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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東西漢演義

《東西漢演義》[View] [Edit] [History]

1 曰:「不可!漢帝外寬而內實嚴,量大而心實刻,大王遁居海島,久未賓服,今遣使詔而來,率然往見,倘帝一怒,大王欲從而不可,欲歸而不能,那時悔之晚矣!不若嚴加防備,多設營寨,沿海一帶,預備火箭火炮,以抵漢兵。吾輩齊心協力,與大王把守營寨,料漢帝雖有雄兵百萬,臨此洪濤巨浪,豈敢犯乎?大王得以優游自得,坐觀強弱,豈不快哉!」田橫曰:「不然!吾與諸公相處於此,未有恩德相及,倘漢帝召我不去,必舉兵而來,乃勞諸公親冒矢石,或一時不勝,使諸公遭罹兵革,吾實不忍也。」遂領二客,同陸賈乘船至洛陽。相離三十里,因自思曰:「漢帝昔殺齊王,吾因而逃居海島;今漢已有天下,差人召我至此,我若俯首歸降,受其封賞,大丈夫不能報主之仇,而北面屈膝以事他人,有何面目立身於天地間耶?」乃自殺而死。
2 二客同陸賈收橫之尸來見帝,帝深加嘆惜,以王禮葬於洛陽城東,召二客封為都尉。於是二客出廟相謂曰:「橫之自殺,一則不欲事漢,一則恐五百義士,被漢圍擾,遂乃自殺,真乃大丈夫所為也!吾二人豈可苟圖富貴而不死其難乎?」遂乃穿橫塚旁,自刎而死。次日帝聞知,大驚曰:「田橫自殺固難,二客穿塚同死,則尤難也。田橫得人心如此,恐海島五百人,平日受橫恩義,知橫自殺,必將作亂。」急差人入海島,召眾人投降。五百人聞田橫自殺而死,遂皆相向痛哭曰:「大王為我等赴漢而死,我等獨求生於此乎?」遂皆自殺而死。漢王使見眾人仗義死節如此,急歸見漢王,具奏前事,帝益驚曰:「天下何多如此尚義之士?古今之所難也!」遂差人收五百人尸埋瘞於海島。後人慕田橫之義,遂名其處為田橫島,至今有田橫廟,有司四時享有祭。帝曰:「田橫久居海島,吾甚患之,今皆自殺,除吾心腹之疾矣!但季布、鐘離昧一向不知潛在何處?昔朕睢水之敗,彼二人甚窘辱我,可傳布中外,有能訪獲者予千金,仍令各國務要嚴加尋訪,如有匿而不出首者其罪同。」
3 卻說季布初藏於咸陽周長家,周長因聞帝購布甚急,乃謂布曰:「漢求將軍甚急,倘知藏匿吾家,非惟負累吾族,亦且無益於將軍。今特請將軍從長計議。」布曰:「賢公無憂,我自有掩飾之計。」遂將自己頭發,盡行削去,鉗首為奴,自賣於魯國朱家。朱家見布雖鉗首為奴,而舉步動靜,與尋常不同。心知其為季布也。忽一日聞漢購求布甚急,因喚布問曰:「汝乃楚將季布也。今帝頒詔購汝甚急,汝乃藏匿吾家,恐累吾族,欲將汝投獻於洛陽,汝以為何如?」布曰:「某實楚將季布也,因埋名鉗首為奴,自買於公家,公待我甚厚;今漢既購求我急,公可執我見帝,汝得千金之賞,乃我所以報公也。」朱家嘆曰:「我豈陷人於死而貪千金之賞耶?縱得大富,心實不忍也。吾有一友人夏侯嬰,見在洛陽,與我自幼交厚,吾為子往見此人,救汝性命如何?」布謝曰:「若明公肯拔救我如此,所謂生死而肉骨者也。」
4 朱家備行李,一日到洛陽見滕公,滕公知故人遠來,甚喜,施禮畢,置酒相待。朱家因說曰:「季布何罪?而帝乃求之急耶?」嬰曰:「昔嘗數窘辱帝,以此求之急也。」朱家曰:「臣各為其主用力耳。今帝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人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不北走胡,必南走越耳,此棄壯士以資敵國也。公可言於帝,赦布以廣求賢之路,則天下之士,莫不延頸願為帝臣矣。」於是滕公入朝見帝,奏已:「季布無罪,陛下何求之急耶?」帝曰:「數窘辱於我,安得無罪?」嬰曰:「季布各為其主,此時惟知有楚而不左右陛下,此正季布之忠。使漢臣皆如布,陛下又何患天下之不大治耶?願陛下赦一人而用之,則天下之盡如布者,皆欲立於王之朝矣。且萬乘之尊,四海之廣,何乃不容一季布耶?」帝曰:「如卿之言,季布無罪,鐘離昧亦無罪也。」遂頒赦一款,俱赦楚臣季布、鐘離昧等罪,許即投見,仍照舊還職,勿得故違,自取誅戮。
5 滕公回見朱家,具說赦二人罪,仍照舊還職,許即投見,勿得疑懼,朱家大喜拜謝,遂回魯國,見季布備說前事,布甚喜,拜謝,預備行裝赴洛陽,投見漢帝,帝曰:「汝四海無家,一身髡首,何遠遁不早見我乎?」布曰:「國破君亡,恨不能與霸王同死烏江,何面顏以見陛下?」帝曰:「汝當時間窘我太甚?」布曰:「臣報效於楚,惟恐窘陛下不甚。」帝歡曰:「季布可謂忠矣!」遂授以郎中,布叩首曰:「亡國之臣,凳首垢面,不堪任事,伏望陛下賜以不死足矣,官不敢受。」帝曰:「辭官而不受者,汝之不忘楚德;憐忠而予爵者,朕之所以厚於下而與其進也,汝既安居吾土,何得不受吾官乎?」布遂受官,拜謝而出。
6 左右進言曰:「季布既來投見,獨鐘離昧尚不知所往。」帝曰:「鐘離昧為楚名將,勇冠三軍,才智不出範增之下,若留之,終為後患,當急為我捕之。」左右傳布曉諭洛陽內外,急尋訪鐘離昧。忽見一人布袍草履,游於洛陽城下,見左右大笑曰:「量一鐘離昧何足為慮?吾有一大事,欲見帝言之,但無人引進。」左右見其人異常,又聞語言不同,即入內具奏帝前,帝召相見,未知其人是准,見帝有何話說;且看下回分解。
7 第八十七回 婁敬議遷都咸陽
8 卻說其人欲見帝,陳說大事,此人為誰,乃齊人姓婁名敬,自隴西過洛陽。因見漢帝購求鐘離昧甚急,遂大笑語左右曰:「量一鐘離昧不過亡國之臣,何足以起大事?吾今欲有一言,為漢家立萬世之業,衍子孫不拔之基,使天下如磐石之安,但無人引進。」左右因以告帝,帝命召見,左右語敬曰:「汝布袍草履,恐非見君之禮。」敬曰:「市井草莽,自有常服,吾衣布袍草履,正為常服,不可易也。」於是入內見帝,帝曰:「汝欲見朕,有事商議,不知何事可言?」敬曰:「昔霸王不從範增之言,舍關中而都彭城,後韓生極諫,遂遭烹,項王以此夫天下,今陛下建都洛陽,固非彭城可比;然陛下之意,必欲與周室比隆也!」帝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不同。周自始於後稷,積德累仁數百年,至武王伐紂有天下。 及成王即位,以洛邑為天地之中,四方諸侯納貢奉職,道里相均。有德則易以興,無德則易以亡,故周盛時諸侯四夷,莫不賓服;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非謂德薄,乃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自豐沛,卷蜀漢而定三秦,與項羽戰榮陽、成皋之間,大小七十餘陣,使天下之人,肝腦塗地,傷痍未起,而欲比隆周室,臣竊以為誤矣!夫秦地,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立具也。夫與人鬥,不扼其吭而柑其背,未能以全其勝也,陛下若舍此而必欲都洛陽,倘他日或勢弱,不能以制天下,使諸侯阻關中之險,則秦政、項籍之強,可立見矣。此天下大事,臣為陛下言之,所謂萬世之業,子孫不拔之基也。」
9 帝乃間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言;「周世建都洛陽,數百年不衰;始皇都咸陽,不二世即亡,洛舊東有成皋,西有殷澠,背河面洛,其固亦足恃也。」帝又問張良,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四面受敵,非用武之國,關中左淆右函,隴蜀沃野千里,阻三面而固守,獨一面以制諸侯,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婁敬之言是也。」於是帝從敬之言,擇日車駕遷都咸陽,號婁敬為奉春君,賜姓劉氏。頒詔天下,以正月建寅為歲首云,自此遂建都咸陽,天下無事。群臣上表稱賀,表曰:
10 陛下以神聖戮定四方,以威德制服萬國,華夷混一,禮樂同文,垂山河帶礪之盟,慶龍虎風雲之會,建昭昌運,衍大宗小宗之蕃;鞏立皇圖,成一世萬世之統,前臨沙苑,浮旺氣以帝從;後枕滸崗,鎖煙雲而出秀。藍山右繞,華岳東環,依終南以為城,乃天造巍然之險;順涇渭而為守,實地設自然之雄。奠安天府,坐享金湯,臣薄得以共沐王猷,同瞻夏紀,允升蓬萊之境,隨登鳳翥之台。臣等不勝慶賀欣躍之至。
11 漢王覽表甚喜,大設筵宴,搞賞群臣畢。各散。
12 帝獨坐匣殿,因思鐘離昧久不來見,恐包藏禍機,終為後患。次日,召眾臣問曰:「鐘離昧久不來見,汝等獨無一個知之者。」季布出班奏曰:「臣當時與鐘離昧逃避之時,曾問彼;欲往何處避難,波亦下隱,就說韓信與彼;日交甚厚,欲投信處藏避,但不知此時還在否?」帝聞布言,愈加憂疑,召陳平問曰:「韓信隱藏鐘離昧,必有深意,欲差人尋訪的實,捉來以除後患。但不知必用何計可得獲?」平曰:「此事不可太急,亦不可緩。急則轉移於他處,恐難得獲;緩則養虎成患,終必生亂。陛下須差一心腹之人,假托別事,暗行體訪,如果在信處,用言調撥,令彼自殺,庶為善處。」帝即差隨何分付:「前往郴州修造義帝陵寢,順路過西楚見韓信,打聽鐘離昧消息。如果在彼,汝可如此如此調撥,使韓信殺鐘離昧,以除後患,乃汝之功也。」
13 隨何領帝命,即往楚國來。一日,到楚見韓信,備說前赴郴州,修造義帝陵寢,因想大王舊日恩德,特來一見。信甚喜,設酒相待,信問朝中大小事務,隨何一一告知。因看左右無人,何近前附耳曰:「前有人告大王隱藏鐘離昧在府,漢帝乃叱之曰:『楚王受一國之封,豈有容叛臣之理?』帝雖不信,但左右俱有譖言,又聞季布說,鐘離昧曾約會大王處隱藏,今滿朝人知盡之,惟蕭丞相再三回護,帝尚在猶豫之間耳,某受足下知遇之恩,不敢隱諱,特此為足下言之,足下當急為之處,庶塞人言也。不然,恐此事一漏洩,足下徒重友道,而難免負國之名,開國之功,遂成畫餅。足下其熟思之!」韓情被隨何一篇話,說得半晌無言。深自懊悔,徐言曰:「據大夫之言,必是如何,方可以決帝之疑,塞眾人之口?」隨何曰:「惟殺鐘高昧,獻上咸陽,則自然無事矣。」信曰:「鐘離昧乃我數十年故舊,何忍殺之?」何曰:「足下若重友道而輕國法,禍不旋踵矣!」信曰:「大夫之言是也,容吾思之!」
14 於是韓信複與隨何飲數杯,相別而出。韓信急到後花園小閣中,見鐘離昧,具道前事,昧曰:「將軍將何以處我?」信曰:「惟遵國法,將子首級獻上咸陽,庶我無禍矣。」昧曰:「我若存,漢王尚不敢害將軍;我若亡,漢王必隨手殺將軍矣!」信沉吟不決,遂有不殺昧之意。隨何住數日,見無動靜,即密差人馳書回報帝,遂辭信赴邯州而去。
15 且說帝早朝畢,正與眾臣議事,忽左右來報,有一人告譏密事見帝:帝召相見·其人近前即奏曰:「韓信自封楚之後,奪民田以葬父母,陳兵馬以擾郡縣,隱藏楚亡將鐘離昧,不行出首,久懷異志,實欲謀叛。臣體訪的實,星夜飛報陛下。請陛下急早圖之!」帝聞奏,召陳平等曰:「韓信侍功妄作,此時本欲據齊,以圖大事,後因改封於楚,心實怨謗,今觀隱鐘離昧,不行投首,愈見有謀叛之意。」眾臣聞帝言,各奮然要領兵往擊之,陳平因進言曰:「不可!韓信非他將可比,所居之地,正當淮蔡之衝,帶甲數十萬,倘一生變,其勢不可當,豈特項王之強而已哉?汝諸將一時不平之氣,欲與韓信爭衡,吾知不戰則已,戰必取敗。」帝曰:「如先生之言,當可以處之?」平曰:「以臣愚見,韓情當以智擒,不可以力取。」帝曰:「其智安在?」平曰:「臣有一計,不動干戈,使韓信束手就擒,陛下自然銷將來之患。」不知其計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16 第八十八回 漢高帝偽游雲夢
17 卻說帝問計於平,平曰:「韓信變詐百出,人不可測。以臣愚見,惟陛下偽游雲夢,可以擒信耳。蓋古者天子四時巡狩,隨東西南北,各有所適,以觀民風,陛下命駕出游雲夢,會諸侯於東楚西界,傳制有出巡而不至者,命將統兵代之。韓信聞陛下駕幸東楚,必出郊侯駕,待渴見之時,即便令武士擒之。此特一人之力耳,不尤勝於諸將勞師動眾,然後以決勝負耶?」帝聞平言甚喜,乃降詔告東路諸侯:「朕於庚於六年冬十二月,駕幸雲夢,會諸侯,以省方觀民,欲採四方風俗著為令典,以示天下。如有不至者,命將統兵征之。」帝同文武群臣,出離咸陽,至陳蔡,英布、彭越等自東路迎接漢帝不題。
18 有韓信聞帝詔旨,與左右計議曰:「前日隨何傳說漢帝知我隱藏鐘離昧,有人讒言害我,欲殺鐘高昧以塞人口,我念鐘離昧乃故舊,不忍加害。不意帝出游雲夢,倘知我隱藏鐘離昧,決疑我有他意。不若還依隨何之言,殺昧以見帝,庶解帝疑,而塞人言也。」於是到後花園見鐘離昧,備說:「漢帝出游雲夢,恐知汝在我處,決疑我與汝交通,不惟無益於汝,亦無益於我。今欲殺子以獻於帝前,以釋我罪,此出於不得已也,汝亦不可怨恨。」昧曰:「將軍不可自誤!今日殺吾,不日即隨手殺將軍:前日之言,非給將軍也。」信曰:「寧帝負我,我決殺汝,以表我無叛心也。」昧乃大罵曰:「胯夫何乃無情如此!全不念我昔日之義!恨我不見汝死之日耳!」遂引刀自刎而死。
19 卻說鐘離昧自殺,韓信遂將昧首,前來雲夢見帝,帝曰:「鐘高昧隱藏許久;見我出游雲夢,事機已露,然後來見,非汝本心殺昧也。」喝令武士將韓信縛了。韓信大叫稱屈,帝口:「汝如何稱屈?」信曰:「臣乃陛下開國功臣,無罪而縛之,這不是冤屈?」帝曰:「汝葬父母而侵奪民田,使百姓敢怒而不敢言,怨聲載道,非所以藩屏王家,其罪一也;無事陳兵出入,以示威武,使四方見之者莫不寒心,其罪二也;鐘離昧為楚臣,爾無故隱藏在家,意圖為心腹爪牙,其罪三也。有此三罪,反狀已露,以此縛汝,汝複何說?」信曰:「葬父母,陳兵出入,隱藏鐘離昧,三事皆有分解。臣昔布衣時最貧窘,父母死無葬地,偷殯於他人地上。今受封王爵,正欲榮顯父母,遂起造墳墓。相鄰民地,修築牆垣,未免少為侵占,臣初不知,非敢有意侵奪之也。陳兵出入,非敢無事擾民,蓋為陛下初得天下,楚之餘孽尚在,若不示其威武,則人心不知畏懼,恐複生亂。臣時常領兵出巡,正欲與陛下除殘賊,以安地方耳。鐘離昧與臣舊交甚厚,臣在楚時,項王屢欲殺臣,深得昧救兔,臣不敢背德,以此隱留在家,正欲面見陛下,開陳其賢,欲期留用。今聞陛下聽信讒謗,遂不得已殺之,投見陛下,臣無他意,何為有罪?」帝曰:「汝昔日伐齊,不顧酈生說降之功,必欲矯詔得齊,而求假王,汝意已有擅專之僭;後我被楚兵圍困成皋,屢次求救,汝坐觀勝負,略無救援之意;既改封於楚,終日怏怏不樂,汝心反複不定,終必作亂,今我出巡雲夢,知汝必來相見,就擒之,汝有何說?」信聞帝言,長嘆曰:「誠如人言,『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帝聞信言,尚猶豫不決,遂收楚王印。仍縛於車後。
20 帝車駕行至雲夢,離三十里,天色已晚,帝下車,乘白龍馬,按轡行到一大林。方入林,忽龍馬咆哮,想林中必有刺客,即令樊噲帶百人入林探看。噲入林搜看,見一壯士,年近三十,挽弓帶箭,藏於林中,噲即捉住見帝。帝曰:「汝何人?在此隱藏?」其人曰:「臣乃准陰一少年,蒙楚王韓信厚恩,昨聞陛下不知因何罪縛信,以此藏於林中,等信過,欲劫奪之耳。」帝曰:汝非劫信,實欲射我。幸賴龍馬示警,未遭汝害,若我誤入林中,必遭毒手矣!」令左右擊死,左右軍舉金瓜將壯士打死。韓信在車後,聞少年藏林中被害,甚悼惜。
21 於是帝車駕宿翟陽。次日啟行,過洛陽,抵關中。群臣朝見畢,大夫田肯上言曰:「陛下得韓信冶關中,以成不世之業,其功甚偉。乃聽人言,偽游三夢,械系信以歸,臣見之不敢諱。且關中乃秦形勝之國,帶山河之險,懸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勢便利,向下而臨請侯,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地東有琅琊、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渤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懸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此二國皆信之功,今陛下坐享秦土,他日皆封親子弟以為齊王,卻乃聽人言而欲誅信,臣以為陛下甚寡恩也!」帝曰:「大夫之言,誠為有理,但信久懷異志,恐終為亂,朕心不能無疑。」田肯曰:「陛下如疑信,但使住居咸陽,不假兵權,則自然無他慮矣。」帝從其言,即差人押韓信入內,當時釋放,複面諭曰:「將軍自背楚歸漢,朕築壇拜將,付以重任,朕待將軍不薄,後封齊改楚,受封王爵,報功之典,可謂甚厚。不意將軍乃蓄養楚臣,意在他圖。今系縛於此,本欲重處,念開國元勛,姑免其罪,仍封為淮陰侯,隨朝聽候,如果洗滌舊行,赤心報國,尚照王爵封賞,決不負將軍破楚之功!」韓信遂謝恩而出,悒鬱不樂,稱病不朝,責羞與蜂侯等同列也!
22 自此帝在咸陽無事,命叔孫通典禮,蕭何定律,立宗廟社稷,冊劉盈為太子,帝五日一朝太公,如家人父子之禮。太公左右家人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今帝雖為人子,乃天下之王,太公以一家論之,則為父子;以國家論之,則為君臣;豈可以人主而拜臣下耶?」太公始悟失禮,遂於一日帝朝見時,太公擁帚立於門側。帝見之大驚,急扶太公曰:「大人何乃行此禮耶?」太公曰:「帝,人主也,豈可以我一人,而亂天下之法?」於是帝命群臣,議尊大公為大上皇,頒詔曉告天下,詔曰:
23 人之至親,莫親於父子,故父有天下,傳歸於子,子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也。前日天下大亂,兵革並給,萬民苦殃,朕親披堅執銳,自率士卒,犯危難,平秦亂,立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也。諸候將軍群臣大夫,已立朕為皇帝,而太公未有號,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
24 群臣皆稱賀。帝設筵宴燕會群臣。
25 忽有大使來報:馬邑縣宰差人飛報消息,言說韓王姬信因匈奴攻急,遂帶本部人馬同謀反,侵占太原、白土、曼丘,臣王黃等議立故趙將趙利為王,聚兵三十萬,搶虜郡縣,民不安生,乞請陛下發兵剿除,帝聞奏,急召陳平等會議,有要調臨近兵馬會同截殺,又有要遣將徑往太原征討,眾人紛紛相議未定。帝曰:「汝等所見,未足以制服群凶,朕須親統大兵到彼,調取各路人馬攻擊,庶得直搗北地,使賊虜無複猖撅矣。」未知御駕親征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26 第八十九回 漢高帝兵困白登
27 卻說帝欲親征韓王,預先差十千戶前往太原白登等處,探聽虛實,帝隨後領精兵三十萬,大將樊哈、曹參、靳歙、盧綰等二十員,命蕭何守關中。卻說韓王姬信居晉陽,冒頓居代谷,兩處俱知帝差人探聽消息,卻將精壯人馬,井牛羊頭畜,俱存匿於山後,止將老弱士卒,贏瘦牛羊,顯露營外。十千戶見了,急回奏帝。時已住兵於趙城,即欲起兵前來。陳平等諫曰:「匈奴包藏詭譎,又兼姬信相與烏合,恐有變詐,仍須差的當人打聽的實,方可進兵。」帝曰:「冒頓、姬信之強,較之項羽六國為何如乎?」曰:「冒頓亦皆勁敵,不可輕易。」帝又差劉敬探看,敬去數日,回奏帝曰:「兩國相敵,正宜矜誇,乃見其所長。今冒頓屯兵之處,皆是贏瘦老弱之兵,惟見其所短,而未見其所長,此必是強而示之以弱也,故將奇兵勁卒隱藏於他處,而使老弱者顯露於外,欲陛下見而不以為強,倘不知而誤犯其境,必遭圍困。陛下當遣將哨探,果得的實,陛下然後進兵下遲。」帝叱之曰:「汝以舌口得官,今乃妄言強弱,阻吾軍情,使人心搖動,汝必受韓王私囑,故此惑吾耳!」遂命左右將劉敬械系於趙城,急傳旨著三軍拔寨起兵。
28 一日到平城,先著樊哈探看,果見冒頓人馬欠整,兵勢甚弱,屯兵於城北小松山,大約不過數萬,回奏,帝笑曰:「劉敬與北番相通,恐朕大兵親臨,遂回說有奇乓埋伏山後,欲朕按兵不動,彼卻夜遁遠去。看此偎鄙,真拉朽之易,吾何畏彼哉!」即揮動三軍,急趨進城,到中軍坐定,點押三軍已畢,將黃昏時候,只聽城外四邊衝天炮響,不知多少人馬,蓋地而來,帝急差人上城探看,回報周城一帶,前無番兵,與昔日楚兵大不相似,有百萬之勢,遠望數十里,俱人把相連不絕,帝聞報大驚曰:「悔不聽劉敬之言,果中此奸計!」召陳平曰:「孤城被圍,番兵勢重,為之奈何?」平曰:「番兵喜爭而樂鬥,臨陣之時,勇敢向前,我兵決然不可以力衝出,只可以奇兵惑之,庶出此重圍,不然恐難敵也。」帝曰:「計安在?」平近前附耳曰:「臣聞冒頓平日最寵愛閼氏,凡事悉聽閼氏主張,寸步不相高,冒頓不敢納別室,臣今帶一人,姓李名周,其人汲善畫工,連夜著此人畫一美人圖·五色裝怖,極其艷美;密令一二人付千金,私行買求番營左右,餘外再備金珠,並此圖轉與闊氏,冒頓若攻城緊急,就將此美人投獻,乞夫人轉道,閼氏若見此美人圖,恐冒頓納用奪寵,定勸冒頓退兵,待冒頓人馬一退,陛下統大兵而出,則可以脫此圍矣。」帝曰:「此計甚妙。」
29 於是陳平即使畫工,連夜畫成美人圖,遣的當一二人,身藏金珠,先密密出城,買求左右引入閼氏營,次後卻將金珠美人圖獻上。閼氏曰:「金珠我可收用,這美人圖要何用?」差人曰:「漢朝皇帝因見冒頓大王圍困甚急,願將此美人獻上,先將此圖與娘娘轉達,日後以為照應。」閼氏看罷圖,自思:「若漢家進此等美人來,冒頓定寵愛他,卻將我置於何處?不若著冒頓退乓,放漢天子回去,他定舍不得美人投獻,卻免此後患。」遂對差人曰:「你拜上漢天子,不必進美人來!吾明日就著大王退兵,不可教他勾惹大王。」差人曰:「若娘娘肯勸大王退 兵,漢天子年年與娘娘進貢,亦不肯將美人進來,著娘娘生氣。」於是閼氏至夜,謂冒頓曰:「漢天子今圍七日矣,許多人馬在內,不見動靜,此是天佑神助,非同小可;又有天下諸侯拱手歸服,不可圍困他。倘各處兵馬來救應,豈不惹起事來?你與我不得長久快活?」冒頓曰:「你也說得是,我明日就放他。」
30 次日韓王姬信聞冒頓有放帝之意,急過東營來會話,便說:「大王已將漢帝圍在城中,聞說今日要放他,卻是放虎歸山,終必有患。我又聞說漢帝差人獻美人圖引誘大王,卻密使夫人向大王方便,大王今日只可問他:要有美人,方許釋放;若無美人,仍舊圍城捉他,他決是無美人,不過假說以欺哄大王也。」冒頓從姬信之言,即差人城下答話,便說:「你漢家說有美人,如在城上獻出美人之面來,我大王便放漢天子出城;若是妄說,今日便著實用力攻打,決不放你。」城上人聞說,奏知漢帝,帝即召陳平曰:「冒頓要美人親看,方許放出城,此事如何?」平笑曰:「臣已算定冒頓決要美人看,臣前日已作木偶人,裝扮五色,穿好衣服,捱到近晚,恍惚於燈下獻出城上,使他見之,決放陛下出城矣。」帝王大喜,即著人回說:「美人今晚俱到城上,任大王看模樣揀取。」冒頓聞說甚喜,等到將晚,冒頓親到城下觀望城上,只見燈光之下列美女二十餘人,俱花容月貌,如天仙也,冒頓見之神魂蕩漾,即分付開放大路,放漢帝出城,即時帝同大小眾將,並人馬盡數衝圍而出,星夜前走;又令樊噲、曹參、周勃、王陵四將,領三萬人馬斷後,以防冒頓追兵。
31 冒頓待漢兵退之後,急上城取美女,燈光之下,近前觀看,卻是二十個木隅人,掩於城垛之傍,冒頓看了大怒,即遣大將王壙等追趕,才然前進來到三十里遠,卻被樊噲等四將,分頭衝出,王壙防有兵,被哈舉戟大喝一聲,遂將壙刺於馬下,番兵大敗奔潰。眾將不敢戀戰,隨撥轉人馬,回太原大路,趕上漢帝,一同趨趙城。
32 帝到城中,取出劉敬,即時釋放,慰諭之曰:「朕一時不聽汝之言,誤入白登,圍困七日,幾致敗事。幸賴陳平設計,逃歸出城。朕初被十人所誤,故有此行。」遂將十人拘來殺之,重賞劉敬,加封為建信侯。
33 次日,起兵南行,帝過曲逆縣見城垣壯麗,六街三市,人煙湊集,鄉村鎮店,相連不絕,因語左右曰:「壯哉,此曲逆縣也!吾行天下,惟見洛陽與是耳。」乃告陳平曰:「朕得卿,屢出奇計,皆成大功。今白登又賴卿之謀,得出重圍,就以地封卿為侯。」平曰:「非臣之能,乃陛下洪福,隨到自有暗助。」是日敕封陳平為曲逆侯,平叩謝恩。
34 帝大兵遠至長安,見蕭何治未央宮甚壯麗,乃怒曰:「天下方洶洶,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正當節用以示民儉可也;何乃制度過侈.以傷民財耶?」何曰:「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示威,且無令後世複有所加益也。」帝曰:「今宮室既成,朕豈敢以獨享?」即令左右迎請太上皇至未央前殿,大排筵宴。太上皇車駕幸臨,見其金碧輝映,殿閣崇高,洞府瑤他,亦不過是;又見水陸大備,笙笛節奏,錦衣花帽,列於階前;王公宰相,奔走堂下,心中歡悅,帝乃奉玉厄起,為太上皇壽曰:「始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兒之力;今邦之業,孰與仲多?」太上皇大笑曰:「尚不如也!」帝亦大笑,群臣皆呼萬歲,亦皆大笑。筵宴畢,帝同群臣送大上皇回宮。
35 次日,帝墓然想起韓信,因問左右曰:「近日韓信稱病不朝,朕思其平日之功,欲召一見。」隨令左右召韓信入朝相見。未知相見之時,有何話說?且看下回分解。
36 第九十回 張良從赤松子游
37 卻說帝思韓信,欲召相見,信聞,即入朝見帝,帝曰:「卿久不相見,朕甚思之,召欲一見耳。」信曰:「昔臣破楚之時,每十餘日,未得飽食,因積久成病,今無事閒居,舊病又舉發,臣亦仰思天顏,恨不能常常相見。」帝曰:「卿有疾當迎醫調治,不可遲緩。」信曰:「臣平日居家無事,便生疾病;苟多事之時,則無疾矣。」帝曰:「卿乃有用之才,故能幹濟事變,不可棄置耳。」又與從容論諸將何人可以禦敵?何人可以將兵?何人可以將兵之多,問人可以將兵之少,信一一陳說,皆中肯綮,帝甚喜。又問曰:「如我能將兵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兵十萬耳!」帝曰:「我與將軍何如?」信曰:「臣多多益香耳。」帝大笑:「多多益善,何乃為我擒也?」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能將帥,此臣所以為陛下擒也。且陛下乃天授,非人力所能及也。」帝聞信言,益喜,而心實疑忌,恐終為亂也,仍令私宅養病,而卒不大用。信辭帝回家,悶悶不語。
38 不說韓信閒居,卻說張良自韓王姬信謀叛之後,每托病閒居,終日闢穀。有人相見者,便說:「人生天地問,如白駒過隙,百年一瞬息耳!吾欲退處深山,修仙學道,為長生之計,一切功名,如浮雲往來,漠然無動於中。但今蒙帝眷顧,未忍舍去,其實此心終不欲誇金紫,戀繁華,居高堂,列鼎食,而貪人間之富貴也!又況一身多病,血氣日衰,若不急早修養,恐他日精氣既耗,神下完體,雖欲藏修,亦無及矣!」左右亦將此言時常奏帝,帝以此每見良稱疾不朝,心不甚疑。一日,帝因探之曰:」朕自先生之教,累建大功,欲以大國封之,以報先生也。」良曰:「臣始從陛下入關,言聽計從,多偶中,殆亦大授,非臣之能也。今封臣為留侯,此布衣之極,於臣足矣。顧受封之後,已領陛下洪恩,即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導引不食,為長生計耳,如金紫輝映,玉食滿前,人所深願而不可得;但臣弱體多病,實不堪此滎貴,非敢負聖恩也。」帝見良辭意懇切,遂准養疾,仍令一月一入朝,就居咸陽僻靜之處。
39 良自稱病之後,杜門謝客,修真養性,一月止隨群臣朝參一次;退朝之後,凡百不動於心。一日,良閒居,有子張闢疆進言曰:「阿翁今為帝師,累建大功,位至三公,正當玉食萬鐘,安享富貴,與國咸休,為萬代元勛,亦非過分。何乃杜門謝客,居此寂寥之地,甘受清若,其意何謂?」良曰:」是非爾所知也!世之貪富貴者,樂功名之既成,喜榮華之眩目,享崇坐高,一呼百諾,妻妥滿前,笙簧盈耳,遂謂平生之志,此為極矣。豈知位極人臣,天下所忌,處高未有不危,處滿未有不溢,君疑其權重,天惡其太盈,投間抵隙者,得以用其心,起謗生讒者,得以乘其弊;一旦天顏動怒,眾口交攻,無計可挽,無地可逃,身既就戮,妻子為奴,富貴榮華,轉眼皆空矣,豈如我今日,靜觀雲水,笑傲江湖,醉裹乾坤,壺中日月,獨居一室,萬慮沉消;雖處寂寥之濱,而胸中快樂,雖甘黎藿之食,而物外逍遙,寵辱不驚,無關利害,閒來養老氏之玄虛,靜時觀萬物之自得,足以保身惜命,以樂天年,使爾等安居常業,永為良臣,不亦愈於春花之富貴乎?」闢疆拜伏曰:「今日始悟阿翁闢穀之意,乃明哲保身之說也。」
40 後張良每閒出游,往穀城之東,忽見黃石一片,乃悟曰:「昔圮上老人曾說:『他日穀城遇黃石一片,即我也。』今日果見黃石,則前日之言應矣。」因俯伏向石而拜,遂建祠以祀之。
41 不說張良導引闢谷,修真養性。卻說單于因帝以美人計哄誘出圍,遂糾合大勢人馬,侵擾邊庭,搶擄郡縣,屢有飛報奏帝,帝甚患之。劉敬進言曰:「陛下初定天下,士卒疲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誠能以適長公主妻之,彼必慕以為閼氏,他日生子,必為太子,冒頓在,固為子婿,冒頓死,則外孫為單于,豈聞外孫與外祖抗禮者哉?」帝曰:「堂堂中國,奄有四海,況兵甲尚強,國勢不弱,再無他策以禦外敵,乃以我公主而為腥臊犬羊之配,是何道理?使諸侯聞之,不亦恥笑寡人乎?」敬曰:「白登之圍,陛下所親見,況數年以來,與楚七十餘戰,百姓殺傷者,不知幾百萬,陛下今為天下之主,當以民命為重,何苦終日興師動眾,以疲天下,則百姓何所望乎?今日請和,雖屈一時,實為天下百姓,且陛下不欲以親公主妻之,急令人秘密取庶人之女,藏於宮中,假為公主,臣即為使,齎詔奉公主前與講和,使彼罷兵休爭,陛下無北顧之憂,豈不為長遠乎?」帝從其言,即令劉齎詔奉假公主前往太原與冒頓講和。
42 一日,劉敬到太原,先差人與冒頓答話,備說漢帝以公主為妻,結為婚姻,盟約為親,誓不相侵,冒頓聞說甚喜,即出城迎接詔書,請劉敬入城,先將公主安歇於公館,冒頓與敬相見,開讀詔曰:
43 五帝相禪而道隆,三王德盛而服遠;中外雖殊,咸歸正統。茲者冒頓兵入太原,侵擾土士,跋扈罔恭,似非革命。昔者白登之圍,誤中詭計,今已明章紀過,振赫王師,張皇北伐,欲雪前憤,群臣屢叩闕上言,勸朕講和,複前日美人之盟,結胡越一家之好,仍封爾為單于王,以長公主配爾為後,永結絲籮,百世不逾。詔書到日.勿違朕命。故茲詔示。
44 冒頓讀詔書,望南叩首拜伏。即差人領胡樂番姬,導引公主入內,置酒款待。自此冒頓遂與漢和親,皆敬之力也。
45 卻說劉敬和親畢,回朝見帝,帝大喜,重賞劉敬。敬因言:「秦中新殘破,地饒民少,況又北近胡虜,東有六國強族,一旦有變,陛下亦未得高枕而臥也。願遷徙齊、楚、燕,趙、韓、魏之後,及豪傑名家,開墾肥田,住居關中,無事以備羌胡,有事可以東証,此強本之術,長久之策。」帝曰:「善!」於是徙六國之後,並諸豪傑十萬餘口。
46 是時關中無事,帝每輟朝,寵幸戚姬,又見所生趙王如意,年已漸長,資性聰敏;見太子盈柔弱,欲廢之,要立趙王如意為太子。遂與諸大臣商議,群臣皆諫諍,數日不決,時有上大夫周昌執笏上殿,大叫曰:「不可不可!陛下此舉,乃取亂之道也!」眾人大驚。不知周昌如何諫帝?且看下回分解。
47 第九十一回 陳豨監趙代謀叛
48 卻說帝欲廢太子。群臣力諍不能決。周昌執笏上殿,面折廷諍曰:「臣口不能言,然臣已預知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實決不奉詔:「帝遂大笑,知昌為忠,乃從其言而罷。帝入宮,備將群臣之言,告知戚姬,姬曰:「陛下如肯憐愛如意,不在一時,後日徐徐圖之。」帝曰:「愛卿之方是也。」
49 卻說趙代郡守差人飛報,大勢番兵搶擄代州,人民逃竄,郡縣不能御,若不急為剿捕,恐趙之地亦下能保。一日之間有三五來報。帝急出朝召群臣計議,陳平曰:「當此之時,英、彭各建都梁楚,一時不可遽到。韓信致仕,又無兵權,亦不可用,惟相國豨足智多謀,武勇出眾,可堪為將,其餘不足以御番軍也。」帝即召陳豨撫之曰:「朕久於兵馬,倦於遠行。今番兵侵擾代州,聲頗大,特差汝統十萬精兵,就將韓信所制兵器,付汝管領征進,代朕一行。汝當用心!征討成功之後,就封汝為代王。」 豨曰:「臣奉陛下詔命,敢不策勵前進?但兵馬尚少,恐不足以御番兵:」帝曰:「付汝符印,所到之處,如兵馬短少,可行文移調取,亦足為用也。」
50 豨領帝命,即辭帝領兵十萬,赴代州征番。因過韓信私宅,豨想:「我平日受韓信恩德,又蒙指教兵法,至今不能忘,我就一見,以求良策。」隨將兵駐扎城外,遂領數十從人,來見韓信。各施禮畢。豨曰:「臣奉帝命,領兵前往代州征番。仰公之盛德,敬來一見,欲求良策,以為破番之計。」信就留豨小飲數杯,以手相挈,避退左右。因長嘆曰:」今君征番成功之後,與我破楚孰為大小?」豨曰:「破番之功,一小國耳;破楚之功,乃萬世之功也。豈敢論大小哉?」信曰:「我以如此大功,一旦廢置不用;君若破番奏凱,朝為王公,暮則匹夫,就如我今日樣子也!」豨曰:「必如尊公,有何指示?」信曰:「君所居,天下兵精之處也,況君又為主上親信之幸臣也,人言君叛,主上決不信;若有傳報疊至,主上必怒,而就往征之,我卻為君從中起兩勢夾攻,天下可圖也。乘此可為之時,不可自夫!」豨曰:「謹奉尊公之教。」二人相別議定而去。
51 陳豨至城外領兵啟行,一日大兵到趙代,陳豨分付安營,且未可輕動,待我探看番兵虛實,然後方好進兵。諸將各扎住營寨。陳豨差人扮作番人去緝訪,差人去數日,回複陳豨說道:「番兵有四個大營。每營有五萬人,番王在代州城外,另立一老營,約有三萬人馬;沿四營之外,又有騎兵百萬巡哨,遍山滿谷,通是番兵,聲勢甚大。如今番王手下,有一大將名叫哈廷赤,使一柄大斧,有萬夫不當之勇。無帥若先制服於此人,番兵自然遠遁矣。」陳豨聞差人之言,甚喜,重賞差人。隨令部將劉武、李德、陳產、楚招等眾將近前曰:「番兵勢重,不可力敵,當以智取,爾諸將當如此如此,方得取勝。」諸將得令,各領兵而去。
52 次日陳豨領乓出陣,搦番兵交戰。番王一馬當先,與陳豨答話。王曰:「爾漢主與冒頓講和,又將公主與他為妻,爾漢王怕他,我的人馬又多,偏不得漢主一些兒便宜!我今統兵來要與漢王對敵,你是無名小將,我不與你我戰。」陳豨大怒曰:「我漢主是天朝皇帝,如何與你番奴相見。」陳豨就舉刀直取番王,番王背後惱犯了一員大將,舉斧徑出陣前,與陳豨交戰。二馬相交,兵器並舉,一往一來,一衝一撞,呀至二十回合,陳豨虛掩一槍,往南落荒而走,番將不舍,拍馬隨後追趕。走了十里遠,只見前面一座高山,山下一道大溪,陳豨策馬過溪,番王人馬亦追趕過溪。初時溪水尚淺,番兵過後,不覺溪水洶湧,溪下浪勢泛漲,阻其歸路。番將急欲勒兵退時,前面高山,後邊深溪,遂將人馬夾在中間。陳豨在高阜處放起一炮響,山谷兩邊。閃出兩枝精兵來,鼓噪近前,箭如飛蝗,無處藏躲。番將策馬,欲上前來戰陳豨,被山上一擂木打來,正中番將馬腿,巴番將撞下馬來,因從上而下,番將遂死於亂石之下,此番將正是哈廷赤也。
53 番王隨後領番兵策應,來到溪邊,見水勢甚大,遠望番兵在山下,被漢兵追殺,不得過溪救應,只在溪邊叫苦,才然末了,番卒來報:「漢兵窺大王領兵來策應,隨有兩枝人馬,將老營打壞,把糧車盡數燒毀。四營人馬,見老營火起,正要來救。漢兵一衝,首尾不能相顧,殺得七斷八續,各自四散,不知去向。」番王聽說,不敢回營,徑領本部人馬,複投北番大路而去。
54 陳豨見番王退去,知番營已中計,遂■士,仍將溪口用石填住。不一時,水勢仍舊細流,漢兵遂過溪。諸將同到大營,各報功次,大獲全勝,此是陳豨用計破番兵四十萬。
55 次日進城,大設筵會,款待諸將,酒至半酣,陳豨執盞告諸將曰:「番兵大敗遠去,雖我之用智,實賴諸君贊助之力,所以成此大功。但漢帝可以同患難,不可以共太平,就如韓信五年血戰,十大奇功,如今廢置不用,尚每欲尋事謀害;我等些個功勛,豈敢望封候建節?以我愚見,不如駐兵於此,阻其要害,聚草屯糧,招集豪傑。各相戮力,以圖天下。況漢主春秋漸高,厭於兵馬,縱諸將統兵而來,料非韓元帥之匹。吾亦不懼。倘王業既成,諸君封王爵,共享富貴,未審諸君以為何如?」諸將皆曰:「願從將軍之謀!」是年七月.陳豨傳檄約會王黃等諸將,各起兵策應,豨遂自立代王,劫掠趙代,郡縣逃竄,所過皆被殘壞。
56 有西魏王,知陳豨謀叛,具表飛報入長安。帝覽表大驚,即召蕭何、陳平等問曰:「 陳豨朕待之不薄,如何謀叛?」蕭何曰:「陳豨素有謀略,兼武藝精熟,目下諸將,皆不足以御之,惟英布、彭越,方是對手。當作急發詔,令二將領兵討豨,豨可擒也。」帝即草詔,差人催二處人馬討豨,一面差人往關東諸路,遣兵防守。
57 卻說韓信聞陳豨反,又聞帝草詔取英、彭二國人馬討豨,隨密寫書二封,差心腹左右星夜齎書,預先通報與淮南、大梁二國,著二國不可遣兵救應,英、彭二處見韓信書中備說:「我有大功,見今廢置不用,二公若應詔討豨,早擒豨,暮即殺二公矣,蓋漢主可以同憂患,不可以處太平,當憂患之時,則思重用;當太平之後,則思殺害。且豨之反,亦因見我廢置不用,今雖成功,還無濟也,故以趙代二處謀叛。二公若破豨之後,決生事謀害,豈能安居淮南、大梁而享富貴乎?信恐二公不悟。誤投陷井,所以星夜差人吐心露布,幸二公詳察,不可如我今日之悔!」英、彭二處得書,遂托病不至。
58 差人回奏漢帝,甚患之,即召蕭、陳以曰:「英、彭二王托病不來,奈何?」平曰:「陳豨謀叛,其說有三:豨平日最懼韓信,今知信已罷閒,其餘諸將非豨之對,豨遂自恃才能,再無他慮,所以謀反,一也;又以陛下久於兵馬,不欲親自征討,乘此厭怠,遂放心肆,所以謀反,二也;趙代乃精兵之處,易於發動,所以謀反,三也。今陛下不恤遠征,且暫命蕭何與臣同娘娘守關中,親統大兵,以周勃、王陵為先鋒,以樊噲、灌嬰為左右翼,以曹參、夏侯嬰為救應,使天威下臨,群凶懾膽,方能取勝,且使天下諸候畏服。不然,徒廢兵馬,豈能以致勝乎?」帝曰:「此論實善耳!」
59 於是點四十萬大兵,命周勃、王陵為先鋒,領精兵十萬,先發行,帝入內,呂后迎接人宮,設御宴為帝壽,帝曰:「今陳稀謀反,侵占趙代,自稱為王。發詔取英、彭二王,托病不來。在朝諸侯,非豨之對,朕欲領兵親怔,又患韓信廢置於此,久懷異志,恐倡兵中起,與陳稀為應,其勢可優。煩御妻權國,早晚有緩急,當與蕭何計謀,如畫策定計,有陳平可與謀也,朕此去,料陳稀無能為也!」後曰:」陛下不必憂慮。韓信當日有兵權,似難制服,今閒居獨處,一匹夫耳!何足為患?」倘陛下有命,管教片時著韓信就擒,審有反狀,殺之亦下難也。陛下又何患焉?」帝甚喜,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60 第九十二回 漢高帝邯鄲駐馬
61 卻說帝與呂后,一夜商議停當,次日,召蕭何上殿諭之曰:「朕今統兵前往趙代討陳豨,關中無人管理,卿乃開國元勛,當朝故老,特命卿與娘娘權國,凡有籌畫,仍與陳平計議,凡一應大小國事,卿須明心裁處。無負委托!」蕭何叩首曰:「臣敢不竭盡駑力,以圖補報?惟乞陛下早奏凱旋,以慰臣民之望!」於是帝駕啟行,大小文武群臣送漢帝出城。自此呂后與蕭丞相權國。
62 帝一日大兵至邯鄲,入城下營,帝坐中軍,諸將列左右,臨近郡縣,俱來朝見,帝問曰:「陳豨見今屯兵何處?有多少人馬,為將佐者幾人?」郡具奏曰:「陳豨屯兵曲陽,本部人馬並各處糾合散軍,共五十餘萬,為將注言有劉武等二十餘人,各郡縣皆望天兵下臨,以救民水人,臣等聞陛下車駕親証.急來朝見,如大旱之望雲霓也。」帝大喜,顧謂群臣曰:「此邯鄲乃中州總路,陳豨不據邯鄲而阻漳河,卻乃屯兵曲陽,可見識見淺近,又兼糾合疲散之卒,終無能力電。諸將且據兵在此,急令周昌遍於郎鄲臨近郡縣,挑選數人,以為鄉道。」
63 周昌去數日,選取四壯士十見帝:帝方在帳中飲酒,忽見昌領四壯士來,帝醉而嫚罵曰:「汝輩敢為我前驅作鄉導耶?」四壯士曰:「陛下天兵遠來,其勢雖銳,而未諳地利,不可輕進;必須臣等深入重地,探其虛實,陛下知彼深淺,然後干戈一指,必克全勝。」帝又罵曰:「汝等雖善為唇舌,恐非真見。」壯上曰:「陛下天威咫尺,豈敢欺誑?」帝即與四人俱授千年之職,又重加賞賜,四人欣躍而出。左右曰:「四壯土未見寸功,陛下一旦懼授重職,又重加賞者。何也?」帝曰:「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倘四人果如其言,與朕探知虛買,即為軍功。況朕前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計惟邯鄲中兵耳,吾何惜四千戶而下以慰趙子弟耶?賞一人而眾人勸,吾之用兵,非爾等所知也。」左右拜伏曰:「陛下聽見乃天授,誠非臣等所知也。」於是四壯士各裝為代民,前到曲陽探聽陳豨虛實。四人去數日,回至邯鄲,見帝曰:「陳豨稀所用將佐,皆商賈之人,極貪金帛。陛下肯捐數百斤金,買求左右,使各不用命,則豨必就擒矣。」帝大喜,乃重賞四千戶去訖。召群臣問曰:「誰人與朕詐入陳稀豨營,賄買諸將佐,就打聽消息,使彼內應?豨不等戰而自亂矣。」帳下一人出班曰:「臣願往!」帝視之,乃中大夫隨何也,帝曰:「卿若去,朕無憂矣。」隨何領金百斤,帶數從人,先具書一封,詐言帝招安納降,徑到豨營,傳說帝遣大夫隨何下書招撫納降;豨曰:「隨何乃說客,此書必是詐也。」即命左右請何入。問與豨相見行君臣禮,豨曰:」大夫與豨,一殿侍臣,為何問行此大禮?」 何曰:「足下統兵百萬。震鎮二國。與帝爭雄,以圖天下,豈敢抗禮以試利刃耶?」豨笑曰:「大夫言過矣:豨今據兵於此,實出不得已耳,蓋因漢主猜疑忌刻,忘人大功,難與共享富貴,所以有此舉也,但不知大夫此行,有何見諭?」何曰:「臣奉帝命招撫,足下欲罷兵息爭,就封足下為代王,不知足下之意,以為何如?」豨看書畢,知帝乃詐,計若納降,必受擒矣。因揚言曰:「漢主既統大兵前來,未與豨交戰,如何便差大夫下書招撫,恐非實意!」何曰:「主上初來,實欲與足下交戰,以決勝負。今因左右計議,以全軍為上。破軍次之;全國為上,破國次之;今差何與足下招撫者,正欲全軍全國以安民命,非有他也。足下若不納降,臣即辭回見帝,亦不敢強。」豨曰:「豨與韓信功勞大小如何?,韓信實無反狀,尚偽游雲夢被擒;我歸降,帝必疑我尤有過於韓信,豨實下敢奉命,幸以此言回複漢王。」隨何故意與豨俄延半日,從人俱已將金買囑將佐,諸將佐得金甚喜,隨何徐徐與豨相別回營,見帝,具將前事奏知帝。
64 次日親領兵出陣,與豨答話,豨見帝,馬上欠身而言曰:「陛下春秋漸高,何苦親身以冒矢石耶?」帝曰:「朕未嘗負汝,汝何謀叛?」豨曰:「陛下誅戮功臣,殘忍少恩,踵亡秦之法,效項羽所為,臣何為不反?」帝大怒,回顧諸將曰:「何人殺此逆賊?」樊噲、周勃二馬徑出到陣前,與豨交戰,戰三十回,令王陵、周昌二將並力來攻,陳豨大敗,領人馬望南逃走,指望劉武等救應。劉武等被隨何以金買囑,俱無心救應,各拔寨四散奔走,帝見豨兵錯亂,急令大勢人馬掩殺追趕,將三十里遠,只見前面旗幟整齊,隊伍下亂,卻是另立一大寨,四門俱列戰車,周圍設下鹿角,中軍一聲炮響,四門俱開,人馬蜂擁而來。陳豨卻回馬當先,反衝殺漢兵,漢兵大勢已行動,急難收煞,被陳豨大殺一陣,帝後哨人馬已到,急扎住營寨,分頭遣兵救應,豨兵方退後,此時天色已晚,兩家俱各收兵,帝傳令今日人馬雖疲倦,不可安寢,須防劫寨。諸將得令,各自預備。
65 卻說陳豨回到營坐定,召劉武等責之曰:「汝等未與交戰,便四散奔走,幸賴我預設下這老營,以防追兵,若無此營,我兵決大敗矣,汝等若再退弓,決以軍法從事。」諸將惶恐無地,各退帳後安歇。一夜無事。
66 次日帝升帳,諸將列於左右,王陵進言曰:「陳豨用兵皆模仿韓信,觀昨日預設營陣,預有調度,據今與之交戰,恐難取勝,況又糧草不敷,以臣愚見,且退兵據住邯鄲,再調各路人馬。盡力與彼決一勝負,料天威所臨,非豨所能及也。」帝曰:「恐我兵一退,豨兵追襲,反致取敗。」陵曰:「今日且按兵不動,待曉徐徐退去,卻著兩枝精兵埋伏於左右,彼若追趕,兩路人馬衝出,彼必大敗,料豨善於用兵,我兵若退,彼決不敢追趕。」帝曰:「善!」於是延到將晚時,帝分付三軍,各飽皈後准備行李,銜枚啟行。著樊噲、王陵、周勃、灌嬰四將,分為二枝,埋伏莊左右,其餘人馬,盡數隨帝回邯鄲。
67 有人飛報與陳稀,陳稀召諸將曰:「此帝屯兵於此,不便於戰陣,又且糧草或不敷,想退兵於邯鄲,調各路人馬。與吾決戰。」諸將曰:「臣等正好追殺。」豨曰:「帝久於戰陣,深有謀略,左右必有埋伏,汝若追趕,必遭衝擊,不可追趕。」即差人探聽,左右果有重兵埋伏,諸將皆服。帝人馬徐徐回邯鄲,樊咕等四將見無追兵,亦各退回,自此兩家各相拒下戰。
68 卻說帝初大兵出長安之時,韓信稱病,不隨帝出証,後打聽稀屯兵曲陽,乃默思陳豨當拒邯鄲,阻漳河為上策,豈可屯兵曲陽?帝據住邯鄲,豨必敗矣,陰使心腹人寫書與豨,令遣將領精兵抄小路徑攻長安,我卻從中起事,使帝首尾不能相應,必獲全勝。書去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69 第九十三回 呂后未央斬韓信
70 卻說心腹人出城,有信家僕謝公著,設酒送行,兩人飲酒,不覺沉醉。公著相辭,至晚回,信怒曰:「一日不見汝,不知幹甚事?」公著帶酒觸言曰:「我又不會與外國通情,緣何幹甚事?」信聞言大驚,便著左右扶公著人房內安歇。自思:「此人既知此事,不可留也,當殺之!」信入寢室,有夫人蘇氏問信曰:「謝公著緣何來晚,致使尊公動怒?』信曰:「公著言太無狀,吾欲殺之。」蘇氏曰:「公著帶酒口出妄言,豈可計較?待酒醒時間明,處置亦未遲,何必夜晚殺之,反致左右驚疑?」信曰:「夫人之言是也。」於是信就寢。卻說謝公著五更酒醒,其妻曰:「汝晚歸來,元帥甚怪你,你口出狂言,甚是無狀。」公著口:「我說甚言語?」妻曰:「你說『我又不會交通外國,緣何甚事』,元帥驚訝入內,晚間計議要殺你,你可急早逃走出去,庶免一死。」公著聞妻言,驚惶不已,便起來穿了衣服,預備行李,躲避在夾道傍,等候剛開宅門,側身而出。此時信尚未起。公著走城邊,欲出門,自思:「元帥家僕甚多,若知我逃走,決差人四下跟尋,如何得脫此性命?不若將此機密事往蕭何丞相告變,雖是害了他,我卻得保往性命。」公著遂轉過身徑到相府告變。蕭何連日正接得高帝手敕,分付用心防備韓信,如遇便當計較殺之,以除後患,蕭何領手敕奏知呂后,正無計可施。聞謝公著告變,急著進府,喚至前問之曰:「汝告變須要的實,不可輕易,若不實,汝亦難免其罪。」公著曰:「此事豈是小事?某亦不敢輕言。前日陳豨征番之時,實無反意,皆是韓侯勸陳豨反,以此陳豨一到趙代遂反,亦曾有書相通:昨日韓信又密寫一書,著家僕傳與陳豨,教遣將調兵,從小路來取長安,韓侯卻從中起,以為內叵。此事一毫不敢虛假,我因醉後露出話來,韓侯要殺我,被我逃走,徑作告變,如不實,甘當重罪!」蕭何聞公著之言,即引來見後,備說前事。後大驚曰:「韓信已實反矣!丞相作何計議?」何曰:「此事且按下不必題,就將公著暗藏於臣家,明日可密差人,往牢中揀一重犯,與陳豨模樣相似者斬首,假著人捷報,只說主上已得勝,殺了陳豨,將首級傳入長安,號令關中。群臣聞此,決來賀喜,韓信必然出朝,因而擒之,隨娘娘處置。」後曰:「此計甚妙。」即暗差人,牢中取一重犯來斬首,用匣盛了,一面著人來報捷,就傳諭中外。
71 眾群臣聞帝有捷音,皆入蕭相國府會議,明日入朝稱賀,丞相曰:「諸君須會齊,就約韓信一同人賀。韓信官原與諸君同,然不過暫時廢置,聞帝回朝,仍有加封之意,況韓信開國之功,帝常思念,豈終碌碌與眾人伍耶?」眾人聞何之言,亦來與信相約,就將蕭何之言告知韓信,信聞眾人言,亦自思蕭何必知端的,想帝回朝,必有加封之意,遂與眾人約齊,明日入賀。眾人辭出。
72 韓信入內庭見蘇夫人,備說帝有思念之意,明日須同眾人人朝稱賀,夫人曰:「前日帝遠行討陳豨,公托病不同行,一向又未得見呂后,今聞捷音至,卻去稱賀,呂后疑怪,恐至陷害。公當斟酌!」信曰:「若今不去朝見,帝早晚回朝如何相見?況蕭丞相在左右,定然維持,料亦無事。」夫人曰:「連日見公氣色不甚好,恐入朝或不利,公宜仔細!」信曰:「呂後一婦人耳!蕭何大識見,我已約定人,豈可失信?」
73 次日,韓信同群臣入朝稱賀畢,後曰:「群臣且出,著蕭丞相留淮陰侯入便殿後,有密事計議。」蕭何急下殿,留韓信入內。信方放步入宮,只見兩邊走出四五十武士,將信捉住,就綁縛於長樂殿下。韓信曰:「臣得何罪,娘娘縛臣?」後曰:「帝拜你為大將,後因有功封汝為齊王,改封楚王,聞汝謀反,出游雲夢,雖擒來,亦念汝有功,不曾加誅,又封汝為淮陰侯,帝未嘗負汝。汝何結連陳豨謀反?又差人往彼交通,著陳豨寇長安,汝卻為內應,如此設謀,天地鬼神所不容也!」信曰:「有何指實?」後曰:「汝家僕謝公著告變在此。」信曰:「此公著詐言,娘娘亦當詳察。」後曰:「帝破豨,營中已搜出汝親筆密書,陳豨已招認,汝尚敢口強!」信聞後言,低頭再不複辯,後將信綁縛未央宮鐘室,武士斬之。信臨死乃曰:「吾悔不用蒯徹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按史:大漢十一年九月十一日,斬韓信於未央宮長樂殿鐘室之下,盡夷其三族。是日大地昏暗,日月晦明,愁雲黑霧,一晝夜不散,長安滿城人盡皆嗟嘆:雖往來客商,無不悲滄,人言蕭何前日三薦登壇,何等重愛,今謝公著告變,亦當在呂后前陳說開國之功,可留他子孫,方是忠厚;反立謀擒信,及夷族之時,卒無一言勸止,何其不仁甚耶!
74 呂後斬韓信畢,命蕭何寫表並韓情首級,申奏帝知。後差陸賈齎表並信首級,飛馬馳報。一日,陸賈到邯鄲見帝,帝拆其表觀看,表曰:
75 大漢十一車九月,皇后呂雉上言:伏以刑以繩下,用彰邦國之典;法以敕眾,懋昭王者之威。仰惟皇帝陛下,神武布於萬方,威德加於四海,乃有淮陰侯韓信,既食漢祿,不守臣憲,輒生異志,頓改初心,交結陳豨,大肆謀反,家奴告變,實有顯跡。密從蕭何之請,明揭國法之公,斬首未央,夷其三族。傳報邯鄲,曉諭北伐,使陳豨以之喪膽,好宄為之消魂,天兵下臨,指日奏凱,臣妾不勝欣忭之至!
76 帝覽表甚喜,既而追思韓信十大功勞,心甚傷感,因謂左右諸將曰:「韓信始歸朕之時,蕭何屢次薦舉,朕拜為大將,其後累建大功,諸將不能及,乃天下奇才,雖古之名將,亦未為過也。朕解衣賜食,待之甚厚,豈可與陳豨交通,謀為不軌?亦心術太不良耳!後既殺之,朕甚悼惜,自此再無如信之能。」帝不覺淚下數行,左右亦皆泣涕,遂將信首級,傳布遠近,人人莫不嗟嘆。卻說陳豨正遣兵從小路會韓信攻取長安,兵未發行,忽聞人言:「韓信事已敗露,被呂後斬於未央宮,命陸賈齎表奏帝,就將首級傳至邯鄲,見今懸於轅門之外,曉示三軍。」陳豨聽罷,大叫一聲,氣倒在地,左右急近前扶救,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77 第九十四回 陸賈智調蒯文通
78 陳豨因聞韓信死,哭倒於地:左右諸將救起,陳豨曰:「我數年來,多得韓信之教,雖力異姓,實同骨肉。豈意今日為我遭此誅戮,一聞其死,不覺十分傷慟,又且我事不能濟矣!為之奈何?」諸將曰:「韓侯雖死,大王豈可自懈?我等願同大王殺上邯鄲,與漢王決個勝負!」陳豨曰:「且不必進兵,吾料一二日漢兵決來。不若只在此,預備交戰。」言未罷,有細作來報:「漢王統各處調來人馬,殺奔曲陽來,離此不上百里。我等徑飛馬來報,大王可作速准備。」陳豨分付諸將:「不可如前一敗,便先逃走。」諸將曰:「我等隨大王一同出陣,不必各分營寨,恐難救應。」豨曰:「汝等只分左右為羽翼,待我與彼交戰,汝卻兩路衝擊,彼兵自亂,可以取勝。」諸將得令,各分兩路伺候不題。
79 卻說帝屯兵日久,又各路人馬俱到,知陳豨見殺韓信,逆謀已露,決然無心固守,乘此機會,統兵徑赴曲陽。一日大兵抵曲陽,高城三十里下寨,帝傳令:「著樊噲、王陵二將,今夜各領精兵一萬,各銜枚暗投曲陽北路左右埋伏,待豨敗走,汝卻出此奇兵,可以擒豨,又命周勃、周昌二將,在營後待豨左右有救兵,可出此兵以御之。隨我諸將,光著灌嬰與豨對敵,正在酣戰之際,爾諸將拼力協攻,彼敗走,盡力追趕,決獲全勝。」諸將得令,各分付預備。
80 次日,灌嬰領兵出馬,與陳豨答話。陳豨一馬當先,大叫曰:「漢兵前日已大敗,尚不納降,乃敢複來送死?」灌嬰大罵:「逆賊自不知死,尚敢逞強?」舉刀迎面來劈:陳豨舉槍交還。二將鬥到二十回合,只見陳豨左右諸將急領兵衝殺來。這漢陣上周勃、周昌不待彼兵到來,亦各出精兵,奔前截殺,陳豨又鬥嬰不下,正躁急之際,漢兵又一齊拼力來協助殺來,陳豨如何抵敵得過?往北逃走。豨諸將見陳豨敗走,無心戀戰,亦各四散奔潰。帝率諸將合兵一處,盡力追殺。豨兵已知勢弱,各倒旗投降。劉武等諸將,俱被周勃、周昌等追殺,遂死亂軍之中。
81 陳豨正逃走中間,忽聽一聲炮響,樊啥、王陵二枝生力人馬突出,陳稀被漢兵追趕,正急元處躲避,一時措手不及,被樊噲一戟,刺於馬下:大勢漢兵俱到,見刺了陳豨,帝大喜,遂將首級傳去,懸於趙代二處,彼處知豨死,皆望風歸服。帝傳命:「如有投降者,免誅戮。」乃招撫各郡縣,趙代悉平。
82 帝車駕赴洛陽,呂後遠來迎接,帝相見甚喜,備間韓信臨死有話說?後曰:「信言悔不用蒯徹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帝問左右:「蒯徹乃何處人?」陳平曰:「蒯徹乃齊人,極有機變。韓信行兵時,寸步不相離。聞此人曾勸韓信以齊反,信不聽此人,遂佯狂於市。其人當以智取,若陛下以怯拘之,恐難力致,則必假為瘋狂而正矣。」帝即問左右:「誰人往齊國調蒯徹去?」言未畢,陸賈出班奏曰:「臣願往。」帝即命賈引十數從人,往齊國調蒯徹。
83 一日到齊,有郡守李顯接賈於驛中安歇,賈問:「蒯徹今在何處?」顯曰:「此人每自歌自笑,游蕩於街市中,人皆以為瘋魔,某嘗以禮相請,彼終不就,此等人主上問須用他?在著大夫遠來,恐徒勞神也!」賈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蒯徹之瘋狂,乃其詐也,汝可著一能言之土,與之飲酒,彼必歌笑狂飲;著其人如此如此誘引·待他痛哭之時,我卻有言語調他,他自然不敢瘋狂,管教他隨我見帝。」
84 李顯即選兩個能言之士,與了錢鈔,分付他如此如此,誘引蒯徹,待他哭時,向十字街請陸大夫相見。其人領命,即到市上見蒯徹散發狂笑,游行於市,且為之歌曰:
85 六國兼並兮,為秦所吞,內無豪傑兮,罔遺後昆,秦始自失兮。滅絕於楚,楚罔修政兮,屬之漢君,烏江逼項兮,伊誰之力?十大謀奇兮,豈能獨存?乃不自悟兮,尚思國爵,一朝遭烹兮,禍福無門。佯狂沉醉兮,且自昏昏。
86 歌罷向南而去。李顯的差人尾之於後,近前乃挽徹手,亦大笑不止曰:「我今與子亦病狂矣:願請入酒店中市沽三杯。」徹喜,亦隨二人入酒館,二人曰:「我今數日後海外邀游,不居人間,與世相違,不欲戀功名,貪官貴也。」徹見二人語言不凡,乃曰:「我之病狂,其意有在;汝之病狂,果何意那?」二人曰:「我之病狂,非子所知也。且與子飲酒,不必多言,恐為人所聞,則非病也。」徹見二人言甚蹊蹺,遂改容而正言曰:「二公決非等閒人,願求大名。」二人曰:「我二人原系趙國人,聞韓侯之賢,前隨楚地,日侍左右,言聽計從,遂為心腹。不意韓侯無故為家僕所誣,被呂後斬於未央,夷其三族,臨死之際,言不絕口,只說悔不聽蒯徹之言:我等見韓候屈死,恨不同為之死,遂棄功名,逃走於此,聞子狂歌於市,知其為蒯先生也,因與三杯,以敘衷曲。吾思韓侯十大功勛,為當代元臣,一旦被家僕所誣,死於陰人之手,子孫誅滅,一脈無留。豈意韓侯遭如此之苦!我二人想其儀容,念其恩意,想往日威振三齊,何等英雄,今翻為畫餅,豈不痛哉:豈不哀哉!」二人言罷,淚如雨下,感動砌徹心事,不覺捶胸跌腳,放聲大哭曰:「韓侯問不早悟耶?何不旱悟耶?乃至見殺,使我一身無主,我何以為生耶?」
87 正哭之間,忽見一人自外搶入,劈面揪住,便道:「你終日裝狂,今日卻漏出本相來也!,蒯徹嚇得面如土色,便問:」你是何人?」那人曰:「我是中大夫陸賈也。奉漢帝命,特來拿你」言未畢,只見郡守李顯,率領從人將徹縛住,就帶到公廳:陸賈親解其縛,以禮相接曰:「蒯先生不必如此佯狂,快整起衣冠,赴洛陽見帝去。方今四海一家,萬姓皆子,與其依信而空死,孰若舊帝而報忠,智者必能識時.賢者則能擇主,漢帝乃當代真命,以張良世世相韓,尚封侯為漢臣,況其他乎?先生當自思之!」蒯徹曰:「某佯狂許久,今被公倒說了我也。」遂整飭衣冠,預備行裝,隨陸賈赴洛陽見帝。
88 一日到洛陽,帝方與群臣議事,忽見陸賈引蒯徹來見,拜伏在地,帝曰:「此是問人?」賈曰:「乃齊人蒯徹也!」帝曰:「昔日汝曾教韓信反耶?」徹曰:「然:是臣教情反也。秦夫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捷足者完得焉,跖之犬吠堯,堯非不仁,犬故吠非其主:當是之時,臣惟知有韓信,而不知有陛下也。若信果聽臣言,豈有今日?信今既死,臣亦不獨生,陛上如欲烹臣,臣即就死,亦不敢避。」帝笑謂左右曰:「徹之言亦信之忠臣也,波各為其主耳。朕今即釋汝之罪,授汝以官,汝以為例如?」徹曰:「官非臣所願也,惟願陛下念信平定天下之功,乞將信首,付臣葬於淮陰,仍乞封為楚王,放臣與信守墳墓,以終餘年。此萬代帝王之德,陛下可以衍億世之洪基於無窮也。」帝曰:「賢哉蒯徹也!」即日將信首級付蒯徹,仍傳命有司造信墳,仍封為楚王,蒯徹不授官,任其閒散快活。
89 卻說帝仍同長安,蕭何奉文武群臣接見,帝大設筵宴犒賞軍士。忽有左右來報:「朝門外有告機密事,伺候投見。」帝曰:「陳豨事方定,又有告變者投見。傳命著進來!」其人入內見帝,道出這個人來,未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90 第九十五回 慄布洛陽哭彭越
91 卻說來報機密者。乃梁太僕也。太僕因彭越醉後辱罵,歸家忿恨曰:「我本與越同為漢臣,彼因僥幸成功,帝封為梁王。今倚勢王爵,累次辱我,況我又無家小,不若長安告變,使他王爵不能自保。」當夜收拾行裝,徑赴長安告變:帝問曰:「汝是何處人,告甚機變?」太僕曰:「臣雖事梁,實為漢臣,昨因見梁王招集軍馬,指日欲以梁地謀反。其反狀一也;前日陛下征陳豨,徵兵協助,彼又托病不來,其反狀二也;昨聞韓信死,哭之甚痛,就欲整率三軍,早晚發行,其反狀三也。臣為漢臣,見彼謀反,臣特來告變。」帝聞太僕之言,急召平等商議。平曰:「彭越見帝誅了韓信。所以謀反。今可差一的當人。奉命宣召。如來則無反志,但廢置可也:如不來則謀反必矣。然後遣兵征討,則師出有名也。」帝複命陸賈前赴大梁召越。
92 賈領帝命至梁見越。越與賈相見。問曰:「大夫此來為何?」賈曰:「梁太僕告帝,王有異志,語言錯亂,前後不對,主上疑彼與王有隙,故托此告變,即監候,欲召王與彼面對,且就與一見,以敘君臣之好。」越曰:「此人一向政事俱廢,我因辱罵,彼遂逃走,赴長安告變,既主上召我,我即奉命到長安與彼面對,凡事須要指實,豈可憑一面之辭,便陷人於不義耶?」賈曰:「王之所見甚高。」當日彭越置筵宴款待陸賈。
93 次日,預備人馬啟行,有大夫扈輒諫曰:「大王不可去,去則有禍:前日擒韓信便是這樣子,漢帝可以同患難,不可同富貴,大王若去,則必有韓信之難,王切不可去!」越曰:「韓信有罪,我無罪;我若不去,則太僕之言,似為著實,主上以我為真反矣!」扈輒曰:「功高者必忌,位極者必疑,王之功高矣,王之位極矣,主上正在疑忌之間,王雖無反狀,而此去必尋事陷害,性命難保也!」越聞輒言,沉吟不語。賈曰:「扈大夫之言,不過目前之計耳,今日王若不去,帝必統大兵親來征討,王比陳豨如何?陳豨足智多謀,雄兵五十萬,又占在趙代二國,尚不能取勝,況梁地素畏帝威,帝若一臨其地,郡縣歸眼,王豈能獨立耶?」說得那彭越閉口不言,遂決意與賈啟行,梁國父老人等,送越出城。才然前行,只見扈輒懸門而諫,越見之,即令人解輒下城,越曰:「大夫何又如此苦諫?」輒曰:「臣今有倒懸之苦,王見而救之;王此去必有倒懸之危,誰與王救之,臣今不欲大王如韓侯悔蒯徹之言也:」越謝曰:「大夫之言,雖力確論,但我此心只欲見帝,故大夫之言雖善,其如我之不聽何?」遂與賈徑自長行。扈輒號泣而回。
94 卻說越一日見帝,帝出巡洛陽,聞越至,召入內相見。帝怒曰:「昔破陳豨之時征汝,汝何不至?」越曰:「臣實有病,非敢抗違。」帝曰:「今太僕告汝謀反,汝有何說?」越曰:此人不能理事,累被臣之辱,因是懷恨,故以詐言誣害:陛下明見萬里,當審其詐,勿為小人所欺也。」帝命御史台勘問,尚未報,忽有一人於朝問外要見帝,左右不敢隱,奏知帝,帝傳命著其人進內。帝曰:「汝何人也?」其人曰:「臣乃梁大夫扈輒也。」帝曰:「汝來何說?」輒曰:「陛下受困滎陽,若非梁王絕楚糧道,主上豈有今日,梁王累有大功,今陛下聽一時無稽之言,遂殺有功之臣,恐天下人人自危也!」帝意少回:扈輒尚立於帝前不退:帝曰:「本欲殺越,但因爾之言有理,姑廢彭越為西川青衣縣庶人,就在彼安置。」乃封輒為大夫·輒曰:「梁王受貶,臣若受官,犬豕不如也!願放歸田里,於臣之志足矣,官不敢望也。」帝遂置之下論。
95 卻說梁王越當日出部,即備行裝赴西眉而來,一日潼關遇呂后,越見後,哭之曰:「臣本無罪,帝乃貶臣於蜀,願娘娘解之。」後曰:「且隨我引汝見帝,以解前罪。」越叩首謝曰:「此娘娘再造之恩也。」
96 後至洛陽,見帝行禮畢,因奏曰:「彭越乃壯士。今既調來,即當除之,以絕後患。豈可使之入蜀,所謂放虎入山,後必傷人:臣妾於途中相遇,與之俱來,暗令人告越謀反,陛下當殺之,庶無後患。今優柔不決,他日作害,則悔今日也!」帝曰:「後之言是也。」
97 於是呂后密令人告彭越反,帝令入拘彭越送張倉勘問:倉曰:「昔帝取汝起兵征陳豨,汝聽韓信之言,稱病不來,帝已有殺汝之心矣。昨幸貶汝入蜀,此是帝莫大之恩。汝心不死,複隨娘娘來見帝,帝複生情疑,知汝終是作亂,不如殺之,以除後患。所謂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此非帝與娘娘寡恩,實汝自取之也!汝今如虎人檻,決無逃生之理。不若招承,以決一死,兔致苦刑,終難解脫。」越長嘆曰:「公之言極中我病,但恨不聽好人之言,致有今日!公既已開斷明白,我亦不敢費辭,只得屈招,任主上處我。」張倉即將越口辭成案,申奏漢帝,帝與後計議,越罪當誅,就照韓信例,斬首示眾,後曰:「天下諸侯,因見陛下仁慈,所以玩法者甚多,今將彭越醢為肉醬,以賜諸侯,使天下震恐,庶後人不敢謀反也。」帝曰:「然。」於是將越斬首示眾,仍釀為肉醬,以示諸侯。
98 卻說斬了彭越,遂夷三族,仍梟首於洛陽東門,忽見一人,麻衣布帽,腰系著麻繩,分開人叢,踏折長竿,抱定彭越頭,放聲大哭曰:「冤哉!屈哉!」左右有守衛者,即將其人捉往來見帝,帝問曰:「汝何人也?」其人曰:「臣乃欒布,大梁昌邑人,為梁大夫。不忍梁王屈死,故來哭之。」帝曰:「梁王謀反,何謂屈死?」欒曰:「昔陛下受困滎陽,楚兵四十萬,攻城甚急,韓信在河北不至,當時危若墜旒,使梁王助楚,則漢必亡矣,臣下書說梁王阻楚糧道,以撓其勢,後又助糧數十萬石,漢乃滅楚垓下。五年之間,梁王受盡辛苦,今天下已定,指望與陛下共享富貴,傳之子孫無窮,豈料陛下聽信讒言,既斬首而複醢其身,又夷其三族,其刑太慘,比暴秦尤甚!前日蕭何所定律令,於今安在?漢廷諸侯,再無一人敢諫者!臣懷不平之心,願來效死,臣恐此後功臣人人自危,誰與陛下守太平之業?」言罷,放聲大哭不止,左右文武聞之,無不下淚。帝半晌不語,遂命釋放,即日傳令封欒布為都尉,布叩首力辭曰:「臣不願為官,惟願收拾梁王頭骨,還葬大梁。陛下之洪恩,微臣之至願也。」帝許之,欒布遂將彭越頭包裹,出洛陽而去。
99 且帝釀醬彭越為肉醬,傳布天下諸候。一日使臣將肉醬到南淮,傳與英布。布正在望江樓臨江宴諸侯,方酒酣,見帝賜肉醬,起身拜領,謝恩畢,便問使臣:「此肉醬何肉也?」使臣詐言鹿肉,布遂開罌嘗之,不覺心動,胸中潰亂,探身於江邊;遂哇而出之;英布心大疑,即追問使臣:「何肉也:汝當實說?」使臣見英布有怒容,不敢隱諱,即以實告。布大怒,將使臣一劍斬之,便起兵作反。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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