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話說當時李逵挺著樸刀來鬥李云。兩個就官路傍邊了五七合，不分勝敗。朱富便把樸刀 |
| 2 | 去中間隔開，叫道：「且不要。都聽我說。」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師父聽說：小弟多 |
| 3 | 蒙錯愛，指教棒，非不感恩；只是我哥哥朱貴現在梁山泊做了頭領，今奉及時雨宋公明將 |
| 4 | 令，著他來照管李大哥。不爭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見得宋公明？因此做下這場 |
| 5 | 手段。李大哥乘勢要壞師父，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只殺了這些士兵。我們本待去得遠了， |
| 6 | 猜道師父回去不得；必來趕我；小弟又想師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師父，你是個精細 |
| 7 | 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殺害了多少人生命，又走了黑旋風，你怎生回去見得知縣？你若回 |
| 8 | 去時，定官司，又無人來相救；不如今日和我們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夥。未知尊意如 |
| 9 | 何？」李雲尋思了半向便道：「賢弟，只怕他那裡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師父，你如 |
| 10 | 何不知山東及時雨大名，專一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李雲聽了，嘆口氣，道：「閃得 |
| 11 | 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只喜得我並無妻小，不怕官司拿了。只得隨你們去休！」李逵便 |
| 12 | 笑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說？」便和李云剪拂了。這李雲既無老小，亦無家富。當下三人 |
| 13 | 合作一處，來趕車子。半路上朱貴接見了，大喜。四籌好漢跟了車仗便行，於路無話。看看 |
| 14 | 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著馬麟、鄭大籌。都相見了，說道：「晁，宋二頭領又差我兩個下山 |
| 15 | 來探聽你消息；今既見了，我兩個先去回報。」當下二人先上山來報知。次日，四籌好漢帶 |
| 16 | 了朱富家眷，都至梁山泊大寨聚義廳來。朱貴向前先引李雲拜見晁，宋二頭領，相見眾好 |
| 17 | 漢，說道：「此人是沂水縣都頭；姓李，名云，綽號青眼虎。」次後朱貴引朱富參拜眾位， |
| 18 | 說道：「這是舍弟朱富，綽號笑面虎。」都相見了。李逵拜了宋江，給還了兩把板斧，取娘 |
| 19 | 至沂嶺，被虎了，因此殺了四虎說罷，流下淚來。又訴說假李逵剪徑被殺一事，眾人大笑。 |
| 20 | 晁二宋大笑道：「被你殺了四猛虎，今日山寨裏添得兩個活虎，正直作慶。」眾多好漢大 |
| 21 | 喜，便教殺牛宰馬，做筵席慶賀兩個新到頭領。晁蓋便叫去左邊白勝上首坐定。吳用道： |
| 22 | 「近來山寨十分興旺，感得四方豪傑望風而來，皆是晁、宋二兄之德，亦眾弟兄之福也。雖 |
| 23 | 然如此，還令朱貴仍復掌管山東酒店，替回石勇、侯健。朱富老少另撥一所房舍住居。日今 |
| 24 | 山寨事業大了，非同舊日；可再設三處酒館，專一探聽吉兇事情，往來義士上山。如若朝廷 |
| 25 | 調遣官兵捕盜，可以報知，如何進兵，好做準備。可令童威，童弟兄帶領十數個火伴那裡開 |
| 26 | 店。令李立帶十數個火家去南邊那裡開店。令石勇也帶十來個伴當去北山那裡開店。仍復都 |
| 27 | 要設立水亭、號箭，接應船只。但有緩急事情，飛捷報來。山前設置三座大廟，專令杜遷總 |
| 28 | 行把守。但有一應委差，不許調應，早晚不得擅離。又令陶宗旺把總監上，掘港汊，修水 |
| 29 | 路，開河道，整理宛子城垣，修山前大路。他原是莊戶出身，修理久慣。令蔣敬掌管庫藏倉 |
| 30 | 廒，支出納入；積萬累千，書算帳目。令蕭讓設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關把隘許多行移 |
| 31 | 關防文約，大小頭領號數。煩令金大堅刊造雕刻一應兵符印、信牌面等項。令侯健管造衣袍 |
| 32 | 鎧甲、五方旗號等件。令李云監造梁山泊一應房室廳堂。令馬麟監管修造大小戰船。令宋 |
| 33 | 萬，白勝去金沙灘下寨。令王矮虎，鄭天壽去鴨嘴灘下寨。令穆春，朱富管收山寨錢糧。呂 |
| 34 | 方，郭盛於聚義廳兩邊耳房安歇。令宋清專管筵宴。」都分撥已定，筵席了三日，不在話 |
| 35 | 下。梁山泊自此無事，每日只是操練人馬，教演武藝；水寨裡頭領都教習駕船赴水，船上 |
| 36 | 殺，也不在話下。忽一日，宋江與晁蓋，吳學究並眾人閑話道：「我等弟兄眾位今日共聚大 |
| 37 | 義，只有公孫一清不見回還。我想他回薊江探母，參師，期約百日便回；今經日久，不知信 |
| 38 | 息，莫非昧信不來？可煩戴宗兄弟與我去走一遭，探聽他虛實下落，如何不來。」戴宗願 |
| 39 | 往。宋江大喜，說道：「只有賢弟去得快，旬日便知信息。」當日戴宗別了眾人；次早，打 |
| 40 | 扮做承局，離了梁山泊，取路望薊州來。把四個甲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來，於路些素 |
| 41 | 茶素食。在路行了三日，來到沂水縣界，只聞人說道：「前日走了黑旋風，傷了好些人，連 |
| 42 | 累了都頭李云，不知去向，至今無獲處。」戴宗聽了冷笑。當日正行之次，只見遠遠地轉過 |
| 43 | 一個來，手裡提著一根渾鐵筆管。那人看見戴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腳，叫一聲「神行太 |
| 44 | 保。」戴宗聽得，回過臉來定眼看時，見山坡下小徑邊立著一個大漢，生得頭圓耳大，鼻直 |
| 45 | 口方，眉秀目疏，腰細膀闊。戴宗連忙回轉身來，問道：「壯士，素不曾拜識，如何呼喚賤 |
| 46 | 名？」那漢慌忙答道：「足下果是神行太保？」撇了，便拜倒在地。戴宗連忙扶住，答禮， |
| 47 | 問道：「足下高姓大名？」那漢道：「小弟姓楊，名林，祖貫彰德府人氏；多在綠林叢中安 |
| 48 | 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錦豹子楊林。數月之前，路上酒肆裡遇見公孫勝先生，同在店中酒相 |
| 49 | 會，備說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賢納士，如此義氣，寫下一封書，教小弟自來投大寨入夥；只 |
| 50 | 是不敢輕易擅進。公孫先生又說：『李家道口舊有朱貴開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夥的人。山 |
| 51 | 寨中亦有一個招賢飛報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院長，日行八百里路。』今見兄長行步非常， |
| 52 | 因此喚一聲看，不想果是仁兄。正是天幸，無心得遇！」戴宗道：「小可特為公孫勝先生回 |
| 53 | 薊州去，杳無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將令，差遣來薊州探聽消息，尋取公孫勝還寨；不期卻 |
| 54 | 遇足下。」楊林道：「小弟雖是彰德府人，這薊州管下地方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棄，就隨 |
| 55 | 帶兄長同去走一遭。」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實是萬幸。尋得公孫先生見了，一同回梁 |
| 56 | 山泊未遲。」楊林見說了，大喜，就邀住戴宗，結拜為兄。戴宗收了甲馬，兩個緩緩而行， |
| 57 | 到晚就投村店歇了。楊林置酒請戴宗。戴宗道：「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葷。」兩個只買 |
| 58 | 些素饌相待。過了一夜，次日早起，打火了早飯，收拾動身。楊林便問道：「兄長使『神火 |
| 59 | 法』走路，小弟如何趕得上？只怕同行不得。」戴宗笑道：「我的『神行法』也帶得人同 |
| 60 | 行。我把兩個甲馬拴在你腿上，作起法來，也和我一般走得快，要行便行，要住便住。不 |
| 61 | 然，你如何趕得我走！」楊林道：「只恐小弟是凡胎濁骨，比不得兄長神禮。」戴宗道： |
| 62 | 「不妨。我這法諸人都帶得，作用了時，和我一般行，只是我自素，並無妨礙。」當時取兩 |
| 63 | 個甲馬替楊林縛在腿上，戴宗也只縛了兩個。作用了「神行法」吹口氣在上面，兩個輕輕地 |
| 64 | 走了去，要緊要慢，都隨著戴宗行。兩個於路間些江湖上的事；雖只緩緩而行，正不知走了 |
| 65 | 多少路。兩個行到已牌時分，前面來到一個去處：四圍都是高山，中間一條驛路。楊林卻自 |
| 66 | 認行，便對戴宗說道：「哥哥，此間地名喚做飲馬川。前面兀那高山裏常常有大夥在內，近 |
| 67 | 日不知如何。因為山勢秀麗，水峰環，以此喚做飲馬川。」兩個正來到山邊過，只聽得忽地 |
| 68 | 一聲鑼響，戰鼓亂鳴，走出一二百小嘍羅，攔住去路。當先擁著兩籌好漢，各挺一條樸刀， |
| 69 | 大喝道：「行人須住腳！你兩個是甚麼鳥人？那裡去的？會事的快把買路錢來，饒你兩個性 |
| 70 | 命！」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捻著筆管，搶將入去。那兩個好漢見他來 |
| 71 | 得兇，走近前來看了，上首的那個便叫道：「且不要動手！」道：「兀的不是楊林哥哥 |
| 72 | 麼？」楊林住了，認得。上首那個大漢提著軍器向前剪拂了，便喚下首這個長漢都來施禮 |
| 73 | 罷。楊林請過戴宗，說道：「兄長且來和這兩個弟兄相見。」戴宗問道：「這兩個壯士是 |
| 74 | 誰？如何認得賢弟？」楊林便道：「這個認得小弟的好漢，他原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 |
| 75 | 鄧，名飛；為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他做火眼猊，能使一條鐵鏈，心皆近他不得。多曾 |
| 76 | 合夥。一別五年，不曾見面。誰想今日在這裏相遇著。」鄧飛便問道：「楊林哥哥，這位兄 |
| 77 | 長是誰？必不是等閑人也。」楊林道：「我這仁兄是梁山泊好漢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 |
| 78 | 鄧飛聽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長，能行八百里路程的？」戴宗答道：「小可便是。」 |
| 79 | 那兩個頭領慌忙剪拂，道：「平日只聽得說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識尊顏。」戴宗便問道： |
| 80 | 「這位好漢貴姓大名？」鄧飛道：「我這兄弟姓孟，名康，祖貫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 |
| 81 | 只。原因押送花石綱，要造大船，嗔怪這提調官催並責罰，他把本官一時殺了，棄家逃走在 |
| 82 | 江湖上綠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長大白凈，人都見他一身好肉體，起他一個綽號，叫他 |
| 83 | 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見說大喜。四籌好漢說話間，楊林問道：「二位兄弟在此聚義幾時 |
| 84 | 了？」鄧飛道：「不瞞兄長說，也有一年多了。只半載前，在這遇著一個哥哥，姓裴，名 |
| 85 | 宣，祖貫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山身，極好刀筆。為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茍 |
| 86 | 且，本處人都稱他鐵面孔目。亦會拈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為因朝廷除將一員貪濫知 |
| 87 | 府到來，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從我這裏經過，被我們殺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 |
| 88 | 聚集得一二百人。這裴宣使得好雙劍，讓他年長，現在山寨中為主，煩請二位義士同往小寨 |
| 89 | 相會片時。」便叫小嘍羅牽過馬來。戴宗，楊林卸下甲馬，騎上馬，望山寨來。行不多時， |
| 90 | 早到寨前，下了馬。裴宣已有人報知，連忙出寨降階而接。戴宗，楊林看裴宣時，果然好表 |
| 91 | 人物，生得面白肥胖，四平八穩。心中暗喜。當下裴宣邀請二位義士到聚義廳上，俱各講禮 |
| 92 | 罷，相請戴宗正面坐了；次是楊林，裴宣，鄧飛，孟康五籌好漢。賓主相待，坐定筵宴。當 |
| 93 | 日大吹大擂飲酒。戴宗在筵上說起晁、宋二人如何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四方豪傑，待人接 |
| 94 | 物，一團和氣仗義疏財；許多好處眾好漢如何同心協力；八百里梁山泊如何廣闊；中間宛子 |
| 95 | 城如何雄壯；四下裏如何都是茫茫煙火；如何許多軍馬，不愁官兵來捉，。。。。。。只管把言語 |
| 96 | 說他三個。裴宣回道：「小弟也有這個山寨，也有三百來匹馬，財賦也有十餘輛車子，糧食 |
| 97 | 草料不算，也有三五百孩兒們大寨入夥也有微力可效未知尊意若何？」戴宗大喜道：「晁， |
| 98 | 宋二公待人接物，並無異心。；倘若二兄不棄微賤時，引薦於更得諸公相助，如錦上添花。 |
| 99 | 若果有此心，可便收拾下行李，待小可和楊林去蘇州見了公孫勝先生同來，那時一同扮做官 |
| 100 | 軍，星夜前往。」眾人大喜，酒至半酣，移至後山斷金亭上看那飲馬川景致酒，戴宗看了這 |
| 101 | 馬川一派山景喝採道：「山沓水匝，真乃隱秀！你等二位如何來得到此？」鄧飛道：「原是 |
| 102 | 幾個不成材小們在這裡屯扎，後被我兩個來奪了這個去處。」眾皆大笑，五籌好漢得大醉。 |
| 103 | 裴宣起身舞劍助酒。戴宗稱贊不已。至晚便留到寨內安歇。次日，三位好漢苦留戴宗定要和 |
| 104 | 楊林下山。不住，相送到山下作別，自回寨裏收拾行裝，整理動身，不在話下。且說戴宗和 |
| 105 | 楊林離了飲馬川山寨，在路曉行夜住，早來到薊州城外，投個客店安歇了。楊林便道：「哥 |
| 106 | 哥，我想公孫勝先生是個學道人，必在山間林下，不住城里。」戴宗道：「說得是。」當時 |
| 107 | 二人先去城外一到處詢問公孫勝先生下落消息，並無一個人曉得他。住了一日，次早起來， |
| 108 | 又去遠近村坊街市訪問人時，亦無一個認得，兩個又回店中歇了。第三日，戴宗道：「敢怕 |
| 109 | 城中有人認得他？」當日和楊林入薊州城裏來尋他。兩個尋問老成人時，都道：「不認得。 |
| 110 | 敢不是城中人，只怕是外縣名山大剎居住。」楊林正行到一個大街，只見遠遠地一派鼓樂迎 |
| 111 | 將一個人來。戴宗，楊林立在街上看時，前面兩個小牢子，一個著許多禮物花紅，一個捧著 |
| 112 | 若干緞子採繪之物，後面青羅傘下罩著一個押獄劊子。那人生得好表人物，露出藍靛般一身 |
| 113 | 花繡，兩眉入鬢，鳳眼朝天，淡黃面皮，細細有幾根髭髯。那人祖貫是河南人氏，姓楊名 |
| 114 | 雄；因跟一個叔伯哥哥來薊州做知府，一向流落在此；續後一個新任知府認得他，因此就參 |
| 115 | 他做兩院押獄兼充市曹行刑劊子。因為他一身好武藝，面貌微黃，以此人都稱他做病關索楊 |
| 116 | 雄。當時楊雄在中間走著，背後一個小牢子擎著鬼頭靶法刀。原來去市心裡決刑了回來，眾 |
| 117 | 相識與他掛紅賀喜，送回家去，正從戴宗，楊林面前迎將過來。一簇人在路口攔住了把盞。 |
| 118 | 只見側首小路裡又撞出七八個軍漢來，為頭的一個叫做踢殺羊張保。這漢是薊州守禦池的軍 |
| 119 | 漢，帶著這幾個都是城裏城外時常討閑錢使的落戶漢子，官司累次奈何他不改；為見楊雄原 |
| 120 | 是外鄉人來薊州，有人懼怕他，因此不怯氣。當日正見他賞賜得許多段疋，帶了這幾個沒頭 |
| 121 | 神，得半醉，好趕來要惹他；又見眾人攔住他在路口把盞，那張保撥開眾人，鉆過面前，叫 |
| 122 | 道：「節級拜揖。」楊雄道：「大哥，來酒。」張保道：「我不要酒；我特來問你借百十貫 |
| 123 | 錢使用。」楊雄道：「雖是我認得大哥，不曾錢財相交，如何問我借錢？」張保道：「你今 |
| 124 | 日詐得百姓許多財物，如何不借我些？」楊雄應道：「這都是別人與我做好看的，怎麼是詐 |
| 125 | 得百姓的？你來放刁！我與你軍有司，各無統屬！」張保不應，便叫眾人向前一哄，先把花 |
| 126 | 紅緞子都搶了去。楊雄叫道：「這們無禮！」待向前打那搶物事的人被張保劈胸帶住，背後 |
| 127 | 又是兩個來拖住了手。那幾個都動起手來，小牢子們各自回避了。楊雄，被張保並兩個軍漢 |
| 128 | 逼住了，施展不得，只得忍氣，解拆不開。正鬧中間，只見一條大漢挑著一擔柴來，看見眾 |
| 129 | 人逼住楊雄動揮不得。那大漢看了，路見不平，便放下了擔，分開眾人，前來勸道：「你們 |
| 130 | 因甚打這節級？」那張保睜起眼來，喝道：「你這打脊餓不死凍不殺的乞丐，敢來多管！」 |
| 131 | 那大漢大怒，性發起來，將張保劈頭只一提，一交顛翻在地。那幾個破落戶見了，待要來勸 |
| 132 | 手，早被那大漢一拳一個，都打的東倒西歪。楊雄方脫得身，把出本事來施展；一對拳頭攛 |
| 133 | 梭相似，那幾個破落戶都打翻在地。張保見不是頭，爬將起來，一直走了。楊雄忿怒，大踏 |
| 134 | 步趕將去。張保跟著搶包袱的走。楊雄在後面追著，趕轉一條巷內去了。那大漢兀自不歇 |
| 135 | 手，在路口尋人打。戴宗，楊林看了。暗暗喝採，道：「端的是好漢！真正『路見不平，拔 |
| 136 | 刀相助！』」便向前邀住，動道：「好漢，看我二人薄面，且罷休了。」兩個把他扶勸到一 |
| 137 | 個巷內。楊林替他挑了柴擔，戴宗挽住那漢子，邀入酒店裏來。楊林放下柴擔同到閣兒里 |
| 138 | 面。那大漢叉手道：「感蒙二位大哥解救了小人之禍。」戴宗道：「我兄弟兩個也是外鄉 |
| 139 | 人，因見壯士仗義之心，只恐一時拳手太重，誤傷人命，特地做這個出場。請壯士酌三杯， |
| 140 | 到此相會，結義則個。」那大漢道：「多得二位仁兄解拆小人這場；又蒙賜酒相待，實是不 |
| 141 | 當。」楊林便道：「四海之內，皆是兄弟，怎如此說？且請坐。」戴宗相讓。那漢那裡肯僭 |
| 142 | 上。戴宗，楊林一帶坐了。那漢坐在對席。叫過酒保，楊林身邊取出一兩銀子來，把與酒 |
| 143 | 保，道：「不必來問。但有下飯，只顧買來與我們了，一發總算。」酒保接了銀子去，一面 |
| 144 | 鋪下菜蔬果品按酒之類。三人飲過數杯。戴宗問道：「壯士高姓大名？貴鄉何處？」那漢答 |
| 145 | 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小學得些棒在身，一生執意，路見不 |
| 146 | 平，便要去相助，人都呼小弟作拚命三郎。因隨叔父來外鄉販賣羊馬，不想叔父半途亡故， |
| 147 | 消折了本錢，還鄉不得，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既蒙拜識，當以實告。」戴宗道：「小 |
| 148 | 可兩個因來此間幹事，得遇壯士如此豪傑。流落在此賣柴，怎能彀發跡？不若挺身江湖上去 |
| 149 | 做個下半世快樂也好。」石秀道：「小人只會使些棒，別無甚本事，如何能彀發達快活！」 |
| 150 | 戴宗道：「這般時節不得真！一者朝廷不明，二乃奸臣閉塞。小可一個薄識，因一口氣，去 |
| 151 | 投奔了梁山泊宋公明入夥，如今論秤分金錢，換套穿衣服，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做個官 |
| 152 | 人。」石秀嘆口氣道：「小人便要去也無門路可進！」戴宗道：「壯士若肯去時，小可當以 |
| 153 | 相薦。」石秀道：「小人不敢拜問二位官人貴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兄弟姓 |
| 154 | 楊，名林。」石秀道：「江湖上聽得說江州神行太保，莫非正是足下？」戴宗道：「小可便 |
| 155 | 是。」叫楊林身邊包袱內取一錠十兩銀子，送與石秀做本錢。石秀不敢取受，再三謙讓，方 |
| 156 | 收了，知道他是梁山泊神行太保。正欲訴說些心腹之話，投托入夥，只聽得外面有人尋問入 |
| 157 | 來。三個看時，是做公的，趕入酒店裏來。戴宗，楊林見人多，了一驚，乘鬧哄里，兩個慌 |
| 158 | 忙走了。石秀起身迎住，道：「節級，那裡去來？」楊雄便道：「大哥，何處不尋你，在這 |
| 159 | 裡飲酒。我一時被那封住了手，施展不得，多蒙足下氣力救了我這場便宜。一時間只顧趕了 |
| 160 | 那，去奪他包袱，撇了足下。這夥兄弟聽得我打，都來相助，依還奪得搶去的花紅緞疋回 |
| 161 | 來，只尋足下不見。有人說道：『兩個客人勸他去酒店裡酒。』因此知得，特地尋將來。」 |
| 162 | 石秀道：「是兩個外鄉客人邀在這裏酌三杯，說些閑話，不知節級呼喚。」楊雄大喜，便問 |
| 163 | 道：「足下高姓大名？貴鄉何處？因何在此？」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貫是金陵 |
| 164 | 建康府人氏；平生執性，路見不平，便要去舍命相護，以此都喚小人做拚命三郎。因隨叔父 |
| 165 | 來此地販賣羊馬，不期叔父半途亡故，消折了本錢，流落在此薊州，賣柴度日。」楊雄又 |
| 166 | 問：「和足下一處飲酒的客人何處去了？」石秀道：「他兩個見節級帶人進來，只道相鬧， |
| 167 | 以此去了。」楊雄道：「恁地便喚酒保取兩酒來，大碗叫眾人一家三碗，了先去，明日得來 |
| 168 | 相會。」眾人都了酒，自各散了。楊雄便道：「石家三郎，你休見外。想你此間必無親眷， |
| 169 | 我今日就結義你做個弟兄，如何？」石秀見說，大喜，便說道：「不敢動問節級貴庚？」楊 |
| 170 | 雄道：「我今年二十九歲。」石秀道：「小弟今年二十八歲；就請節級坐，受小弟拜為哥 |
| 171 | 哥。」石秀拜了四拜。楊雄大喜，便叫酒保安排飲饌酒果來，「我和兄弟今日個盡醉方 |
| 172 | 休。」正飲酒之間，只見楊雄的丈人潘公，帶領了五七個人，直尋到酒店裏來。楊雄見了， |
| 173 | 起身道：「泰山來做甚麼？」潘公道：「我聽得你和人打，特地尋將來。」楊雄道：「多謝 |
| 174 | 這個兄弟救護了我，打得張保那見影也害怕。我如今就認義了石家兄弟做我兄弟。」潘公 |
| 175 | 道：「好，好。且叫這幾個弟兄碗酒了去。」楊雄便叫酒保討酒來。每人三碗了去。便叫潘 |
| 176 | 公中間坐了，楊雄對席上首，石秀下首。三人坐下，酒自來斟酒。潘公見了石秀這等英雄長 |
| 177 | 大，心中甚喜，便說道：「我女婿得你做個兄弟相幫，也不枉了！公門中出入，誰敢欺負 |
| 178 | 他！叔叔原曾做甚買賣道路？」石秀道：「先父原是操刀屠戶。」潘公道：「叔叔曾省得宰 |
| 179 | 牲口的勾當麼？」石秀笑道：「自小屠家飯，如何不省得宰殺牲口。」潘公道：「老漢原是 |
| 180 | 屠戶出身，只因年老做不得了；只有這個女婿，他又自一身入官府差遣，因此撇下這行衣 |
| 181 | 飯。」三人酒至半酣，計算酒錢。石秀將這擔柴也都準折了。三人取路回來。楊雄入得門， |
| 182 | 便叫：「大嫂，快來與這叔叔相見。」只見布裏面應道：「大哥，你有甚叔叔？」楊雄道： |
| 183 | 「你且休問，先出來相見。」布起處，走出那個婦人來。原來那婦人是七月七日生的，因 |
| 184 | 此，小字喚做巧云。先嫁了一個吏員，－是薊州人，喚做王押司。－兩年前身故了，方晚嫁 |
| 185 | 得楊雄，未及一人夫妻。石秀見那婦人出來，慌忙向前施禮，道：「嫂嫂，請坐。」石秀便 |
| 186 | 拜。那婦人道：「奴家年輕，如何敢受禮！」楊雄道：「這個是我今日新認義的兄弟。你是 |
| 187 | 嫂嫂，可受半禮。」當下石秀推金山，倒玉柱，拜了四拜。那婦人還了兩禮，請入來裏面坐 |
| 188 | 地，收拾一間空房，教叔叔安歇。話休絮煩。次日，楊雄自出去應當官府，分付家中道： |
| 189 | 「安排石秀衣服巾幘。」客店內有些行李包里，都教去取林楊雄家裡安放了。說戴宗，楊林 |
| 190 | 自酒店裏看見那夥做公的人來尋訪石秀，鬧鬧里兩個自走了，回到城外客店中歇了。次日又 |
| 191 | 去尋問公孫勝。兩日絕無人認得，又不知他下落住處。兩個商量了且回去。當日收拾了行 |
| 192 | 李，便起身離了薊州，自投飲馬川來，和裴宣，鄧飛，孟康一行人馬扮作官軍，星夜望梁山 |
| 193 | 泊來。戴宗要見他功勞，糾合得許多人馬上山，山上自做慶賀筵席，不在話下再說這楊雄的 |
| 194 | 丈人潘公自和石秀商量要開屠宰作坊。潘公道：「我家後門頭是一條斷路小巷。有一間空房 |
| 195 | 在後面。那裡井水又便，可做作坊，就教叔叔做房在裏面，又好照管。」石秀見了，也喜端 |
| 196 | 的便益。潘公再尋了個舊時熟識副手，只央叔叔掌管帳目。石秀應承了，叫了副手，便把大 |
| 197 | 青大綠點起肉案子，水盆，砧頭；打磨了許多刀仗；整頓了肉案；打並人作坊豬圈；趕上十 |
| 198 | 數個肥豬；選個吉日開張肉。眾鄰舍親戚都來掛紅賀喜，了一兩日酒。楊雄一家得石秀開了 |
| 199 | 店，都歡喜，自此無話。一向潘公，石秀自做買賣。不覺光陰迅速，又早過了兩個月有餘， |
| 200 | 時值秋殘冬到。石秀里里外外身上都換了新衣穿著。石秀一日早起五更，出外縣買豬，三日 |
| 201 | 了，方回家來，只見店不開；到家裡看時，肉店砧頭也都收過了。刀仗家伙亦藏過了。石秀 |
| 202 | 是個精細的人，看在肚裏，便省得了，自心忖道：「常言『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哥 |
| 203 | 哥自出外去當官，不管家事，必是嫂嫂見我做了這衣裳，一定背我有話說。又見我兩日不 |
| 204 | 回，必然有人搬口弄舌。想是疑心，不做買賣。我休等他言語出來，我自先辭了回鄉去休。 |
| 205 | 自古道：『那得長遠心的人？』」石秀已把豬趕在圈裡，去房中換了手，收拾了包里，行 |
| 206 | 李，細細寫了一本清帳，從後面入來。潘公已安排下些素酒食，請石秀坐定酒。潘公道： |
| 207 | 「叔叔，遠出勞心，自趕豬來辛苦。」石秀道：「丈人，禮當。且收過了這本明白帳目。若 |
| 208 | 上面有半點私心，天地誅滅！」潘公道：「叔叔，何故出此言？並不曾有個甚事。」石秀 |
| 209 | 道：「小離鄉五七年了，今欲要回家去走一遭，特地交還帳目。今晚辭了哥哥，明早便 |
| 210 | 行。」潘公聽了，大笑起來，道：「叔叔，差矣。你且住，聽老漢說。」那老子言無數句， |
| 211 | 話不一席，有分教；報仇壯士提三尺，破戒沙門喪九泉。畢竟潘公說出甚言語來，且聽下回 |
| 212 | 分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