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漫話扶桑國詳說君子情 |
| 2 | 天明之後，大家又商議動身。文命道：「駕橋梁之事，我看不可再行了。大海之廣，一步一步走起來，不 |
| 3 | 但疲勞，而且曠日持久，不如各人分乘一黿，或一鼉吧。昨日那些黿鼉從後面趕到前面，輪流更替，非常之迅 |
| 4 | 速，假使叫它單獨馱一人走起來，一定是很快的。」眾人都以為然。 |
| 5 | 於是文命再發命令，向各黿鼉道：「今天我們不願駕橋了，止須二十一只黿鼉已足。你等願意馱載我們的 |
| 6 | ，留在此地，否則可各自散去。辛苦你們了。」哪知命令發了，眾黿鼉依舊不散。那原舊載著文命等的二十一 |
| 7 | 只則分波撥浪，直向東方進行。 |
| 8 | 其餘的載沉載浮，緊隨不舍，其行之迅速，幾不下於二龍。 |
| 9 | 文命等坐在黿鼉背上覺得分外逍遙。然而那照人的朝陽亦分外耀眼，並且分外炎熱。不知何故，歇了多時 |
| 10 | ，遠望前面，仿佛似有陸地一線橫著。大翳騰起空中一望，仍復下來報告道：「到了一個大陸了。」轉瞬之間 |
| 11 | ，陸地已甚明顯。 |
| 12 | 到了岸邊，許多巖石受濤浪的沖擊，澎湃作響。文命等尋到一個港灣，相率上岸。走了幾里路，但見密密 |
| 13 | 層層都是樹林。 |
| 14 | 那種樹似桐非桐，根下長出許多筍，而顏色甚紅。大家看了，不知其名。後來遇到土人，仔細詢問，才知 |
| 15 | 道這個地方名叫扶桑國，這種樹就叫扶桑，又叫溥桑。又叫搏木。郭支道：「扶桑之名我早已聽見過，原來名 |
| 16 | 雖叫桑，實則沒有一點像桑樹。 |
| 17 | 」那土人聽了，笑道：「諸位想是從中華國來的嗎？我嘗聽見老輩說，離此地西面二萬多里，有一個大國 |
| 18 | ，名叫中華國。他們那裡有一種樹，名叫桑樹，它的葉給一種小蟲吃了，會得吐絲，可以織布織錦，是真的嗎 |
| 19 | ？」文命應道：「是，但是專叫作錦，不叫作布，布是另外一項東西織的。」 |
| 20 | 那土人道：「敝處這種扶桑樹，它的皮剝下來，撕細了可以織布，亦可以為錦。敝處老前輩要想比擬中華 |
| 21 | 桑樹的有用，所以取名叫桑，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敝處東面有一個海，名叫碧海。碧海之中，地方 |
| 22 | 萬里，上有太帝之宮，是天上太真東王父所治之處。他那個地方頗多林木，從前那邊的仙人曾經到過敝地，據 |
| 23 | 他所說，那種林木還是貴中國桑樹的子孫。 |
| 24 | 萬年以前，由貴中華國分栽過去的，但是他們的種植卻改良多了。將桑與椹分為兩樹，使它們各遂其生， |
| 25 | 所以他們那邊的桑樹、椹樹長者數千丈，大二千餘圍，小者亦高千丈，兩兩偶生，互相依倚，所以叫作扶桑。 |
| 26 | 敝處聽了，又非常之羨慕，因此又改名叫扶桑。總之敝國偏小，介在東西兩大國之間起先羨慕師仿西方，後來 |
| 27 | 又羨慕師仿東方，所以名稱都是竊取來的，請諸位不要見笑。」 |
| 28 | 文命道：「那邊的扶桑樹亦可以織布織錦嗎？」那土人道：「沒有聽見說起，但知道那個桑椹是很好的。 |
| 29 | 那邊的仙人一經吃了這桑椹就全體皆變作金光色，且能在空中飛翔行立，神妙變化。據說那種桑椹，色赤而味 |
| 30 | 極甘，氣極香，不過須九千歲才一生實，甚為難得而已。」 |
| 31 | 郭支道：「汝等到那邊去過嗎？」那土人道：「沒有去過。 |
| 32 | 敝國的面積約一萬里，自西到東，費時甚多；而且那碧海之廣闊又不可以道里計。據說那邊就是日出之地 |
| 33 | ，非常炎熱，所以亦沒有人敢去。」文命道：「貴處這種扶桑樹除出取皮織布織錦之外，還有用處嗎？」那土 |
| 34 | 人道：「其實如犁而赤，可以為食。其初生時如筍，亦可以為食。其皮還可以為紙，以書文字。 |
| 35 | 」 |
| 36 | 文命道：「貴國有文字嗎？」那土人道：「有有。」當下就邀文命等到他家裡去坐。屋舍雖矮，而布置卻 |
| 37 | 尚精潔。少頃，土人拿出他們的文字來，文命一看，大概都從中國文字變化而成的。文命又詢問他國中情形。 |
| 38 | 據土人說，他們無甲兵，不攻戰。其國法有南北兩獄，罪輕者入南獄，罪重者入北獄，南獄有時遇赦，北獄永 |
| 39 | 遠不赦。不赦之男女互相婚配，生男則至八歲而為奴，生女則至九歲而為婢。他們婚姻之禮非常奇異，凡有男 |
| 40 | 子要想娶一女子，先到那女子住的門外築屋而居。早晨晚間給女子打掃街道及屋宇。如是者一年，假使女子不 |
| 41 | 愛他，那就下令驅逐，不許他住在門外，婚姻就不成功了。假使愛他，就成了夫婦。這種求婚之法，是別處所 |
| 42 | 沒有的。 |
| 43 | 文命等辭別了那土人，又到各處游歷。只見他們有馬車，有牛車，有鹿車，以鹿乳為飲料，民情尚覺質樸 |
| 44 | 。游歷了一轉，再登黿鼉背向東進發，已到那土人所說的碧海中。那碧海之水作碧色，甘香味美，而不咸苦。 |
| 45 | 黿鼉游行，其速度增加，轉瞬之間，已見有千尋之木高聳於遠遠陸地之上，想來就是扶桑了。 |
| 46 | 但是太陽灼爍得格外厲害。漸漸近岸，只見一個太陽在大桑樹之上，還有九個太陽在大桑樹之下。 |
| 47 | 伯益看了奇怪，便問文命道：「某聞當年十日並出，經老將羿射下了九個，何以此刻還有十個呢？」文命 |
| 48 | 亦說不出理由。忽然見那岸上一道祥雲直迎過來。雲中站著一個仙人，大呼道：「慢來慢來！請回轉吧。」這 |
| 49 | 時那眾黿鼉亦頓然停止了。 |
| 50 | 那仙人到了面前，舉手與文命為禮。文命答禮，便問道：「上仙何人？」那仙人道：「某奉太真東王父之 |
| 51 | 命，特來阻止崇伯前進。此地是扶桑榑木之地，九津青羌，再過去就是湯池，日之所出，炎熱沸騰，極為歷害 |
| 52 | ，於人體不利，所以請回轉吧。 |
| 53 | 其實崇伯治水到此，亦可以止了。」 |
| 54 | 文命拱手道：「承上仙指教，感激之至。但某有一層疑問，當初十日並出，給敝國司衡羿射下了九個，何 |
| 55 | 以現在還有九個？請問天上的太陽共總有幾個？」那仙人道：「天上的日總名叫作恆星，比太陽大的也有，比 |
| 56 | 太陽小的也有，總共不知道有多少。不過普照這個世界的通常只有一個。但是世間人君無道，或有其他原因， |
| 57 | 則兩個三個，乃至十個同時並出，亦是有的。司衡羿射落九個，所射下的不過日中之鳥，鳥死而羽毛灑遍於眾 |
| 58 | 山。至於日的本體頓然隱遁，並未受傷，所以仍然在此。 |
| 59 | 日體之大，一百萬倍於地，假使日可以射落，則落下之日在於何處？九日同時落下，地面早早壓破了。」 |
| 60 | 文命等聽了，方始恍然，於是謝了仙人，拔轉黿鼉之頭，更向西南方而行。 |
| 61 | 到了黑齒國，那國內人民的面目身體無不作黑色，口中之齒尤黑如漆，連那舌頭都是黑的。文命等不解其 |
| 62 | 故，找了些土人來問問。那些土人看見文命等，個個匿笑，仿佛有輕蔑的意思。隔了良久，才回答道：「人生 |
| 63 | 天地間，而為萬物之靈，最緊要的是與禽獸有別。一個人的牙齒是飲食生命之所系，假使雪白，那麼和禽獸有 |
| 64 | 何分別呢？所以敝國有幾句俗語，叫作『相狗有齒，狗齒則白。人而白齒，胡不遄死。』貴國天朝號稱文明之 |
| 65 | 邦，何以不將牙齒涅黑，而甘心與畜類一例呢？」 |
| 66 | 文命聽到這種話，真是海外奇談，無理之理。然而亦不和他細辯，便問道：「貴國人牙齒用何物涅黑呢？ |
| 67 | 」那土人見問，便從衣袋中掏出一把果食來分遞與眾人，並說道：「這種是新鮮的，請嘗嘗吧。吃長久之後， |
| 68 | 牙齒自然會黑，那就美觀了。 |
| 69 | 」文命等細看那果實，其大如黑棗，皮綠質松，軟於海綿，但是不敢輕嘗。那土人苦苦相勸，說這是某區 |
| 70 | 區一片相愛之意，何妨嘗嘗，其中決無毒質。大家見他如此說，只得各嘗了一個。 |
| 71 | 但是味辛而澀，都不覺眉為之皺。文命便問這果叫什麼名字。 |
| 72 | 那土人道：「名叫檳榔。」說著，就指路旁一株樹道：「就是它的果實。」 |
| 73 | 文命細看那樹高約三丈餘，葉為羽狀復葉，小葉之上端作齒嚼狀。果實累累成房而出於葉中，每房簇生數 |
| 74 | 百，形長而尖，正是中土所無之物。於是辭謝了那土人，又向各地考察才知道他們嗜檳榔如命，身畔恆攜一袋 |
| 75 | ，滿貯擯榔，飲食之外，常常以檳榔投入口中，非至熟寐不休。自幼至長，無日不如此，以至齒舌盡黑，吐沫 |
| 76 | 皆紅，反以為美觀，真是特別之俗尚了。還有一項，他們的食品又嗜食蛇肉，在那吃飯的時候，往往有一赤蛇 |
| 77 | 一毒蛇在其旁，臠割分切而食之，是亦奇異之嗜好。 |
| 78 | 過了黑齒國，就到青邱國。那些人民食五穀，衣絲帛，大概與中國無異。但發現一種異獸，是九尾之狐。 |
| 79 | 據土人說，這狐出現，是太平之瑞，王者之恩德及於禽獸，則九尾狐現，從前曾經現過，後來有幾十年不現了 |
| 80 | 。現在又復出現，想見中國有聖人，天下將太平之兆。文命聽了，想起塗山佳偶，不禁動離家之嘆。然而公事 |
| 81 | 為重，不能顧私，好在大功之成已在指顧間，心下乃覺稍慰。 |
| 82 | 一日，行到一國。上岸之後，但覺森林重翳，梧桐甚多。 |
| 83 | 梧桐之上翔集了幾對鳳凰，在那裡自歌自舞。伯益道：「原來鳳凰出產在此地。」正說間，只見前面來了 |
| 84 | 一個人，衣冠整齊，手中拿著一柄大斧，而腰中又佩著一柄長劍。看見了文命等，便慌忙疾趨面前，放下大斧 |
| 85 | ，躬身打拱問道：「諸位先生不是敝國人，從何處來？敢請教。」文命等告訴了他。那人重復打拱行禮，說道 |
| 86 | ：「原來是天朝大邦人，怪不得氣宇與尋常人不同。請問此刻寓居在何處？」 |
| 87 | 文命道：「某等此刻才到，尚無寓處。某等之來奉命治水，如貴國並無水患，不須某等效勞，某等亦即便 |
| 88 | 動身，不須寓處。 |
| 89 | 」那人又拱手道：「原來諸位先生不遠萬里，特為小國拯災而來，那麼隆情盛意極可感戴。雖則敝國並無 |
| 90 | 水患，然而諸位先生既然迢迢萬里到了此地，萬無立即回去之理。某雖是個樵夫，但亦應代國家稍盡地主之誼 |
| 91 | ，不嫌簡褻，請先到寒舍坐坐，再報告官長來接待吧。」文命等察其意誠，就欣然答應。那樵夫又再三請文命 |
| 92 | 等前行，自己只肯隨行在後。 |
| 93 | 又穿過了一個森林，只見又是兩個衣冠之人，手中各持著一劍，指著一只死鹿在那裡苦苦相讓。一個說： |
| 94 | 「這只鹿明明由老兄捉獲，死在老兄之手，當然應歸老兄，小弟何敢貪人之功呢！」一個道：「雖則由小弟捉 |
| 95 | 獲，然而非老兄連斬數劍在先，何能立即就擒，論到首功，還是老兄，小弟何敢幸獲呢！ |
| 96 | 」一個道：「小弟雖先斬數劍，而鹿已迅奔，若非老兄連揮數劍，早已逃無蹤跡，何處尋見？所以先前數 |
| 97 | 劍其效已等於零，捉獲之功全在老兄，照理應該歸老兄無疑。」一個道：「鹿是善奔之獸，若非老兄先與以重 |
| 98 | 創，小弟雖欲斬它亦未必斬得著，這全是老兄之功，還請收吧，不要客氣了。」兩個苦讓不已。 |
| 99 | 文命上前說道：「兩位真是君子，太辛苦了。某是外邦人，可否容某說一句話？」那兩個人看見文命等氣 |
| 100 | 象不凡，都慌忙放下手中的劍，整一整衣冠走過來，恭恭敬敬的作揖道：「不敢拜問諸位先生貴國何處？剛才 |
| 101 | 某等在此放肆，惹得諸位先生見笑，如肯賜教，感激之至。」文命道：「某是中華人。」剛說得一句，那兩人 |
| 102 | 重復作揖，說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
| 103 | 」文命還禮之後，就說道：「某剛才見二位所說各有理由，依某愚見，何妨將這鹿平分了呢。」一個道： |
| 104 | 「某問心實在不敢貪人之功以為已有，照例是應該全歸那位老兄的。」那一個又如此說，於是又推讓起來。 |
| 105 | 那樵夫道：「二位互讓不休，既然承這位先生指教，這位先生生長中華禮義之邦，所斷必有理由，恭敬不 |
| 106 | 如從命，某看竟平分了吧。」兩人聽說，才不讓了。但拿劍去割鹿時，又互讓先動手，後來分割開了，又復互 |
| 107 | 讓。一個說老兄太少了，應該再多一點；一個說小弟太多了，應該再少一點。推遜了好一會，方才各攜所有， |
| 108 | 互說「承賜」而去。 |
| 109 | 文命便問那樵夫道：「貴國何名？」樵夫道：「承鄰邦謬贊，都稱敝國為君子國。敝國君雖不敢當，但是 |
| 110 | 說道：『人既以君子相期，我亦不可自棄，就定名為君子國。但求顧名思義，能實踐君子之行，以無負鄰邦之 |
| 111 | 期望，那就好了。」文命道：「看那剛才那讓鹿之事，真不愧為君子。」那樵夫聽了，連稱豈敢豈敢。 |
| 112 | 走到一座牌坊邊，樵夫搶上前一步，拱手向文命等道：「這是里門了。」文命仰首一望，只見上面匾額大 |
| 113 | 書「禮宗」二字。進了里門，曲曲走過幾家，樵夫又上前拱手道：「此地就是寒舍。請諸先生稍待，容某進去 |
| 114 | 布席。」說著進去，隔一會出來，作揖邀請。 |
| 115 | 文命等進內一看，收拾頗為清潔，當中草堂又橫著一匾，大書「退讓明禮」四字。坐定之後，文命正要開 |
| 116 | 言，只聽得外面一陣車馬之聲，直到門前，有一人進來問道：「剛才聞說有二十幾個中華大賢，在此地嗎？」 |
| 117 | 那樵夫慌忙站起來答道：「在此地。」陡然進來一個衣冠莊嚴之人，那樵夫見了，先向之行禮，然後介紹與文 |
| 118 | 命道：「這是敝邑邑長。」那邑長就過來行禮，說道：「中華大賢，難得駕臨，有失迎迓，抱歉之至！ |
| 119 | 剛才有二人來報告，說因互讓一鹿，不能解決，承大賢判斷，平允之至。仔細一問，知大賢已在此地，特 |
| 120 | 備車輿，前來恭迓，請到小署坐坐吧。」 |
| 121 | 文命固辭不獲，只得辭了樵夫，隨了邑長同行。沿途所見里門上面都有匾額，有的寫「德主」二字，有的 |
| 122 | 寫「文材」二字，有的寫「後己」二字，有的寫「先人」二字。須臾，到了衙署，邑長先下了車，然後請文命 |
| 123 | 等下車。每到一門，必有一番揖讓。到了大堂，分賓主坐下，文命仰首一望，只見大堂正中亦有一塊大匾額， |
| 124 | 寫著「禮讓為國」四個字，上面是年月日，下面有御筆字樣，原來是他國君親手寫的。 |
| 125 | 文命就詢問邑長一切風俗情形。那邑長指著匾字說道：「敝國立國的根本就在這四個字上。這四個字本來 |
| 126 | 是從貴中華上國流傳過來的。當初聽說貴中華上國有一位大聖人，屢次要乘桴浮海，到敝國來居祝有人說那個 |
| 127 | 地方太簡陋，怎樣呢？大聖人道：『有君子國人住在那裡，何至於陋呢。』可見當時敝國的民風已承蒙上國大 |
| 128 | 聖人的謬贊。後來敝國君得到這個消息，早夕盼望大聖人降臨，但是終於沒有來。敝國君不得已，派人到上國 |
| 129 | 探問，哪知大聖人已經去世，僅僅求到大聖人的許多遺書。敝國君細細閱讀，覺得都是天經地義，萬世不刊之 |
| 130 | 論。 |
| 131 | 最妙的，恰與敝國立國宗旨相合，所以敝國君立刻採取了這『禮讓為國』四個字，御筆親題，頒發各地大 |
| 132 | 小宮署懸掛。又採勸退讓明禮」四字，叫百姓制成匾額，家家懸掛，以為訓練民眾之標準。其餘里門、閭門、 |
| 133 | 邑門，及通衢要道各處均有關於札讓的格言標示著。多少年來，頗著成效，居然小民無爭競之風，這亦是上國 |
| 134 | 大聖人的恩惠呢。」 |
| 135 | 文命道：「敝國那位大聖人所講的，不止「禮讓」兩個字，何以貴國獨採用這兩個字？」那邑長道：「一 |
| 136 | 則與敝國宗旨相同，二則一個國家最怕是亂，亂的原由多起於爭，能讓即不爭，就不亂了。」文命道：「凡有 |
| 137 | 血氣，皆有爭心，貴國用什麼方法，使他們讓而不爭？想來決不是到處貼幾張標語就可以奏效的。」 |
| 138 | 邑長道：「這個自然。『讓』之一字，是要兩方交讓的，決不是一方獨讓的。所以敝國教讓之法：第一， |
| 139 | 使之習禮。平日彼此相接以禮，就使偶有不平之事，自然能相忍，而不至遽出於爭。第二，使之明理。理明之 |
| 140 | 後，自然知道讓是美德，爭是惡德，讓是決不會吃虧的，爭是決沒有好處的。終身讓畔，不枉百尺；終身讓路 |
| 141 | ，不枉百步。貨悖而入，亦悖而出；言悖而出，亦悖而入。將這種理由時常和百姓講說，他們能徹底覺悟，自 |
| 142 | 然好讓而不爭了。第三，是裁判得其平。假使人民發生爭執之時，決不可有所偏袒。對於父，總勸其盡父道； |
| 143 | 對於子，總勸其盡子道；對於兄，總勸其盡兄道；對於弟，總勸其盡弟道。一切都是如此。譬如有財的資本家 |
| 144 | 苛刻做工的貧窮者，原是有的。但是政府對於資本家固然要曉諭禁止，使他萬不可苛刻。一方對於窮苦工人亦 |
| 145 | 應該懇切曉諭，使他們安貧，安命，安分，萬不可博扶助貧窮的美名，使他們起來與資本家相抗。 |
| 146 | 因為人性本來有爭心的，導之以讓，結果還免不了一個爭；倘使再教他們爭，那個流弊，伊於胡底。況且 |
| 147 | 那對方的人，亦豈肯就此忍辱受虧，吞聲默爾。其結果，必至勾心鬥角，蹈罅伺隙，無時不在相爭之中，非兩 |
| 148 | 敗俱傷，即紛爭不已，國家發生這種現象，有何裨益；人民造成這種現象，有何樂趣！所以敝國政令，惟在敦 |
| 149 | 禮習讓，自幼養成他們一種謙讓之風。偶有相爭之事，認為奇恥大惡，不可齒於人類。以此之故，幾千年來從 |
| 150 | 無亂事發生。未識諸位先生以為何如？還請賜教。」文命等聽見這番議論，著實欽佩，都贊揚了一會。 |
| 151 | 當下那邑長又備筵席，請文命等宴飲。所有肴饌都是獸類之肉，原來他們是專門食獸的。庭前有一種薰華 |
| 152 | 草，甚為美麗，可惜朝生暮死，不能持久，然而陸續發生，也不寂寞。宴飲完畢，忽然有兩隻大虎，斑斕猙獰 |
| 153 | ，走到那邑長旁邊伏著，仿佛如家養的貓狗一般。 |
| 154 | 文命等看了，不禁駭然，便問那邑長道：「貴國素來豢虎嗎？」邑長應道：「是。」文命道：「不怕它反 |
| 155 | 噬嗎？」邑長道：「不會不會，忠信之至，可孚豚魚，何況於虎？」文命等又暗暗嗟嘆。又談了一會，那邑長 |
| 156 | 要請文命等見見他國王。文命因來往路程須十日以外，遂力辭不去。辭了邑長，仍到海邊，駕黿鼉而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