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如我柳陰中一枕南柯夢。俺昆崙頂上人,比凌煙閣上臣。試看咸陽原上麒麟塚,都一般瀟灑月明中。自太極初分,到今春秋時,已經幾萬年了,日月好疾也。 |
2 | 天下樂轉首繁華掃地空,你看乾坤,造化功,笑凡大與吾心不同。我欲待說是西,他卻來道做東。想塵埃誰識神仙種,空教我嘻笑不言中。好儀表也。看他眉如秋月,目若朗星,真神仙也。我且躲在西房簷下。賣酒的老者。有。我教你前後門都閉了,俺五個人吃的盡醉方歸,你妒何放進人來?此人原是杭州城裏富戶,十年前家貲巨富,我多受他恩來。如今艱難了,來問我要酒吃,先生休怪。你說十年前富貴,今日艱難了?我想富貴貧窮,流轉不息,好傷感人也。老者,請他過來。這裡有酒,教他吃些。老人家,飲一杯酒者。請起。這老人家,是我杭州在城恩府,怎敢不跪?莊先生,看你趁這等標致身軀,眉眼動蕩,修行去罷。老人家,你若富貴,無這話說,如今窮了,有這異端之心。你自修行去。若先生功夫到了,便是神仙。似這等貪戀花酒,有什麼好處? |
3 | 那吒令你戀酒呵,多敗少成;你戀色呵,色即是空;你戀財呵,那財中隱凶。都因氣送了人,到底成何用?誰知你有眼無瞳! |
4 | 你道門中有甚麼好處?我甚麼有眼無瞳? |
5 | 鵲踏枝說起俺道門中,不與你世俗同。你愛的是雪月風花,我愛的是惰懶偎慵,四件事無毛大蟲,再休與酒色財氣相逢。 |
6 | 你這老人家,我與你酒,全不會吃,都澆奠在地下。我與你不相識,你出去外邊立去。你四個女子,唱一個曲兒,我吃一杯。他不認的我,教我出外邊來。他若認的時,頭也得他的。似此作歡,能得幾時受用也。 |
7 | 寄生草他只待兩行排著紅袖,二人捧著玉鐘,數朝不離香醪甕。我著你半霎搶入迷魂洞,猶兀自一杯未盡笙歌送。全不想無常迅速頃刻休,休倚仗三寸氣在千般用。 |
8 | 我又醉了。適夢中見胡蝶變化,好一個大胡蝶也。十分胡蝶大,我有個胡蝶詞。你唱。 |
9 | 醉中天撐破莊周夢,兩翅駕東風,五百處名園一掃一個空。難道風流種,唬殺尋芳蜜蜂。輕輕飛動,把一個賣花人,扇過橋東。 |
10 | 誰想村莊上,遇此知音?老者,城中不知有多少賢士大夫?老者,請坐,請坐。我小人有一件物,還是比先收下的,因無人買的起,出不上銀子,小人就不曾賣。值多少銀子?值銀一萬兩。甚麼物件,值這些?小人有一花盆,能種花,頃刻結果,食用可充飢渴。情願看一看。先生食果。好奇果也,甜如甘露。我再種一果,先生食用。老者如何煩惱?我悲這花開六遭,如流年相似。 |
11 | 金盞兒恰春到百花紅,早夏至綠陰濃,秋來不落園林空。呀!早霜寒十月過,春夏與秋冬。今日是一個青春年少子,明日做了白髮老仙翁。豈不聞百年隨尹過,萬事轉頭空? |
12 | 當的煩惱,光陰瞬息,不覺的老了也。 |
13 | 後庭花想人生百歲翁,似花飛一陣風。人無有千日好,花無有百日紅。神仙有生死無有?何必你論窮通,你如何如癡如諍?戀酒的有甚功?愛色的有甚寵?貪財的只是凶,使氣的不善終。若將我仙境通,豁開你心亡蒙。飛身到太華峰,看白蓮開玉井,看白蓮開玉井。 |
14 | 青哥兒呀!學取那乘鸞跨鳳,傳與你伏虎降龍,呼吸風雲在掌中。俺那裏靈芝常種,蟠桃初紅,雲鶴翔空,白雲迎送。五女金童,紫簫調弄,香靄澄澄,紫霧蒙蒙,瑞氣騰騰。罩著這五雲樓觀日華東,俺那裡有神仙洞。 |
15 | 一會困上來,我再睡些。我欲留下這四個女子,誠恐洩露天機,是我之過。你四人每人與我乾一件事,我在空中等你。 |
16 | 賺煞你與我只一片燕鶯心,做半世胡蝶夢,扇粉翅殷勤建功,一指迷人大道中。不要你燕懶鶯慵,不留停,歲月匆匆,都戀著柳綠花紅春意濃,玳筵開一終。把布袍扇動,駕白雲飛上建章宮。 |
17 | 楔子 |
18 | 怎生我在這裡?兩日茶飯不得,如何是好?貧道在這山修行多年,今日無事,閒游一回。 |
19 | 仙呂賞花時剩水殘雲四五塌,野杏夭桃無數花。淡隱隱臥殘霞,疏林自下,掩映著茅舍兩三家。 |
20 | 先生作揖。有鬼。小生是人。我在這山中數十年,無人至此,因此我無忌憚,胡唱閒耍。你既要人,你在那裡住?我住處遠哩。遠不在天上。地下到天上,也只三萬餘程,能有多遠?小生四川成都府人氏,姓莊,名周,字子休。老先生睜眼看者。莊先生,作揖了。我幾番在各府州縣,見先生與士大夫相處,我不敢近前。今日在此山中相逢,也是我窮先生萬幸也。清問莊先生那裡去?小生迷在此山中,不知地界,煩你指引與我道路,異日相謝。你出來做甚麼?你若舍身,往萬丈山澗裡一跳下去,我尋著你,咱兩個一處閒耍了罷。我學生出不的家。我著這朱頂鶴舞一會,你看。 |
21 | 端正好你做神仙不能勾,出家人尤慮無憂。跨黃鶴徑上虛空走,我把那肚事都參透。 |
22 | 滾繡球閒來時山背後喂個水牛,閒來時把師父道德求。待做神仙,怎生能夠,似這般無慮無憂。山中有火常沽酒,常言道:一日無常萬事休,我自在地優游。 |
23 | 我去也。那裡走這個術士來哄人?我尋路出去。 |
24 | 第二折 |
25 | 呀!這前面一座大宅舍,一座牌樓,上寫敕建李府尹宅。我素不認的李府尹,今在窮途,試叫門者。開門!開門!是誰叫門?大姐作揖。這漢子好無禮,見俺女人,又不回避。俺老爹在家倦出。好,揪進去打這廝。一個女人,這等不賢,他家男子,又不知怎麼模樣哩?小生乃四川成都府人,姓莊名周。迷路至此,望大姐可憐見,開門放小生進去。不知是莊子叔叔。俺老爺在家,常念叔叔。請叔叔進門來,我報去。塵夢覺,榮辱升沉堪笑。蝸角虛名何足道,不須閒計較。莫戀五花官誥,莫愛七賢朝帽。懼禍憂讒何日了,幾人能到老。小官李府尹是也,近新來故了妻室。我在房裡睡著,只見使女來報說,四川莊子在門首。我想來,莊周是個白衣人,楚威王將重表裏取他為官,他不肯出仕。他游遍天下,不知認的多少士大夫。我認的他,他不認的我。須索接見者。莊先生請,請!學生不敢。將酒來。賜飯足矣,小人酒上不明。不吃酒不是斯文。豈不聞白日莫閒過,青春不再來。今人不飲酒,古人安在哉! |
26 | 南呂一枝花且盡生前有限杯,莫思身外無窮事。窗外口光彈指過,席前花影坐間移。廣設尊席,休惜千金醉。倒玉山,非自頹。盡君心,走斝飛觥,快我意追歡共喜。 |
27 | 梁州我這裡小才思施強弄會,老精神燕約鶯期。大人這等大家當,緣何發悲煩惱?買不的生死。我哭這光陰急急如流水,青春才至,白髮相催。百年身命,六道輪回。疾箭般兔走烏飛,轉回頭虎倦龍疲。起初時鬧垓垓蝶急蜂忙,濃鬧里笑欣欣鶯甜燕美,下場頭冷清清財散人離。怎知,就裏。本是個神仙老子非凡體,待得來玉不琢不成器。保養心猿意馬肥,有甚驅馳! |
28 | 老大人根前,小生不敢說。小生在杭州曾見一人,他會開頃刻花,小生曾吃花上果子。你不知,那花盆在我這山裏出。大人哄我哩。那女子,你開了那書房門,把那花盆都搬出來,與你莊叔叔看。若結一個果了,我吃一鐘酒,莊先生,咱往書房中看去。那裡討這些花果來?你若在我家住些時,我與你十數盆,到家送朋友。不敢,不敢。你把家中女子,都叫出來,見你叔叔一見,明日好行走。我不曾將人事來,每位大姐贈一首詩。一寸光陰一寸金,持將此物寄知音。先生識破浮生夢,渾似南風一操琴。大姐如何不操琴?先生戒一件物,方去操琴。戒甚麼?戒酒。傷人點水傍邊酉,玉液瓊漿不堅久。陷人風波萬丈坑,人人送死皆因酒。敢問大姐甚麼名字!畫樓西畔雨初睛,度柳穿花過一生。既是叔叔問名姓,妾身小字是鶯鶯。你說一個女子,送四句詩。將筆來。擲柳遷喬太有情,交交時作弄機聲。洛陽三月春如錦,多少工夫織得成!這詩是舊的。再未做新的。 |
29 | 牧羊關住在這深山內,如今遷在喬木里,送行人幾度別離。出入在柳影花陰,宿臥在枝頭葉底。半生富在鳴珂巷,一聲巧在畫樓西。他也曾驚回玉鎖窗前夢,渾似綠楊枝上啼。 |
30 | 滿眼韶光似箭催,轉頭白髮故人稀。榮枯枕上三更夢,成敗尊前一局棋。又教我戒甚麼?戒色。敗國亡家破吳越,蛾眉淡掃君王側。快入迷戀翠紅鄉,個個身亡皆為色。敢問大姐甚麼名字?穿簾入戶居宮殿,飛入烏衣尋不見。先生既問妾身名,舊時王謝堂前燕。先生作詩。有了。曾向烏衣看落花,春風吹影傍天涯。茅簷亦有安巢地,何必王家與謝家? |
31 | 么篇住畫樓,居蘭室,穿朱簾,入繡幃,聽花言巧語偏疾。家住在王謝堂前,祖居在烏衣巷裏。驚蟄罷三春至,秋社後一雙歸。休猜做沙暖鴛鴦睡,本是個泥融燕子飛。 |
32 | 浮利浮名總是虛,潑天富貴待何如?若能參透詩中意,盡在玄元一卷書。又著我學生戒甚麼?戒財。白玉黃金是禍胎,錢多害己必為災。勸君跳出風波險,丟了飄飄浮世財。敢問大姐甚麼名字?(旦雲)殷勤釀蜜苦於農,深有於人濟世功。採芷尋芳平日事,花間葉底小游蜂。先生作詩。蜜口喧春好信通,為花評品嫁東風。香須惹得飛英去,疑是纏頭利市紅。 |
33 | 么篇妙體態人多美,細腰肢舞更宜,多少人趨赴嬌姿。他蜜又調成,花又得濟。有禮數知王法,甜口兒不虛脾。因為我來於此,為誰人忙甚的?秦晉交歡皆為詐,榮華一筆都勾罷。龍爭虎鬥是非場,圖成四幅丹青畫。又教我戒甚麼?戒氣。德重施仁唐虞治,誰強誰弱不都濟。要入長生不死鄉,休爭三寸元陽氣。敢問大姐甚麼名字?牡丹盈檻花開徹,兩翅濃香慣風月。飛入君家夢裏來,妾身本是花間蝶。先生作白胡蝶詩。銀為須翅玉為衣,任意春風不解肥。桃李上林無分到,可憐只傍菜花飛。 |
34 | 么篇肌柔膩如粉施,體輕盈稱素衣,曲彎彎兩道蛾眉。一生好採蕊尋芳,半世愛偎紅倚翠。名雖擔著風月,心上戀著芳菲。繞定這尋芳客身上舞,不若在賣花人頭上飛。 |
35 | 莊先生,你記的這四個女子不記的?記的,他四個是鶯燕蜂蝶,各人拿的是琴棋書畫,戒我學生的酒色財氣。這四件事戒的那幾件?學生戒不的酒色,戒不的財氣。將酒來。吾觀莊先生言論,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老大人談吐如劈竹相似,數節之後,迎刃而解。我今上洛陽做官,家中無人,兄弟怎生當一年半載家事?等我到家與哥哥說知,願來與大人當家。等你到家再來,誤了我的欽限。把這四個女子,留住在此服事你。有一個不用心的,休等我來,就打無論。這等,小生在此看家罷。既如此,我就赴任去罷。您四個女子,用心服事我。將酒來。某那裡是李府尹,是太白金星一化,特來度脫大羅仙。這等醉生夢死,幾時得正果朝元也! |
36 | 罵玉郎東君不管人憔悴,那裡也酒病賴花醫,頑涎尚有何時退?不帶酒,撒膩滯,佯推醉。 |
37 | 感皇恩你只管情蕩心迷,廢寢忘食。你只待弄輕盈,相嬉笑,放迷稀。貪戀著燕約鶯期,蝶使蜂媒。只待要興顛狂,花簇繞,酒淋漓。 |
38 | 女子每都那裡去了?他花情忒重也。 |
39 | 採茶歌他怎麼痛傷悲,怨別離?那裡也有情何怕隔年期?海誓山盟君莫喜,你明日花殘月缺悔時遲。 |
40 | 看這貪花戀酒的模樣,我欲將四個女子留下,誠恐有別事情,就是我之過。莊子,你做神仙做人,隨你。 |
41 | 煞尾罷名韁收利鎖,觀兩輪日月搬興廢。我與你拴意馬系心猿,看一榻乾坤定是非。興還濃,睡正美,猜呆禪,打啞謎。能參透,其中意,不貪財,不圖利。作三生,過一世,惜花酒,戀財氣。似殘春,花亂飛,狂風飄,急雨催。塵中多,枝□稀,蜂倦游,蝶不戲。那時節,悔不及。直待的花殘鶯老春歸,這的一枕胡蝶家萬里。 |
42 | 四女子那裡去了?我且後房歇息去者。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某太白金星是也,奉上帝命度脫大羅仙。因他花酒情重,不得正果。奏知玉帝,又令金母殿前再差四個仙女點化他去。教他酒中會得道,花裏遇神仙。某莊周是也。在這李府尹宅上,住了許久。有四個女子逐日相陪。近來不知那裡去了,無處找尋。今日在此閒坐,看有甚麼人來。妾乃金母殿前春、夏、秋、冬四仙女,作為桃、柳、竹、石,著俺去下方,迷大羅神仙。可早來到他住所,咱過去見者。莊先生萬福。好東西也,是那裡來的?又不數那鶯、燕、蜂、蝶了。敢問列位因何至此?奉師父傳法旨,差往西南山採藥,煉九轉仙丹,做不死之人。說這等大話。你是誰?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你實說,你姓甚名誰?武陵溪畔是吾家,妖艷春深綻錦霞。既是先生問名姓,妾身小字是桃花。將桃花來插在頭上,我飲酒三杯賞桃花。試看柳色黃金嫩,勝似梨花白雪香。不向玉樓巢翡翠,故來金殿鎖鴛鴦。你是甚麼名字?壓盡櫻桃樊素口,纖腰偏稱春蔥手。先生既問妾身名,奴是一枝臨路柳。將柳來插在頭上,滿飲三杯賞柳。千里好風清戛玉,一輪明月冷篩金。堅剛不屈中臣節,骨鯁還同列女心。老實說你名字。湘江長就娥皇綠,灑淚成斑枝勝玉。歲寒三友有奴名,妾身是個梅間竹。將竹插在身上,酌酒三杯賞竹。清奇古怪世間稀,說與君家知不知?倚翠偎紅花竹畔,亭亭曾見雨雲期。你甚麼名字?萬竅千穴花木主,玲瓏剔透人皆許。風流可喜太湖石,曾伴投江浣紗女。你是太湖石,放在頭上,敢使不的。我也吃三杯。你四人聽我說,你師父有甚真訣妙語,你說來共修仙道。 |
43 | 南曲柳搖金聽吾所告,仙丹匪遙,八卦布周遭。保守的嬰兒壯,相憐奼女嬌。請一個黃婆,媒合離坎換中交。向西南採取,初生藥苗。須調火候,火候須調。火侯須調,溫養汞鉛丹灶。 |
44 | |
45 | 前腔汞鉛丹灶,能平善消,火候最難調。便誘的心猿順,怎防著意馬驕?奴不如金丹修煉,差誤在分毫。把離爻換坎,乾坤怎交?須教採煉,採煉須教。採煉須教,說與洞房玄妙。 |
46 | |
47 | 前腔陰汞能飛走,陽鉛會伏調。緊收拾頑猿劣馬,休放半分毫。心如止水,情通九霄。堅牢溫養,溫養堅牢。溫養堅牢,管取寶珠光耀。你是神仙?地下無這等人。 |
48 | 前腔委的是神仙來到,修真的至高,千歲宴蟠桃。金漏須金補,泥神用土包。參的透這些消息,總是話虛囂。便存神運氣,身心枉勞。金銷石爛,石爛金銷。石爛金銷,惹得眾仙譏笑。 |
49 | 你四人既是仙侶,又明大丹之道,可能傳授?若按子午,煉成還丹,自能了悟衝舉也。咱後宅煉丹去來。 |
50 | 第三折 |
51 | 某令桃、柳、竹、石四仙女,與大羅仙煉丹已成,當正果朝元。奏知玉帝,先差三曹官把四個女子捉將來,問他漏洩天機罪犯,然後引大羅仙朝元玉京去。小聖三曹宮是也。奉玉帝敕旨,太白金星差委下方,捉拿四仙女去。不覺早到下方也。 |
52 | 正宮端正好直向這採霞身,臨凡世來追究,展雙眸按落雲頭。到人間恰正黃昏後,大踏步衝鴛甕。 |
53 | 大丹已成,你四人慢慢的遞幾杯酒我吃。早到他宅中也。 |
54 | 滾繡球親蒙上帝差,疾將妖魅勾,對清風月華如晝,把花園做了謝館秦樓。只聽的品龍笛吹風笙,斟云醪飲五甌,列金釵不離了左右,天生就皓齒明眸。三重幔幕高燒燭,十二簾櫳不上鉤,受用也莊周。 |
55 | 倘秀才對寶砌磨拳擦手,挨綠窗將身退抽。怎禁他狐魅精靈潑鬼頭,挨亮桶,靠球樓,少走。疾。好大風也。正然天色明朗,就昏暗了,唬殺人也。空中有神鬼之聲,咱且回避者。小鬼頭那裡去! |
56 | 滾繡球銀台上吹滅了燈,金杯中漾撒了酒,都藏在繡幃之後,我奉玉帝敕旨親勾。你大膽休,吃劍頭,都是你不君子的喬竹,太湖石那些兒玲瓏剔透溫柔。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自攪這一場閒愁。 |
57 | 上聖可憐見,俺初犯這遭。說甚麼初犯,你這桃、柳、竹、石,罪犯多哩,你知也不知?桃精過來聽我說。 |
58 | 倘秀才第一遍天台山與劉晨配偶,第二遍謁漿處把崔護等候。如今和莊子惜玉憐香,又不知甚日休。逐朝期會約,每日效綢繆,今日來強口,喚柳精過來。 |
59 | 滾繡球灞陵橋任行人取決攀,章台街弄腰肢狂蕩游。楚王宮餓的些美人纖瘦,汴河傍斜纜龍舟。你頑涎不肯收,舊病實是有。把一雙訴離情翠眉頻皺,休只待絮沾泥燕侶鶯儔。春花秋月何時了,夜去明來早晚休,直等的葉落歸秋。 |
60 | 上聖,我可是初犯。全是你的不是。 |
61 | 呆骨朵你虛心冷氣空儒愁,這罪犯怎肯干休?辱沒殺竹林七賢,怎見的歲寒三友?娥皇淚君空灑,孟宗筍誰能勾?你無有化龍棲鳳的心,今日要生枝上接頭。 |
62 | 石精過來。志誠的是石頭,今日也不好了。 |
63 | 倘秀才老石頭人難措手,喬孔竅玲瓏剔透,跟著他倚翠偎紅不識羞。三斧吹不就,一向去擋瘦,難容你陋醜。 |
64 | 上聖,小生在此,不過修真,萬望可憐。你是讀書人,這等負心。那里負心來? |
65 | 滾繡球你把鶯鶯並不題,燕燕更不瞅,蜜蜂兒置之腦後,卻不道戀胡蝶一夢莊周。你有了桃共柳,更和這石與竹,做得個迎新忘舊。他四個不知那裡去了,干小生甚事?他每躲是非及早歸休。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悔又何尤? |
66 | 煞尾飽諳世事慵開口,會盡人情只點頭。陰騭綿綿若旨修,福祿重重無了休。四個妖精盡皆有,莊子先生胞胎後。遙指白雲天際頭,望著那十二瑤台路兒上走。 |
67 | 不知甚麼神道,把四個仙女捉將去了?我在這裏,好悶人也。李府尹不知幾時回來,怎生是好?只索寧奈則個。 |
68 | 第四折 |
69 | 小聖太白金星是也。今有大羅仙,丹鼎已成,朝元有日。我今還為李府尹,問他索要家下人口房屋,看他說甚麼?早來到也。試叫門者。開門來,開門來。誰叫?莊先生,還我家私房屋人口來。你做了幾年官了?我做官干你甚麼事?早知道做了三年官,你弄了我百年家當,我做甚麼官? |
70 | 雙調新水令這是我為虛名一去整三年,嘆光陰甚如疾箭。更做道酒腸寬似海,常言道色膽大如天。鬧起座宅院庭軒,把俺這佳人每廝撻賤。 |
71 | 駐馬聽美滿團圓,幾度通宵置酒筵。不見了蜂蝶鶯燕,一春常費買花錢。二年未了悟真篇,半生好看羲皇傳。不必言,將人門外疾推轉。不必逼勒你。莊子休,你省悟了不曾?我省悟了也。你認的我是誰?你是太白金星。你雖認的我,你不知你是誰?我是大羅神仙,後升玉京上清南花至德真君。因我笑執寶蓋幢幡仙女,貶在下方。你怎生再得到天上?告星君可憐,奏准玉帝,領我玉京上清牌來,我自然就到天上。眾仙不來等甚?大羅仙,你今日正果朝元,再有凡心,罰往下方,永失仙道。你回宮依舊管事。多謝上仙。 |
72 | 雁兒落那裡取笙歌夜月筵,那裡取桃李春風面。這的是浮生夢一場,世態雲千變。 |
73 | 得勝令柳外絕人煙,花甲遇神仙。今日個跨鳳游三島,乘鸞上九天。駕個雲軒,參拜在金闕遼陽殿。益壽千年,受東華五帝宣。 |
74 | 都來與大羅仙慶喜者。大羅仙再不可思凡了。大羅仙,做仙好?下方為人好?凡人怎比神仙?你也曉的。 |
75 | 川撥棹你與那太湖石結姻緣,他身上望心堅石也穿。趁著這小桃胡扇,翠柳枝邊,月暗星全,嚲袖垂肩。送了你癡呆的少年,今日個怨甚麼天?我在下方,住了五六十年,上方幾年了?上方三五個時辰。正是洞中方七日,世上幾千年。四個女子與我在一處煉丹被三曹官捉去,如今不知在那裡?你既無思凡的心,尋那四個女子做甚麼?若上帝聞知,怎了? |
76 | 梅花酒刬的你牽纏顧戀鬼狐涎,卻不道春風桃李聞鶯燕。秦樓謝館酒家眠,齊聲唱徹陽關怨。 |
77 | 七弟兄今日個列管弦,向席上尊前,柳影花邊,做了無事的神仙。宿緣人末圓,桃柳喪黃泉,石竹卻還元,鶯燕怎留連?生拆散錦毛鴛,活分開並頭蓮。 |
78 | 收江南呀,今日是花裏遇神仙,快牢拴意馬與心猿。豈知道洞中別有一重天,風如介犬,這的是莊周一夢六十年。 |
79 | 你本是大羅神仙,為思凡謫下人間。今日個功成行滿,眾神仙正果朝元。 |
80 | 題目太白星三度燕鶯忙 |
81 | 正名老莊周一枕胡蝶夢 |
82 | ☆孟漢卿 |
83 | 孟漢卿,曹本《錄鬼簿》記為「益漢卿」。元代戲曲作家,名不詳。亳州人。生平事跡無考。約當元世祖至元年前後在世。工曲,所著雜劇僅《魔合羅》一種,敘元代張鼎勘案故事,人稱不亞於《龍圖公案》。《太和正音譜》嘗評其詞曲,將其列入傑作之中,認為「詞勢非筆舌可能擬,真詞林之英傑!」賈仲明亦嘗寫有挽詞贊其曰:「己齋老叟播聲名,表字相同亦漢卿。《魔合羅》一段題張鼎,運節意脈精,有黃鐘商調新聲。喧燕趙,響玉音,廣做多行。」將其徑直與關漢卿相提並論,可見後人對他的推戴。 |
84 | ★張孔目智勘魔合羅 |
85 | 楔子 |
86 | 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老漢姓李,名彥實,在這河南府錄事司醋務巷住坐。嫡親的五口兒家屬:這個是孩兒李文道,還有個侄兒李德昌,侄兒媳婦劉玉娘,侄兒根前有個小廝,叫做佛留。侄兒如今要往南昌做買賣去,說今日來辭我,怎生這早晚還不見來?自家李德昌是也。這個是我渾家劉玉娘,這個是我孩兒佛留。我開著個絨線鋪,這對門是我叔父李彥實。有個兄弟喚做李文道,乃是醫士。我在這長街市上算了一卦,道我有一百日災難,千里之外可躲。我今一來躲災,二來往南昌做些買賣。大嫂,咱三口兒辭叔父去來。咱去來波。叔父,你孩兒去南昌做買賣,就躲災難。今日是好日辰,特來拜辭叔父。孩兒,你去則去,路上小心者。兄弟,好看覷家中。哥哥,早些兒回來。叔父,您孩兒今日便索長行也。李大,你今日做買賣去,我有句話,敢說麼?有何說?小叔叔時常調戲我。噤聲!我在家時不說,及至今日臨行,說這等言語。大嫂,再也休提,你則好看家中,小心在意者。 |
87 | 仙呂賞花時則為你叔嫂從來情性乖,我因此上將伊曾勸解。你去了,我怎了也!你可便省煩惱,莫傷懷。你則照管這家私世外,別的不打緊。你是必好覷當小嬰孩。 |
88 | 這個我自知道,則要你掙坐者。 |
89 | 么篇則俺這男子為人須掙坐,我向這外府他鄉做買賣。你則是早些回來。休則管淚盈腮,多不到一年半載,但得些利便回來。 |
90 | 李文道,你哥哥做買賣去了,你無事休到嫂嫂家去。我若知道,不道的饒了你哩。正是叔嫂從來要避嫌,況他男兒為客去江南。你若無事到他家裡去,我一准拿來打十三。 |
91 | 第一折 |
92 | 妾身劉玉娘是也,有丈夫李德昌販南昌買賣去了。今日無甚事,我開開這絨線鋪,看有甚麼人來。自家李文道便是,開著個生藥鋪,人順口都叫我做賽盧醫。有我哥哥李德昌做買賣去了,則有俺嫂嫂在家,我一心看上他。爭奈俺父親教我不要往他家去,如今瞞著父親,推看他去,就調戲他。肯不肯,不折了本。來到門首也,我自過去。嫂嫂,自從哥哥去後,不曾來望得你。你哥哥不在家,你來怎麼?我來望你吃鐘茶,有甚麼事。這廝來的意思不好,我叫父親去。父親!是誰叫我?是您孩兒。孩兒,你叫我怎的?小叔叔來房裡調戲我來,因此與父親說。你又來這裡怎的?若那廝再來,你則叫我,不道的饒了他哩。我打那弟子孩兒去。似這般,幾時是了?我收了這鋪兒。李德昌,你幾時來家?兀的不痛殺我也!是好大雨也呵。 |
93 | 仙呂點絳唇七月才初,孟秋時序,猶存暑。穿著這單布衣服,怎避這懸麻雨? |
94 | 混江龍連陰不住,荒郊一望水模糊。我則見雨迷了山岫,雲鎖了青虛。這雨大不大?雲氣深,如倒懸著東大海;雨勢大,似翻合了洞庭湖。好教我滿眼兒沒處尋歸路,黑暗暗雲迷四野,白茫茫水淹長塗。 |
95 | 這雨越下的大了也。 |
96 | 油葫蘆恰便似畫出瀟湘水墨圖,淋的我濕淥淥,更那堪吉丟古堆波浪渲城渠。你看他吸留忽刺水流乞留曲律路,更和這失留疏剌風擺希留急了樹。怎當他乞紐忽濃的泥,更和他匹丟撲搭的淤。我與你便急章拘諸慢行的赤留出律去,我則索滴羞跌屑整身軀。 |
97 | 天下樂百忙裏鞋兒斷了乳,好著我難行。也是我窮對付,扯將這蒲包上菻麻且系住。淋的我頭怎抬,走的我腳怎舒,好著我眼巴巴無是處。遠遠的一座古廟,我且向廟中避雨咱。我放下這擔兒。原來是五道將軍廟,多年倒塌了,好是淒涼也。 |
98 | 醉中天折供卓撐著門戶,野荒草遍階除。五道將軍爺爺,自家李德昌便是,做買賣回來。望爺爺保護咱。我這裡捻土焚香畫地爐,我拜罷也忙瞻顧。多謝神靈佑護,望爺爺金鞭指路,則願無災殃早到鄉間。 |
99 | 一場好大雨也,衣服行李盡都濕了。我脫下這衣服來試曬咱, |
100 | 醉扶歸我這裡扭我這單布褲,曬我這濕衣服。怎生這般漏?哦!元來是這屋宇坍塌了,所以這般漏。我試看這行李咱。我則怕蓋行李的油單有漏處,我與你須索從頭覷。且喜得都不曾濕嗨!可怎生這等漏得緊。奇怪這兩三番揩不干我這額頭顱,可是為甚麼?呆漢,你慌怎的?可忘了將我這濕淥淥頭巾去。 |
101 | 我脫下這衣服來曬咱。我山這廟門看天色咱。哎呀!我這一會增寒發熱起來,可怎了也。 |
102 | 一半兒恰便是小鹿兒撲撲地撞我胸脯,火塊似烘烘燒我肺腑,敢是我這身體不潔淨,觸犯神靈,望金鞭指路,聖手遮攔。莫不是腥臊臭穢把你這神道觸?李德昌,你差了也,既為神靈,怎見俺眾生過犯。我可也重思慮,我猜著這病也,多敢是一半兒因風一半兒雨。可怎生得一個人來寄信與我渾家,教他來看我也好。我且歇息咱。阿呀!好大雨也。來到這五道將軍廟躲躲雨咱。老漢高山是也,龍門鎮人氏,嫡親的兩口兒,有個老婆婆。每年家趕這七月七,入城來賣一擔魔合羅。剛出的這門,四下里布起雲來.則是盆傾甕瀽相似。早是我那婆子著我拿著兩塊油單紙,不是都壞了。我試看咱,謝天地,不曾壞了一個。這個鼓兒是我衣飯碗兒,著了雨皮松了也。我搖一搖,還響哩。兀的不有人來也,慚愧。 |
103 | 金盞花淋的來不尋俗,猛聽得早眉舒。那裡這等小朗朗搖動蛇皮鼓?我出門來觀覷,他能迭落快鋪謀。他有那關頭的蠟釵子,壓鬢髩的骨頭梳。他有那乞巧的泥媳婦,消夜的悶葫蘆。 |
104 | 才的,祗揖!阿呀!有鬼也。我不是鬼,我是人。你是人,做這短見勾當。先叫我一聲,我便知道是人,你猛可里扳將過來唱喏,多年古廟,前後沒人,早是我也,若是第二個,不唬殺了。你待怎麼?驚了我顖顆子哩。老的,小人也是貨郎兒。老的,你進來坐一坐咱。老漢與你坐一坐。你勒著手帕做甚麼?老的,我在這廟裡避雨,脫的衣服早了,冒了些風寒。老的,你如今那裡去?我往城裏做買賣去。老的,怎生與我寄個信去咱。哥哥,我有三樁戒願:一不與人家作媒,二不與人家做保,三不與人家寄信。自家河南府,在城醋務巷居住。小人姓李名德昌,嫡親的三口兒。渾家劉玉娘,孩兒佛留。小人往南昌做買賣去,如今利增百倍也。住!住!住!這裡有避雨的,都來一搭兒說話咱,有也無?有你這等人?誰問你說出這個話來?倘或有人聽的,圖了你財,致了你命,不干生受一場。你知道我是甚麼人?便好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那裡便有賊?老的,我如今感了風寒,一臥不起,只望老的你便寄個信與俺渾家.教他來看我。若不肯寄信去,我有些好歹,就是老的誤了我性命。那個夫人的倒會放刁。我今日破了戒,我則寄你這一個信。你在那裡住坐?有什麼門面鋪席?兩鄰對門是甚麼人家?說的我知道。你則將息你那病症。 |
105 | 後庭花俺家裡有一遭新板闥住兩間高瓦屋。隔壁兒是個熟食店,對門兒是個生藥局。怕老的若有不是處你則問那裡是李德昌家絨線鋪,街坊每他都道與。 |
106 | 我知道了,你放心!老的,在心者,是必走一遭去。 |
107 | 賺煞你是必記心懷,你叮也休疑慮,不是我囑咐了重還囑咐。爭奈自己耽疾難動舉,你教他借馬尋驢莫躊躇。爭奈紙筆全無,怎寫曠安兩字書?老的只要你莫阻,說與俺看家拙婦,教他早些來把我這病人扶。 |
108 | 出得這廟門來,住了雨也。則今日往城裏賣魔合羅,就與李德昌寄信走一遭去。 |
109 | 第二折 |
110 | 自家李文道。今日無甚事,我且到這藥鋪門前覷者,看有甚麼人來。老漢高山是也。來到這河南府城裏,不知那裡是醋務巷。我放下這擔兒,試問人咱。哥哥,敢問那裡醋務巷?你問他怎的?這裡有個李德昌,他去南昌做買賣回來,利增百倍,如今在城南五道將軍廟裡染病,教我與他家寄個信。好了。老的,這是小醋務巷,還有大醋務巷。你投東往西行,投南往北走,轉過一個灣兒,門前有株大槐樹,高房子,紅油門兒,綠油窗兒,門上挂著斑竹簾兒,簾兒下臥著個哈叭狗兒,則那便是李德昌家。謝了哥哥,好哥哥說與我,投東往西行,投南往北走,轉過灣兒,門前一株大槐樹,高房子,紅油門兒,綠油窗兒,挂著斑竹簾兒,簾兒下臥著個哈叭狗兒。假若走了那啥叭狗兒,我那裡尋去?便好道人有所願,天必從之。他如今得病了,我也不著嫂嫂知道。我將這服毒藥走到城外藥殺他,那其間老婆也是我的,錢物也是我的。憑著我一片好心,天也與我半碗飯吃。妾身劉玉娘,自從丈夫李德昌南昌做買賣去了,音信皆無。今日開開這鋪兒,看有甚麼人來。走殺我也,把那賊弟子孩兒!他說道還有個大醋務巷,那裡不走過來。我把那精驢賊丑生弟子孩兒,原來則這個醋務巷,著我沿城走了一遭,左右則在這裏。兀那老子,好不曉事,人家做買賣去處,你當著門做甚麼?你看我的造物,頭裡著小弟子孩兒哄的我走了一日,如今又著這婆娘搶白我。哎!高山,你也怨你自己當初不與李德昌寄信,可也沒這場勾當。兀那老的,你那裡見李德昌來?請家裡吃茶波。攪了你家買賣。老的,你那裡見李德昌來?嫂子敢是劉玉娘?則我便是。這小的敢是佛留?正是。老的你怎麼知道?嫂嫂,如今李德昌利增百倍,在城外五道將軍廟裡染病,你快尋個頭口取他去。多多虧了老的,等李德昌來家,慢慢的拜謝你老人家。奶奶,我要個魔合羅兒。小弟子孩兒,咱家買菜的錢也無,那得錢來?你休打孩兒,我與他一個魔合羅兒,你牢牢收著,不要壞了。底下有我的名字,道是高山塑。你父親來家呵,見了這魔合羅,我寄信不寄信,久後做個大証見哩誰想李德昌在五道將軍廟染病。我將孩兒寄在鄰舍家,鎖了門戶,借個頭口去看李德昌走一遭去 |
111 | 來。自從南昌回來,感了風寒病症,一臥不起。我央高山寄信去,教我渾家來看我。怎生這早晚不見來?李德昌,這的是時也,命也,運也,信不虛也呵。 |
112 | 黃鐘醉花陰乾著我販賣南昌利錢好,急叫來又早病魔纏著。盼家門咫尺似天遙,好教我這會兒心焦,按不住小鹿兒拘拘地跳。端的是最難熬,只一陣頭疼險些就劈破了。 |
113 | 喜遷鶯教誰來醫療,奈無人古廟蕭蕭。量度,又怕有歹人來到。不由人小中添懊惱,不由人不淚雨拋。迭屑屑魂飛膽落,撲速速肉顫身搖。 |
114 | 出隊子似這般無顛無倒,越趣人廝窨約。一會家陰陰的腹痛似錐挑,一會家烘烘的發熱似火燒,一會家撒撒的增寒似水澆。 |
115 | 大嫂,你在那裡也呵! |
116 | 刮地風懸望妻兒音信杳,急煎煎心癢難揉。我出廟門望一望波。我這裡慢騰騰行出靈神廟,舉日偷瞧。我與你恰下澀道,立在簷梢,覺昏沉剛掙揣把門倚靠。我則道十分緊閉著,原來是不插拴牢。靠著時呀的門開了,滴留撲仰剌叉吃一交。 |
117 | 四門子這的是嚴霜偏打枯根草,哎喲!正跌著我這殘病腰。一會家疼一會家焦,想錢財莫不是無福消?一會家疼一會家焦,我將這神靈禱告。來到這廟也,哥哥在那裡? |
118 | 古水仙子呀、呀、呀,猛見了,嗨、嗨、嗨,唬的我悠悠魂魄消。將、將、將,紙錢來忙遮,把、把、把,泥神來緊靠,慌、慌、慌,我這駐掩映著。我來望哥哥,受你兄弟兩拜。他、他、他,走將來展腳舒腰,我、我、我,向前來仔細觀了相貌。是、是、是,我兄弟間別身安樂,請、請、清,免拜波李文道。 |
119 | 兄弟,我自從南昌回來,感了風寒病症,不能還家。你嫂嫂在那裡?嫂嫂便來也。哥哥,你這病幾日了? |
120 | 寨兒令也不昨宵,則是今朝,被風寒暑濕吹著。我與哥哥把把脈咱。哥哥,我知道這病也,我就帶將藥來了。兄弟且住,等你嫂嫂來我吃。不要等他,你吃了就好了。我咽下去有似熱油澆,烘烘的燒五髒,火火的燎三焦。兄弟也,這的敢不是風寒藥? |
121 | 神仗兒他將那水凋,我水虢的咽了,不覺忽的昏迷,他把我丕的來藥倒。煙生七竅,冰浸四稍。誰承望笑裏藏刀,眼見的喪荒郊。 |
122 | 藥倒了也。我收拾了東西回家中去來。 |
123 | 節節高這廝如損人利己,不合大道。錢物又不多,要時分明要,怎生下得教哥哥身夭。更做道錢心重,情分少,任辱沒殺分金管鮑。 |
124 | 者刺古身軀被病執縛,難走難逃。咽喉被藥把捉,難叫難號。托青天暗表,望靈神早報。行善得善,行惡得惡。天呵!莫不是今年災禍招。 |
125 | 挂金索我則道調理風寒,誰想他暗裏藏毒藥。他如今致命圖財,我正是自養著家生哨,疑怪來時,不將著親嫂嫂。萬代人傳,倒惹的關張笑。 |
126 | 尾所有金珠共財寶,一星星早不剩分毫,他緊緊的將馬兒馱去了。 |
127 | 可早來到也。下的這頭口,進的這廟來。怎生不見李大?原來在這供桌底下病重了也。李大,你騎上頭口,咱家去來。誰想李大到家中,七竅迸流鮮血死了也。須索與小叔叔說知,做一個計較。小叔叔!這婦人害怕,叫我哩。嫂嫂,你叫我怎的?您哥哥來家也。請哥哥出來。李大到的家中,七竅流血死了也。死了哥哥也!有甚麼難見處。哥哥做買賣去了,你家裡有奸夫,見哥哥回來,你與奸夫通謀,藥殺俺哥哥也。我是兒女夫妻,怎下得便藥殺他?俺哥哥已死了,你可要官休私休?怎生是宮休私休?官休,我告到官司,教你與我哥哥償命;私休,你與我做老婆便了。你是甚麼言語?我寧死也不與你做老婆。我和你見官去。我情願見官去。李大,則被你痛殺我也。我做官人單愛鈔,不問原被都只要。若是上司來刷卷,廳上打的雞兒叫。小官是河南府的縣令是也。今日坐起早衙,張千,看有告狀的,著他進來。理會的。你尋思波。我只和你見官去。我和你見官去來。冤屈也。拿過來。當面。相公,他是告狀的,怎生跪著他?你不知道,但來告的,都是衣食父母。你兩個告甚麼?小人是本處人氏,嫡親的五口兒。這個是我嫂嫂,小人是李文道。有個哥哥李德昌,去南昌做買賣回來,利增百倍。當日來家,嫂嫂養著奸夫,合毒藥殺死親夫。大人可憐見,與小人做主咱。我問你,你哥哥死了麼?死了。死了罷,又告甚麼?大人,你與他整理。我那裡會整理,你與我去請外郎來。外郎安在?官人清似水,外郎白如面。水面打一和,糊塗成一片。小人是蕭令史。正在司房裡攢造文書,只聽得一片聲叫我,料著又是官人整理不下甚麼詞訟。我去見來。這廝我那裡曾見他來?哦!這廝是那賽盧醫。我昨日在他門首借條板凳也借不出來,今日也來到我這衙門裏。張千,拿下去打著者。令史,我與你這個。你那兩個指頭瘸?哥哥,你整理這樁事。我知道,休言語。你告甚麼?原告是誰?小人是原告。你是原告,說你那詞因來。小人 |
128 | 是本處人氏,是李文道。有個哥哥是李德昌,去南昌做買賣,利增百倍還家。俺嫂嫂有。奸夫,合毒藥藥殺俺哥哥。令史,與我做主咱。是實麼?畫了字者。張千,拿過那婦人來。兀那婦人,你怎生藥殺丈夫?從實招來。大人可憐見。小婦人是劉玉娘,俺男兒是李德昌,南昌做買賣回來,在城外五道將軍廟內染病。妾身尋了個頭口,直至廟中,問著不言語,取到家中,七竅進流鮮血,驀然氣絕而死。妾身喚小叔叔來問他,小叔叔說妾身有奸夫。妾身是兒女夫妻,怎下的藥殺男兒。大人,妾身並無奸夫。不打也不招。張千,與我打著者。張千打科你招了罷。小婦人並無奸夫。不打不招。張千,與我打著者。住、住、住!我待不招來,我那裡受的這等拷打,我且含糊招了罷。是我藥殺俺男兒來。你休招,招了就是死的了也。他既招了,將枷來上了枷了,下在死囚牢中去。張千,取枷來上了枷者。枷上了,下在牢中去。天那!誰人與我做主也呵?令史,你來,恰才那人舒著手與了你幾人銀子,你對我實說。不瞞你說,與了五個銀子。你須分兩個與我。 |
129 | 第三折 |
130 | 濫官肥馬紫絲韁,猾吏春衫簌地長。稼穡不知准壞卻,可教風雨損農桑。老夫完顏女直人氏。完顏者姓王,普察姓李。老夫自幼讀書,後來習武,為俺祖父多有功勛,因此上子孫累輩承襲,為官為將。這河南府官濁史弊,往往陷害良民。聖人親筆點差老夫為府尹,因老夫除邪秉正,敕賜勢劍金牌,先斬後奏。老夫上任三個日頭,今日升廳,坐起早衙。怎生不見掌案當該司吏?當該司吏,大人呼喚。來了,來了。你是司吏?小的是。兀那廝,你聽者,聖人為你這河南府宮濁吏弊,敕賜老夫勢劍金牌,先斬後奏。若你那文卷有半點差錯,著勢劍金牌先斬你那驢頭。有合僉押的文書。拿來我僉押。有、有、有!就把一宗文卷大人看。這是那一起?這是劉玉娘藥死親夫,招狀是實,則要大人判個斬字。劉玉娘因奸藥死丈夫,這是犯十惡的罪,為何前官手裡不就結絕了?則等大人來到。待報的囚人在那裡?見在死囚牢中。取來我再審問。張千,去牢中提出劉玉娘來。理會的。哥哥喚我做甚麼?你見大人去。兀那婦人,如今新官到任,問你,休說甚麼,你若胡說了,我就打死你。張千,押上廳去。犯婦當面。則這個是那待報的女囚?則他便是。兀那女囚,你是劉玉娘?你怎生因奸藥死丈夫?恐怕前官枉錯了,你有不盡的言語,從實說來,我與你做主咱。小婦人無有詞因。既他囚人口裡無有詞因,則管問他怎麼?將筆來我判個斬字,押出市曹殺壞了者。天也,誰人與我做主也呵?自家姓張名鼎,字平叔,在這河南府做著個六案都孔目,掌管六房事務。奉相公台旨,教我勸農已回。今日升廳坐衙,有幾宗合僉押的文書,相公行僉押去。我想這為吏的扭曲作直,舞文弄法,只這管筆上,送了多少人也呵。 |
131 | 商調集賢賓這些時曹司里有些勾當,我這裡因僉押離了司房。我如今身耽受公私利害,筆尖注生死存亡。詳察這生分女作歹為非,更和這忤逆男隨波逐浪。我可又奉官人委付將六案掌,有公事怎敢倉皇。則聽的冬冬傳擊鼓,偌偌報攛箱。 |
132 | 逍遙樂我則抬頭觀望,官長升廳,靜悄悄有如聽講。我索整頓了衣裳,正行中舉目參詳。見雄糾糾公人如虎狼,推擁著個得罪的婆娘。則見他愁眉淚眼,帶鎖披枷,莫不是競土爭桑? |
133 | 則見稟牆外,一個待報的犯婦,不知為甚麼,好是淒慘也呵。 |
134 | 金菊香我則見濕浸浸血污了舊衣裳,多應是磣可可的身耽著新棒瘡,更那堪死囚枷壓伏的駝了脊梁。他把這粉頸舒長,傷心處淚汪汪。 |
135 | 你看那受刑的婦人,必然冤枉,帶著枷鎖,眼淚不住點兒流下。古人云:"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又云:"觀其言而察其行,審其罪而定其政。" |
136 | 醋葫蘆我孜孜的覷了一會,明明的觀了半晌,我見他不平中把心事暗包藏。婆娘家怎生遭這般冤屈綱,偏惹得帶枷吃棒,休、休、休道不的自己枉著忙。 |
137 | 么篇我這裡慢慢的轉過兩廊,遲遲的行至稟堂。他那裡哭啼啼口內訴衷腸,我待兩三番推阻不問當。劉玉娘,你告這個孔目哥哥,他與你做主。哥哥救我咱。他緊拽定衣服不放,不由咱不與你做商量。張千,把那婦人喚至跟前,我問他。劉玉娘近前來。兀那婦人,說你那詞因我聽咱。哥哥停嗔息怒,聽妾身從頭分訴。李德昌本為躲災,販南昌多有錢物。他來到廟中困歇,不承望感的病促。到家中七竅內迸流鮮血,知他是怎生服毒。進入門當下身亡,慌的我去叫小叔叔。他道我暗地裡養著奸夫,將毒藥藥的親夫身故。不明白拖到官司,吃棍棒打拷無數。我是個婦人家怎熬這六問三推,葫蘆提屈畫了招狀。我須是李德昌綰角兒夫妻,怎下的胡行亂做。小叔叔李文道暗使計謀,我委實的銜冤負屈。兀那婦人,我替你相公行說去。說准呵你休歡喜,說不准呵休煩惱。張千,且留人者。理會的。大人,小人是張鼎,替大人下鄉勸農已回。聽的大人升廳坐衙,有幾宗合僉押文書,請相公僉押。這個便是六案都孔目張鼎。這人是個能吏,有什麼合稟的事你說。這是甚麼文書? |
138 | 金菊香這的是打家劫盜勘完的髒,這個是犯界茶鹽取定的詳該咱一地方。這個是新下到的符樣,這個是官差納送遠倉糧。 |
139 | 這宗是什麼文卷? |
140 | 醋葫蘆這的是沿河道便蓋橋,這的是隨州城新置倉。這的是王首和那陳立賴人田莊,這的是張千毆打李萬傷。怕官人不信呵,勾將來對詞供狀,這的是王阿張數次罵街坊。 |
141 | 再無了文卷也?相公,再無了。都著有司發落去。張鼎,與你十個免帖,放你十日休假。假滿之後,再來辦事。謝了相公。孔目哥哥,這件事曾說來麼?我可忘了也。 |
142 | 么篇又不是公事忙,不由咱心緒穰。若有那大公事失誤了惹下災殃,這些兒事務你早不記想,早難道貴人多忘。張千呵,且教他暫時停待莫慌張。我只稟事,忘了。我再向大人行說去。哥哥可憐見,與他說一聲。張鼎,你又來說甚麼?大人,恰才出的衙門,只見稟牆外有個受刑婦人,在那裡聲冤叫屈。知道的是他貪生怕死,不知道的則道俺衙門中錯斷了公事。相公試尋思波。這樁事是前官斷定,蕭令史該房。蕭令史,我須是六案都孔目,這是人命重事,怎生不教我知道?你下鄉勸農去了,難道你一年不回,我則管等著你?將狀子來我看。你看狀子。供狀人劉玉娘,見年三十五歲,系河南府在城錄事司當差民戶。有夫李德昌,將帶資本課銀一十錠,販南昌買賣。前去一年,並無音信。至七月內,有不知姓名男子一個來寄信,說夫李德昌在五道將軍廟中染病,不能動止。五娘聽言,慌速雇了頭口,直至城南廟中,扶策到家,入門氣絕,七竅迸流鮮血。玉娘即時報與小叔叔李文道,有小叔叔說玉娘與奸夫同謀,合毒藥藥殺丈夫。所供是實,並無虛捏。相公,這狀子不中使。買不的東西,可知不中使。四下里無牆壁。相公在露天坐衙哩。上面都是窟籠。都是老鼠咬破的。相公不信呵,聽張鼎慢慢說一遍。你說我聽。"供狀人劉玉娘年三十五歲,系河南府在城錄事司當差民戶。有夫李德昌,將帶資本課銀一十錠,販南昌買賣。"這十錠銀可是官收了?苦主收了?不曾收。這個也罷。"前去一年,並無音信。於七月內,有不知姓名男子前來寄信。"相公。這寄信人多大年紀?曾勾到官不曾?不曾勾他。這個不曾勾到官,怎麼問得?又道:"夫主李德昌在五道將軍廟中染病,不能動止。玉娘聽說,慌速雇了頭口,到於城南廟中,扶策到家,入門氣絕,七竅迸流鮮血。玉娘即時報與小叔叔李文道。小叔叔說玉娘與奸夫同謀。"相公,這奸夫姓張姓李姓趙姓王?曾勾到官不曾?若無奸夫,就是我。"合毒藥藥殺丈夫。"相公,這毒藥在誰家合來?這服藥好歹有個著落。若無人合這藥,也就是我。相公,你想波,銀子又無,寄信人又無,奸夫又無,合毒藥人又無,謀合人又無。這一行人都無,可怎生便殺了這婦人?蕭令史,張鼎說這文案不中使。張孔目,你也多管,干你甚麼事? |
143 | ┰?蕭令史,我與你說。人命事關天關地,非同小可。古人去:"系獄之囚,日勝三秋。外則身苦,內則心憂。或笞或杖,或徒或流,掌刑君子,當以審求。賞罰國之大柄,喜怒人之常情。勿因喜而增賞,勿以怒而加刑。喜而增賞,猶恐追悔。怒而加刑,人命何辜?"這的是霜降始知節婦苦,雪飛方表竇娥冤。(唱 |
144 | 么篇早是這為官的性忒剛,則你這為吏的見不長,則這一樁公事總荒唐。那寄信人怎好不細防,更少這奸夫招狀。相公,你想波。可怎生葫蘆提推擁他亡雲陽? |
145 | 大人,張鼎罵你葫蘆提也。張鼎,是誰葫蘆提?張鼎說,大人葫蘆提。張鼎,是誰葫蘆提?小人怎敢!張鼎,這劉玉娘因奸殺夫,是前官斷定的文案,差錯是蕭令史該管,你怎生說老夫葫蘆提?我理任三日,就說我葫蘆提,這以前須不是我在這裡為官。兀那廝,近前來,這樁事就分付與你,三日便要問成。問不成呵,我不道的饒了你哩。哎!你個無端的賊吏奸猾,將老夫一謎裡欺壓。劉玉娘因奸殺夫,須則是前官問罷。你道是文卷差遲,你道是其中有詐。合毒藥是李四張三?養奸夫是趙二王大?寄信人何姓何名?謀合人或多或寡?不由俺官長施行,則隨你曹司掌把。你對誰行大叫高呼,公然的沒些懼怕。我分付你這宗文卷,更限著三日嚴假。則要你審問推詳,使不著舞文弄法。你問的成呵,我與你寫表章,騎驛馬,呈都省,奏聖人,重重的賜賞封官。問不成呵,將你個賽隨何,欺陸賈、挺曹司、翻舊案,赤瓦不刺海猢猻頭,嘗我那明晃晃的勢劍銅鍘。左右你的頭硬,便試一試銅鍘,也不妨事。得好休時不肯休。偏要立限當官決死囚。正是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張鼎,這是你的不是了也。 |
146 | 後庭花攬這場不分明的醃勾當,今日將子人來無事講。你早則得福也蕭司吏,則被你送了人也劉玉娘。我這裡自斟量,則俺那官人要個明降。這殺人的要見傷,做賊的要見髒,犯奸的要見雙,一行人怎問當? |
147 | 雙雁兒多則是沒來山葫蘆提打關防,待推辭早承向。眼見得三日時光如反掌,教我待不慌來怎個慌?待不忙來怎不忙? |
148 | 張千,將劉玉娘下在死囚牢中去。理會的。 |
149 | 浪裏來煞那劉五娘罪責虛,蕭令史口諍強。我把那銜冤負屈是非場,離家枉死李德昌,知他來怎生身喪?我直教平人無事罪人償。 |
150 | 第四折 |
151 | 自家張鼎是也。奉相公台旨,與我三日假限,若問成有賞。問不成呵,教我替劉玉娘償命。張鼎,這是你的不是了也。 |
152 | 中呂粉蝶兒投至我勘問出強賊,早憂愁的寸腸粉碎,悶懨懨廢寢忘食。你教我怎研窮,難決斷,這其間詳細,索用心機,要搜尋百謀千計。 |
153 | 醉春風我好意兒勸他家,將一個惡頭兒揣與自己。原來口是禍之門,張鼎也你今日個,悔,悔!則要你那萬法皆明,出脫的眾人無事,全在你寸心不昧。 |
154 | 張千,押過那劉玉娘來。理會的。犯婦當面。 |
155 | 叫聲虎狼似惡公人,可撲魯擁推、擁推階前跪,我則見暗著氣吞著聲把頭低。張千,且疏了他那枷者。理會的。謝了孔目,我改日送燒餅盒兒來。那裡去?你去了呵,我替你男兒償命那?我則道饒了我來。兀那婦人,你說你那詞因來。若說的是呵,萬事罷論;若說的不是呵。張千,准備下大棒子者。 |
156 | 喜春來你道是銜冤負屈吃盡虧,則你這致命圖財本是誰?直打的皮開肉綻悔時遲。不是我強羅織,早說了是便宜。 |
157 | 孔目哥哥.打死孩兒也,則是屈招了。 |
158 | 紅繡鞋我領了嚴假限一朝兩日,你恰才支吾到數次十回,又惹場六問共三推。聽了你一篇話,全無有半星實,我跟前怎過得。 |
159 | 迎仙客比及下拶指,先浸了麻槌,行仗的腕頭加氣力。直打得紫連青,青間赤。枉惹得棍棒臨逼,待悔如何悔。 |
160 | 便打殺我,則是屈招了也。 |
161 | 白鶴子你道是便死呵則是屈,硬抵對不招實。我不問你別的,則問你出城時主何心?則他那入門死因何意? |
162 | 兀那婦人,我問你。 |
163 | 么篇莫不他同買賣是新伴當?我不知道。莫示是原茶酒舊相知?他可也怎生來寄家書?因甚上通消息? |
164 | 孔目哥哥,我忘了那個人也。你近前來,我打與你個模樣兒。日子久了,我忘了也。 |
165 | 么篇那廝身材是長共短?肌肉兒瘦和肥?他可是面皮黑面皮黃?他可是有髭髟 |
166 | 力無髭髟 |
167 | 力? |
168 | 我想起些兒也。慚愧。聖人道:"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 |
169 | 么篇投至得推詳出賊下落,搜尋的案完備。兀的不熬煎的我鬢斑白,煩惱的我心腸碎?兀那婦人, |
170 | 么篇莫不是身居在小巷東?家住在大街西?他可是甚坊曲甚莊村?何姓字何名諱? |
171 | 我再問你咱。 |
172 | 么篇莫不是買油面為節食?莫不是裁段匹作秋衣?我問你為何事離宅院?有甚干來城內?張千,明日是甚日?明日是七月七。孔目哥哥,我想起來也。當年正是七月七,有一個賣魔合羅的寄信來,又與了我一個魔合羅兒。兀那婦人,你那魔合羅有也無?如今在那裡?如今在俺家堂閣板兒上放著哩。張千,與我取將來。理會得。我出的這門,來到這醋務巷。問人來,這是劉玉娘家裡。我開開這門,家堂閣板上有個魔合羅,我拿著去。出的這門,來到衙門也。孔目哥哥,兀的不是個魔合羅兒。是好一個魔合羅兒也。張千,裝香來。魔合羅,是誰圖財致命,李德昌怎生入門就死了?你對我說咱。 |
173 | 叫聲你曾把愚癡的小孩提,教誨、教誨的心聰慧,若把這冤屈事說與勘官知。 |
174 | 醉春風不強似你教幼女演裁縫,勸佳人學繡刺?要分別那不明白的重刑名,魔合羅全在你。你若出脫了這婦銜冤,我教人將你享祭,煞強如小兒博戲。 |
175 | 魔合羅,你說波。可怎不言語?想當日狗有展草之恩,馬有垂韁之報,禽獸尚然如此,何況你乎?你既教人撥火燒香,你何不通靈顯聖。可憐負屈銜冤鬼,你指出圖財致命人。 |
176 | 滾繡球我與你曲灣灣畫翠眉,寬綽綽穿絳衣,明晃晃鳳冠霞帔,妝嚴的你這樣何為?你若是到七月七,那其間乞巧的,將你做一家兒燕喜,你可便顯神通,百事依隨。比及你露十指玉筍穿針線,你怎不啟一點朱唇說是非,教萬代人知。 |
177 | 魔合羅,是誰殺了李德昌來?你對我說咱。 |
178 | 倘秀才枉塑你似觀音像儀,怎無那半點兒慈悲面皮?空著我盤問你將我不應對。我徹上下,細觀窺到底。 |
179 | 蠻姑兒我則道在那壁,原來在這裏,誰想這底座兒下包藏著殺人賊。呼左右,上階基,誰把高山認的? |
180 | 張千,你認的高山麼?我認的。你與我一步一棍打將來。理會的。我出的衙門來試看咱。我去城裡討魔合羅錢去咱。快走,衙門裡等你哩。哎呀!打殺我也。你便是那高山?是便是,不知犯甚罪?被這廝流水似打將來。兀那老子,你曾與人寄信來麼?老漢自小有三戒:一不作媒,二不做保,三不寄信。我不曾與人寄信。著這老子畫了字者。我不曾寄信,教我畫甚麼字?兀那老子,這魔合羅是誰塑的?是我塑的。著那婦人出來。老的,你認的我麼?姐姐,你敢是劉玉娘?你那李德昌好麼?李德昌死了也。死了也,到是一個好人來。可不道你不曾寄信?我則寄了這一遭兒。兀那老子,你怎生圖財致命了李德昌?你從實招來。聽我老漢一一說真實,孔目哥哥自思憶。去年時遇七月七,來到城裏覓衣食。行到城南五道廟,慌忙合掌去參謁。忽然有個李德昌,正在廟中染病疾。哭哭啼啼相煩我,因此替他傳信息。一生破戒只這遭,誰想回家救不得。老漢擔里無過魔合羅,並沒一點砒霜一寸鐵。怎把走村串畽貨郎兒,屈勘做了圖財致命殺人賊?兀那老子,你與我實訴者。正面兒的頭戴鳳翅盔,身穿鎖子甲,手裡仗著劍。左壁廂一個,戴黑樓兜子,身穿著綠襴,手拿著一管筆,挾著個紙簿子。右壁廂一個,青臉獠牙。朱紅頭發,手拿著狼牙棒。那個不是泥的。你叫我實塑。張千,與我打這老子。 |
181 | 快活三魔合羅是你塑的,這高山是你名諱。今日個並髒拿賊更推誰?你刬地硬抵著頭皮兒對。 |
182 | 鮑老兒須是你藥殺他男兒,又帶累他妻。呀!你暢好會使拖刀計,漾一個瓦塊兒在虛空裏,怎生住的?呀!到了呵須按實田地,不要你狂言詐語,花唇巧舌,信口支持。則要你依頭縷當,分星劈兩,責狀招實。 |
183 | 孔目哥哥,休道招狀。我等身圖也敢畫與你。兀那老子,你近前來我問你波。 |
184 | 鬼三台你和他從頭裡,傳消息,沿路上曾撞著誰?我不曾撞著人。兀那老子,比及你見劉玉娘呵,城中先見誰來?我想起來也。我入的城來,撒了一胞尿。誰問你這個來?我入城時,曾問人來,那人家門首吊著個龜蓋。敢是鱉殼?直這等鱉殺我也。他那門前又有個石船。敢是石碾子?若是碾著,骨頭都粉碎了。我見裏面坐著個人,那廝是個獸醫。敢是個太醫?是個獸醫。怎生認的他是獸醫?既不是獸醫,怎生做出這驢馬的勾當?他叫做什麼賽盧醫?劉玉娘,你認的賽盧醫麼?他就是我小叔叔。你叔嫂可和睦麼?俺不和睦聽言罷,悶漸消,添歡喜,這官司才是實。呼左右問端的這醫人與誰相識。 |
185 | 張千,將老子打上八十?為他不應塑魔合羅。打著者。六十,七十,八十。搶出去。哥哥為什麼打我這八十?為你不應塑魔合羅。塑魔合羅打了八十,若塑個金剛就割下頭未?張千,將劉玉娘提在一壁,你與我喚將賽盧醫來。我出的這衙門來,這個門兒就是。賽盧醫在家麼?誰喚哩?我開門看咱,哥哥叫我怎的?我是衙門張千,孔目哥哥相請。咱和你去來。 |
186 | (李彥實云我不信,李文道在那裡?你不信,聽我叫,賽盧醫!小的有。誰合毒藥來?是俺父親來。誰土情造意來?是俺父親來。誰拿銀子來?是俺父親來。都是誰來?並不干我事,都是俺父親來。兀那老子,快快從實招來。哥哥,這都是他做的事,怎麼推在我老子身上?既是他,你畫了字者。他畫了字也,我開開這門。藥殺哥哥也是你,謀取財物也是你,強逼嫂嫂私休也是你。都是你來,都是你來。不是,我招的是藥殺夫人的事。呀!我可將藥殺了哥哥的事都招了也。招了咱死也,老弟子孩兒。 |
187 | 柳青娘只著這些兒見識,瞞過這老無知。卻不你乾悔萬悔,潑水在地怎收拾。唬的個黃甘甘臉兒如地皮,可不道一言既出,便是駟馬難追。已招伏,怎改易,要承抵。 |
188 | 道和方知端的,知端的、虛事不能實。忒蹺蹊,教俺、教俺難根緝,教俺、教俺耽乾系。使心機,啜賺出是和非。難支吾,難支對,難分說,難分細。那些、那些咱歡喜,咱伶俐,一行人個個服情罪。若非、若非有大理,這當堂假限剛三日,可不的勢劍倒是咱先吃。 |
189 | 一行人休少了一個,跟我見相公去來。張鼎,問的事如何?問成了也,請相公下斷。這件事老夫已明知了也。一行人聽我下斷:本處官吏不才,仗一百永不敘用。李彥實主家不正,仗八十,年老罰鈔贖罪。劉玉娘屈受拷訊,請敕旌表門庭。李文道謀殺兄長,押赴市曹處斬。老夫分三個月俸錢,重賞張鼎。奉聖旨賜賞遷升,張孔目執掌刑名。劉玉娘供明無事,守家私旌表門庭。潑無徒敗倫傷化,押市曹正法嚴刑。感謝相公。 |
190 | 煞尾想兄弟情親如手足,怎下的生心將兄命虧。我將殺人賊斬首在雲陽內,還報的這銜冤負屈鬼。 |
191 | 題目李文道毒藥擺哥哥 |
192 | 蕭令史暗裡得錢多 |
193 | 正名高老兒屈下河南府 |
194 | 張平叔智勘魔合羅 |
195 | ☆李行甫 |
196 | 李行甫,名潛夫,字行道,一作行甫,絳州人。生卒年不詳。約元世祖至元前後在世。在《錄鬼簿》里,他被列於「前輩已死名公才人」中,為元雜劇前期作家。賈仲明挽詞云:「絳州高隱李公潛,養素讀書門鎮掩。青山綠水白雲占,淨紅塵,無半點。纖小書樓插牙簽,研架珠露《周易》點,恬淡虀鹽。」從中可知他一生大概沒做過什麼官,乃是一個「淨紅尖,無半點」的絳州「高隱」。隱居於鄉間,終日閉門讀書,寄情於山水間,過著恬淡悠然的隱士生活。作品有《灰欄記》一種行於世。《灰欄記》是一本公案戲。從作品中流露出作者強烈的憤世嫉俗情感與關心人民疾苦的思想這一點來看,很可能是作者歸隱前的作品。關於作者的創作風格與創作特點,從作品本身來看,可以用「不尚雕琢」四字加以概括,其語言樸實無華,通俗自然。有人甚至拿其中的第三折與楊顯之的《瀟湘夜雨》第三折對看,認為它曲詞平平。這顯然是把兩種不同風格的作品放在一起加以比較所得出的結論。而作品曲折的情節、新穎的構思則又顯示出作者獨特的匠心。 |
197 | ★包待制智賺灰欄記 |
198 | 楔子 |
199 | 老身鄭州人氏。自身姓劉,嫁得夫主姓張,早年亡逝已過。只生下一兒一女,孩兒喚作張林,也曾教他讀書寫字;女兒喚作海棠,不要說他姿色盡有,聰明智慧,學得琴棋書畫、吹彈歌舞,無不通曉。俺家祖傳七輩是科第人家,不幸輪到老身,家業凋零,無人養濟。老身出於無奈,只得著女兒賣俏求食。此處有一財主,乃是馬員外。他在俺家行走,也好幾時了。他有心看上俺女孩兒,常常要娶他做妾,俺女孩兒倒也肯嫁他。只是俺這衣食飯碗如何便割舍得!且待女孩兒到來,慢慢的與他從長計議,有何不可。自家張林的便是。母親,俺祖父以來,都是科第出身,已經七輩,可著小賤人做這等辱門敗戶的勾當,教我在人前怎生出入也!你說這般閒話做甚麼?既然怕妹子辱沒了你呵,你自尋趁錢來養活老身,可不好那!哥哥,你要做好男子,你則養活母親者。潑賤人,你做這等事,你不怕人笑,須怕人笑我,我打不得你個潑賤人那!你不要打他,你打我波!母親,不要家煩宅亂,枉惹的人恥笑。我則今日辭了母親,往汴京尋我舅舅,自做個營運去。常言道"男兒當自強",我男子漢七尺長的身子,出門去便餓死了不成?兀那小賤人,我去之後,你好生看覷母親,若有些好歹,我不道的輕輕饒了你哩!匆匆發忿出家門,別尋生理度寒溫。男兒有軀長七尺,不信天教一世貧。母親,似這等唱叫,幾時是了?不如將女孩兒嫁與馬員外去罷。兒也說的是。只等馬員外來時,我就許下這親事,則便了也。小生姓馬名均卿,祖居鄭州人氏,幼習儒業,頗通經史,因家中有幾貫資財,人皆以員外呼之。則是我平昔間酷愛風流,耽情花柳。此處有個上廳行首張海棠,與小生作伴年久,兩意相投。我要娶她,這不消說了;他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