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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其記關外云:「山海關外錦州府城中,有塔高於城,明末清攝政王攻城時,於山上置炮擊之,即此塔也。春日燕子巢於塔,其數盈千,與尋常燕子不同,紅頷,綠尾,短腿,終日繞塔而飛,未嘗棲於他處。其邑文風為關東冠,仕宦顯達者多,文中丞格、德中丞銘皆錦州人。大凌河,小凌河,醫巫閭山,均在境內。小凌河繞城而流,水清而甘,關東茶市萃於此,以水試茶,真味乃出,若遼河之水則不及遠甚。關外風寒,相傳牡丹、蘭花不過大凌河。光緒間,何潤夫太史為奉天府丞,攜蘭花二盆往,土人方見之,土人謂牡丹花大如盤,乃繪事故意為之,豈真有此花哉。及火車南北交通,姚黃魏紫,與千頃罌粟爭艷,予猶及見。其地罌粟花皆重台,與他處異。問之土人,皆云:『夫妻同種,或兩手布種,則花開重台。』及查《群芳譜》,果有此說。山東人獨不知,緣無文人博覽群書以教之也,予曾教之,亦不肯聽。故有句云:『釵荊裙布饁南畝,底事夫妻不種花。 』」關於關外風土故事之談資也。夫妻種花云云,可稱為相傳之一種神話意味的植物學,由來久矣。 |
3 | 褚人獲《堅瓠首集》卷二云:「諺云:『長老種芝蔴,未見得吃。』相傳芝蔴必夫婦同下種,獨種無可得之理,長老無妻者也。猶憶唐詩云:『蓬鬢荊釵世所稀,布裙猶是嫁時衣。 |
4 | 胡蔴好種無人種,合是歸時只不歸。』」亦此類也。宋人記載中,如釋文瑩《湘山野錄》云:『仲晦處士李退夫者,事矯怪,攜一子游京師,居北郊別墅,帶經灌園,持古風以飾外。一日,老圃請撒園荽,即《博物志》張騫西域所得胡荽是也。俗傳,撒此物須主人口誦猥語播之則茂。退夫者,固矜純節,執菜子於手撒之,但低聲密誦曰:『夫婦之道,人倫之始。』云云,不絕於口。無何,客至,不能訖事。戒其子使畢之,其子尤矯於父,執餘子咒之曰:『大人已曾上聞。』皇佑中館閣以為雅戲。凡或談話清淡,則曰『宜撒園荽一巡』。」此笑柄甚可發噱。雖不必夫婦同種,而謂須誦猥語,事亦近之。 |
5 | 又闕名《文昌雜錄》云:「禮部王員外言,昔見朝議大夫李冠卿,說揚州所居堂前杏一株,極大,花多而不實。適有一媒姥至,見如此,笑謂家人曰:『來春與嫁了此杏。』冬深,忽攜酒一尊來,云是婚家撞門酒,索處子裙一腰系杏上,已而奠酒,辭祝再三,家人莫不笑之。至明春,此杏結子無數。江淮亦多有嫁橘法,不知是何術也。」亦以人間夫妻之事推之植物,可同閱。 |
6 | 其記濰縣花園云:「吾鄉盛時,花園尚有多處,如陳氏園在小於河,田氏園在高家莊,郭氏園在北關外。少時游覽數次,台榭池亭,布置有法。自咸豐辛酉遭捻匪之亂,大戶凋落,園林荒廢,只餘西園一處而已。園亦有主,日啟園門,不禁游人,謂之公園可也。來游者,園丁備茶,予以茶資少許,不敢多索,主人有命也。予退隱無事,時往消遣歲月,爰詳記其勝概。園在城東南二里許,為吾鄉先達韓理堂大令所築,後賢葺而修之,複擴充其地,為假山,植花木,添建亭榭,睾然煥然。每當春暄之日,楊柳含煙,桃李吐葩,環映於粉垣茅亭間,正室額曰西園草堂。堂之北,假山壁立,峰巒起伏,旁有陟山之樓,拾級而上,孤山、程符山,近在咫尺。下樓穿山而過,深溪橫亙,石梁通之,左右老樹杈椏,修篁搖曳,柳暗花明又一村,此景似之。春暮夏初,繞砌牡丹數百株,經雨怒放,花大如盆,綠樹圍之,翠巒映之,透來日光一線,其艷奪目,其香撲鼻。予題壁有句云:『綠樹翠巒圍四面,羨他富貴入山林。』形容牡丹,意在切合園主人也。主人見之,酬我一大白。溪邊有草亭一間,削石為座,游者可坐而少憩。出亭西行,入花磚圓門,曠然一區,牡丹尤盛,繚以藤蘿荊花,相與競艷。更有異花滿地,蓓蕾可愛。問名於園丁,園丁不知,蓋自海外來者。牡丹開罷,芍藥繼芳,紅白相間,當階而翻,金帶呈瑞,歲歲有之,和氣致祥,可以知園主人之為人。 |
7 | 西南為書齋三四所,庭院雅潔,幾榻無塵,夏日納涼其中,不知城市之在邇。秋冬之際,紅葉在樹,黃葉在地,清爽之氣,沁人脾腑,每當夕陽在山,游人徘徊不能去。曲折至草堂之東,怪石虎臥,如浪湧出,恍若東至萊府路經杲村之浪石。予三十年未東游,至此神往矣。 |
8 | 堂壁之間,多懸吾桑梓遺墨,如桂未穀之隸書及所繪之佛像、梅幀,高南阜之左手書,劉石庵之行書,前萊州太守張船山之楹聯,至濰令鄭板橋所留字畫,不可勝記。主人亦不惜小費,所藏真跡,均勾摹上石,嵌諸廊壁,任人拓賣。而南方之劉園、張園,購得之以文飾其室,尚不知從何處來也。園主人行善而不務名,故不著其姓字。 」所寫亦甚有致。舊無公園之設置,私家花園之聽人游觀者,頗似公園也。他如祠廟寺觀之屬,有風景可玩賞者,亦每含有公園之性質。濟南舊有書院曰尚志堂,金線泉所在,風景清幽,泉池極勝,夙無門禁。書院廢後,為校士館,為通志局,仍可隨意入覽,可稱為一精雅之小公園。迨入民國,即改建學校,性質乃異,亦面目都非矣。清季署山東提學使羅正鈞,就貢院舊址之一部分,建圖書館,地傍大明湖,館中花木泉石,布置楚楚可觀,題有「遐園」之額,「湖山如畫,齊魯好文」之聯,蓋圖書館而兼公園者。兵燹之後,不知近已修複否,亦頗念之,並附及焉。 |
9 | 其「下氣怡色」一則云:「子女與老親言事,須從容不迫,若有急遽之色,恐致老人驚心。猶記予外祖郎奉政公中進士日,家中已得報矣,予外曾祖母年高,聞之甚喜;突又來報喜者,予外叔祖又中矣,家中婦女,群赴萱幃,拍手而言曰:『了不得,了不得。 』是欲報喜,喜極而不能遽言也。太夫人一驚,從此口不能言。故《記》云:『與父母言,下氣怡色。』此婦女不讀書之過也。」淺而有味,此為常人所易忽,有老親在堂者所宜留意也。周馥《負暄閒話》卷下有云:「親戚中有某甲,先善養其母。母愛女,常節所餘以資其女。 |
10 | 甲不悅,遂薄奉其母。一日,餘過其門,母訴之。余勸甲養親以能承歡為主,爾不讀《論語》『犬馬有養』語乎?甲大感悟。《孝經》曰:『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而況骨肉之間乎。」言事親之道,亦淺而有味,均平易切要之談,連類錄之。 |
11 | 科舉時代,狀元最為世俗所艷羨,所謂大魁天下也。陳氏記狀元云:「山東自有清以來,狀元有六人:聊城傅以漸、鄧鐘岳,濟寧孫毓溎、孫如僅,濰縣曹鴻勛。鴻勛六七歲即能作擘窠書,傳臚時,天尚未明,佇立丹陛下,聽候消息,耳中迭聞有呼其名者。回頭四顧,初無其人。無何鴻臚高唱,果為第一人。予時家居讀《禮》,未得目睹。閱二十餘年,曹殿撰已開府陝西,癸卯科濰縣王壽彭繼得狀元,兩狀元皆住南關新巷,且比鄰也。……王壽彭傳臚時,予正仕京曹。俗例,同鄉有應殿試者,京官必攜荷包忠孝帶,以備前十名引見佩用。 |
12 | 是日晨初,讀卷大臣魚貫進內。至辰刻,大臣手捧黃紙自內出,立於乾清門丹陛上,高呼曰『王壽彭』,王驚喜變色。同鄉官代應曰『在此』。乃為之整衣佩荷包忠孝帶,扶上丹陛,肅立大臣之後,俟前十名依次傳齊,乃帶領引見。引見畢,同鄉官偕至山左會館,已見報喜人以『狀元及第』橫匾,及『禹門三級浪,平地一聲雷』黃紙對聯,張貼已畢。會館值年官即籌備款項,先以五十金交新狀元,往拜前科狀元,索取歷科賬簿,簿上一切事宜帖式均詳載之。乃為之照寫請帖,邀請各位老師,歷科鼎甲之在京者,翌日至會館飲宴,例召梨園演劇。 |
13 | 我山東則否,以會館正廳供至聖先師位故也。翌日晨初,皇上御太和殿,先聞靜鞭三響如爆竹,黃傘隨駕至殿,鴻臚官唱喚一甲三人升殿,行三跪九叩禮,新進士在午門外行禮。聖駕退,鑾儀衛以黃亭舁黃榜,由太和門、午門、端門正中出,鼓樂前導,黃儀仗俱備,出東長安正中門,懸黃榜於北黃牆上。順天府尹於黃榜之左,搭彩棚,設紅案,陳酒果,手敬三鼎甲各一杯,皆立飲,為之披紅簪花。旁有驊騮繡鞍,請三鼎甲上馬,一馬數役護之,前有紅儀仗鼓樂,導至國子監,行釋菜釋褐禮。旋至明倫堂,兩大司成正坐受三叩禮。大司成身不敢動,頭動則狀元不吉,左右手動則榜、探不吉,此說相傳久矣。自國子監出,三鼎甲聯馬而行,沿途觀者如堵,婦女則門垂湘簾,或登樓倚檻而觀,此俗所謂狀元游街也。斯時風和日暖,天街無塵,禦柳成蔭,櫻桃在樹,杏花出牆,童稚跳舞歡呼曰:『狀元郎來矣。』負郭鄉村婦女,新衣鮮履,僕僕徒行,信口評騭曰:『狀元美,榜眼偉,探花秀。』又有艷稱唐宋時選駙馬者,聽其言殊可哂。……狀元騎馬歸第,榜探送之,探花複送榜眼歸第,而後自歸。 |
14 | 於時館中懸燈結彩,酒筵畢陳,門外冠蓋盈衢,車馬填巷。大官翰林,一時偕至,同鄉官為之款接送迎。予奔波一日,筋力俱疲。濰諺有云:『乃弟娶新婦,乃兄跑斷筋。』情形似之。 「 |
15 | 狀元頭銜歆動朝野,儒生稽古之榮,若無以加之焉。雖授職之初,秩位猶卑,將來仕途亨屯〔通〕,亦尚難預卜,而當臚唱之後,萬流仰企,群倫瞻慕,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此風已舊矣。宋人《儒林公議》云:「太宗臨軒放榜,三五名以前,皆出貳郡符,遷擢榮速。 |
16 | 陳堯叟主曾初中第,即登朝領太史之職,賜以朱黻。爾後得狀元登第者,不十餘年皆望柄用,人亦以是為當得之也。每殿廷臚傳第一,則公卿以下,無不聳觀,雖至尊亦注視焉。自崇政殿出東華門,傳呼甚寵,觀者擁塞通衢,人肩摩不可過,錦韉繡轂,角逐爭先,至有登屋而下瞰者,庶士傾羨,歡動都邑。洛陽人尹洙,意氣橫躒,好辨人也。嘗曰:『狀元登第,雖將兵數十萬,恢複幽薊,逐強蕃於窮漠,凱歌勞還,獻捷太廟,其榮亦不可及也。 』」其時狀元之榮,蓋尤有過於清代者焉。鼎甲中狀元、探花,有狀元郎、探花郎之稱,與人以美秀之印象,獨介乎其間之榜眼,不獲稱郎,而『榜眼』二字,入耳有雄偉厚重之概,此所以『狀元美,榜眼偉,探花秀』,騰於人口歟。,寫安驥點探花,有云:「只見狀元清華豐採,榜眼凝重安詳,到了那個探花,說什麼潘安般貌子建般才,只那氣宇軒昂之中,不露一些紈褲,溫文儒雅之內,不粘一點寒酸,真真是彞鼎圭璋,熙朝人瑞。 |
17 | 就連那個傳臚,也生得方面大耳,一部濃須,像是個幹濟之才。」除探花為主外,賓惟狀元清華豐採,傳臚亦例不稱郎者,故不妨一部濃須云。)袁枚《隨園詩話》卷三云:「汪度齡先生中狀元時,年已四十餘,面麻身長,腰腹十圍,買妾京師。有小家女陸氏,粗通文墨,觀彈詞曲本,以為狀元皆美少年,欣然願嫁。結婚之夕,於燈下見先生年貌,大失所望,業已鬱鬱矣。是夕,諸同年嬲飲巨杯,先生量宏興豪,沉醉上床,不顧新人,和衣酣寢。已而嘔吐,將新制枕衾盡污腥穢。陸女恚甚,未五更雉經而亡。或嘲之曰:『國色太嬌難作婿,狀元雖好卻非郎。』」汪應銓字度齡,康熙五十七年戊戌狀元,陸女之自誤,正以平日狀元美之觀念早儲心目間耳。所寫「平日看見那些小說盲詞,山歌院本,說到狀元郎,好像個個貌比潘安,才如宋玉,常常心動。……開國第一個狀元,不曉得如何粉裝玉琢,繡口錦心,不覺一往情深。 」「寧為狀元妾,不作常人婦」之某閨秀,「忽見錦幔一掀,走進一個梢長大漢,面黑如鑊,眼大如鈴,兩道濃眉,一部長須,且豆斑滿面,蔥臭逼人,……直急得三尸出竅,六魄飛天。當時無話,知道自己錯了,等得大家睡靜,哭了一場,走到床後,不免解下紅羅,投繯自盡。」即本此事,惟誤以江南汪應銓代山東傅以漸為有清開國第一狀元。此回蓋金天一所撰。)陳氏之言傳臚時,指所謂小傳臚,翌日始為正式傳臚也。王壽彭驚喜變色云云,則受寵若驚,蓋往往類是矣。 |
18 | 聞光緒甲午,張謇掄元,其時喜極而踣焉。同治乙丑崇綺點狀元,翁同和四月二十日日記云:「崇文山來請,遂攜舊帳往,文山學程朱十年,至是氣為之浮動,功名之際,難言哉。」亦見際此自持之不易,未知翁氏曩當此際如何。至曹鴻勛耳中迭聞有呼其名者,則以書寫殿試策甚工,自揣大魁有望,念茲在茲,由心理關系而生一種精神作用耳。 |
19 | 其記教官事云:「文武生入泮,俗例有饋教官學禮,即古束修之義。其後相沿,失其真意,有勒索至千百緡者。予家三世為教官,仍守古禮,聽其自行束修而已。濰邑文武學額最廣,每逢院試以後,教官勒索學禮,擇肥而噬,欲壑難盈,笑柄綦多。邑人丁六齋善寶,官中書舍人,予姑丈也,極傷世風之不古,常思有以維持之。特慨捐二萬緡,發當生息,以三年息金六千餘緡,為入泮生饋教官學禮。一以保司鐸之體制,一以為寒士之資助,蓿盤之滋味不薄,芹宮之清德常存,誠美意也。六齋詩云『不惜金錢倡大義』,殆即謂此。未及舉辦,六齋捐館,喆嗣星甫中表,竟成其先人之志,士論翕然。迨科舉停止,及以此二萬緡子息移辦繼志學校,養士百餘人,成材甚眾。」學禮亦即所謂冊費也。丁氏此舉,為濰人所稱頌,可與本刊二卷第八期所載拙稿引述關於冊費者參閱。 |
20 | 又記楊玉相事有云:「濰邑楊蘊軒玉相,予姻丈也,為名孝廉,不求 仕,家貲巨萬,慷慨施濟,鄉黨稱為善人。邑讀書者眾,童試逾千人,縣暑不能容,乃捐萬金建試院,規模宏大。別置市房數十間,以租金為歲修之費。士子歌頌,至今不忘。又創牛痘局,每屆春日,在宅內開施種場,襁負而至者,日以百計。邑人得其傳,相沿至今,歲歲有施種者,實先生為之倡也。先生享年七十有三,歿後闔邑籲請入祀鄉賢祠,私謚文惠。至今子孫猶安居樂業,無蕩佚敗家者。」楊丁二氏,均好行其德,嘉惠鄉里,事可並傳。 |
21 | 十期拙稿引述關於戶部銀庫書吏史恩濤事,更有李慈銘所記,可資匯覽,以見蠹吏之聲氣與伎倆。《荀學齋日記》光緒十四年戊子正月初五日云:「……戶部書吏史恩濤之獄,以四御史同劾,而恩濤與滇中一翰林為女兒姻。其兩御史皆滇人,丙子同年,實授滇人屬,並得史賄,故直劾孫侍郎,並牽連東撫,以陰為史地。迨刑部定案,又入史重賄。史本吾越人,惟恐遞解回籍,則都中狡窟不能守。因冒籍涿州,故為重比坐徒,因定地發京外安置,遂得消搖畿輔,往來津潞間,坐擁膏腴。此皆可裂眥者也。」木天華選,相府清班,乃竟若是,尤足慨已。 |
22 | 陳氏與陳田光緒丙戌同成進士,會試同出黃思永房,而二人八字適又相同,其所記云:「四品京堂陳田,字松珊,貴州人,與予為會榜同年。一日,房師黃殿撰慎之邀同門飲燕,命門生序齒而坐,予曰:『年若干歲?』松珊曰:『同歲。』房師複命兩人序月分,予曰幾月,松珊亦曰同月;再命序日,予曰某日,松珊亦言同日;再命序時,時亦同,八字不差一字。 |
23 | 師乃命按本房兩人中式名次挨作,予坐其上,舉座嘆異。咸問父母兄弟子女,亦大略相同。 |
24 | 予曰:『予素不求人批命,今後更不求人批命,即視松珊同年之命以為命, 』此初登仕版時也。 |
25 | 以後升轉又同署,商量公事,又意見相同,在署同餐,複嗜好食量相同。一年松珊斷弦,人謂予曰:『松珊今歲犯陽刃,君宜設法禳除。 』予曰:『老妻臥病已三月,已為之備辦後事矣。 』是年亦斷弦,迨兩人年逾花甲,每日同桌健飯,飲酒皆不敢過三杯,夏日水果皆不敢入口。 |
26 | 彼此問及睡眠,皆早睡早起,人各一妾,伺候而已。松珊竊告予曰:『批吾命者皆雲官至四品,吾兩人其終於此官乎?』予曰:『照例升轉,能謹慎無過,不患無升轉之日也,批命奚足憑?』無何,逢百六之厄,下遜位之詔,兩人皆棄官退隱矣。近聞松珊猶健步游山。惟松珊胞兄燦,清代為甘省方伯,兄弟親如手足。松珊家財或豐,予則僅能自給,然家兄任廣文二十四年,官俸歲有所餘,今日家居,省儉度日,必使歲少有所餘,此亦可謂之相同矣。松珊之兄年近八旬,家兄亦登八旬,身尚壯健,是兄弟亦關系於八字。新有自西南來者,言松珊收藏金石字畫甚富,予聞之,即將陶齋所贈吉金拓片百餘器,裱懸滿屋。床帳門楣,自撫漢壁、漢瓦於上,又日攜陶齋所拓埃及國五千年畫像古篆,誇示於人,此效西施之顰,非敢雲賞鑒家也。使松珊見之,又當引為同調歟。」斯可稱佳話,二陳進士同年,恆慶用部屬,田入翰林,後同官台諫,恆慶外放知府,田官至掌印給事中,均四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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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其官為掌印給事中,非都給事中。明六科有都給事中,至清而廢矣。宣統二年,御史江春霖以劾軍機領袖慶王奕劻回原衙門行走,翌年,有所謂新內閣之設,奕劻任總理大臣,始有親貴內閣之目。至關於八字相同,見於昔人記載者,如紀昀《灤陽消夏錄》卷二云:「八字貴賤貧富,特大概如是,其間乘除盈縮,略有異同。無錫鄒小山先生夫人,與安州陳密山先生夫人,八字干支並同。小山先生官禮部侍郎,密山先生官貴州布政使,均二品也。論爵,布政不及侍郎之尊,論祿,則侍郎不及布政之厚,互相補矣。二夫人並壽考,陳夫人早寡,然晚歲康強安樂,鄒夫人白首齊眉,然晚歲喪明,家計亦薄,又相補矣。此或疑地有南北,時有初正也。餘第六侄與奴子劉云鵬,生時只隔一牆,兩窗相對,兩兒並落蓐啼,非惟時同刻同,乃至分秒亦同。侄至十六歲而夭,奴子今尚在,豈非此命所賦之祿,只有此數。侄生長富貴,消耗先盡,奴子生長貧賤,消耗無多,祿尚未盡耶!盈虛消息,理固如斯,俟知命者更詳之。」其所遭不同處,以斡旋之筆為之詞,記侄與劉云鵬事。 |
29 | 阮葵生《茶餘客話》卷一所記,可參閱。據云:「德清蔡翁,精子平之學。一目史胄司夔過訪,蔡告以南中生一孫,推其命頗富厚,若遲一時則大貴。史叩其日時,大驚曰:『予今歲得子,正其月日時也。』蔡曰:『此兒必入閣。』即文靖公貽直也,京師傳為佳話。康熙辛酉,胄司攜眷入都,泊舟水驛,生子。家人往來岸上,聞一鐵工家亦生一子,問其時,正相同,歸告胄司,心識之,字之曰鐵崖。後二十餘載,文靖已官清禁。胄司南歸,複經其地,欲驗舊事,親行訪之,則門宇如故,一少年持斤斧操作甚勤,問之,則辛酉某日生者也。公歸,竟夕不寐。既乃悟,語客曰:『此四柱中惟火太盛,惜少水制,幸生舟中,得水氣補其缺,若生於鎔冶之地,則以火濟火,全無調劑矣。』」既貴賤大異矣,乃以水火之說作斡旋,與紀氏之解,所謂異曲同工耶。 |
30 | 又陳衎《槎上老舌》有云:「日者以干支定人禍福,起於唐兵部員外李子平。然干支生克之外,又有微妙難言者。吾鄉先輩按察使王公應時,年月日時,皆屬於火,於法不當貴。 |
31 | 有精此術者,疑其生於江海之上,公曰:『時雨潦方漲,大水入屋,母夫人架板於水而生耳。 』蓋乾支雖極燥,而適逢大地真水,足以相制,反為顯貴。陳公記官僉都御史,與一水夫八字相同。一日者研推兼旬,方請曰:『公生時當在星斗之下,不然弗貴。』驗之果然,太夫人娩公倉皇,露處於園圃中也。以此觀之,干支即甚靈,又有別解矣。」既可有別解,則從而為之辭,安往而不甚靈乎?「半仙道:批成本的不是含糊可以了事,……大約十天之後,方可應命。貴興……過了十天,便叫喜來到馬半仙處取批的命本。半仙見了喜來送茶送煙的,同他交談起來,用言語打聽了好些貴興家事。臨了才說:『這幾天實在太忙,還不曾批好,再過三天就有了。』喜來只得回複貴興,過了三天再去取來。……看的貴興手舞足蹈,如同瘋子一般,嘴裡只說這位先生真說得靈。」亦見其伎倆之一斑。《茶餘客話》卷八云:「莊殿撰培因,偕某上舍自裘文達齋飲歸,同詣於佛寺,訪江西一相士。上舍即與莊易帽,同車行,是時業有人報知相士矣。及至廟,殿撰謂易帽恐涉輕薄,仍各冠進。相士遂言上舍為狀元,歷巡撫尚書,而詆本淳貧賤,不利於仕籍,即日聲名大損。 」此為一相士不幸而失敗者,命相同流,亦可類觀。)水火相制之說,與阮記史貽直事,正屬一類,惟一系命大貴,得水乃濟,一系命不當貴,賴水而顯耳。 |
32 | 其言八字籍助於真水者,更有如錢泳《履園叢話》卷二十四云:「歸安王勿庵侍郎以銜,初生時,星家推算八字中缺水。或謂其太夫人曰:『必令小兒在漁舟上乳養百日以補之。』乃召一漁人婦,畀其錢米,寄養百日。及中狀元歸,侍郎忽念此婦養育之恩,使人蹤跡之,其婦尚在,年七十餘矣。招致家中,向婦四拜。不數日,此婦病,乃送回,即死,咸以為折福所致雲。」如所言,是水之有裨,不特在誕生之際,即誕生之後,仍可呈其效焉。漁人婦福薄,以貴人之拜而死,此種說法,亦久已通行。如宋朱弁《曲洧舊聞》有云:「祥符中,丁晉公自參知政事拜平江軍節度使,知升州。時建節鉞者出入必陳其儀度,既還本鎮,鄉人為之改觀。公在童齠時,嘗從老鬱先生學,至是首入陋巷,詣先生之居,以兩朱衣掖之,拜於其下,先生惶懼,大聲呼之曰:『拜殺老夫矣。』既坐,話舊極款密,且云:『小年狹劣,荷先生教誨,痛加榎楚,使某得成立者,皆先生之賜也。』先生愈不自安,不數月果卒。公遣吏為辦棺斂葬埋之物甚厚,吳人至今以為美譚。」其先例也。戲劇中如《天齊廟》一出,演包拯遇李太后,疑其非真,以跪拜試驗之,白:「也罷,不免將瞎婆攙扶正位,倘他受起老夫一拜,定是真太后,他若受不起老夫一拜,再將他拿下。來!將瞎婆扶在正位。」複告之曰:「瞎婆!你要坐穩了。」迨見其端坐受其跪拜,昂然不動,始深信無疑。以尋常貧婦萬當不得「相爺」一拜耳,亦近之。 |
33 | 其他之言八字相同者,又如宋蔡絛《鐵圍山叢談》云:「陰陽家流,窮五行術數,不得為亡,至一切聽之,反棄人事,斯失矣。是以古人行道而委命,不敢用億中以為信也。先魯公生慶歷之丁亥,其月當壬寅,日當壬辰,時為辛亥。在昔幼時,言命者或不多取之,能道位極人臣則不過三數。及逢時遇主,君臣相魚水,而後操術者人人爭談格局之高,推富貴之由,徒足發賢者之一笑耳。大觀改云,歲複丁亥,東都順天門內有鄭氏者,貨粉於市,家頗贍給,俗號鄭粉家。偶以正月五日亥時生一子,歲月日時適與魯公合。與是其家大喜,極意撫愛,謂且必貴,時人亦為之傾聳,長則恣其所欲,為鬥雞走犬,一切不禁也。始年十有八,春末攜妓從浮浪人躍犬馬,游金明,自苑中歸,上下悉大醉矣。馬忽駭,入波水中,浸而死。 「 |
34 | 鄭兒與蔡京先後同八字,而遭歷相異如此,而絛猶不敢斷言術數之不足信也。至京既貴盛,操術者爭談格局之高,此亦常態,所謂事後有先見之明耳。京晚年貶死,操術者或又有說歟。 |
35 | |
36 | 馬永卿《懶真子》云:「洛中士人張起宗,字起宗,以教小童為生,居於會節園側,年四十餘。一日,行於內,前見有西來行李甚盛。問之,曰:『文樞密知成都回也。』姬侍皆騎馬,錦繡蘭麝,溢人眼鼻。起宗自嘆曰:『同丙午生,相遠如此。』傍有瞽卜,輒曰:『秀才,我與汝算命。』因與籍地,卜者出算子,約百餘,布地上,幾長丈餘,凡閱兩時,曰:『好笑!諸事不同,但三十年後,有某星臨某所,兩人皆同,當並案而食者九個月。』起宗後七十餘歲時,文公亦居於洛,起宗視其交游飲宴者,皆一時貴人,輒自疑曰:『餘安得並案而食乎?』一日,公獨游會節園,問其下曰:『吾適來聞園側教學者甚人?』對曰:『老張先生。』公命請來。及見大喜,問其甲子,又與之同,因呼為會節先生。公每召客,必預召;赴人會,無先生則不往。公為主人,則柺於左;公為客,則柺於右。並案而食者,將及九月。公之子及甫,知河陽府,公往視之。公所居私第,地名東田,有小姬四人,謂之東田小籍,共升大車隨行,祖於城西。有伶人素不平之,因為口號曰:『東田小籍,已登油壁之車;會節先生,暫別玳瑁之宴。』坐客微笑,自此潞公複歸洛,不複召之矣。瞽之言異哉!聞之於司馬文季。 「 |
37 | 此蓋僅同年生耳,非八字全同也。貴賤不同,而居然有同席九月之際遇,亦有趣之傳說,談祿命者或稱引及之。 |
38 | 清薛福成《庸庵筆記》卷三云:「節相恪靖侯左公,有中表弟曰吳偉才,與侯相同以嘉慶十七年十月初七日寅時生,所居相距九里許。兩家報喜者相遇於適中之地,其八字則壬申辛亥丙午庚寅也。少有奇童之目,與侯相同。道光壬辰,侯相與兄景橋中書同舉於鄉,而偉才改業屠豕。侯相督閩浙時,偉才嘗一至閩,侯相勛業爛然,殺賊以千萬計、而偉才祿命中之煞刃僅用之於屠豕。昔有與文潞公同命者,僅得同席而食者數十日,亦此類也。偉才好大言,嘗曰:『太公穩於屠沽,何獨餘也!』同治八年,已不在屠肆,而親舊歲時用牲,或召之,輒欣然鼓刀而往雲。侯相在涇州軍次,與王孝鳳 |
39 | 言之。」謂左宗棠自言有此同八字而業屠之中表弟,甚鑿鑿也。而據王闓遠所述,則曾國荃亦有一屠人同八字者。《湘綺樓日記》光緒元年乙亥六月十七日雲「聞曾沅浦移豫撫,劼剛言,其鄉中有屠人,與沅公同年月日時生。子壽云『此屠人日內必小有遷移也』」謂是曾紀澤所云,何其與左事巧合之甚乎。均可與《茶餘客話》等所記同覽。 |
40 | 明沈瓚《近事叢殘》云:「星命之說,純謂之無固不然,而純謂之有亦多可疑,如秀水沈少司馬思孝,新建鄧文潔公以贊,年命八字皆同,一發於戊辰,一發於辛未。一為會元鼎甲,晚年生子,而卒於五十八歲;一受廷杖遣戍,召還躋通顯,至今六十餘尚無恙,而竟少子。又長洲徐通政申,萬載張總制鳴岡,亦同八字,而張之科甲以癸酉庚辰,徐以丙子丁丑,兩公前後為南通政使。而徐以已酉被論歸,張升南少馬,今庚戌升兩廣總制。徐富,張不及遠甚;徐之仲子登癸卯鄉科,張則未也,又嘉興岳禮部和聲,與同邑沈醫士號南山之子,八字同而貴賤迥異,但年皆四十二,並未生子,此一節同耳。又山西甲戌科王長科鳳有,南昌辛未科塗御史傑,亦同八字。塗升光祿少卿,以建言削籍,王亦遷謫,而未為京堂也。」亦可參閱。立說介於純謂之無、純謂之有之間,即常聞之不可不信亦不可盡信之調停論也。 |
41 | 清褚人獲《堅瓠二集》卷二云: 「《雪濤集》:明高皇微行,至田舍,見一村翁,問其生庚。翁言年月日時,皆與高皇同。高皇曰:『爾有子乎?』曰無。「有田產乎?』曰無。高皇曰:『然則何以自給?』曰:『吾養蜂耳。』曰:『爾蜂幾何?』曰:『十五桶。』高皇默念:『我有京省,渠有蜂桶敵之。此年月日時相合之符。』又問:『爾於蜂歲割蜜幾次?』翁曰:『春夏花多,蜂易採,蜜不難結,每月割之。秋以後花漸少,故菊花蜜不盡割,割十之三,留其七,聽蜂自啖,為卒歲計。我以春夏所割蜜,易錢帛米粟,量入為出,以糊其口。而蜂有餘蜜,得以不餒,明歲又複釀蜜。我行年五十,而恃蜂以飽。他養蜂者不然,春夏割之,即秋亦盡割之,無餘蜜,故蜂多死。今年有蜜,明年無蜜,皆莫我若也。 』高皇嘆曰:『民猶蜂也,不務休養,竭澤取之,民安得不貧以死。民死而稅安從出,是亦不留餘蜜之類也。蜂丈人之言,可以為養民者法。』」此蓋寓言,其事實上之根據固不經也。 |
42 | 姚元之《竹葉亭雜記》卷四云:「人有生同年月日時而命絕不似者,星家因言所生之地有不同也。汪文端公廷珍,與盛京成司馬書,同年月日時生。汪進士第,成僅二舉;汪官六品,成必五品;汪五品,成必四品;成官侍郎,汪則三品。官階每成大一級。今汪官尚書,而成猶侍郎,其爵位猶不甚相遠。所可異者,二公面貌酷肖,八字同而面貌亦同,此則罕聞事也。其曩時丁內外艱,年歲亦略相同。 」二人宦歷雖不盡同,而亦可資星命家之附會矣,況又面貌恰似乎,生地不同之說,猶之水火相制之類耳。汲修主人《嘯亭雜錄》卷八云:「信恪郡王、莊慎親王,同年月日生,莊惟後信數刻,時互以兄弟稱之。稽其福命,信先莊薨十七年,然其子恭王以複睿忠王爵,故因贈王為親王。莊慎王無子,嗣其弟子承襲。信恪王少封公爵,任工部侍郎等官,莊恪王少亦賜公品級,歷副都統等官。雖文武少差,而其升轉如一,亦一異也。」並時皇族王公,際遇略同,不為甚異,八字既不盡同,星命家或又可以兩不盡同處而生附會之詞歟! |
43 | 其記星命說之不可憑信者,如《竹葉亭雜記》卷四云:「仕宦之通塞,實有子平所不能推者。休寧汪薰亭閣學滋畹,凡日者皆言官不過同知,困頓場屋,始就鹽場大使。乾隆戊申,赴部候選,自分風塵,夢不作大羅天上客矣。候選者每月朔望到部投供。閣學平生喜鬥馬吊,一日歡會,斷之以夜。次日為月朔,不忍舍之散。同室有投供者,倩之代,同室人到部忘之。 |
44 | 是月出缺,汪以月朔未投供也,不得選,懊恨無及。不得已入闈應試,是科獲售,聯捷成進士,官翰林,不二十年至內閣學士。使同室者一為投供,則早已執手版聽鼓轅門矣。然平生不知幾經精子平者推算,竟無一許其為木天人也,亦異矣哉。或曰,凡鄉居無日規。即有之,或遇陰晦,則誕生之時,多由意度。蓋時辰不得真也,理或然歟?」此與《鐵圍山叢談》所記蔡京事有略近處,至或曰之翰旋語,則驗即可雲時辰真,不驗即可雲時辰不真耳。卷四云:「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此語誠然。……嘉慶十年,先大夫與杭州陳荔峰閣學嵩慶,同以謄錄議敘鹽庫大使,在京候銓。一夕。與伊墨卿太守、張船山侍禦夜飲極歡,次日赴部投供,醉甚不能往。適有河南庫大使一缺,因不到扣選,閣學大失意,同人亦為之惜。未幾連捷,遂入翰林,官至內閣學士、禮部侍郎。壬午閣學主福建試,先大夫方由石碼場大使升同安知縣,相見於鎖院。閣學謂爾日使不以醉誤事,則今日亦不過中州一令耳。」汪陳兩事極相類,頗奇。) |
45 | 《茶餘客話》卷十二云:「嵇叔子精於子平,自謂官至四品,而夫人之祿位不稱,舉孝廉,即喪偶,媒妁盈門。叔子排算其八字,俱以為不類。某富翁欲以女妻之,先以年庚付一術士推之。術士云:『此十惡大敗命。』翁以情告,術士曰:『試易之何如?』因將生日移前數日,而時幹亦易,通局俱變矣。翁乃付媒往議,叔子以手推之,曰:『是恭人也。』遂成姻,任杭州太守,妻受四品封。叔子卒後十餘年,諸子將為母稱七十觴,先期營辦。恭人笑止云:『某日非吾真生辰也。』因述其故,家人皆驚。蓋嵇氏父子為所紿者四十年矣。 」足以破星命之俗見,正可與其卷一所記史貽直事對看也。 |
46 | 陳其元《庸閒齋筆記》卷七云:「餘最不信星命推步之說,以為一時生一人,一日當生十二人,以歲計之,則有四千三百二十人,以一甲子計之,止有二十五萬九千二百人而已。 |
47 | 今只一大郡,以計其戶口之數,已不下數十萬人,則舉天下之大,自王公大人以至小民,何啻億萬萬人,則生時同者必不少矣。其間王公大人始生之時,必有庶民同時而生者,又何富貴貧賤之不同也。每舉是說以詰談星命者,多不能答。 |
48 | 近見海寧李善蘭所作《星命論》,尤為暢快,其略謂:『大堯造甲子,不過記日而已,並不記年月與時也。亦無所謂五行生克也。其並記年月與時,且以五行配之,皆起於後代,古人並無此意也。而術士專以五行之生克,判人一生之休咎,果可信乎?且五行肇見於《洪範》,不過言其功用而已,言其性味而已,初不言其生克也。是干支之配五行,本非古人之意矣。 |
49 | 而謂人之一生可據此而定,是何言歟?至五星偕地球同繞日,而各不相關,夫五星與地球且不相關,況地球上之一人,而謂某星至某宮主吉,某星至某宮主凶,此何異浙江之人在浙江巡撫治下,他省之巡撫,於浙江無涉也。今試謂之曰:某巡撫移節某省,於爾大吉,某巡撫移節某省,於爾大凶,有不笑其荒誕者乎?五星之推命,何以異是乎?』其論真屬透闢,足以啟發惑溺,與餘所見正合。然此特論其理耳。世之窮民游士,藉此以糊其口者,幾千人矣,若明著其論,則將盡無告者而飢死之,亦非仁人之用心矣,存而不論可也。 」自是解惑之談,至謂窮民游士籍以糊口,則屬於人民生計問題之範圍矣,其有以興趣而研治星命之說,與生計無關者,乃出於個人之好尚,不在此例。餘因《諫書稀庵筆記》述及與陳田同八字事,遂漫舉昔人所記若干事,以供匯閱,拉雜之譏,知不免耳。星命之術,未嘗講求,亦非能闢之者,特未見有圓滿周匝之理論及証驗,使我心折而已。 |
50 | 其《兩大司成》一則云:「清宗室盛伯羲先生,學問宏博,群呼為旗人中小聖人作大司成,獎勵後進,成均士風,為之一變,漢大司成則為吾鄉王文敏廉生,兩人皆講金石,講考據,以故成均之士,講漢學者居多。兩人散署後盺夕晤談,端午帥亦講金石,時相辯論,又相謔也。呼兩人為大八成,時捐例以大八成為上也。 」盛昱與王懿榮友善,均光緒間名祭酒,然時有先後,未嘗同任斯職。陳氏所敘,似同時為滿漢祭酒矣。 |
51 | 其記散館云:「庶吉士如嬰兒初生,尚待生花,故俗謂散館之日即生花之日。三鼎甲之卷,別為一束,閱卷大臣,必置之一等,以保其功名。如文字大謬,則不能保。咸非壬子,狀元陸增祥,以違式被黜為知縣,群謂焉有狀元而作縣令者,乃捐升知府。……亦有寒士得庶吉士,自計不能耐清貧,散館時故意錯一字出一韻甘居三等之尾,歸部銓選知縣,謂之老虎班,得缺至速。」陸增祥為道光庚戌狀元,授職修撰後,在籍以軍功擢用贊善,咸豐丙辰補散館,撤去贊善,仍得保留修撰,並未黜為知縣,亦非壬子事也。 |
52 | 在任四年,以疾告歸。」其宦歷大致如此,未敘其散館試失意事。蓋以仍得留館,故略之耳。 |
53 | 陸氏不僅以候補道終,亦未為甚不遇也。鼎甲散館,亦有以二等留館者,如狀元翁曾源、張謇均是。所謂老虎班知縣者,「以知縣即選」也。 |
54 | 其記李鴻章事有云:「光緒間,科舉將議停,合肥在京為無事宰相,正開經濟特科,殷望派為總裁。適張文襄入都,定學堂章程,大總裁一差,被其奪去,合肥鬱鬱者數日。」光緒乙未至己亥間,李以大學士在京,甚思一掌文衡,竟未如願,引為憾事。惟經濟特科之試,張之洞為閱卷大臣之一,事在癸卯。李已卒於辛丑,張氏此差豈奪自李乎?陳氏此書,疏舛處頗不少,不備舉。蓋或以年老記憶不真,或以下筆時偶不經意,此類著述,所難盡免,要在讀者之善為鑒別,瑕固不足掩瑜也。 |
55 | 趨庭隨筆 |
56 | 《趨庭隨筆》,一冊,江庸撰,民國二十三年九月初版。自序云:「餘生五十有七年,自垂髫迄今,蓋無一二年離吾父母之側。斯卷涉及經史,多習聞庭訓,退而自記,經吾父所塗改者。人生年近六十,猶獲依父母膝下,並世已罕見其人,矧父之於餘則父而師也。此數十寒暑中,凡於舊學有疑而莫釋、懵而弗知者,皆得於定省之時,一一乞教於吾父,而欣然饜其所欲,是則愈非他人所能希冀。惜餘於學問之道,未能潛心研求,往往淺嘗而止,深負吾父教誨之意,斯卷所記,皆餖飣糟粕不足一觀,然韓氏之子不辨金根,餘之譾劣,閱者或亦不過督耳,中華民國二十三年八月,江庸識於澱園之眺遠齋。」命名之意,在重庭訓。其父瀚,治舊學有聲士林者也。此書論學記事,頗多可採,亦足傳之作,所記間有未甚諦核者,作者固欿然不自滿假矣,此冊題第一卷,未知後又續撰否。 |
57 | 其記清宣統辛亥間事云:「醇親王攝政季年,凡分三派,載洵、載濤兩貝勒分領海軍處、軍諮處為一派,載澤管度支為一派,慶親王奕劻、那桐、徐世倡任總協理為一派。武昌兵起,洵、濤以張紹曾首倡十九信條,亟欲拉之,而慶、那、徐皆意在袁世凱,屢言於朝。攝政不從。郵傳部侍郎楊士琦,乃屬該部參議林炳章惠亭浼其婦翁弘德殿授讀陳寶琛伯潛於攝政前推舉項城。伯潛素不悅袁,弗為動。惠亭遂就其本部尚書盛宣懷謀之,力言時局阽危,非袁不足以救國,軍樞意並如此,而攝政勿聽,公若能忘舊怨,得澤公一言,必可轉圜。盛謂果於國有益,何有私憾。於是由盛就載澤,由澤說攝政,而項城起用矣。家父告餘,謂聞之伯潛云。」此為清末關系重大之一史料,可味也。惟辛亥八月十九日武昌事起,是月二十三日即諭起袁世凱為湖廣總督,辦理剿撫事宜。九月初五日革郵傳大臣盛宣懷職。初六日授袁世凱欽差大臣,節制各軍。初八日陸軍第二十鎮統制張紹曾等要求立憲電奏十二條。十二日命袁世凱為內閣總理大臣,此數事之先後如此。袁世凱被命組閣,在張紹曾電奏之後,而起用則在其前,江氏所述不無失考。蓋殿轉傳述,著筆時未暇致詳耳。又其時典學之所為毓慶宮,陳寶琛授讀於此,非弘德殿。 |
58 | 關於頤和園,據云:「甲戌三月僦居頤和園眺遠齋。齋在後湖頭,門臨小阜,雜樹蒙蔥,遠矚湖流,回合幽邃。夏時藕花尤盛,然齋名眺遠,實不能遠眺。以地居山背,齋又無樓,雖階陛少高,前湖樓閣,悉為巒樹蔽虧。命名之義,殆不可解。考之園籍,齋即孝欽昔日看會之處,故又呼為看會殿。四月,妙峰山香會從牆外經過,乃近牆構築以備看會之用。然就地觀察,牆高丈餘,牆外香會,齋中實難目睹,何以當日專為看會,不築一高樓,而建此低平之齋,尤難索解。嗣聞園役談及,圍牆舊日頗低。民國三年,項城擬徙遜帝於此,乃增高五尺,始恍然此齋實便於看會,即眺遠之義亦非不符。眺遠非眺園中風物,乃從牆外遠眺耳。 |
59 | 又眺遠齋門外舊有箋紙橫額,民國初年為風刮去,僅存破爛木架,頗損觀瞻。擬書四字補之,不審舊額所書何字,遍查關於茲園記載,迄不可得。詢之園中老宮監王氏,云為『瓊敷玉藻』四字,叩其何能記憶如是之確,答曰:『昔日老佛爺每看香會,必有頒賞,領賞者皆稱某年某月某日在瓊敷玉藻傳差一次。因香會在牆外,不知老佛爺所在為眺遠齋,只見門上橫額有瓊敷玉藻四字,遂以為此齋之名,故此四字今猶不忘也。 』此亦有關頤和園掌故,因並記之。 「 |
60 | 事由訪問而得,足為談斯園故實者之助。 |
61 | 上期拙稿曾因《諫書稀庵筆記》有八字相同一則,更引述諸家記載之言星命者,江氏書中於星命之說亦及之。據云:「韓退之為《李虛中墓志》,言其最深五行書,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值日辰支干相生勝衰死王相斟酌推人壽夭貴賤不利,輒先處其年月時,百不失一二。是唐時推命只用年月日,不用時,無所謂四柱。宋徐子平《珞琭子賦注》始專以人生年月日時八字推衍。《四庫書目》載有宋岳珂《補注三命指迷賦》一卷,倦翁《桯史》嘗記韓侂胄八字為壬申辛亥己巳丙寅。日者謂至丁卯年壬子月必得奇禍,餘知交中不乏通達之人而迷信是術者。民國三四年,北平命相家極一時之盛,蓋項城亦迷信之。說者謂項城之亟亟謀稱帝,實由日者推其壽止五十八歲,思所以禳之也。」按:星命之學,蓋本於李虛中《命書》,《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九子部十九「術數類」二,李虛中《命書》三卷 |
62 | 云:「舊本題鬼谷子撰,唐李虛中注。虛中字常容,……韓愈為作墓志銘,見於《昌黎文集》。 |
63 | 後世傳星命之學者,皆以虛中為祖。愈墓志中所云最深五行書,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干相生勝衰死生王互相斟酌,推人壽夭貴賤利不利,輒先處其年時,百不失一二者,是也。 |
64 | 然愈但稱其說之汪洋奧美,萬端千緒,而不言有所著書。《唐書藝文志》亦無是書之名。 |
65 | 至《宋志》始有李虛中《命書》、《格局》二卷,鄭樵《藝文略》則作李虛中《命術》一卷,《命書補遺》一卷。晁公武《讀書志》又作李虛中《命書》三卷。焦氏《經籍志》又於《命書》三卷外,別出《命書補遺》一卷,名目卷數,皆參錯不合,世間傳本久絕,無由考正其異同。惟《永樂大典》所收,其文尚多完具,卷帙前後,亦頗有次第,並載有虛中自序一篇,稱司馬季主於壺山之陽遇鬼谷子,出逸文九篇,論幽微之理,虛中為掇拾諸家注釋成集云云。 |
66 | 詳勘書中義例,首論六十甲子,不及生人時刻干支,其法頗與韓愈墓志所言始生年月日者相合,而後半乃多稱四柱。其說實起於宋時,與前文殊相繆戾,且其他職官稱謂,多涉宋代之事,其不盡出虛中手,尤為明甚。中間文筆有古奧難解者,似屬唐人所為,又有鄙淺可嗤者,似出後來附益。真假雜出,莫可究詰。疑唐代本有此書,宋時談星學者以己說闌入其間,托名於虛中之注鬼谷以自神其術耳。……」此書來歷,亦頗迷離惝恍矣。江氏據韓愈之文而言唐時推命只用年月日不用時無所謂四柱,猶之《提要》之說。惟《提要》纂者紀昀,後對舊說已加更正。其《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二《槐西雜志》二云:「世傳推命始於李虛中,其法用年月日而不用時,蓋據昌黎所作虛中墓志也。 |
67 | 其書《宋史藝文志》著錄,今已久佚。惟《永樂大典》載虛中《命書》三卷,尚為完帙,所說實兼論八字,非不用時,或疑為宋人所偽托,莫能明也。然考虛中墓志稱其最深於五行書,以人始生之年月日所直日辰支干相生,勝衰死生互相酌斟,推人壽夭貴賤利不利云云。 |
68 | 按:天有十二辰,故一日分為十二時,日至某辰即某時也,故時亦謂之日辰。《國語》: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是也。《詩》:『跂彼織女,終日七襄。』孔穎達疏:『從旦至暮,七辰一移,因謂之七襄。』是日辰即時之明証。《楚辭》:『吉日兮辰良。』王逸注:『日謂甲乙,辰謂寅卯,以辰與日分言,尤為明白。』據此以推,似所直日辰四字當連上年月日為句,後人誤屬下為句,故有不用時之說耳。餘撰《四庫全書總目》,亦謂虛中推命不用時,尚沿舊說。 |
69 | 今附著於此,以志餘過。」此為紀氏對此之「晚年定論」,李虛中推命實已用所謂八字四柱,判然明白矣。讀《四庫全書總目》此節者,不可不兼讀《槐西雜志》所云也。江氏並述及相人相地等事,宗旨亦重在破除迷信,不為俗囿。 |
70 | 其記駱秉章、左宗棠事云:「駱文忠撫湘,左文襄在其幕府甚用事,頗專擅,文忠委任不疑。迨文忠卒於川督任,蜀人哀思,比於諸葛。文襄嘗與幕僚談及文忠,以為才不逾中人,而獨得民心,深用為訝,舉座無言。文襄複謂之曰:『諸君視僕與文忠如何?』一客正容對曰:『公自不及文忠。』文襄曰:『何以言之?』客曰:『當日公佐文忠,文忠能用公;若今日文忠佐公,公未必能容文忠。此公所以不及文忠也。』文襄嘿然。傳者嘗舉客姓名,惜餘忘之矣。《秦誓》曰:『如有一個臣,斷斷兮無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駱文忠有焉。 「 |
71 | 駱在中興名臣中,以德量聞,其能用左等,藉成勛業,世所艷稱。左在湘幕,已負盛名,且奇氣有不可一世之概,駱氏虛己禮下,言聽計從。薛福成《庸庵筆記》卷二所記,最為形容盡致。據云:「駱文忠公以咸豐初年巡撫湖南,適值粵寇鴟張。曾文正公以在籍侍郎幫辦團練。旋創籌餉募勇之議,益陽胡文忠公、新寧江忠烈公實左右之。風氣既開,人才蔚起。……駱公以休休有容之度,適蒞是邦而逢其盛,每與諸公共事,頗能不掣其肘,不掩其長,以故勛望日隆。會今大學士恪靖侯左公,以在籍舉人就駱公前任張石卿中丞之幕。張公既去,駱公複賓禮之。左公練習兵事,智略輻湊。駱公專任以軍謀,集餉練兵,選用賢將,屢卻悍賊,兩敗石達開數十萬之眾。複分兵援黔、援粵、援鄂、援江西,豐採幾與曾胡二公相並,則左公帷幄之功也。駱公每公暇適幕府,左公與幕賓二三人,慷慨論事,論據古今,談辯風生,駱公不置可否,靜聽而已。世傳駱公一日聞轅門舉炮,顧問何事,左右對曰:『左師爺發軍報折也。』駱公頷之。徐曰:『盍取折稿來一閱。』此雖或告者之過,然其專任左公可知。惟時楚人皆戲稱左公曰左都御史,蓋以駱公官銜不過右副都御史,而左公權尚過之也。然駱公外樸內明,於賢不肖之尤著者,口雖不言,而辨之甚精,既能推轂賢才,賢才亦樂為之用。」於其休休有容,可謂盡量寫出。又徐宗亮《歸廬譚往錄》卷一云:「左文襄公初以舉人居駱文忠公幕府,事無大小,專決不顧。文忠日與諸姬宴飲為樂,文襄嘗面嘲之曰:『公猶傀儡,無物以牽之,何能動邪?』文忠幹笑而已。嘗夜半創一奏草,叩文忠內室大呼,文忠起讀叫絕,更命酒對飲而去。監司以下白事,輒報請左三先生可否。 「 |
72 | 可相參印,蓋尤不無傳聞過甚處也。厥後,左氏開府督師,高勛重望,有非駱氏所及,江氏謂左於駱大有輕之之意,惟左固嘗極口推崇駱氏者。其咸豐十一年辛酉《答湖南巡撫毛鴻賓書》云:「頃從滌帥處得奉惠書,殷殷以龠公前事為詢,具仰大君子虛懷求治之意。龠門先生之撫吾湘,前後十載,德政既不勝言,武節亦非所短,事均有跡,可按而知。而其遺愛之尤溥者,無如剔漕弊、罷大錢兩事。其靖未形之亂,不動聲色而措湖湘如磐石之安,可謂明治體而識政要,非近世才臣所能及也。湘中財賦不及江浙七郡之一,自軍興以來,內固疆圉,外救鄰封,未嘗請太府之錢,未嘗乞鄰邦之助,兵無飢噪之事,民無困敝之虞,局外百端揣擬,莫測所由。孰知其廉慎仁恕之德,足立其本,精誠專一之行,足善其用也。而於援鄂、援黔、援江、援粵,裹糧趨事,師出有功,未嘗自伐,以克複袁州、臨江兩郡,荷花翎之賜,以京察與頭品頂帶之加,皆欣躍承受,如叨異數,此又古大臣退讓盛節,功不自功,有非尋常所能仿效者。宗棠以桑梓故勉佐帷籌,九載於茲,形影相共,惟我知公,亦惟公知我,雖以此為媼相所不容,為小人所共構,未敢以此幾微變其初度也。外間論者每以龠公之才不勝其德為疑,豈知同時所嘆為有德者,固不如龠公,即稱為有才者,所成亦遠不之逮乎。公今開府吾湘,滌潤兩帥,均謂公才公望,將有遠邁龠公者。宗棠不敢為雷同之論,但求公之志事一如龠公,則吾儕小人得庇以安,而時局必大有所濟,其為慶幸,寧有已耶。」推崇若斯,並時人物蓋無能得諸左氏者,不獨稱其德,且稱其才亦冠時,而己若無與焉,斯尤難得已。如江氏所云,駱氏卒後,左氏輕以才不逾中人,與前論異矣,或後來觀念有殊歟? |
73 | 兩省在今日尚稱完善之區,而猶如此,其他更複何望?陝甘之不能不有望於晉蜀者,為其地近而有輔車唇齒之誼。晉蜀縱不為陝甘謀,亦當善自為謀。如公前撫湘,以一隅貧瘠之區,潤及江西、湖北、廣西、貴州、廣東,為天下所稱頌。仁者之事,亦智者之事也,晉不足與謀,而宗棠猶不能不有望於蜀者。以從公七年,熟仰公當日所以保江西、湖北、廣西、貴州、廣東,以保我湖南者,碩劃宏遠,異於時賢,竊料公於今日之陝甘亦必不能恝然也。至宗棠一介書生,受兩朝特達恩知,褒榮顯貴,實出非望。陝甘之命,欽符之畀,本非所堪,而其不敢辭者,亦恃我公在蜀,有應協之誼。鄙人入秦公或有度外之施也。朝廷方以秦隴為憂,天下事亦宜以秦隴為急,請公速籌所以拯之,否則無及矣。」餉糈之助,呼告迫切,其詞亦可與前致毛鴻賓書參看。又《答四川布政使江忠浚書》,謂:「朝廷之改命鄙人持節而西,先秦後隴,……成敗利鈍,固未可逆睹,然人之非食兵之無餉不行,則固人人知之。隴之無餉無糧,亦人人而知之矣。所幸者,鄙人雖處萬無可為之地,而龠公督蜀,吾弟開藩於此,以公議論,蜀之助隴無可辭;以私情論,龠公與弟之待鄙人較它人必有異也。今籌隴餉籌隴糧,而蜀皆若無事,以前日之隴視蜀,以厚庵視鄙人,此固鄙人所不及料矣。前此轉戰江西、皖南以迄浙江,忍飢死鬥,刻有懸釜之憂,人皆謂兄必有求於蜀,蜀必有助於兄,以常情測之,似亦宜矣。乃一再陳請,僅得四萬兩,龠公最後一信,更預為謝絕,以湮其源。正猶餓者蒙袂於親知之前,不遂所求,而反遭白眼也,其時距蜀既遠,蜀可閉關謝客,浙亦何敢過有所望,故雖歷盡酸辛,亦只拊膺嘆息,而不複以龠公平日所以待曾胡及鄰疆者相干。今移督陝甘,則龠公有應協之之誼,應盡之心,隴不望蜀亦將別無所望矣。乞於衙參之睱,為婉告龠公,凡可為隴謀者,幸勿預為謝絕可乎。」情詞迫切中,對駱頗露嗟怨口吻焉。是年冬,駱卒於川督任。至左詢人以視己與駱如何云云,他書亦有類是之記述。如姚永樸《舊聞隨筆》卷三述駱事有云:「左文襄公平回疆後,勛望益崇。一日謂人曰:『君視我何如駱文忠?』其人對曰:『不如也。』文襄曰:『何以知之?』曰:『駱公幕府人才有公,公幕府人才乃不複有公。以此觀之,殆不如也。』文襄大笑曰:『誠如子言,誠如子言。 』」似尤蘊藉有致,且於口氣為更肖。 |
74 | 清季江蘇官場,有朱瞎子其人者,目盲,而以幹吏見重於疆帥,名著一時。江氏記之云:「平湖朱之溱竹石者,椒堂漕帥為弼之從孫也,官江蘇垂四十年,中歲失明,人皆以朱瞎子呼之。以候補道員十署按察,兩署布政,最後乃受淮陽道,亦未到任。朱雖盲於目,而才幹過人,記性尤絕,每日治官書,令人誦之,入耳輒不忘。恆口占批牘,洋洋千言,靡不中事理。其見僚屬,必先排定座次,所問皆適如其人,無一泛語,不似當日達官見屬吏只言天氣寒暖而已。公餘即浼人讀《通鑒》及名臣奏議、古今文集。有投以著述者,覿面時輒能舉其某篇某句,往往評騭精當,真異才也。其於江蘇吏治得失,歷年陳案,皆爛熟於胸,而綜核財政,尤其所長,故督撫雖屢易無不倚重焉。」此人盲而不廢,且特擅吏才,傑出流輩,可謂有異稟者。陳夔龍官江蘇巡撫時,尤深加器賞,其得補授淮陽海道,陳氏蓋嘗力為主持。所著《夢蕉亭雜記》卷二,於朱亦有記載,可相印証。據云:「平生自慚無才,而愛才若命。外任五行省,所共事寅僚不下數百人,就中才識,推平湖朱竹石觀察之榛為冠。觀察家學淵源,早歲官丞倅已有能名,積資洊升,以江蘇道員候補於蘇省,內政外交刑名榷稅,尤為熟悉。計署臬司十三次,署藩二次,歷任巡撫倚如左右手,連章優保,徒以病於目,未能駸駸大用,識者惜之。觀察雖短於視,一應公牘,但令書記朗誦一過,即能貫徹於心。一一裁決,無不恰中肯窾。任刑名久,總司厘務數十年,遇州縣來謁,觀察御之嚴,謂某縣錢漕進款若干,某卡稅厘入款若干,除去應解公家若干,某缺餘若干,某差剩若干,均飽爾等私囊,倘再不知自愛,貽誤公事,白簡具在,不能為爾等恕矣。所言洞見症結,吏不敢欺,亦不能欺。餘遇大事,決大疑,商之觀察,一經擘劃,咸就條理。適淮揚道缺出,江南官多如 ,負大力者咸存希冀心。餘昌言於眾曰:『蘇省外補道缺甚少,每有缺出,由督撫會商遴員奏補,但商之云者以其人之可否,尚須斟酌。若朱道才望資格,均推第一,有缺即補,何須互商?倘淮陽一缺不以朱道請補,勿論另補何員,巡撫不能畫稿,即請總督專銜陳奏可也。』某督難違公論,落得順風使帆。分寧道員縱多,而分蘇道員獲補,群相觖望,至譏余謂專攬政權。餘惟扶持善類,力主公道,悠悠之口,一笑置之。迨余去蘇,觀察迄未蒞新任,旋即病逝,豈暗中猶有阻扼者乎,不得而知已。」稱道不容口焉。又嚴辰《墨花吟館感舊懷人集懷人詩》《朱竹石觀察》一首云:「藉甚聲名列上台,幾回歡會在蘇台。凌雲賦就逢楊意,始信貲郎有異才。 」 注:「君為吾郡平湖人,少負大志,留心經世之學,不屑從事帖括,以同知仕江蘇。適譚序初中丞為首郡,大加刮目。後遂列諸剡章,旋以道員需次,大吏皆倚重之。徐侍郎致和,與君無半面識,特疏保薦,由是名紀御屏,四權臬事,惜以目青未能入覲,尚不獲大用於時。 |
75 | 餘與君同郡而有舊,每至吳門,輒承款洽,閒論時事,亦多吻合。 」亦極推重。所作較早,猶未及知其署藩暨補淮道也。清季小說,有加譏笑者。我佛山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丙卷第三十八回云:「……澄波道:『若要講到運氣,沒有比洪觀察再好的了。 』雪漁愕然道:『是那一位?』澄波道:『就是洪瞎子。』雪漁道:『洪瞎子不過一個候補道罷了,有什麼好運氣?』澄波道:『他兩隻眼睛都全瞎了,要是別人,一百個也參了,他還是絡繹不絕的差使,還要署臬台,不是運氣好麼?』我道:『認真是瞎子麼?』澄波道:『怎麼不是?難道這個好造他謠言的麼?』雪漁笑道:『不過是個大近視罷了,怎麼好算全瞎?倘使認真全瞎了,他又怎樣能夠行禮呢?不能行禮,還怎樣能做官?』澄波道:『其實我也不知他還是全瞎還是半瞎。有一回撫台請客,坐中也有他,飲酒中間,大家都往盤子里抓瓜子嗑,他也往盤子里抓,可抓的不是瓜子,抓了一手的糖黃皮蛋,鬧了個哄堂大笑。你若是說他全瞎,他可還看見那黑黑兒的皮蛋,才誤以為瓜子,好像還有一點點的光。可是他當六門總巡的時候,有一天差役拿了個地棍來回他,他連忙升了公座。那地棍還沒有帶上來,他就混帳羔子忘八蛋的一頓臭罵。又問:你一共犯過多少案子了?又問,你姓什麼叫什麼,是哪裡人。問了半天,那地棍還沒有帶上來,誰去答應他呢。 |
76 | 兩旁差役,只是抿著嘴暗笑。他見沒有人答應,忽然拍案大怒,罵那差役道:你這個狗才,我叫你去訪拿地棍,你拿不來倒也罷了,為什麼又拿一個啞子來搪塞我。』澄波這一句話,說得眾人大笑。澄波又道:『若照這件事論,他可是個全瞎的了,若說是大近視,難道公案底下有人沒有都分不出麼?』我道:『難道上頭不知道他是個瞎子?這種人雖不參他也該叫他休致了。』澄波道:『所以我說他運氣好呢。』德泉道:『俗語說的好,朝里無人莫做官。大約這位洪觀察是朝內有人的了。』」則埋沒其吏才,惟以其不良於視而大加譏嘲,此為當時小說界一種風氣。蓋自庚子以後,小說作品,對於官場人物,恆肆笑罵。最著者為李寶嘉所撰《官場現形記》,《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與之齊名,亦多涉及官場。魯迅撰《中國小說史略》,均列諸「清末之譴責小說」一類,所謂「庚子而有義和團之變,群乃知政府不足與圖治,頓有掊擊之意矣。其在小說,則揭發伏藏,顯其弊惡,而於時政嚴加糾彈,或更擴充,並及風俗,雖命意在於匡世,似與諷刺小說同倫,而辭氣浮露,筆無藏鋒,甚且過甚其辭,以合時人嗜好」者也。李寶嘉未以「朱瞎子」入《官場現形記》,其《南亭筆記》卷十五,則記其家庭間事。據云:「江蘇朱臬,盲於視,一子甚頑劣,每出輒與無賴伍。朱恚甚,一日,握其辮推置書房內,以手執銅鐶,命左右取管鑰至,手自 之,竊聽無聲息,始逡巡去,殊不知其子已越窗遁矣。其子每他出,朱臬必使其立己前,摸索其頭,懼打油松辮也,而身而足,懼其著鑲滾衣而履挖花厚底鞋也,良久始縱之。 |
77 | 其子從容至門房內,呼剃工刷前劉海使下,渾身更換已,乃昂然而出。下元節虎丘賽會,其子雇某公司巨舫,泊行春橋下,服天青線緞袍,繡竹一竿,深綠色,根灰色,上棲喜鵲一,黑其身,白其腹,不加半臂,亦不束腰帶,屹立船頭上,見者咸注目視之,而彼坦然無愧色。 「 |
78 | 未知是否亦有過甚其辭之處耳。 |
79 | 江氏清末以留學日本畢業應學部留學生考試,記其情事云:「餘光緒三十二年歸國,三十四年始應學部留學生考試,漢文題為《巫臣使吳教吳乘車戰陣遂通吳於上國》,因題義少可發揮,遂引房管陳濤之役用車戰事,以點綴之,乃大為嚴幾道丈所賞。是日餘交卷最早,過鄧君守瑕案前,見其卷上有『夏姬』二字,不覺俯睨其卷,蓋煌煌駢體文也。日角數藝,乃從容不迫,獨為儷語,鄧君之才洵不可及。當日留學生,俗所謂半路出家,舊學多有根柢,如鄧君即成都尊經書院高才生也。然此次國文卷中亦有至可笑者。某君文中,有『古之所謂車者,非今日之人力車馬車歟』二句,場中資為談助,為嚴範生師所聞。寫榜時,範師適過其處,問專門司司長王君九:『人力車馬車卷及第否?』答曰:『列優等。』師曰:『不可不可。 』言畢而去。於是專門司互商嚴侍郎以為不可者,或謂置諸優等不可耳。如核減其分數,降至中等當無異言。君九力持不可,謂主試襄校已出場,專門司無核減分數之權,其論甚正,無以難之,而又別無解決之法,於是去其文憑分數,專以試題各門所得分數平均之。不料核算結果,其君竟至下第。蓋是年考試,學部內定,以文憑分數與各門平均所得分數,以二除之,為及格分數。某君在外國某私立大學畢業,其文憑分數為百分,平均分數只四十餘分即優等,去其文憑分數故不能及格也。範師後曾語餘,當時雲不可不可,並無深意,不過聞其竟列優等,不免驚訝耳。而某君竟因此落第,深為歉仄。」此為清末留學生考試之小史料,惟專門司以侍郎之一言,竟將此生文憑,分數除去,則無論部試成績如何,折半計算,均不能及格矣。事太可怪,或更有說耶。 |
80 | 又記民初縣知事考試一笑柄云:「鄉人某君,曾於高種子來任福建司法籌備處長時充本省法官,後應某屆縣知事考試,筆試已及格矣。縣知事分發,凡曾服官某省者,例得分發該省。某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