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llow us on Facebook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Twitter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sina.com's microblogging site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Follow us on Douban to receive important updates
Chinese Text Project Wiki
Simplified Chinese version
-> -> 第二十六回崔尚书假公报怨 两渔翁并坐垂纶

《第二十六回崔尚书假公报怨 两渔翁并坐垂纶》[View] [Edit] [History]

1
石室硿礲接紫霄,苍崖滴乳湿僧樵。
2
蒲团静坐无馀事,遥看天台起异标。
3
不说张二妈出门去了。且说韩湘子辞别了吕师父,一径到东海龙王那里。只见那许多鳖相公、鼋枢密、虬参从、蛟大夫,一个个躬身下礼;鲤元帅、𩽲提督、鲭大尉、蟹都司,齐斩斩俯伏趋迎。傍边转出许多鱑把总、鼍先锋、鰕兵鮊卒,簇拥着龙子龙孙,慌忙出宫迎接,近前禀道:「敢问上界神仙,何事下临水府?」湘子道:「你们有所不知。」便问:「龙王敖广在那里?」龙子龙孙齐声答道:「奉旨往桂林象郡行雨未回。」湘子道:「我奉玉帝旨意,到长安城里度化窦氏、芦英,谁知他们眷恋荣华,不肯随我修行。因此奏过玉帝,着吕师父托梦与崔尚书,叫他奏闻宪宗皇帝,赶逐韩氏一家,仍回昌黎居住。又恐怕他们仍前迷恋,不转念头,再着龙王兴风作浪,卷海扬波,把他那昌黎县厅堂房屋、田地山荡,俱行漂没,不许存留一件,以动他怀土心肠。待他两处俱空,进退无路,然后下手度他。其馀民居、官舍、山田、地荡,俱不得损坏分毫,以招罪谴。」龙子龙孙答道:「玉旨既出,谁敢有违,待父亲敖广回来处分复命。」
4
湘子便出了水晶宫,踏著云头来会吕师、蓝彩和,一路里迎将前去。果然这一夜里老龙王率领龙子龙孙,张开那电目,竖起那朱髻,显出那翻江搅海的雄威,倏忽间风雨晦冥,雷电交作,烟云陡乱,洪水横流,犹如地裂天塌,山崩川溃,把韩家那鼓楼前内房屋、厅堂、牌坊、基址、南北庄田、仓库,洗卷扫荡,不留一星。可惜那许多草木禾苗,都不知无影无形,著落何所?这昌黎县居民人等,清早起来,见了这个光景,都道:「自古说桑田变海,海变桑田,我们今朝才晓得实有是事。」一个跑到朝天桥上一看,道:「这水就像天上安排几副闸板的一般,只沉没得韩愈一家,忒煞作怪。」众人齐声说道:「想是韩愈阴骘不好,所以天降这水灾淌坏他的产业。」内中一个道:「他做官极是好的,阴骘没恁么不好,想是那佛骨一表,冲激了佛菩萨,佛菩萨怪得他紧,故此显出神通,把他的家资、田产、房屋、牌坊,都漂坏了,以见佛菩萨的手段。我和你如今只是念佛,靠佛天过日子才是。」一个道:「广东鳄鱼好端端一个窠巢,被韩愈做一道檄文,平空的赶了去,鳄鱼来报冤,故此发这般大水,把他的基址化为万丈深坑,想是鳄鱼躲在水底下也不见得。」一个道:「我和你又不是神仙,那里晓得冥冥中的事情,各人回去,自顾自的到好。」正是:
5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6
这许多人叹息一回,各自散去不题。
7
且说崔尚书听见张二妈说了这许多话,咬牙切齿,恨入骨髓,思量了一夜,到得次早,忙忙写表奏上宪宗皇帝,单说韩夫人一家不该在京居住,仍享俸禄的意思。表云:
8
户部尚书臣崔群,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臣闻官有常员,仕无世禄,自非开基创业之功臣,难荷金书铁券之宠锡。窃见已故潮州刺史韩愈,居朝无回天返日之鸿勋,临民无悍患御灾之大绩,狂触天颜,谪死远郡。其侄韩湘,违背圣教,栖息玄门!弃父母之丘壠,时祭无人;抛妻子之情缘,居家无纪。其子韩清,以螟蛉之弱质,续蜾蠃之箕裘,书史不攻,荡费肆意。诚哉,三纲不整,五伦不齐,有玷官箴,大伤风化者也!乃陛下给以月俸,享以世禄,是以贪墨之夫,徼名清白;狡顽之辈,藉口忠贞。倘有勋劳为国,政绩为民,章章表著者,不识陛下将何以待之?伏乞严诛心之法,肃斧钺之诛,将韩愈妻窦氏削除月给俸禄,韩清发充边远卫军,其房屋改作先贤祠宇,金帛粟米,稍卫边储,不许暗行夹带。庶百僚知譬,众职畏法也。臣不胜惭惶,激切待命之至。
9
宪宗览奏,龙颜大悦,道:「崔群真辅弼之臣,凡有益于国家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韩清一家无功受禄,枉费钱粮,该发边远充军,刻日启行到伍,不许稽迟!」崔群见宪宗传下旨意,无限欢喜。这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诗为证:
10
三人成市虎,曾母惧逾墙。
11
冤女霜飞惨,荆卿虹吐芒。
12
铄金销骨易,蝇玷白圭伤。
13
谗说殄行日,悲哀贾洛阳。
14
当下满朝文武见宪宗降下这一道旨意,各各面面相觑,不敢出言。只见班部中闪出一员官,执简当阶,俯伏丹墀,奏道:
15
吏部尚书臣林圭,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窃惟周公元圣,而四国之谤,乃致上疑于其君;曾参大贤,而三至之言,不免摇惑于其母。是岂成王之不明,曾母之不亲哉?凡以口能铄金,毁能销骨也。陛下抚御区字,明并日月,恩同父母。讵图怙冒之中,岂无屈抑?覆盆之下,复有沉冤。臣林圭敢为陛下陈之。谨按原任礼部尚书韩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一生忠鲠,概世忠贞。祈雪,诚格于神明;驱鳄,泽施于奕世。止因佛骨一表,忤触天颜,遭谪远方,病死公署。诚哉,天丧斯文,以致士民失望。犹幸盖棺论定,忠义得伸,蒙陛下追念旧勋,恩赐祭葬,封諡昌黎郡伯,月给禄米,以恤其家。不惟韩愈衔结于九泉,即大小臣工皆仰颂圣德,谓陛下不负韩愈也。今有崔群,因求婚不遂,心怀妒嫉,效合沙射影之虫,兴无理不根之谤,妄奏愈生无补于朝廷,死犹叨乎禄养,理宜削爵问罪。陛下误听,竟赐允行。臣圭闻之,不脸惊愕;举朝文武,无不嗟叹。皆谓陛下践祚以来,敬大臣,体群臣,曾未有若崔群一言,处韩愈至此极也!岂尧天舜日之中,可容此昼啸之鬼乎!伏乞陛下收回成命,暂特意将愈妻窦氏放归田里,伊子韩清免其差操,侍母终年。则生衔恩,臣圭幸甚!满朝文武幸甚!不胜激切奏闻待命之至。
16
宪宗依准林圭奏章,著韩清同母窦氏人等俱回昌黎闲住;所有金帛米谷,锦衣卫官查验明白,收贮封锁,给赐守边将士,不许夹带分毫,如有夹带不明,三罪俱罚。有诗为证:
17
君王准奏放归田,故里安居乐事闲。
18
不料天公生巧计,漂流家业不能全。
19
此事表过不题。
20
却说窦氏坐在家中,忽地心惊肉颤,神思不安,鸦鹊成群飞鸣鼓噪,忙叫芦英道:「媳妇,我夜梦不祥,今日精神恍惚,这许多鸦鹊喧闹振吟,不知主何吉凶?」芦英道:「婆婆思念公公,以致如此。古云:『鹊噪未为吉,鸦鸣岂是凶。人间凶与吉,不在鸟音中。』吉人自有天相,不必多疑。」道言未了,只听得锣鸣鼓响,人马喧嘶,忙出看时,一位锦衣卫官当厅站立,左右列著一班侍从人役,一似凶神恶煞,勒袖擅拳。惊得窦氏、芦英面如土色,目睁口呆,竟不知为恁因由,犯何罪过,家中大小都躲得没影。韩清只得走将出来,跪在当厅,请问来历。那锦衣卫官道:「奉圣旨:著韩清带领窦氏人等,速回昌黎居住,免其入队差操;所有家资财物,俱查验封锁,以听犒赏边兵,不许侵动分毫;其房屋一所,工部官估看明白,改作先贤祠堂,著增装塑像,四时祭享。」说罢,锦衣卫官转身去了。
21
窦氏跌脚捶胸,哭得昏倒在地,却不晓得崔群听了张二妈的言语,暗地中伤他们。只见尚书林圭来到,芦英小姐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又哭倒在他怀里。林圭道:「我女不要十分苦了,如今还是万分侥幸,若依圣上初然间的旨意,你婆媳们性命也活不成。」韩夫人听见林尚书这般说话,才挣扎向前,问道:「不瞒老亲家说,家下因先夫辞世,只好这等守分待时,不知皇上听了那一个谗臣的言语,把老身凌辱到这样田地?可不在了先夫一世忠良。」林圭道:「老夫人还不知就里,这是户部尚书崔群奏准朝廷,要将老夫人全家滴贬塞外充军,以报老夫人不应允小女续弦之仇。是老夫担了挟海的干系,冒死保奏,才得圣上怜悯,准你们回原籍居住,这也是万千之喜。」韩夫人道:「崔群老贼!你欺心图谋人家儿女,到不说自己不是,反在暗地里诬陷我们,明明是欺天了,只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天也不肯轻轻的饶放你。我只要寿长些,少不得也报应在我眼睛里。」芦英道:「君王一怒,人头落地,若不亏我爹爹的时节,一发不好了,婆婆如今且休烦恼。」
22
当下,窦氏吩咐韩清急急收拾起身。韩清便雇了船、车、马匹,辞别了林尚书,领了窦氏、芦英,同回昌黎县去。一路上,十里长亭,五里短亭,看了那岸边杨柳,听了那林外鸣鸠,觉得比昔日进长安的光景大不相同,就添了许多凄惨。真个是:野花不种年年发,烦恼无根日日生,有诗为证:
23
兴亡成败事无凭,花柳春风逞世情。
24
无限无情山共水,只堪图画不堪行。
25
韩清一行人众,在路上行了几日,恰好是春未夏初,浓阴叶绿,天气乍热,景物撩人。芦英叫窦氏道:「婆婆,我们离了长安,不觉许多日子,双亲年老,不得再见一面,怎生是好?」韩夫人道:「走了许久日子,还不得一个便人寄封书与亲家作谢候安,若要会面之时,除是南柯梦里。我和你且到了家中,又作计较。」
26
婆媳两个正在絮烦,原来湘子和蓝彩和隐形跟著他,听见他两个说话,知道他尚不回心转意,便乃变做两个渔翁模样,坐在柳荫之下,朝著他们的来路钓鱼。韩夫人远远望见他俩个钓鱼,就叫韩清道:「你看那两个钓鱼的,比著我们好不快活。」韩清道:「他在那里钓鱼,总是为利,若钓得有鱼,便快活;若钓得没鱼,就有许多烦恼,那里见得他快活?」韩夫人道:「你去看他有鱼也没有,若有鱼,我们买他几尾,做碗汤吃。」韩清便叫道:「渔翁,渔翁,篮里有鱼卖几尾与我们。」一个摇摇手,念四句诗道:
27
不愿千金万户侯,生涯随分在扁舟。
28
身闲数顷烟波阔,一饮茅柴醉便休。
29
韩清道:「你又不是骚人墨客,我问你买鱼,到不回覆有鱼没鱼,且吟起诗来,忒也好笑。」便又叫那一个渔翁道:「渔翁,渔翁,有鱼卖几尾与我。」那渔翁也不回覆有无,吟诗四句:
30
万顷烟波一钓丝,深山树密白云居。
31
得鱼沽酒茅亭下,尘事纷纷总不知。
32
韩清笑道:「你两个不是渔翁,倒是清客。」渔翁道:「曳长裾于王门,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做出那许多摇尾乞怜的态度,才叫做清客。我们是非不理,宠辱不惊,清闲自在快活的人,怎么把那清客来哄我?诗云:
33
不谒朱门得自由,五湖烟景任邀游。
34
只愁酒醉颠狂发,推倒天宫白玉楼。」
35
韩清听了两个渔翁的诗,忙忙走到夫人面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备细说了一遍。韩夫人道:「据这般说起来,两个渔翁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了,待老身自去问他,看他怎的回覆?」当下,韩夫人近前问道:「渔翁,你两个钓鱼,只该各自一处钓才是,为何同在这一个去处?岂不闻:
36
两两游鱼似水沤,迎风吸浪不回头。
37
莫教渔父双垂钓,此处无鱼别下钩。」
38
那渔翁也不答应,只低著头念道:
39
绿柳疏荫摆渡头,持竿欲上钓鱼舟。
40
身闲名利无关锁,醉饱优游笑五侯。
41
韩夫人听了道:「好个『身闲名利无关锁,醉饱优游笑五侯。』这渔翁比我们就快活得多了。」又近前一步,叫这一个渔翁道:「渔翁,你家住在那里?为何两个在一处钓鱼?」这渔翁回转头来念道:
42
渴饮清泉醉便休,四时风月任优游。
43
玉堂金马成何用?石室云山万古秋。
44
渔翁念罢这诗,倏忽问两个都不见了。韩夫人忙呼道:「韩清,你见那两个渔翁从那里去了?」韩清道:「大家都在这里,不曾看见他去。」韩夫人号天拍地哭道:「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老身今日见鬼了,如何是好?」芦英道:「婆婆,你且耐烦,青天白日,那得有鬼?这两个多应是神仙变化来的,我们赶上前去,再作理会。」
45
果然,一行人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又过了几处州县,几个日子。
46
看看将到昌黎县地方,韩清道:「此间离昌黎不远,孩儿先赶进城去,叫庄客、佃户把家中厅堂、楼屋,各处都打扫洁净,然后来接母亲、嫂嫂回去。」韩夫人道:「此言极是有理,你快快趱行,不要耽搁了。」
47
当下,韩清便雇了马匹,带了一个从人,飞也似赶向前去。转弯抹角,穿东过西,赶了一日.才赶得进昌黎县城,一迳走到朝天桥上,天色已是昏蒙蒙了。韩清带住了马,只一望时,不见了自家房子,著实吃了一惊,道:「难道这里不是朝天桥,怎的望不见我家房子?」又道:「莫不是我眼睛花了,连房子也看不见?」又道:「莫不是雾气漫漫,遮得我眼睛不看见?」心忙意乱,勒马进得鼓楼巷时,只见白茫茫一泓清水,那里有一间厅堂,半椽楼房?更没有半堵上墙,一条石块。慌得韩清满身寒粟起,一阵热麻胡,只得跳下马来,吩咐从人看著。自己寻到巷口住的老邻舍钱心字家中,问道:「钱老官在家么?我要借问一声说话。」钱心宇道:「是那个寻我?钱老爹也叫不得一声,叫我做钱老官?」韩清道:「我是韩尚书的二公子。」钱心字道:「韩家只有一个侄儿叫做韩湘,一向去修行,不曾回来,几年上又养得你这二公子?」韩清道:「老爷养我的时节,难道遣人先通报你不成?别个假装得,韩尚书是你老邻舍,难道好假装做他的公子?你走出来认一认就是,何必唠叨盘问。」钱心宇果然穿了巾服,一步步走将出来,灯光下看见是韩清,便道:「原来是张二官,你一向跟韩老爷在长安,是几时回来的?这早晚来见我,有恁么话说?想是韩老爷死了,奶奶容你不得,赶了你出来,我恰不敢留你,招奶奶的怪。」只这几句话,气得韩清面红脸胀,半晌做声不得,心里暗暗说道:「早是我不带了跟随的进他屋里,这老狗骨头一味的噇口开,若跟随的在面前听见了,可不羞死人。」钱心字见韩清不做声,便又道:「我几年不见,二官人一发长得齐整,不像昔年模样,真个是居移气,养移体。」韩清睁眼看一看,廊下见没有一个人,便道:「钱老官,我老实对你说,我者爷因侄儿弃家修行不回来,自家没有亲生的儿子,把我抬举起来做个二公子。以前和我一起的人都没有了,如今跟著的都是后边讨的,人人叫我是二相公,再没有一个晓得我是张二官的,就是老夫人也口口声声叫我做儿子,芦英小姐也叫我做叔叔,你老官人再不要提起前话了。」钱心字道:「我老人家一些也不得知,只说二官人还是张二官,真真得罪了。」连忙捧茶出来与韩清吃。韩清方才问起房屋的事,钱心字把三月内风雷扫荡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48
韩清大哭一场,别了钱心字,一溜风赶到路上,接著韩夫人与芦英小姐,说道:「母亲、嫂嫂,不好了,不好了!」韩夫人惊道:「亏得林亲家救护,今日得还故土,又有恁么不好?」韩清道:「孩儿赶到鼓楼巷,没寻自家房子处,惊得目睁口呆,只得访问邻居,都说道是三月十一日洪水汹流,把我家房子、田地俱漂没了,只剩得白茫茫一个深潭。」韩夫人道:「这场水也坏了多少人家?」韩清道:「单单只坏得我们一家,别家俱安然无事。」芦英道:「这才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们如今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怎生是好?」韩夫人便道:「这场冤苦都是崔群老贼害我们的,难道龙、天没眼睛?」韩清道:「母亲、嫂嫂记得否?昔日菊花亭上曾有那个道人说:『命蹇时乖莫叹嗟,长安景致不堪夸。漂流祖业无投奔,始信当初见识差。』母亲不肯信他,谁知今日句句都应了。」韩夫人道:「真个是了,只因那道人假装湘子的模子,故此我不理他。若是湘子真回来,我也情愿跟他去出家了。」芦英道:「天色将晚,明日又作区处。谚云:『天无绝人之路,』除了死法,又有活法,婆婆且省烦恼。」
49
这一日,韩夫人与芦英又在舟中过了一夜。次日清早,韩清安排早饭吃了,同一个从人到城里租了一所房子,把带来的东西权且搬上去,安顿停当,才接韩夫人、芦英去居住。韩夫人进到房子,放声大哭。芦英从旁再三劝解,韩夫人方才住声。不想吕师同蓝彩和、韩湘子在云头上看见韩夫人这般哀苦,便笑道:「他一家儿安安稳稳在长安居住,不因玉旨著俺度他,他怎肯到这个去处来?」湘子道:「待弟子托一个梦与他,看他醒悟否?」吕师道:「快快去来,莫再耽误。」湘子当下走到韩夫人房中,见韩夫人盹睡未醒,便向他耳根叫道:「婶娘,婶娘,我是湘子,特来看你。你说在长安住著大厦高堂,享著大俸厚禄,如今长安城在那里?你缘何还不省悟?早早出家,免受折挫。」韩夫人惊醒来道:「方才瞌眼睡去,就见湘子立在面前,言三语四来讥诮我,及至著眼看他时,他又不见了,教我怎生是好?」有《清江引》为证:
50
一更里,汪汪珠泪抛,离别了长安道。回首望家山,路远无消耗。想当初,把好话儿错听了。
51
二更里,呼呼怪风起,刮得我肝肠挤。两眼望空瞧,魂灵上纸桥。告苍天,把窦氏儿将就了。
52
三更里,梦儿还不醒,见湘子形和影。说我不思量,途中滋味长。这是我,不回头惹祸殃。
53
四更里,看苍天尚未晓,忽然见湘子到。规模总一般,衣服都破了。一声声埋怨我,回头不早。
54
五更里,见湘子来救咱,他说话全不哑。醒来不见他,拍手空嗟呀。只怨崔群,不辨真和假。
55
五更已过,天色渐明,芦英上前问道:「婆婆,为恁事絮絮叨叨,一夜不睡?」韩夫人道:「我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空地,没亲何租屋栖身,已是不胜苦楚。谁知瞌得眼去,湘子就立在面前说长道短,我开眼看时,端然不见他面,故此一夜不曾得睡。」芦英道:「事到头来不自由,树欲止时风不休,婆婆只索耐烦,不要苦苦心焦,有伤贵体。」韩夫人道:「我也晓得焦烦无益,争奈和针吞却线,刺人肠肚挂人心。」韩清道:「母亲、嫂嫂,凡事须从长计较,古语说:『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又云:『借别人的老婆,拿不牢,熩不热。』我们如今借住在这里,终久不是个了结,还须另图一个安身去处,才好做些生理,以过日子。若只这般混帐,一日一日难过了。岂不闻:
56
家有一千两,日用银二钱,若还无出息,不过十三年。」
57
韩夫人道:「随你主意,我们有恁么大见识。」韩清道:「依孩儿愚见,且去那沙滩上搭起几间竹篱茅舍,将就栖身,也强如住别人的房屋,日夜忧出那租钱。」韩夫人道:「这也说得是。」韩清便计较去发木头,买砖瓦,搭起一座厂屋,择日兴工,不在话下。这正是:
58
一家星散实堪伤,骨肉相抛各断肠。
59
信是不堪回首处,思乡难望白云乡。
60
毕竟不知后来若何,且听下回分解。
URN: ctp:ws973471

Enjoy this site? Please help.Site design and content copyright 2006-2024. When quoting or citing information from this site, please link to the corresponding page or to https://ctext.org/ens. Please note that the use of automatic download software on this site is strictly prohibited, and that users of such software are automatically banned without warning to save bandwidth. 沪ICP备09015720号-3Comments? Suggestions? Please raise them he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