無,二俱不可。」道之為名,所假而行。郭云:「物所由而行,故假名之曰道。」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二說僅居物之一偏,何足語於大方之家?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郭云:「求道於意言之表則足。」言而不足,則終日言而盡物。郭云:「不能忘言而存意則不足。」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窮道與物之極,言與默莫能載。非言非默,議其有極。」宣云:「離乎言、默,可以求道,此至論也。」

外物第二十六》

1
外物不可必,凡物之自外至者,其利害皆不可必。故龍逢誅,比干戮,箕子狂,宣云:「善不可為。」惡來死,桀、紂亡。宣云:「惡不可為。」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於江,成云:「忠諫夫差,夫差殺之,取馬皮作袋,為鴟鳥之形,盛其屍,浮之江水。」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化而為碧。成云:「萇弘放歸蜀,自恨忠而遭譖,刳腸而死。蜀人感之,以匱盛其血,三年而化為碧玉。」釋文:「見呂氏春秋。」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曾參悲。成云:「孝己,殷高宗之子,遭後母之難,憂苦而死。曾參至孝,父母憎之,常遭父母打,鄰乎死地,故悲泣也。」李云:「曾參至孝,為父所憎,常見絕糧而後蘇。」
2
木與木相摩則然,俞云:「淮南原道訓亦云:『兩木相摩而然。』但兩木相摩,未見其然。下句作『金與火』,疑此亦當作『木與火』。下文多言火,益知此文當為『木與火』矣。蓋金木二物皆畏火,故舉以為言,見火之為害大也。」金與火相守則流。陰陽錯行,則天地大絯,釋文:「音駭。」宣云:「駭,動也。」於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司馬云:「水中有火,謂電也。焚,謂霹靂時燒大樹也。」有甚憂兩陷而无所逃,人亦有甚憂者,利害是也。害固害,利亦害也,故常兩陷而無所逃。螴蜳不得成,釋文:「螴蜳,郭音陳惇。」成云:「猶怵惕也。」案:言人視外物過重,雖怵惕恐懼,卒無所成。心若縣於天地之間,釋文:「縣音玄。」言馳情外物,極乎宇宙。慰睯沈屯,乍慰乍睯,乍沈乍屯。李云:「睯,悶也。」利害相摩,生火甚多,與物之生火同。郭云:「內熱故也。」衆人焚和。衆皆溺於利害,是自焚其心中太和之氣也。月固不勝火,人心之清明,譬猶月也,豈能勝此火乎?於是乎有僓然而道盡。釋文:「僓音頹。」宣云:「於是乎頹然隳壞,天理盡而生機熄矣。」
3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釋文:「說苑作魏文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成云:「待我歲終得百姓租賦封邑之物,乃貸子。銅鐵之類,皆名為金,非黃金也。」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成云:「西江,蜀江也。」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无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
4
任公子李云:「任,國名。」為大鉤巨緇,司馬云:「大黑綸也。」五十犗以為餌,釋文:「犗,犍牛也。」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鉤錎沒而下,釋文:「錎,字林云:『猶陷字。』」騖揚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侔鬼神,憚赫千里。郭慶藩云:「憚者,盛威之名。賈子解縣篇『陛下威憚大信』,(同伸。)與此同。」案:赫亦怒也,皆以魚言。任公子得若魚,若,是也。離而腊之,自制河以東,蒼梧以北,制同淛,浙江也。古「折」「制」字通。司馬云:「今在會稽錢塘。」蒼梧,山名,在嶺南。莫不厭若魚者。厭,飽食。已而後世輇才諷說之徒,皆驚而相告也。釋文:「李云:『輇,量人也。』本或作軨。軨,小也。本又或作輕。」夫揭竿累,司馬云:「累,綸也。」趣灌瀆,守鯢鮒,李云:「皆小魚。」其於得大魚難矣;飾小說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遠矣。成云:「干,求也。縣,高也。令,謂令問。」宣云:「縣令,猶賞格也。」是以未嘗聞任氏之風俗,其不可與經於世亦遠矣。
5
儒以詩禮發冢。求詩禮,發古冢。大儒臚傳曰:釋文:「上傳語告下曰臚。」「東方作矣,司馬云:「謂日出。」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司馬云:「此逸詩,刺死人也。」接其鬢,成云:「接,撮也。」擪其顪,釋文:「字林云:『擪,一指按也。』顪,許穢反,司馬云:『頤下毛。』」儒以金椎控其頤,徐別其頰,无傷口中珠!」成云:「田恆資仁義以竊齊,儒生誦詩禮以發冢,由是觀之,聖跡不足賴。」蘇輿云:「苟無詩禮,何至啟奸!此莊子一偏之論,猶謂堯、舜以仁義教民,其流至於人與人相食,而田恆又因之以盜齊耳。」
6
老萊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於彼,修上而趨下,郭云:「長上而促下。」末僂而後耳,成云:「肩背傴僂。」司馬云:「耳卻後。」視若營四海,成云:「瞻視高遠,似營天下。」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召而來!」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宣云:「躬矜,矜持之行。容知,智慧之貌。」斯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問曰:「業可得進乎?」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驁萬世之患,釋文:「驁,本亦作敖,同。」案:言孔子不忍一世之傷,而傲然貽萬世之患。抑固窶邪?抑子胸中固素無蓄備而為窶人邪?亡其略弗及邪?郭慶藩云:「亡讀如無。亡其,轉語也。史記范睢蔡澤傳:『亡其言臣者賤不可用乎?』呂覽愛類篇:『亡其不得宋且不義猶攻之乎?』韓策:『又亡其行子之術而廢子之謁乎?』是凡言亡其,皆轉語詞也。」案:古言「亡其」,若今之言「無亦」。言無亦子智略弗及此邪?惠以歡為驁,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夫以施仁惠為事者,博衆人之歡欣,長一己之驕傲,此之謂以歡為驁,乃終身之醜,意惟庸人之行或及此焉耳。宣云:「中民,庸人也。」蘇輿云:「中民,亦見徐無鬼篇。」相引以名,相結以隱。俞云:「隱,訓為私。呂覽圜道篇高注:『隱,私也。』文選赭白馬賦『恩隱同渥』,李善引國語注曰:『隱,私也。』相結以隱,謂相結以私恩。」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而閉其所譽。善惡兩忘,閉塞之使無可譽,則所非者亦止。語又見齊物論篇,下四字作「廢其道」。反无非傷也,動无非邪也。成云:「反於物性,無不傷損,擾動心靈,皆非正法。」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成云:「躊躇,從容也。聖人無心,應機而動,興起事業,恆自從容,不逆物情,故其功每就。」蘇輿云:「每與敏同。言興事不迫而成功自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奈何哉子載此仁義之迹,終於自矜爾乎!
7
宋元君夜半而夢人被髮闚阿門,釋文:「李云:『元公也。』案:宋元公名佐,平公之子。阿門,司馬云:『阿,屋曲簷也。』」曰:「予自宰路之淵,李云:「淵,名龜所居。」予為清江使河伯之所,漁者余且得予。」俞云:「史記龜筴傳作豫且。」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會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網,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殺龜以卜,吉。」卜詞。乃刳龜,七十二鑽而无遺筴。每占必鑽龜,凡七十二次皆驗。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无遺筴,知同智,下同。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蘇輿云:「言一物之智,不敵萬人之謀,山木篇『賢則謀,不肖則欺』,言賢則為人所謀,與此謀義同。」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姚云:「網之害大於鵜鶘,人之用小智者,猶魚之不知畏網也。」去小知而大知明,郭云:「小知自私,大知任物。」去善而自善矣。」成云:「遣矜尚之小心,合自然之大善。」
8
嬰兒生无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釋文:「石,本又作碩。」案:「石」「碩」古字通用。宣云:「無知者有自然之能也。」
9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无用。」莊子曰:「知无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厠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釋文:「厠音側。墊,下也,掘也。致,至也,本亦作至。」案:言地廣大無用者多,然使側足之外,掘之至於黃泉,則有用者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莊子曰:「然則无用之為用也亦明矣。」
10
莊子曰:「人有能遊,且得不遊乎?人有能自適者,何所不自適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人而不能自適,何所得自適乎?夫遊遁之志,決絕之行,浮遊隱遁,決絕棄世。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與!真智大德之所任,殆不如此。覆墜而不反,火馳而不顧,火馳,猶後世言火速、火急也。雖遇覆墜,猶疾馳而不返顧,此果於用世者。蘇輿云:「火馳,亦見天地篇。」雖相與為君臣,時也,時之適然。易世而无以相賤。世代變易,二者相等。故曰:至人不留行焉。至人於此,絕無流滯。夫尊古而卑今,學者之流也。且以豨韋氏之流觀今之世,夫孰能不波?且以淳古之風,視今之世,夫孰能不動於中!波,動也。唯至人乃能遊於世而不僻,與世同遊而不僻處,與遊遁、決絕者異。順人而不失己。與覆墜、火馳者異。彼教不學,承意不彼。彼尊古卑今之教,我固不必學之,亦承其意而不必與彼分別也。
11
目徹為明,耳徹為聰,鼻徹為顫,成云:「顫,辛臭之事也。」口徹為甘,心徹為知,知徹為德。下知音智。徹,通也。凡道不欲壅,壅則哽,哽而不止則跈,道乃人所共由,不欲壅滯,壅滯則必至哽塞,哽塞而不止,則妄行而相騰踐矣。郭云:「跈,騰踐也。」跈則衆害生。郭云:「生,起也。」物之有知者恃息,宣云:「息所以通一身之氣。」其不殷,非天之罪。殷,正也。其或不正,非天之過,天之賦性無不中和也。天之穿之,日夜无降,成云:「降,止也。自然之理,穿通萬物,自晝及夜,未嘗止息。」人則顧塞其竇。成云:「竇,孔也。流俗之人,反於天理,雍塞根竅,滯溺不通。」胞有重閬,釋文:「胞,腹中胎。」郭云:「閬,空曠也。」成云:「人腹內空虛,故容藏胃;藏胃空虛,故通氣液。」心有天遊。宣云:「心必有閒處以適天機。」室无空虛,則婦姑勃谿;司馬云:「勃谿,反戾也。」宣云:「勃谿,逼塞相乘也。謂室無餘地,則尊卑逼塞,相乘踐也。」心無天遊,則六鑿相攘。宣云:「六鑿,六根之鑿性者也。無閒適處,則六根用事而奪性。」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宣云:「夫心有天遊,則方寸之內,逍遙無際,何假清曠之處而後適哉!今人見大林丘山之曠,而喜以為善者,亦由平日胸次逼狹,神明不勝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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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溢乎名,名溢乎暴,郭嵩燾云:「德所以洋溢,名為之也;名所以洋溢,表暴以成之也。荀子富國篇:『聲名足以暴炙之。』」謀稽乎誸,郭云:「誸,急也。急而後考其謀。」知出乎爭,宣云:「爭而後騁智。」柴生乎守,柴,猶獨也。有守而後獨立不懼。達生篇云:「柴立其中央。」官事果乎衆宜。官之設事,必衆皆宜之,而後果行。春雨日時,草木怒生,「日」疑「曰」之誤。銚鎒於是乎始修,成云:「銚,耜之類也。鎒,鋤也。」草木之到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釋文:「植,立也。司馬云:『鋤拔反之更生曰到植。』」盧云:「到,古倒字。」成云:「鋤罷到生,時節使然。故制法立教,必須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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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然可以補病,宣云:「靜則神氣來復,故可以補病。」眥𡟬可以休老,釋文:「𡟬,本亦作搣。」郭嵩燾云:「廣韻『搣,案也,摩也。』謂以兩手按摩目眥。」宣云:「此蓋養生之術,可以沐浴老容。」寧可以止遽。宣云:「寧定則心閒泰,可以止迫遽也。」雖然,若是,勞者之務也,宣云:「姑教勞者以自息之方耳。」非佚者之所未嘗過而問焉。宣云:「未能佚者不事此。」案:「非」字當衍。聖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聖人,如黃帝、堯、舜。神人,如廣成、大隗。賢人所以駴世,聖人未嘗過而問焉;務光、申徒狄之輩,蓋賢人也。君子所以駴國,賢人未嘗過而問焉;君子駴國,蓋田恆之徒。小人所以合時,君子未嘗過而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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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門有親死者,釋文:「演門,宋城門名。」以善毀,毀、瘠。爵為官師,宋君旌其孝行。其黨人毀而死者半。郭云:「慕賞而孝,去真遠矣,斯尚賢之過也。」黨,鄉黨。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湯與務光天下,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於窾水,諸侯弔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釋文:「踆,字林云:『古蹲字。』司馬云:『窾,水名。』」成云:「他恐及己,與弟子蹲踞水旁。諸侯聞之,重其廉素,時往弔慰,恐其沈沒。狄聞斯事,慕其高名,遂赴河自溺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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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釋文:「荃,崔音孫,香草也,可以餌魚。或云:積柴水中,使魚依而食焉。一云:魚笱也。」盧云:「如或所云,是潛也。見詩周頌。」案:成本作「筌」。在者,生致之。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釋文:「蹄,兔罥也。係其腳,故曰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寓言第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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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言十九,宣云:「寄寓之言,十居其九。」案:意在此而言寄於彼。重言十七,宣云:「引重之言,十居其七。」卮言日出,釋文:「卮,字又作巵,音支。字略云:『圓酒器也。』王云:『卮器滿即傾,空則仰,隨物而變,非執一守故者也。施之於言,故隨人從變,己無常主也。』」郭云:「日出,謂日新。」和以天倪。成云:「和,合也。天倪,自然之分也。」案:謂止能應以自然。寓言十九,藉外論之。郭云:「言出於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連叔之類。」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成云:「媒,媾合也。父談其子,人多不信;他人譽之,信者多矣。」非吾罪也,人之罪也。非吾故為支離之過,乃人妄起疑議之過也。與己同則應,不與己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人情專以同異為是非,故須寓言。重言十七,姚云:「莊生書,凡託為人言者,十有其九;就寓言中,其託為神農、黃帝、堯、舜、孔、顏之類,言足為世重者,又十有其七。」所以已言也,已,止也。止天下淆亂之言。是為耆艾。此為長老之言,則稱引之。釋詁:「耆艾,長也。」年先矣,而无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處事貴有經緯,立言貴有本末,所重乎耆艾者,年高而有道者也。若年居先矣,而胸無經緯本末,徒稱年耆者,是烏得為先乎?蘇輿云:「期,猶限也。言他無以先人,徒以年為限。則陽篇『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與此期字義同。」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宣云:「不能盡人之道。」人而无人道,是之謂陳人。郭云:「直是陳久之人耳。」宣云:「猶老朽也。」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因其事理而曼衍之,日出不窮,聊以盡我之年歲耳。齊物論云:「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无言。蘇輿云:「不言而道存,物論齊矣。言則有正有差,齊與言,言與齊,終無可齊之日,故曰莫若無言。」言无言,郭云:「言彼所言,故雖有言而我仍無言也。」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郭云:「自,由也。由彼我之情偏,故有可不可,然不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惡乎可?可於可。惡乎不可?不可於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以上又見齊物論篇。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非此無言之言,孰能傳久?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宣云:「皆有種類,各以其形禪於無窮。」始卒若環,莫得其倫,郭云:「倫,理也。」案:如環無端,莫得其理。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成云:「均,齊也。是謂天然齊等之道。即以齊均之道,亦名自然之分也。」案:齊物論亦云:「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謂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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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謂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年非也。」與則陽篇稱蘧伯玉同。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宣云:「疑孔子勤勞心志,從事於多知,未得為化也。」莊子曰:「孔子謝之矣,而其未之嘗言。宣云:「言孔子已謝去勤勞之跡而進於道,但口未之言耳。」孔子云:宣云:「引孔子雅言。」『夫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大本,天也。人受才於天,而復其性靈以生。鳴而當律,聲為律。言而當法,言而世為天下法。利義陳乎前,而好惡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定天下之定。釋文:「蘁音悟,逆也。」案:言但取服人口而已。而能使人心服,自不敢迕,如此者,斯足以立定天下之定理也。子言如此。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成云:「此莊子歎美宣尼之詞。」姚云:「勤志服知,孔子所言以教弟子者,然非孔子所以為孔子,故曰謝之,若所未嘗言者,乃所為孔子云也。何也?蓋有大本存焉。受才於大本,復善以反其生,孔子所以為孔子也,還其大而已矣。若夫當律當法而明是非,此德之小者,豈孔子之謂哉!」義亦可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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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再仕而心再化,宣云:「化,變也。」曰:「吾及親仕,三釜而心樂;成云:「六斗四升曰釜。」後仕,三千鍾而不洎,成云:「六斛四斗曰鍾。洎,及也。」案:不及親。吾心悲。」弟子問於仲尼曰:「若參者,可謂无所縣其罪乎?」郭云:「縣,係也。」宣云:「為親而仕,心無係祿之罪。」曰:「既已縣矣。宣云:「已縣係於祿養矣。」夫无所縣者,可以有哀乎?成云:「孝子事親,務在於適,無論祿之厚薄,盡於色養而已,故有傭賃而稱孝子,三仕猶為不孝。既心存哀樂,得無係祿之罪乎!夫唯無係者,故當無哀樂也。」彼視三釜、三千鍾,如觀雀蚊虻相過乎前也。」彼,謂無係者。俞云:「雀字衍。釋文云:『元嘉本作「如鸛蚊」,無虻字。』是陸所見本未衍雀字,故但言元嘉本無虻字,不言其無雀字也。惟鸛與蚊虻,一鳥一蟲,取喻不倫。王云:『鸛蚊,取大小相縣,以喻三釜、三千鍾之多少。』夫至人之視物,一吷而已,豈屑屑於三釜、三千鍾之多少,而必分別其為鸛為蚊乎!釋文又云:『鸛,本亦作觀。』疑是古本如此。其文云:『彼視三釜、三千鍾,如觀蚊虻相過乎前也。』淮南俶真篇『毀譽之於己,猶蚊虻之一過也』,義與此同。因觀誤作鸛,則『鸛蚊虻』三字不倫,乃有刪一虻字,使鸛與蚊二文相稱者,元嘉本是也。又有增一雀字,使鸛雀與蚊虻二文相稱者,今本是也。皆非莊子之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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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成子游謂東郭子綦曰:成云:「居在郭東,曰東郭,猶是齊物篇中南郭子綦也。」自吾聞子之言,一年而野,成云:「野,質樸也。聞道一年,學心未孰,稍能樸素去浮華耳。」二年而從,成云:「順於俗也。」三年而通,成云:「不滯境也。」四年而物,成云:「與物同也。」五年而來,成云:「為眾歸也。」六年而鬼入,成云:「神會物理。」七年而天成,成云:「合自然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成云:「不覺死生聚散之異。」九年而大妙。成云:「妙,精微也。知照宏博,故稱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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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有為,死也。郭云:「生而有為,則喪其生。」勸公:宣云:「設為勸人之語,如下二句。」以其死也,有自也;郭云:「自,由也。由有為,故死;由私其生,故有為。」而生陽也,无自也。宣云:「死為陰,生為陽。」郭云:「生之陽,以其絕迹無為而然,非有由也。」而果然乎?而,汝也。言汝果能無為乎?惡乎其所適?惡乎其所不適?成云:「所在皆適。」天有曆數,氣數有定。地有人據,各據其所。吾惡乎求之?成云:「吾於何處分外求之?」莫知其所終,若之何其无命也?成云:「時來運去,非命如何!言有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成云:「死去生來,猶春秋冬夏,豈其命乎!言無命也。」有以相應也,若之何其无鬼邪?郭云:「理必有應,若有神靈以致之也。」无以相應也,若之何其有鬼邪?」相應之理,有時而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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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罔兩問於景曰:影外微陰甚多,故曰衆罔兩。「若向也俯而今也仰,若,汝。向也括而今被髮,括,束髮。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搜搜也,釋文:「搜,本又作叟。」成云:「叟叟,無心運動之貌。」奚稍問也?宣云:「何率爾而問!」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雖居然有之矣,而不知所以然。予,蜩甲也,蛇蛻也,似之而非也。宣云:「甲、蛻猶有一定之形,故似之而非。」案:以上與齊物論同而繁簡異。火與日,吾屯也;釋文:「屯,聚也。」宣云:「得火、日,則屯聚而顯。」陰與夜,吾代也。司馬云:「代,謂使得休息也。」彼,吾所以有待邪?彼,謂形。而況乎以有待者乎!謂形待天機而動也。齊物篇云:「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彼來則我與之來,彼往則我與之往,彼強陽則我與之強陽。宣云:「強陽,謂健動也。」強陽者,又何以有問乎!」有,即上文「予有」之有也。言彼健動者,又何能以予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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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子居南之沛,列子黃帝篇作楊朱。老耼西遊於秦,邀於郊,邀,約也。宣云:「子居邀老子於沛郊。」至於梁而遇老子。宣云:「梁,沛郊地名。」老子中道仰天而歎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也。」陽子居不答。至舍,進盥漱巾櫛,黃帝篇「盥」作「涫」。脫屨戶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請夫子,夫子行不閒,是以不敢。今閒矣,請問其過。」老子曰:「而睢睢盱盱,郭云:「跋扈之貌。人將畏而疏遠。」而誰與居?誰與汝居處乎?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辱,汙也。此道德經文。陽子居蹴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將其家,張湛注:「客舍家也。」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成云:「先坐者避席而走。」煬者避竈。成云:「然火者不敢當竈。」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郭云:「去其夸矜故也。」

讓王第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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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王下四篇,古今學者多以為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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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李云:「支父,字也,即支伯也。」子州支父曰:「以為我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王云:「謂其病深固也。」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況他物乎!唯无以天下為者,可以託天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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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讓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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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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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戶之農,石戶之農曰:釋文:「石戶,本亦作后。石戶,地名。」成云:「戶字亦有作后者。」「捲捲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釋文:「捲音權,郭音眷,用力貌。」案:「戶」亦作「后」。此后乃自稱,言我捲捲勤苦,是葆力之士,未暇治天下也。以舜之德為未至也,於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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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成云:「用養,土地。所養,百姓。」因杖筴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司馬云:「連,讀曰輦。」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以生命為貴。能尊生者,雖貴富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有養者不以嗜養傷身,無利者不以求財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唯恐失之。見利輕亡其身,豈不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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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三世弒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釋文:「李云:『搜,王子名。』淮南子作翳。爾雅云:『南戴日為丹穴。』」成云:「丹穴,南山洞也。」俞云:「翳前無三世弒君事。史記越世家索隱以搜為翳之子無顓。據竹書紀年,翳為其子所弒,越人殺其子,立無余,又見弒而立無顓。是無顓以前三世皆不善終,則王子搜是無顓之異名無疑矣。淮南子蓋傳聞之誤,當据索隱訂正。」而越國无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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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昭僖侯有憂色。司馬云:「子華子,魏人。昭僖,韓侯。」俞云:「呂覽貴生篇引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又誣徒篇引子華子曰:『王者樂其所以王,亡者樂其所以亡。』高注並云:『子華子,古體道人。』知度、審為兩篇注同。韓有昭侯,有僖王,無昭僖侯。」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成云:「銘,書記也。」書之言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釋文:「司馬云:『廢,病也。』一云:攫者,援書銘。廢者,斬右手。」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亦遠矣,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遠。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憂其不得。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衆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僖」上脫「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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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顏闔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李云:「苴,有子麻也。」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顏闔之家與?」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顏闔曰:「恐聽者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俞云:「聽下者字衍,呂覽貴生篇無。」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已避去。故若顏闔者,真惡富貴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司馬云:「土苴,如糞草也。」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為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王云:「所以之者,謂德所加之方也。所為者,謂所以待物也。」今且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俞云:「貴生篇侯下有珠字,當据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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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列子窮,容貌有飢色。客有言之於鄭子陽者曰:「列御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无乃為不好士乎?」釋文:「子陽,鄭相。」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成云:「主倉之官。」子列子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過而遺先生食,言相君過聽,有此嘉惠。先生不受,豈不命邪!」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俞云:「子陽事見呂覽適威篇、淮南氾論訓。至史記鄭世家,則云『繻公二十五年,鄭繻公殺其相子陽,二十七年,子陽之黨共弒繻公駘』,又與諸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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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王失國,屠羊說走而從於昭王。昭王反國,將賞從者,及屠羊說。屠羊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說亦反屠羊。臣之爵祿已復矣,又何賞之言?」王曰:「強之!」強令受賞。屠羊說曰:「大王失國,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王曰:「見之!」屠羊說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知音智。而勇不足以死寇。吳軍入郢,說畏難而避寇,非故隨大王也。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說,約,與百姓共守法之約。此非臣之所以聞於天下也。」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子綦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釋文:「三旌,三公位也。司馬本作『三珪』,云:『謂諸侯之三卿皆執珪也。』」宣云:「車服各有旌別,故曰三旌。」俞云:「為上綦字衍。」案:「綦」或當作「其」。屠羊說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祿,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食爵祿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說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遂,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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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成云:「以草蓋屋,謂之茨。」蓬戶不完,釋文:「織蓬為戶。」桑以為樞而甕牖,司馬云:「屈桑條為戶樞,破甕為牖。」二室,司馬云:「夫妻各一室。」褐以為塞,司馬云:「以褐衣塞牖。」上漏下溼,匡坐而弦。司馬云:「匡,正也。」釋文:「弦,謂弦歌。」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李云:「紺為中衣,加素為表。」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釋文:「以華木皮為冠。」郭慶藩云:「上林賦『華楓秤櫃』,張揖曰:『華,皮可以為索。』即樗也。說文:『樗,木也。以其皮裹松脂。讀若華。』李云:『縰履,謂履無跟也。』三蒼解詁蹝作躧,云:『躡也。』聲類或作屣。通俗文:『履不著跟曰屣。』」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无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司馬云:「希,望也。所行常顧世譽而動。」比周而友,成云:「周旋親比,以結朋黨。」學以為人,教以為己,釋文:「學當為己,教當為人,今不然也。」仁義之慝,司馬云:「依託仁義為姦惡。」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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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子居衛,縕袍无表,顏色腫噲,司馬云:「腫噲,剝錯也。」郭慶藩云:「疑噲當為癐,病甚也。」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成云:「賢人君子,不以形挫志。」養形者忘利,成云:「攝衛之士,不以利傷生。」致道者忘心矣。成云:「得道之人,忘心知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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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謂顏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顏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飦粥;釋文:「飦」或作饘,廣雅云:『糜也。』郭內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之,即謂利。行修於內者无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喜得此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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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司馬云:「魏之公子,封中山,名牟。」釋文:「瞻子,賢人也。淮南作詹。」「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釋文:「魏,淮南作騩。司馬本同,云:『騩,讀曰魏。象魏觀闕,人君門也。』許慎云:『天子兩觀也。』」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宣云:「重生,猶尊生。」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无惡乎?釋文:「『不能自勝則從』絕句。一讀至神字絕句。」成云:「若不勝於情欲,則宜從順心神,亦不勞妄生嫌惡也。」俞云:「從字絕句,是也。呂覽審為篇作『不能自勝則縱之』,文子下德篇、淮南道應篇並作『從之』,且疊『從之』二字,則『從神』之不當連讀明矣。」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无壽類矣。」釋文:「重,直用反。」俞云:「重傷,猶再傷也。不能自勝,則已傷矣;又強制之而不使縱,是再傷也。呂覽高注:『重,讀「復重」之重。』是也。釋文非。」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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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成云:「藜菜之羹,不加米糝。」顏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顏回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釋文:「藉,陵藉也。」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无恥也若此乎?」顏回无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歎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郭慶藩云:「呂覽慎人篇為作謂,是也。古為、謂字通。」故內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俞云:「呂覽慎人篇天作大。此誤。」霜露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釋文:「隘音厄。」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成云:「削然,取琴聲。」子路扢然執干而舞。李云:「扢然,奮舞貌。」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俞云:「德當作得。呂覽慎人篇作『道得於此,則窮達一也,為寒暑風雨之序矣』。疑此文『窮通』下亦當有『一也』二字,而今奪之。」案:成云:「得道之人,處窮通而常樂。」是成所見本「德」作「得」,與呂覽同。故許由娛於潁陽,而共伯得乎共首。司馬云:「共伯,名和,修其行,好賢人,諸侯皆以為賢。周厲王之難,天子曠絕,諸侯皆請以為天子,共伯不聽,(據路史,當補「弗獲免」三字。)即干王位。十四年,大旱屋焚,卜於太陽,兆曰:『厲王為祟。』召公乃立宣王,共伯復歸於宗,逍遙得意共山之首。共丘山,今在河南共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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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无擇,北人无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畝之中,而遊堯之門。不若是而已,言不惟若此。又欲以其辱行漫我。漫,汙也。吾羞見之。」因自投清泠之淵。釋文:「山海經云:『在江南。』一云:在南陽郡西崿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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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瞀光而謀,瞀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曰:「強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无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稠水而死。釋文:「司馬本稠作洞,云:『洞水,在潁川。』一云:在范陽郡界。」湯又讓瞀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祿;无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沈於廬水。釋文:「司馬本作盧水,在遼東西界。一云:在北平郡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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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盟曰:「加富二等,成云:「加祿二級。」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俞云:「喜當作禧。釋詁:『禧,福也。』不祈喜,不祈福也。呂覽誠廉篇作『時祀盡敬而不祈福』,與此字異義同。」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无求焉。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王念孫云:「下字誤加。上與尚同。呂覽誠廉篇正作『上謀而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說衆,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苟存。今天下闇,周德衰,其竝乎周以塗吾身也,其,猶與其。竝,依。塗,汙也。不如避之以絜吾行。」二子北至於首陽之山,遂餓而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於富貴也,苟可得已,則必不賴。恃也。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節也。

盜跖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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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與柳下季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盜跖。盜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釋文:「李奇注漢書云:『跖,秦之大盜也。』」俞云:「史記伯夷傳正義云:『跖者,黃帝時大盜之名。』是跖之為何時人,竟無定說。孔子與柳下惠不同時,柳下惠與盜跖亦不同時,讀者勿以寓言為實也。」穴室樞戶,司馬云:「破人戶樞而取物也。」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釋文:「禮記鄭注:『小城曰保。』」萬民苦之。孔子謂柳下季曰:「夫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詔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則无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為盜跖,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竊為先生羞之。丘請為先生往說之。」柳下季曰:「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教,雖今先生之辯,將奈之何哉?且跖之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飄風,強足以距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聽,顏回為御,子貢為右,往見盜跖。盜跖乃方休卒徒太山之陽,膾人肝而餔之。釋文:「餔,字林云:『日申時食也。』」孔子下車而前,見謁者曰:「魯人孔丘,聞將軍高義,敬再拜謁者。」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目如明星,髮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僞人孔丘非邪?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成云:「言憲章文、武。」冠枝木之冠,司馬云:「冠多華飾,如木之枝繁。」帶死牛之脅,司馬云:「取牛皮為大革帶。」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搖脣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儌倖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俞云:「極當作殛。釋言:『殛,誅也。』言罪大而誅重也。極、殛古字通。書洪範、多士、左僖二十八年傳、昭七年傳釋文並曰:『殛,本作極。』」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餔之膳。』」孔子復通曰:「丘得幸於季,願望履幕下。」釋文:「司馬本幕作綦,云:『言視不敢望跖面,望履結而還也。』」謁者復通,盜跖曰:「使來前!」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再拜盜跖。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案劍瞋目,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大,美好无雙,少長貴賤見而皆說之,此上德也;知維天地,釋文:「知音智。」能辯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衆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稱孤矣。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面目有光,脣如激丹,司馬云:「明也。」齒如齊貝,音中黃鐘,而名曰盜跖,丘竊為將軍恥不取焉。將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衛,西使晉、楚,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共讀曰供。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盜跖大怒曰:「丘來前!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皆愚陋恆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悅之者,此吾父母之遺德也。丘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邪?且吾聞之:『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今丘告我以大城衆民,是欲規我以利而恆民畜我也,安可久長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堯、舜有天下,子孫无置錐之地,朱、均不嗣。湯、武立而天下後世絕滅,成云:「湯、武子孫咸遭篡弒。」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煬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農之世,臥則居居,成云:「居居,安靜之容。」起則于于,郭慶藩云:「于于,廣大之意。方言:『于,大也。』禮檀弓『于則于』,正義亦訓于為廣大。于于,重言。」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耕而食,織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舜作,立群臣,湯放其主,武王殺紂。自是之後,以強陵弱,以衆暴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後世,成云:「辯說仁義,為後世之教。」縫衣淺帶,釋文「縫」作「摓」。郭慶藩云:「列子黃帝篇注引向秀云:『摓衣,儒服寬而長大。』釋文:『摓,又作縫。』縫衣,大衣也。或作逢。禮儒行『逢掖之衣』,鄭注:『逢,猶大也。』釋文:『淺帶,縫帶使淺狹。』」矯言僞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劍,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身菹於衛東門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則再逐於魯,削迹於衛,窮於齊,圍於陳、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疑有奪文。上无以為身,下无以為人,子之道豈足貴邪?世之所高,莫若黃帝,黃帝尚不能全德,而戰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不慈,舜不孝,成云:「堯不授丹朱,舜為父所疾。」禹偏枯,成云:「治水勤勞致疾。」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羑里。句應在「武王」上而誤倒。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論之,孰同熟。猶言精熟討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強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伯夷、叔齊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骨肉不葬。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成云:「鮑焦,周時隱者,飾行非世,荷擔采樵,拾橡充食。子貢遇之,曰:『吾聞非其政者不履其地,汙其君者不受其利。今子履其地,食其利,其可乎?』焦曰:『吾聞廉士重進而輕退,賢人易愧而輕死。』遂抱木立枯焉。」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為魚鼈所食。成云:「諫而不聽,未詳所據。」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六子者,无異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李云:「言人不得其死,猶豬、狗、乞兒流轉溝中者也。」皆離名輕死,釋文:「離,力智反。」不念本養壽命者也。不念本在養生,壽由天命者也。世之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沈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為天下笑。成云:「為達道者所嗤。」自上觀之,至於子胥、比干,二子以身殉國,在諸人中猶為最上。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說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則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過此矣,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死喪、憂患,王念孫云:「瘦當為瘐字之誤也。病瘐一類,死喪一類,憂患一類。瘐字或作瘉。」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天與地无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具而託於无窮之間,忽然无異騏驥之馳過隙也。不能說其志意,養其壽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棄也,亟去走歸,无復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成云:「狂狂,失信也。汲汲,不足也。」詐巧虛僞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芒然无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闕然數日不見,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跖邪?」成云:「微,無也。」孔子仰天而歎曰:「然。」柳下季曰:「跖得无逆汝意若前乎?」即篇首柳下所云也。孔子曰:「然。丘所謂无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頭,釋文:「料音聊。」成云:「料,觸。」編虎須,幾不免虎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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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張問於滿苟得曰:「盍不為行?何不行義乎?无行則不信,不信則不任,不任則不利。故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真是也。若無所行,則人不見信,不見信則無人任用,不見任用則無利祿。故觀之於名,計之於利,惟行義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不可一日不為乎?」上為殉名利言也。若棄名利而反之我心,士之為行,亦不可一日不為也。滿苟得曰:「无恥者富,多信者顯。成云:「多信,猶多言也。無恥貪殘則富,多言夸伐則顯。」夫名利之大者,幾在无恥而信。據《莊子集釋》補。故觀之名,計之利,而信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抱其天乎!」觀之於名,計之於利,惟信真是也。若棄名利而反之吾心,則士之為行,惟抱其自然之道而可乎!子張曰:「昔者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今謂臧聚曰司馬云:「臧聚,謂臧獲、盜濫、竊聚之人。」『汝行如桀、紂』,則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賤也。仲尼、墨翟,窮為匹夫,今謂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士誠貴也。故勢為天子,未必貴也;窮為匹夫,未必賤也。貴賤之分,在行之美惡。」滿苟得曰:「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四語又見胠篋篇,「義士」作「仁義」。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司馬云:「以嫂為室家。」而管仲為臣,田成子常常即恆。殺君竊國而孔子受幣。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胸中也,言行相反而交戰。不亦拂乎!成云:「拂,戾也。」故書曰:『孰惡孰美?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宣云:「言貴於成事,不在矯飾。」子張曰:「子不為行,即將疏戚无倫,貴賤无義,長幼无序,五紀六位將何以為別乎?」俞云:「五紀即五倫,六位即六紀。白虎通:『六紀,謂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也。』不曰五倫而曰五紀,不曰六紀而曰六位,古人之語異耳。」滿苟得曰:「堯殺長子,崔云:「堯殺長子考監明。」舜流母弟,釋文:「弟,謂象也。流,放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伐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周公殺兄,長幼有序乎?儒者僞辭,墨者兼愛,五紀六位將有別乎?且子正為名,我正為利。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成云:「監,明也,見也。名利二途,既乖至理,豈明見於玄道!」吾日與子訟於无約,成云:「訟,謂論說也。」曰:宣云:「以下無約之言。」『小人殉財,君子殉名。其所以變其情,易其性,則異矣;乃至於棄其所為成云:「捨己。」而殉其所不為,成云:「逐物。」則一也。』故曰:无為小人,反殉而天;反己而求汝自然之道。无為君子,從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極,無問枉直,視汝自然以為極。面觀四方,與時消息。成云:「觀照四方,隨四時而消息。」若是若非,執而圓機,成云:「圓機,猶環中也。執環中之道以應是非。」獨成而意,與道徘徊。成云:「徘徊,猶轉變。意用於獨化之心以成其意,故能冥其虛通之理,轉變無窮者也。」无轉而行,无成而義,將失而所為。王念孫云:「轉讀為專。山木篇『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即此所謂『無專而行』也。承上文言當隨時順道,而不可專行仁義;若專而行,成而義,則將失其所為矣。秋水篇『無一而行,與道參差』,一亦專也。無專而行,猶言『無一而行』也。」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將棄而天。成云:「無奔赴於富貴,無殉逐於成功,背於天然之性也。」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禍也;直躬證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鮑子立乾,申子不自理,廉之害也;釋文作「勝子自理」,云:「本又作『申子自理』。或云:謂申屠狄抱甕之河也。一本作『申子不自理』,謂申生也。」案:申生不得云「廉之害」,作「申子自理」者是。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義之失也。釋文:「孔子事,李云:『未聞。』司馬云:『匡子,名章,齊人,諫其父,為父所逐,終身不見父。』案此事見孟子。」盧云:「疑父、母二字當互易。」案:盧說又非「義之失」。此上世之所傳,下世之所語,以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其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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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足問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彼富則人歸之,歸則下之,下則貴之。夫見下貴者,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今子獨无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意同抑。古抑、意字通。言抑或知而不能行,故推求正道,念念不忘,而外富貴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為與己同時而生、同鄉而處者,以為夫絕俗過世之士焉,是專无主正,所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此人,即上「興名就利」之人。彼以為與己同時同鄉,而有絕俗過世之士,是其專於無為,主於正道,足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胡不效之?與俗化世。去至重,棄至尊,以為其所為也,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不亦遠乎!乃混同於俗,化合於世,其去絕俗過世之士遠矣。去至重之生,棄至尊之道,以為其所謂富貴者,此其所以論長生之道,不亦遠於事情乎!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疾而悲,安而樂,體之真適與否,不見於此也。怵惕之恐,欣懽之喜,不監於心。恐而懼,喜而快,心之真適與否,不見於此也。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是以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成云:「為為者,有為也;所以為者,無為也。知為之有為,不知其出於無為,故雖富貴,而不免憂患。」无足曰:「夫富之於人,无所不利,窮美究埶,釋文:「音勢。本亦作勢。」至人之所不得逮,賢人之所不能及,賢,過也。俠人之勇力而不為威強,俠同挾。秉人之知謀以為明察,因人之德以為賢良,非享國而嚴若君父。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也。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言天下與我同欲。知和曰:「知者之為,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知者之為天下,必以百姓而動,百姓亦不違背其法度。是以足而不爭,无以為故不求。知足,故不爭;無為,故無外求。不足故求之,爭四處而不自以為貪;成云:「四處,猶四方也。」有餘故辭之,棄天下而不自以為廉。此聖、凡之分。廉貪之實,非以迫外也,反監之度。廉貪之實,非外有所迫也,反視其度量何若而已知之矣。勢為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計其患,慮其反,詩衛風:「思其反。」以為害於性,故辭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譽也。堯、舜為帝而雍,黎民時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竭美利以奉一己,是自害其生也。善卷、許由得帝而不受,非虛辭讓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辭其害,而天下稱賢焉,則可以有之,彼非以興名譽也。」可以有此賢名而居之,非彼之欲興賢名也。无足曰:「必持其名,苦體絕甘,約養以持生,則亦久病長阨而不死者也。」言必欲謹持其名,苦身體,絕甘美,約奉養以持生,則與久病長阨而不死者同,究何益乎?知和曰:「平為福,有餘為害者,物莫不然,而財其甚者也。今富人耳營鐘鼓筦籥之聲,口嗛於芻豢醪醴之味,說文:「嗛,口有所快也。」以感其意,遺忘其業,可謂亂矣;侅溺於馮氣,若負重行而上也,可謂苦矣;釋文:「徐音礙,五代反。又戶該反。飲食至咽為侅。」王念孫云:「左昭五年傳注:『馮,盛也。』馮氣,猶盛氣。」案:貪欲既多,侅塞沈溺於盛氣,如負重上行,其苦甚矣。貪財而取慰,貪權而取竭,郭慶藩云:「淮南繆稱訓高注:『慰,病也。』與竭對文,皆疾也。」靜居則溺,體澤則馮,平居則酣溺,體澤則馮怒。可謂疾矣;為欲富就利,故滿若堵耳而不知避,且馮而不舍,可謂辱矣;財積而无用,服膺而不舍,滿心戚醮,成云:「戚醮,猶煩惱也。」求益而不止,可謂憂矣;內則疑劫請之賊,外則畏寇盜之害,內周樓疏,李云:「重樓內帀,疏窗外通,謂設備守具。」外不敢獨行,可謂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盡性竭財,嗜財若天性。財即性也,故曰盡性竭財。單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郭嵩燾云:「單、亶古字通。亶訓但,單亦訓但。」故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繚意體而爭此,不亦惑乎!」繚,曲也。言曲意屈體而爭之。

說劍第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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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趙文王喜劍,釋文:「司馬云:『惠文王也,名何,武靈王子,後莊子三百五十年。洞紀云:「周赧王十七年,趙惠文王之元年。」』一云:案長歷推惠文王與莊子相值,恐彪之言誤。」劍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日夜相擊於前,死傷者歲百餘人,好之不厭。如是三年,國衰,諸侯謀之。太子悝患之,俞云:「惠文王後為孝成王丹,則此太子蓋不立。」募左右曰:「孰能說王之意止劍士者,賜之千金。」左右曰:「莊子當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莊子弗受,與使者俱往見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太子曰:「聞夫子明聖,謹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莊子曰:「聞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絕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說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說大王,下當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劍士也。」莊子曰:「諾。周善為劍。」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劍士,皆蓬頭、突鬢、垂冠,釋文:「將欲鬭,故冠低傾也。」曼胡之纓,司馬云:「謂麤纓無文理也。」短後之衣,釋文:「為便於事也。」瞋目而語難,釋文:「難,如字,艱難也。勇士憤怒積於心胸,言不流利也。」王乃說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莊子曰:「請治劍服。」治劍服三日,乃見太子。太子乃與見王,王脫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成云:「使太子先言於我。」曰:「臣聞大王喜劍,故以劍見王。」王曰:「子之劍何能禁制?」曰:「臣之劍,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俞云:「十步之內,輒殺一人,則歷千里之遠,所殺多矣,而劍鋒不缺,所當無撓,極言劍之利也。行以劍言,非以人言。」王大悅之,曰:「天下無敵矣。」莊子曰:「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成云:「忘己虛心,開通利物,感而後應,幾照物先,莊子之用劍也。」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設戲請夫子。」王乃校劍士七日,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人,使奉劍於殿下,乃召莊子。王曰:「今日試使士敦劍。」郭嵩燾云:「魯頌『敦商之旅』,箋『敦,治』也。」莊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成云:「御,用也。」案:杖,持也。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劍,唯王所用,請先言而後試。」王曰:「願聞三劍。」曰:「有天子劍,有諸侯劍,有庶人劍。」王曰:「天子之劍何如?」曰:「天子之劍,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釋文:「燕谿,地名,在燕國。司馬云:『鍔,劍刃。』一云:劍棱也。」成云:「石城,塞外山。此地居北,以為劍鋒。齊國、岱岳在東,為劍刃也。」晉、魏為脊,周、宋為鐔,成云:「鐔,環也。晉、魏近乎趙地,故以為脊。周、宋近南,故以為環也。」韓、魏為夾,司馬云:「夾,把也。一本作鋏,同。一云:鐔,從棱向背;鋏,從棱向刃也。」包以四夷,裹以四時,成云:「懷四夷以道德,順四時以生化。」繞以渤海,帶以常山,遠統北海,近帶北岳。二句應在「包以四夷」上。制以五行,論以刑德,刑,罰;德,賞也。皆以劍言。古人有劍論。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春秋長養,則持而不御;秋冬肅殺,故行用之。此劍直之无前,直,當也。舉之无上,案之无下,運之无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劍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諸侯之劍何如?」曰:「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桀士為夾。此劍值之亦无前,舉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運之亦无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成云:「四鄉,猶四方。」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劍也。」王曰:「庶人之劍何如?」曰:「庶人之劍,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劍,无異於鬭雞,一旦命已絕矣,无所用於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劍,臣竊為大王薄之。」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之。成云:「繞食三周,不能安坐。」莊子曰:「大王安坐定氣,劍事已畢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宮三月,劍士皆服斃其處也。司馬云:「忿不見禮,皆自殺也。」

漁父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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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遊乎緇帷之林,司馬云:「黑林名也。」休坐乎杏壇之上。司馬云:「澤中高處也。」弟子讀書,孔子絃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漁父者下船而來,須眉交白,被髮揄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聽。曲終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客問其族。子路對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治何術業?子路未應,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鑒而擇之。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李云:「齊,等也。」許慎云:「齊等之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問曰:「有土之君與?」子貢曰:「非也。」「侯王之佐與?」子貢曰:「非也。」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乎遠哉!其分於道也!」成云:「分離於玄道。」釋文:「又作介。司馬云:『離也。』」子貢還報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聖人與!」乃下求之,至於澤畔,方將杖拏而引其船,司馬云:「拏,橈也,音餘。」顧見孔子,還鄉而立。釋文:「鄉,或作嚮。」孔子反走,再拜而進。客曰:「子將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俞云:「緒,餘也。未畢而去,故曰緒言。」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於下風,幸聞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成云:「助我不逮。」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學,以至於今,六十九歲矣,无所得聞至教,敢不虛心!」客曰:「同類相從,同聲相應,固天之理也。吾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司馬云:「經,理也。」下同。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各守其位。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官治其職,人憂其事,乃无所陵。成云:「陵,亂也。」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徵賦不屬,妻妾不和,長少无序,庶人之憂也;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無功於國,無譽於民。爵祿不持,不能保持其爵祿。大夫之憂也;廷无忠臣,國家昏亂,工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後倫,釋文:「朝覲不及等比也。」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陰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勢,而下无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飭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摠;成云:「摠,濫也。」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佞;成云:「人不采顧,強進忠言。」希意道言,謂之諂;成云:「希望意氣,導達其言。」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成云:「苟且順物,不簡是非。」好言人之惡,謂之讒;析交離親,謂之賊;稱譽詐僞以敗惡人,謂之慝;詐僞則稱譽之,惡其人則毀敗之,是為奸慝。姚云:「張本惡作德,謂『顛倒是非以敗人之德』,意更警。」不擇善否,兩容頰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釋文:「兩容頰適者,善惡皆容,顏貌調適也。頰,或作顏。」宣云:「偷拔,謂潛引人心中之欲。」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內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挂功名,謂之叨;變易常節,以倖功名,是叨濫也。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專知,自謂予知也。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很;人同於己則可,不同於己,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歎,再拜而起曰:「丘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圍於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客悽然變容曰:「甚矣子之難悟也!人有畏影惡跡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審仁義之間,察同異之際,觀動靜之變,適受與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而幾於不免矣。子審度於接物者知此,而猶幾於不免。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无所累矣。外物不與人爭,自無患累也。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請問何謂真?」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无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於人理也,理,倫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喪則悲哀。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成功可見者甚多,故不一其事迹。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以,用也。啜菽飲水,亦可盡歡,故不問所以。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不在具殽。處喪以哀,无問其禮矣。臨喪盡哀,於是觀禮。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惟人事是憂。不知貴真,祿祿而受變於俗,故不足。釋文:「祿,司馬本作錄。」案:祿祿,猶錄錄也。漢書蕭曹贊作「錄錄」,顏注:「猶鹿鹿,言在凡庶之中。」惜哉!子之早湛於人僞,湛與沈同。而晚聞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若僕從然。而身教之。敢問舍所在,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於妙道;成云:「從迷適悟為往。妙道,真本也。」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緣葦間。顏淵還車,子路授綏,孔子不顧,待水波定,釋文:「船行故水波,去遠則波定。」不聞拏音,而後敢乘。子路旁車而問曰:旁同傍。「由得為役久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宣云:「威,敬畏。」萬乘之主,千乘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夫子猶有倨敖之容。今漁者杖拏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應,成云:「受言必拜而應。」得无太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人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軾而歎曰:「甚矣由之難化也!湛於禮義有間矣,宣云:「言已久。」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進!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成云:「若非至德之人,則不能使人謙下。」下人不精,不得其真,上文云:「真者,精誠之至也。」故長傷身。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禍莫大焉,而由獨擅之。擅者,專有之。且道者,萬物之所出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今漁父之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

列禦寇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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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禦寇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見列子黃帝篇。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李云:「方,道也。」曰:「吾驚焉。」曰:「惡乎驚?」曰:「吾嘗食於十𩝫,司馬云:「𩝫讀曰漿。十家並賣漿也。」案:黃帝篇作「漿」。而五𩝫先饋。」釋文:「饋,遺也。謂十家中五家先見遺。」案張湛注:「人皆敬下之也。」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內誠不解,郭云:「外自矜飾。」案:語氣不了。張注引下有「內不釋然也」五字。形諜成光,郭云:「舉動便辟而成光儀也。」釋文:「諜,徒協反。郭云:『便辟也。』說文云:『閒也。』」以外鎮人心,張注:「外以矜嚴服物,內實不足。」使人輕乎貴老,釋文:「謂重禦寇過於老人。」而𩐈其所患。釋文:「𩐈,子兮反,亂也。」蘇輿云:「下所謂任事效功,即所患也。言將以己所患者攪亂之也。莊子中其字多如此用。下云『盍胡嘗視其良』,亦儒緩自謂。」宣云:「𩐈有釀意。一說𩐈與齎同,猶致也。並通。」夫𩝫特為食羹之貨,多餘之贏,黃帝篇「多」上有「無」字,張注:「一本無無字。」案:無者與莊本同;有「無」字,理較圓。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況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黃帝篇無「乎」字。二語屬齊君說。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成云:「驗我以功績。」吾是以驚。」言往見齊君,彼將任事而課功,責望甚重,將有患亂,故以賣𩝫之事推之,驚而走也。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善其能觀察人情。汝處已,人將保汝矣。」司馬云:「保,附也。」案:言汝且處乎家,人將附汝矣。无幾何而往,則戶外之屨滿矣。成云:「既及升堂,請益者多。」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頤,司馬云:「敦,豎也。」成云:「以杖柱頤,聽其言說。」立有間,不言而出。成云:「忘言而歸。」賓者以告列子,釋文:「賓,本亦作儐,謂通客之人。」列子提屨,跣而走,暨乎門,曰:「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釋文:「司馬本發作廢。」郭慶藩云:「發、廢,古同聲通用。」案:黃帝篇作「廢」,張注:「廢,置也。曾無善言以當藥石也。」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黃帝篇「之」下多「感也」二字,「異」下無「也」字,張注云:「汝用何術能感物如此乎!」案:本文「而焉用之」,其義自明。黃帝篇當釋作「汝焉用此感也」!張說非。感豫出異者,先物施惠,豫出以感人,是自異也。必且有感,搖而本才,又无謂也。黃帝篇「必且」作「且必」,「感」下有「也」字,「才」作「身」。案:本才,即本質也,與孟子「非才之罪也」義同。釋文「一本才作性」,意亦同也。言必有惠以感人,則此心逐物,搖汝本質,究何謂乎!與汝遊者,又莫汝告也,宣云:「無忠告。」彼所小言,盡人毒也。張注:「小言細巧,易以感人,故為人毒害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郭嵩燾云:「漢書賈誼傳『日夜念此至孰也』,顏注:『孰,審也。』言既無覺悟,又何人相審詳乎!」巧者勞而知者憂,无能者无所求,飽食而敖遊,汎若不繫之舟,虛而敖遊者也。」成云:「物必以智巧困弊。惟聖人汎然無係,譬彼虛舟,任運逍遙。」案:「巧者」以下,莊子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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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司馬云:「緩,人名也。」釋文:「裘氏,地名。」郭云:「呻吟,吟詠之謂。」祗三年而緩為儒,郭云:「祗,適也。」潤河九里,澤及三族,宣云:「喻學問既成,必及人。」使其弟墨。緩使弟學墨。弟名見下。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成云:「儒憲章文、武,祖述堯、舜,甚固吝,好多言。墨遵禹道,勤儉好施。儒、墨途別,各執是非,父黨小兒,遂助翟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柏之實矣!」闔同盍,何不也。胡,亦何也。「闔胡」連文,如古書「尚猶」「惟獨」之例,自有複語耳。嘗,試也。釋文:「良,或作埌,音浪,冢也。」案:緩見夢其父,言弟之為墨,是我之力,何不試視我冢上,所種秋柏已結實矣!冤魂告語,深致其怨。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郭云:「自此以下,莊子詞也。」成云:「造物者,無物也,能造化萬物,故謂之造物。物之智能,稟乎造化,非由從師而學也。故假於學習,輔道自然,報其天性,不報人功也。翟有墨性,不從緩得,緩言我教,不亦繆乎!」彼故使彼。有墨性,故使墨。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夫人,猶言此人。成云:「言緩自恃己有學植之功,異於常人,故輕賤其親而汝於父也。」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故曰:「今之世皆緩也。」齊人穿鑿得井,行李汲而飲之,井主護水,至捽飲者之頭,不知泉之天然也。喻緩不知翟天然之墨而忿之。(此注兼采陸、成。)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況有道者乎!釋文:「知音智。」案:以、已字同。德之為言得也。言知得之為德,而自是其德,已為不智,況於有道之人,而可不因任其天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上文云「巧者勞而知者憂」,是為天所刑也。德充符篇云:「天刑之,安可解!」不以有道自命,則可逃遁天之刑矣。語又見養生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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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成云:「安,任也。任群生之性,不引物從己,性之無者,不強安之,此所以為聖人也。」衆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捨己以徇物,安其所不安也;不安其素分,不安其所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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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成云:「運知則易,忘言則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之,往也。成云:「詣於自然之境。」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成云:「復古真人,知道之士,天然淳素,無復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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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司馬云:「朱泙漫、支離益,皆人姓名。」單千金之家,單同殫,盡也。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宣云:「無龍可屠也。是以君子不貴絕藝,而貴中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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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以必不必,故无兵;郭云:「理雖必然,猶不必之,斯至順矣,兵其安有!」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據《莊子集釋》改。宣云:「以理之不必然者,而各必其所偏見,則乖爭生矣。」順於兵,故行有求。宣云:「徇於兵爭,故動則求濟所欲。」兵,持之則亡。雖有兵,不可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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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之知,釋文:「音智。下為知同。」不離苞苴竿牘,宣云:「裹曰苞,藉曰苴。詩鄭箋:『以果實相遺者,必苞苴之。』」司馬云:「竿牘,謂竹簡為書,以相問遺。」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道物,太一形虛。若是者,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勞於蹇難淺薄之事,而欲導群物以成兼濟之功,虛形器以合太一之理,若是者,已為宇宙之群形物累所迷惑,安能知太初妙理邪!彼至人者,歸精神乎无始,而甘冥乎无何有之鄉。郭云:「無始,妙本也。無何有之鄉,道境也。」俞云:「釋文:『冥,本亦作瞑。又音眠。』是也。瞑、眠古今字。文選養生論『達旦不瞑』,李注:『瞑,古眠字。』是也。甘瞑,即甘眠。徐無鬼篇:『孫叔敖甘寢秉羽。』甘眠與甘寢義同。淮南俶真訓『甘瞑於溷澖之域』,即本此文。」水流乎无形,發泄乎太清。宣云:「出於虛,歸於虛。」案:以喻至人之自然流行也。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寧!汝,謂上「小夫」。大寧,無為泰定之宇。言人見小而遺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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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人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之,秦王。益車百乘。反於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阨巷,阨同隘。困窘織屨,槁項黃馘者,司馬云:「槁項,項槁立也。黃馘,面黃熟也。」商之所短也;一悟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舐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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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哀公問於顏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瘳乎?」宣云:「貞同楨。」曰:「殆哉圾乎!郭云:「圾,危也。」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宣云:「羽有自然之文采,飾而畫之,則務人巧。」從事華辭,以支為旨,以支辭為正旨。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視、示同。梏其聰明,是不知也;習於矯僞,是不信也。忍飾性以示民,而此不知不信之道,使民受之於其心,主之於其神,此豈足以上民乎!彼宜女與?予頤與?誤而可矣。彼,謂仲尼。女,謂哀公。頤,養也。言彼或宜於公與,抑彼待我而養與?有此誤舉,猶之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僞,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勿用為是。難治也。」難於圖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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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於人而不忘,非天布也。施於人則欲勿忘,有心見德,非上天布施之大道。商賈不齒,雖以事齒之,神者勿齒。世之賤商賈者,以其有市易之情也,故抑之不與士民齒,雖或因事齒之,而其心之神理,仍有不齒之見。今以德相布,與商賈何異!「神者」二字,與下文「神者徵之」義同。莊子多用此等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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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外刑者,金與木也;郭云:「金,謂刀鋸斧鉞;木,謂捶楚桎梏。」為內刑者,動與過也。郭云:「靜而當,則內無刑。」宵人之離外刑者,金木訊之;宵、小古字通用。離同罹,下同。訊,問也。離內刑者,陰陽食之。成云:「若不止分,則內結寒暑,陰陽殘食之也。」夫免乎外內之刑者,唯真人能之。成云:「心若死灰,內不滑靈府,形同槁木,外不挂桎梏,唯真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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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釋文:「愿,謹慤也。」俞云:「益當作溢。溢之言驕溢也。荀子不苟篇『以驕溢人』是也。愿與溢,義正相反。」有長若不肖,成云:「心實長者,形如不肖。」有順懁而達,柔順懁急而內通事理。有堅而縵,外堅強而內緩弱。有緩而釬。釋文:「釬,胡旦反,又音干,急也。」案:外舒遲而內悍急。故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熱。宣云:「進銳而退速。」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遠則多欺。近使之而觀其敬,近則多狎。煩使之而觀其能,宣云:「煩則難理。」卒然問焉而觀其知,宣云:「猝則難辨。」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宣云:「急則易爽。」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宣云:「財易起貪,危易改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側,釋文:「側,不正也。或作則。」俞云:「上文皆舉美德言之,此獨觀其不正,則不倫矣。其云『或作則』,當從之。國語周書:『威儀有則。』周書官人篇『醉之酒,以觀其恭』,語意相近。大戴禮文王官人篇作『醉之酒,以觀其不失也』。不失,即謂不失法則也。」郭嵩燾云:『飲酒孔嘉,維其令儀』,所謂則也。」雜之以處而觀其色。男女參居而觀其色之邪正。九徵至,不肖人得矣。」以九事徵驗,雖至不肖之人,亦得其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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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考父一命而傴,再命而僂,三命而俯,循牆而走,孰敢不軌!成云:「正考父,孔子十代祖,宋大夫也。士一命,大夫再命,卿三命。傴僂、循牆,並敬容極恭,卑退若此,誰敢將不軌之事而侮之也!」如而夫者,郭云:「而夫,謂凡夫也。」一命而呂鉅,郭嵩燾云:「方言:『呂,長也。』說文:『鉅,大剛也。』亦通作巨,大也。呂鉅,謂自高大,蓋矜張之意。」再命而於車上儛,三命而名諸父,孰協唐、許!釋文:「協,同也。唐,唐堯;許,許由。皆崇讓者也。言誰比同於唐、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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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宣云:「德而有心,已非自然,心中又有多竅,如有睫然,賊何如之!」及其有睫也而內視,及其有睫,則方寸之內,審視多端。內視而敗矣。多紛擾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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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德有五,中德為首。謂耳、目、口、鼻、心,而心為首。何謂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其所不為者也。郭云:「吡,訾也。」成云:「心所好者,自以為是;所不為者,訾而非之。以心中自是為得,故曰中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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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有八極,達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髥、長、大、壯、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宣云:「自恃故也。」緣循、成云:「循,順也。緣物順他,不能自立也。」偃佒、釋文:「偃佒,守分歸一也。」郭嵩燾云:「尋釋文意,偃佒即偃仰,猶言俛仰從人也。」困畏郭云:「困畏,怯弱也。」不若人,三者俱通達。不若人,與上「俱過人」對文。三者皆自處於不若人,然必通達。知慧外通,逐外者,其神勞,下文所云「其功外」也。勇動多怨,壯往者仇隙衆。仁義多責。言仁義者責望厚。達生之情者傀,達於知者肖;郭云:「傀然,大恬解之貌也。」王念孫云:「郭以傀為大,是也。肖當訓小。方言:『肖,小也。』廣韻同。肖與傀正相反,言任天則大,任智則小也。」達大命者隨,大命,謂天命之精微,達之則委隨於自然而已。達小命者遭。小命,謂人各有命,達之則安於所遭,亦無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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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見宋王者,錫車十乘,以其十乘驕穉莊子。李云:「自驕而穉莊子也。」郭慶藩云:「穉亦驕也。管子軍令篇『工以雕文刻鏤相穉』,尹知章注:『穉,驕也。』」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郭慶藩云:「北堂書鈔簾部、御覽七百並引司馬云:『蕭,蒿也。織緝蒿為薄簾也。』」其子沒於淵,得千金之珠。其父謂其子曰『取石來鍛之!釋文:「謂椎破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驪龍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宣云:「言殘食無餘也。」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宋王之猛,非直驪龍也。子能得車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為𩐈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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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聘於莊子,莊子應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成云:「犧,養也。君王預前三月養牛祭宗廟曰犧。」衣以文繡,食以芻叔,釋文:「叔,大豆也。」及其牽而入於太廟,雖欲為孤犢,其可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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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以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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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偏見平天下,其平仍是不平。以不徵徵,其徵也不徵。郭云:「徵,應也。」成云:「聖人無心,有感則應,此真應也,若有心應物,不能應也。」明者唯為之使,成云:「自炫其明以應務,為物驅使,何能役人!」神者徵之。宣云:「任神理者,則無往而不應。」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見專用己智。入於人,宣云:「溺於人事。」其功外也,其功力皆徇外矣。不亦悲乎!

天下第三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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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成云:「方,道也。」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宣云:「其有,謂所學。」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既無不在,則神聖明王何由降出,獨與衆異?宣云:「又設問也。」「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下文所云「內聖外王之道」。宣云:「又答。」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若孔子言顏氏不違宗主也。謂自然。不離於精,謂之神人。成云:「淳粹不雜,謂之神妙。」不離於真,謂之至人。成云:「凝然不假,謂之至極。」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變化不測,隨物見端。謂之聖人。成云:「以上四人,止是一耳,隨其功用,故有四名。」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宣云:「君子是道之緒餘。」以法為分,以名為表,宣云:「以法度為分別,以名號為表率。」以參為驗,釋文:「參,本又作操。」宣云:「以所操文書為徵驗。」以稽為決,宣云:「以稽考所操而決事。」其數一二三四是也。宣云:「分明不爽如是。」百官以此相齒,宣云:「此又一等人。相齒,謂以此為序也。官職是名法之迹。」以事為常,事,謂日用。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蕃息,謂物產;畜藏,謂貨財。兼養及無告之人。民之理也。宣云:「又一等人。」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郭云:「本數明,故末不離。」六通四辟,釋文:「本又作闢。」小大精粗,其運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宣云:「言史所由傳。」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士,儒者。搢紳先生,服官者。成云:「搢,笏也,亦插也。紳,大帶。」宣云:「六經所由傳。」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名分。釋文:「道音導。」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設,施也。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宣云:「百家所由傳。」天下大亂,賢聖不明,成云:「韜光晦迹。」道德不一,成云:「法教多端。」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一察,猶言一隙之明。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郭云:「各用具一曲,故析判。」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釋文:「稱,尺證反。」成云:「觀察古昔全德之人,猶鮮能備兩儀之亭毒,稱神明之容貌,況一曲者乎!」是故內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道術。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宣云:「不示奢侈,不事靡費,不務光華。」以繩墨自矯,成云:「矯,厲也。用仁義為繩墨,以厲其志行。」而備世之急,郭云:「勤而儉則財有餘,故急有備。」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說之。釋文:「墨翟,宋大夫,尚儉素。禽滑釐,翟弟子,不順五帝、三王之樂,嫌其奢。」為之大過,己之大循。循,順也。其為之大過,特己之大順而已,不堪教世也。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无服。成云:「非樂、節用,墨子書二篇名。生不歌,故非樂;死無服,故節用。謂無衣衾棺槨等資葬之服。」墨子汎愛兼利而非鬭,釋文:「化同己儉為汎愛兼利。」郭云:「令百姓皆勤儉各有餘,故以鬭為非。」其道不怒;成云:「克己,故不怨怒於物。」又好學而博,不異,郭云:「既自以為是,則欲令萬物皆同乎己。」不與先王同,不以先王為然。毀古之禮樂。郭云:「嫌其侈靡。」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宣云:「既拂人之性,亦自處於薄。」未敗墨子道,今墨之道尚未敗也。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是果與人情類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郭嵩燾云:「釋詁:『觳,盡也。』管子地員篇:『又次曰五觳。』觳者,薄也。」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能獨任,自為之。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宣云:「非王者之道。」墨子稱道曰:稱其道之所由。「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俞云:「山當作川,字之誤也。此文專以川言,不當言支川而不及名川。呂覽始覽篇、淮南地形訓並曰『名川六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數。禹親自操稾耜而九雜天下之川,釋文:「稾,舊古考反。崔、郭音託,則應作橐。司馬云:『盛土器也。』耜音似,三蒼云:『耒頭鐵也。』崔云:『棰也。』司馬云:『盛水器也。』九,本亦作鳩,聚也。」郭嵩燾云:「雜匯諸川之水,使同歸於大川,故曰九雜。」腓无胈,脛无毛,沐甚雨,櫛疾風,置萬國。奠定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成云:「後世墨者,翟之弟子。裘褐,粗衣。木曰跂,草曰蹻。」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墨戒其徒如此。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成云:「姓相里,名勤,南方之墨師。五侯,並學墨人。」韓非顯學篇:「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鄉陵氏之墨。」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李云:「苦獲、已齒,二人姓字也。」案:鄧陵疑即鄉陵,形近致譌。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倍譎,倍異詭譎也。自謂墨之別派。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宣云:「非彼說。」以觭偶不仵之辭相應,宣云:「是一說。」觭同奇。釋文:「仵,同也。」案:奇偶本不同,強以相應,則無不可同。以巨子為聖人,宣云:「巨子,墨之高弟。」釋文:「若儒家之碩儒。」皆願為之尸,成云:「以為師主。」冀得為其後世,宣云:「思繼其統。」至今不決。宣云:「其教不絕。」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成云:「意在救世,所以是也;為之太過,所以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脛无毛,相進而已矣。相進,猶相競。亂之上也,治之下也。宣云:「亂天下之罪多,教天下之功少。」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真天下能好人者也。俞云:「即孟子『墨子兼愛』意。」將求之不得也,將求救天下之術而不得邪!古「邪」「也」字通用。俞云:「即『心誠求之』意。」雖枯槁不舍也。雖枯槁其身,不忍舍去也。俞云:「即孟子『摩頂放踵為之』意。」才士也夫!可謂竭才之士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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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累於俗,不為物累。不飾於物,不自矯飾。不苟於人,無所苟且。不忮於衆,無所忌害。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以天下生民為重。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不必求有餘也。以此白心,宣云:「暴白其志之無他。」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鈃、尹文聞其風而悅之。成云:「宋、尹,並齊宣王時人,同遊稷下。(案:二見漢書藝文志名家。)宋著書一篇,尹著書二篇,咸師於黔而為之名也。性與教合,故聞風悅愛。」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郭云:「華山上下均平。」接萬物以別宥為始。釋文:「始,首也。崔云:『別善惡,宥不及。』」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成云:「命,名也。發語吐詞,每令心容萬物,即名此容受而為心行。」案:言我心如此,推心而行亦如此。以聏合驩,釋文:「聏,崔音而,郭音餌。司馬云:『色厚貌。』崔、郭、王云:『和也。』聏和萬物,物合則歡矣。」以調海內,強以其道調之。請欲置之以為主。請欲時君皆置此心以為主。見侮不辱,不自謂辱。救民之鬭;禁攻寢兵,救世之戰。寢,息也。以此周行天下,上說下教,雖天下不取,不取其說。強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強見也。」上,時君;下,謀臣。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曰:其言若此。「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飢,不忘天下。」成云:「宋、尹稱黔首為先生,自謂為弟子,先物後己故也。」案:宋、尹見為置餐者,言請欲先生惟置五升之飯足矣。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圖傲乎救世之士哉!宣云:「又言『我必得以自活哉』!圖活民命,傲救世之士耳。」曰:「君子不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為无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又言『君子不宜苛察,故侮厭弗顧,不假外物以為身』,故飢飽弗計,人皆自炫其明。然計較太多,雖有益於世而莫之為,故宋、尹以為彼之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以禁攻寢兵為外,宣云:「外以此救世。」以情欲寡淺為內,宣云:「內以此克己。」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其行止於是,則其道術之大小精粗亦不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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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而不當,崔本作「黨」,云:「至公無黨也。」盧云:「作『不黨』是。」易而无私,成云:「平易。」決然无主,宣云:「決去係累,而無偏主。」趣物而不兩,宣云:「隨物而趨,不生兩意。」不顧於慮,不謀於知,無旁顧,無巧謀。於物无擇,與之俱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而說之。成云:「並齊之隱士,俱遊稷下,各著書數篇。」俞云:「據下文,彭蒙當是田駢之師。意林引尹文子有彭蒙曰:『雉兔在野,衆皆逐之,分未定也;雞豕滿市,莫有志者,分定故也。』」齊萬物以為首,宣云:「以此為第一事。」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選則不徧,必有未應選。教則不至,必有未受教。道則无遺者矣。」唯道兼包之,所謂齊也。是故慎到,俞云:「史記孟荀列傳:『慎到,趙人,著十二論。』漢書藝文志法家有『慎子四十二篇。名到,先申、韓,申、韓稱之。』」棄知去己,成云:「息慮棄知,忘身去己。」而緣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釋文:「泠汰,猶沙汰也。泠音零。」案:言到雖棄知去己,而因必不得已,始沙汰人物一番,守此以為道理。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其言曰:「凡知人之道,當如不知,將薄有所知,而已近於傷之者也。」此到之棄知。成云:「鄰,近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釋文:「謑髁,訛倪不正貌。」案:其用人雖謑髁不正,無可任使,而以天下尚賢為笑。縱脫无行而非天下之大聖,其在己縱恣脫略,無行可稱,而以天下大聖為非,卑之無高論也。椎拍輐斷,與物宛轉,郭云:「猶有椎拍,故未泯合。」釋文:「輐,圓也。」案:郭釋椎拍,謂如椎之拍。凡物稍未合,以椎重拍之,無不合矣。是椎拍之義,言強不合者使合也。輐斷,謂雖斷而甚圓,不見決裂之迹,皆與物宛轉之意也。此到之去己。舍是與非,苟可以免,宣云:「不執是非,庶無累也。」不師知慮,不知前後,釋文:「上知音智。」案:不師人之智慮,不問事之前後。魏然而已矣。大公平易,故能巍然。推而後行,曳而後往,若飄風之還,宣云:「迴還無方。」若羽之旋,宣云:「羽自空而下,旋轉不定。」若磨石之隧,磨文石作隧道,喻其光滑。全而无非,故能自全而不見非責。動靜无過,未嘗有罪。靜無過,動亦無過,罪何由至!是何故?假設疑問,言何故能如此?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是以終身无譽。無知之物,木石是也。言譬彼無知之物,不建己以為標準,故不來指目之患;不用智以相推測,故不受嫉忌之累。移之則動,置之則靜,恆不離於物理,明白易見,是以終其身無譽之者,無譽則亦無咎矣。故曰:「至於若无知之物而已,到之言推極於此。无用賢聖,夫塊不失道。」何用賢聖為哉!彼土塊亦不失為道也。豪桀相與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其能事之豪桀,則相與笑之曰:「慎子之道,非是生人之行,而至於有死人之理,適足得世之怪詫焉而已。」田駢亦然,其言相同,舉到以包駢。學於彭蒙,得不教焉。不教之教,觀其所行,學焉而心自得也。舉蒙之弟與師,而蒙可知。彭蒙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與慎到言「至於若無知之物」無異。其風窢然,惡可而言?」向、郭云:「窢,逆風聲。」言古道人之風教,窢然迅過,惡可言傳?常反人,不見觀,常反人之意議,不見為人所觀美。下文云:「以反人為實。」而不免於魭斷。即不得已而用斷決,亦惟與物宛轉,不免於慎到之輐斷。輐、魭音義同也。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郭云:「韙,是也。」案:謂彭師之言,是中有非,於道則未見也。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故此三人者,直謂之不知道。雖然,概乎皆嘗有聞者也。然論其梗概,皆嘗有舊聞。如「棄知去己」,必非無所師承,乃其緒論去之彌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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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本為精,以物為粗,成云:「本,無也。物,有也。用無為妙道為精,用有為事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郭云:「寄之天下,皆有餘也。」澹然獨與神明居,宣云:「此虛玄無為之教。」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耼聞其風而悅之。釋文:「關尹,關令尹喜也。或云:尹喜,字公度。老耼,即老子也,為喜著書十九篇。」成云:「周平王時函谷關令,故謂之關尹。」俞云:「漢志道家有『關尹子九篇』,注云:『名喜,為關吏。』或以尹喜為姓名,失之。又漢志無老子十九篇之書。呂覽不二篇『關尹貴清』,高注:『關尹,關正也,名喜,能相風角,知將有神人而老子到,喜說之,請著上至經五千言。』上至經之名,他書未見也。」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成云:「建立言教,以凝常無物為宗;悟其恉歸,以虛通太一為主。」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成云:「表,外也。以柔弱謙和為權智外行,以空惠圓明為實智內德。」關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宣云:「己無私主,隨物同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宣云:「皆無心故。」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宣云:「同物則和,自得則失。」未嘗先人而常隨人。」成云:「和而不唱。」老耼曰:「知其雄,守其雌,宣云:「能而處於不能。」為天下谿;宣云:「處下待輸,有而不積。」知其白,守其辱,潔而不為自潔。為天下谷。」宣云:「居虛受感,應而不藏。」人皆取先,己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實,己獨取虛,无藏也故有餘,巋然而有餘。郭云:「獨立自足之謂。」宣云:「疊一語,甚言之。」其行身也,徐而不費,宣云:「不先故徐。不先則少事,少事故不費。」无為也而笑巧。無為似拙,而可以笑彼巧者。人皆求福,己獨曲全,曰:「苟免於咎。」人求福不已,己獨委曲以保安全,曰「苟免咎禍而已」。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成云:「以深玄為德之本根,以儉約為行之綱紀。」曰:「堅則毀矣,銳則拙矣。」常寬容於物,不削於人,成云:「知足守分,故不侵削於人。」可謂至極。姚本「可謂」作「雖未」,云:「從李氏本改。」關尹、老耼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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芴漠无形,變化无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齊物論篇云:「天地與我並生。」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神明往而不知所適。萬物畢羅,宣云:「無不包也。」莫足以歸,無可為我歸宿者。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悅之。以謬悠之說,釋文:「謂若忘於情實者也。」荒唐之言,荒,大也。唐,空也。无端崖之辭,無端可尋,無崖可見。時恣縱而不儻,恣縱,謂縱談恣論。不儻,成云「不偏黨」,非也。釋文作「而儻」,無「不」字,近之。謂忽然而至也。不以觭見之也。成云:「觭,不偶也。」宣云:「言不以一端自見。」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莊語,猶正論。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因世人不可與莊語,故以此三言為說。已見寓言篇。曼衍,因其事理而推衍之,所謂「卮言日出,因以曼衍」也。重言,述尊老之言,使人聽之而以為真,故曰「所以已言」也。寓言,以廣人之意,所謂「藉外論之」也。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以精神與天地往來,寄於至高之境。姚云:「莊以關尹、老耼不過如篇首所云『不離於真』之至人,猶未至極。若莊生之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則所謂『不離於宗,謂之天人』者。」而不敖倪於萬物,未嘗鄙棄萬物,存驕亢之見。敖倪,與傲睨字同。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不責人之是非,以與世俗混處。成云:「譴,責也。」其書雖瓌瑋而連犿无傷也,釋文:「瓌瑋,奇特也。犿,本亦作抃,同,芳袁反,又敷晚反。李云:『宛轉貌』。一云相從貌。謂與物相從不違,故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成云:「參差者,或虛或實,不一其言也。諔詭,言滑稽也。」彼其充實不可以已,夫其詞理充實,不能自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无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宏大而辟,同闢。深閎而肆;宣云:「放縱也。」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釋文:「稠音調,本亦作調。」案:遂,竟也,達也。言其於所宗主也,可謂調通而上達者矣。蘇輿云:「此即篇首所謂『不離於宗』者。」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然其因應於變化而冥解於物情也,其用不竭,其來不遺,芒昧如不可見,未有能盡其妙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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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施多方,方,術也。其書五車,言其多。其道舛駁,郭慶藩云:「司馬本舛作踳。文選魏都賦注引司馬云:『踳讀曰舛。駮,色雜不同也。』又引司馬此注,一作『舛馳』。法言敘曰:『諸子各以其知舛馳。』淮南俶真訓:『二者代謝舛馳。』氾論訓:『見聞舛馳於外。』說山訓『分流舛馳』,玉篇引作『僢馳』,義亦同也。」其言也不中。中,竹仲反。歷物之意,曰:其歷指事物之意,有曰。「至大无外,謂之大一;至小无內,謂之小一。杜撰小一,以配大一。无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司馬云:「苟其可積,何但千里乎!」天與地卑,山與澤平。天地一致,山澤均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成云:「睨,側視也。居西者呼為中,處東者呼為側,則無中、側也。猶生死也:生者以死為死,死者以生為死。日既中、側不殊,物亦死生無異也。」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謂之大同而與小同有異,是同異雜也,然止謂之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如寒暑晝夜,是萬物畢同畢異也,方謂之大同異。南方无窮而有窮,宣云:「謂之南,已有分際,舉一以反三也。」今日適越而昔來。宣云:「知有越時,心已先到。」案:此語又見齊物論篇,彼「來」作「至」。連環可解也。成云:「環之相貫,貫於空虛,不貫於環。是以兩環貫空,不相涉入,各自通轉,故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此擬議地球中懸,陸路可達,故燕北即是越南,與鄒衍瀛海之談又別。氾愛萬物,天地一體也。」宣云:「天地非大,我非小。」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惠自以為於天下之理,獨觀其大,以此曉示辯人,辯人亦樂之也。卵有毛,宣云:「卵無毛,則鳥何自有也?」雞三足,司馬云:「雞兩足,所以行而非動也,故行由足發,動由神御。今雞雖兩足,須神而行,故曰三足也。」郢有天下,宣云:「稱王自大。」犬可以為羊,宣云:「犬羊之名,皆人所命,若先名犬為羊,則為羊矣。」馬有卵,成云:「胎、卵溼化,人情分別,以道觀者,未始不同。鳥卵既有毛,獸胎何妨名卵!」丁子有尾,成云:「楚人呼蝦蟆為丁子。蝦蟆無尾,人所共知。以道觀之,無體非無,非無尚得稱無,何妨非有可名尾也!」案:蝦蟆初生,無足有尾,聞雷後,足出而尾沒矣。火不熱,宣云:「人皆火食,是不熱。」山出口,宣云:「空谷傳聲。」輪不蹍地,輪轉不停,蹍地則何以轉?目不見,宣云:「見則何以不自照?」指不至,至不絕,有所指則有所遺,故曰指不至。下「至」字疑「耳」之誤。數語皆就人身言,耳雖有絕響之時,然天下古今,究無不傳之事物,是不絕也。「至」字緣上而誤,遂不可通矣。龜長於蛇,成云:「夫長短相形,無長非短。謂蛇長龜短,乃物之滯情,今欲遣此迷惑,故云龜長於蛇。」俞云:「即『莫大於秋豪之末而泰山為小』意。」矩不方,宣云:「天下自有方,非以矩。」規不可以為圓,宣云:「天下自有圓,非以規。」鑿不圍枘,成云:「鑿,孔也。枘者,內孔中之木。」宣云:「枘自入之耳,鑿未嘗圍之。」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鳥飛多以晝,故云影未嘗動。司馬引墨子云:「影不徙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鏃矢行止,人為之也。專以鏃矢言,是有不行不止之時矣。狗非犬,成云:「狗、犬同實異名。名實合,則彼所謂狗,此所謂犬也;名實離,則彼所謂狗,異於犬也。墨子曰:『狗,犬也,然狗非犬也。』」黃馬、驪牛三,宣云:「二色與體為三。」白狗黑,宣云:「白黑,人所名,烏知白之不當為黑乎?」孤駒未嘗有母,李云:「駒生有母,言孤則無母,孤稱立,則母名去也,故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司馬云:「捶,杖也。若其可析,則常有兩,若其不可析,其一常存,故曰萬世不竭。」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无窮。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成云:「桓、公孫並趙人,辯士,客遊平原君之門。而公孫龍著守白論,見行於世。」飾人之心,易人之意,成云:「彫飾人心,改易人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宣云:「辯者迷於其中而不能出。」惠施日以其知,同智。與人之辯,及其同遊之人所辯論。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成云:「特,獨也,字亦有作將者。」案:為怪,謂騁其譎異。此其柢也。俞云:「柢與氐通。史記秦始皇紀『大氐盡畔秦吏』,正義:『氐,猶略也。』此其柢也,猶云此其略也。」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自以為解理最賢於衆。曰:「天地其壯乎!」司馬云:「惠唯以天地為壯於己也。」施存雄而无術。司馬云:「施意在勝人,而無道理之術。」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釋文:「倚,本或作畸,同。李云:『異也。』」成云:「姓黃,名繚,不偶於俗。」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成云:「不辭謝而應機,不思慮而對答。」徧為萬物說;成云:「徧為陳說萬物根由。」說而不休,多而无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成云:「加奇怪以騁其能。」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與衆不適也。成云:「不能和適。」弱於德,於物,內弱外強,其塗隩矣。隩,曲而隱也。非大道。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蚉一䖟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成云:「庸,用也。」夫充一尚可,宣云:「內聖外王,皆原於一,充之而可,何須逐物邪!」曰愈貴,道幾矣!曰,詞也。言愈自貴重,不須多言,於道亦庶幾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寧,自安定其心。散於萬物而不厭,成云:「散亂精神。」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釋文:「駘,李音殆,放也。」宣云:「不得,無所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聞響大而高聲,不知聲宏而響愈振;見影來而疾走,不知形捷而影競隨之也。悲夫!
URN: ctp:ws914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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