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公孙丑章句下 |
2 | [疏]正义曰:此卷赵氏分上篇为此卷也。此卷凡十四章一章言民和为贵。二章言人君以尊德乐义为贤,君子以守道不回为志。三章言取与之道,必得其礼,于其可,虽少不辞;义之无处,兼金不顾。四章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则奉身以退。五章言执职者劣,藉道者优。六章言道不合者,不相与言。七章言孝必尽心,匪礼之逾。八章言诛不义者,必须圣贤。九章言圣人亲亲,不文其过;小人顺非,以谄其上。十章言君子立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为利回。十一章言惟贤能安贤,智能知微。十二章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十三章言圣贤兴作,与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十四章言禄以食功,志以率事,无事而食其禄,君子不由也。此十四章合上篇卷,是《公孙丑》有二十三章矣。 |
3 |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
4 | [疏]「孟子曰天时」至「战必胜矣」。○正义曰:此章言民和为贵,贵于天地,故曰得乎丘民为天子也。「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至「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者,孟子言其用兵之要也,谓古之用兵者,莫不布策挟龟,迎日计月,望云占风,观星候气,以察吉凶,以明利害,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内有三里之城,外有七里之郭,以为之御,虽环转而攻之,则莫能胜焉。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凿池深之使其不可逾,筑城高之使其不可攻,又以甲兵之坚利、米粟之多积,是地利亦有得矣,然而上下异政,君民异心,不能效死以守,至皆委却而去之,是地利又不如人和也。孟子于前言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乃设此文于后,而解其言也,故曰「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至「是地利不如人和」而已矣。「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至「战必胜矣」者,此又孟子复言而详说之也,故曰所居之民,不在以封疆之为界;欲牢固其国,又不在以山之为险;威震天下,又不在以兵甲之为坚利:以其得道之君,则人多助之,失道之君,则人寡助之而已。孟子所以言此者,盖谓但在得其道,不在于封疆山兵甲之为矣,故复言人有寡助之至极者,则亲戚离畔之。亲戚离畔者,战必不胜而败绩。有多助之至者,则天下皆顺从之。以天下之所顺从而攻伐其亲戚所离畔者,故君子在有不战而已,如战则必胜。○注「天时谓时日、支干、五行、旺相、孤虚之属」。正义曰:时日支乾者,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是为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是为乾。干支所以配时日而用之也。云「五行、旺相、孤虚之属」者,五行:金、木、水、火、土是也。金旺在巳午未申酉,木旺在亥子丑寅卯,水旺在申酉戌亥子,火旺在寅卯辰巳午,土旺在申酉戌亥。孤虚者,盖孤虚之法,以一画为孤,无画为虚,二画为实,以六十甲子日定东西南北四方,然后占其孤虚实,而向背之,即知吉凶矣。又如周武王犯岁星以伐商,魏太祖以甲子日破慕容。凡用师之道,有太史以抱天时、太师之执同律之类是也。○注「卫懿公之民曰:君其使鹤战」。○正义曰:案《左传》鲁闵公二年云:「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馀焉能战?』」是其文也。○注「得乎丘民而为天子」。○正义曰:此盖经之文。 |
5 | 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王使人问疾,医来。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曰:「恶!是何言也!齐人无以仁义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与言仁义也!』云尔,则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固将朝也,闻王命而遂不果,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曰:「岂谓是与?曾子曰:『晋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夫岂不义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将大有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谋焉,则就之,其尊德乐道,不如是不足以有为也。故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王。桓公之于管仲,学焉而后臣之,故不劳而霸。今天下地丑德齐,莫能相尚,无他,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汤之于伊尹,桓公之于管仲,则不敢召。管仲且犹不可召,而况不为管仲者乎?」 |
6 | [疏]「孟子将朝王」至「而况不为管仲者乎」。○正义曰:此章指言人君以尊德乐义为贤,君子以守道不回为志者也。「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至「得见乎」者,言孟子自将欲朝见王,未及行而齐王欲见之,乃先使人来曰:寡人如往而就孟子所馆处相见,以其有恶寒之疾,不可见风,傥可以来朝见,而我将视其来朝,不知可使寡人因此而得见孟子否乎?此皆齐王使人而言也。「对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者,王之使人既已见孟子而导王之言,孟子乃答王之使人,亦曰:我之不幸而有其疾,不能趋造而朝见王。以其孟子不喜王欲使来朝,故云有疾,以拒之也。「明日出吊于东郭氏,公孙丑曰:昔者辞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者,言孟子自辞王以为疾,不能造朝之,明日乃出吊问于齐大夫东郭氏之家,其弟子公孙丑问孟子曰:昨日辞王之使以为疾不能造朝,而今日以出吊问于东郭氏,或者以为不可出吊。「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吊」者,孟子答公孙丑,以为昨日有疾,今日已差愈,如之何为不可吊。孟子于是往吊之。「王使人问疾,医来」者,王见使人回报,以谓孟子有疾,乃谓实有疾,遂遣人问疾,医者来问其疾。「孟仲子对曰:昔者有王命,有采薪之忧,不能造朝。今疾小愈,趋造于朝,我不识能至否乎」者,孟仲子,孟子从昆弟,学于孟子者也。孟仲子时见王使人问疾,医来至,而孟子已往吊于东郭氏,乃权其言而答问疾医者,曰:昨日有王命来使孟子朝,孟子辞之,以其有采薪之忧,小疾,不能趋造而朝王。今日病以小愈,已趋造于王朝,我不知于今能至于王朝否乎,以为未曾至乎?「使数人要于路曰:请必无归而造于朝」者,孟仲子恐孟子归,以为失言,乃使数人而来告孟子于路曰:请必无归,而趋造于王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者,孟子见孟仲子使数人要于路,乃见迫于仲子之言,遂不得已而往齐大夫景丑氏之家宿焉。以其心不欲朝王,故往景丑氏家宿而已。「景子曰: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见王之敬子也,未见所以敬王也」者,景丑见孟子不造朝,而乃止其家宿焉,于是曰:在闺门之内,则有父子之亲,出而邦国之外,则有君臣之义,此人之大伦,而不可汩也。父子则存乎慈孝之恩,君臣则存乎恭敬之义。今丑每见王之敬重其子也,而未尝见子之所以能尊敬于王也。「曰:恶,是何言也」至「莫大乎是」者,孟子答景丑言,乃叹惜言是何言,而责我也。齐人皆无以仁义之道与王言者,岂以仁义之道为不嘉美也,其齐人心已谓是王何足与言仁义之道也!言尔之不尊敬于王,莫大乎此者也。「我非尧舜之道,不敢以陈于王前,故齐人莫如我敬王也」者,孟子言我非是尧舜二帝之道,则不敢铺陈于王之前,故齐人未有如我如此之敬王也。所谓尧舜之道,即仁义之道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谓也,《礼》曰:父召无诺」至「若不相似然」者,景丑言否,我不谓不陈尧舜之道也,以其《礼》云父召而子无诺而不至,君有命召,不坐待驾。今子固将欲自朝于王,而闻王命以遂不果行,是宜与夫《礼》若不相似然。以其有逆此《礼》也。「曰:岂谓是欤?曾子曰:晋、楚之富」至「是或一道也」者,孟子又言于景丑曰:我岂谓是君臣呼召之问乎?以其曾子言,晋、楚二君之富,人不可及也,然彼既以其富,我但有吾之仁,;彼既有其爵,而我但存吾之义:我何慊不足于彼乎哉!夫晋、楚之富,岂为不义?然于曾子言,是止于一道而言之也。一于道而言之,则曾子所以但言吾仁吾义,而不慊于晋、楚之富与其爵也。盖谓晋、楚于富者,以其不过有所施而已,然我之仁固足以有施矣;晋楚贵于爵者,以其足以有制而已,然我之义固足以有制矣,然则富之与爵,而仁义得以并而有焉耳。此曾子所以一于仁义之道,而晋、楚富贵不足为富贵也。孟子所以执此而语景子者,意欲以比齐王之有富贵,亦晋楚之富贵不足为富贵也,而我犹曾子,但以仁义敌之,何有不足于齐王哉?此所以不欲朝王之意也。「天下有达尊三」至「恶得有其一而慢其二哉」者,达,通也,孟子又言天下有达尊者有三,爵一、齿一、德一是也。自朝廷之间莫如以爵为之尊,自乡党之间莫如以齿为之尊,自辅治其世、长养其民莫如以德为之尊。以其朝廷贵贵在爵,故以爵为朝廷之所尊;乡党长长在齿,故以齿为乡党之所尊;贤者有德,故以之辅世而佐佑之,则天下待之而后治,以之长民,则天下之民待之而后安,故以德为辅世长民之所尊。今齐王但有其爵,而安可止以一而慢去其齿、德二者哉?此孟子所以言齐王不能尊有德之士,故于景子而云然也。「故将大有为之君」至「而况不为管仲者乎」者,孟子又言故将有大兴为之君,必有所不可命召之臣,凡欲有所谋计,则就而谋,以其不敢召也。其尊德乐道,不如此有谋则就而不召,是不足有大兴为也。故汤王之于伊尹,乃就而师之,然后方敢得而为臣,故汤王自七十里而为天下,但不待劳而为之王者。齐桓公之于管仲,乃就而师之,然后方敢得而为臣,故桓公亦不劳而为诸侯之霸者。今天下于齐国,其地亦有类于汤、桓,其德又与汤、桓齐等,其未能有相加尚者,无他事焉,但汤、桓好受臣其所教,而齐王不好臣其所受教也。夫以汤王之于伊尹,齐桓之于管仲,则不敢召而见之。管仲,霸者之佐,且犹尚不可召见之,而况我不为管仲者乎?此孟子所以见齐王之召己,是以不往而见也。○注云「东郭氏,齐大夫家也」。○正义曰:东郭者,齐国之东地,号为东郭也。经云「卒之东郭番间之祭」者,则东郭是齐国之东地也。氏者,未详其人。注云「齐大夫家也」,以理测之,孟子之所以吊问者,必齐之贤大夫也。如非大夫之等,孟子亦何由而吊之。○注「孟仲子,孟子之从昆弟,而学于孟子者也」。○正义曰:未详,以理推之,则与孟子同姓,必孟子从昆弟而学于孟子者也。○注「景丑氏,齐大夫」,亦未详其人也。 |
7 | 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馈七十镒而受,于薛,馈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远行,行者必以赆,辞曰『馈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馈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馈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 |
8 | [疏]「陈臻问曰」至「可以货取乎」。○正义曰:此章指言取与之道,必得其礼,于其可也,虽少不辞,义之无处,兼金不顾也。「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至「必居一于此矣」者,陈臻,孟子弟子也。问孟子,前日于齐王之所而齐王馈赐兼金百镒而不受,于宋国但馈以七十镒而受之,于薛国馈以五十镒而受之,如为前日在齐不受百镒是,则今日之受宋七十镒为非也。如今日之受宋七十镒为是则前日在齐不受一百镒为非也。夫子于此三者之间,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至「而可以货取乎」者,孟子答弟子陈臻,以为此三者之间,受与不受之所皆是也,无有非也。言我在宋之时,以其我将有远行,行者必以有赆,故馈之者乃为之辞曰馈赆,我何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而不为非也。赆。送行者之贿也。我当在薛之时,我有戒不虞之心,以其时人欲害孟子也,馈之者乃为之辞曰:闻孟子有戒,欲以此金馈之,可为兵备之用也。如此,我何为不受?是所以受之也。若于齐之时,其以无事于我,未有所处于我,未有所处而馈我以金,是以货财见取于我也,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之乎?是所以于齐不受百镒亦为是也。云有处、未有处者,如宋以远行乃以赆为馈,于薛有戒乃以兵为馈,是皆若有处以馈之也。于齐亦无远行,亦无戒备,馈之者亦无以辞处之而馈,于我亦无有辞处而受之故也。○注云「陈臻孟子弟子」至「二十四两」。○正义曰:云弟子者,盖时有所问于孟子者,即知为弟子也。如非弟子,又安得有问于孟子。云二十四两为镒,案《国语》有云:「二十四两为镒,又郑注之文亦然。 |
9 |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曰:「此则距心之罪也。」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 |
10 | [疏]「孟子之平陆」至「寡人之罪也」。正义曰:此章指言人臣以道事君,否则奉身以退。《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言不尸其禄也。「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者,孟子往齐平陆之邑,谓其邑之大夫曰:子之持戟之战士,一日三次失其行伍,则杀之否乎?「曰:不待三」者,邑大夫答孟子,以为不待三次失行伍也。言一次失行伍则杀之也。「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岁,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者,凶年饥岁,子之邑民老羸弱者皆转乎沟壑,壮健者皆散而奔往于四方者,几近于一千人矣。此孟子首以持戟之士失伍比之,欲终以此讽之故也。盖军法以五人为伍,而以下士一人为之长,则持戟之士,伍长之士也,所以保卫其伍者也,不能保卫其伍,故一日三失伍,此不称其职也。如齐之平陆大夫,所以保卫其邑之民,不能保卫其邑之民,故老弱转沟壑,壮者散四方,其亦不称职也。孟子故以此喻而终归讽之。「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者,距心,齐大夫之名也。距心言是其齐王行政,故不肯发仓廪而赈救其民,非我所得而专为者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者,孟子又以此比喻而归讽之也,言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牧养者,则必于牛羊之主求其牧养之刍草矣。求牧养与刍草而不得,则归反还于其主乎?抑亦但立视牛羊之死,而不为求牧与刍草欤?故以比喻而讽问之。「曰此则距心之罪也」者,距心因孟子以此比喻,乃自知以不去位为罪也。「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臣者,臣知五人焉」至「此则寡人之罪也」者,言他日距心自见于王曰:王之治都之臣者,臣知五人焉,然于此五人之中,能知其有罪者,惟孔距心。故为王言诵之。孔,距心之姓也。王亦自知治都之臣有其罪者,以其本皆自于己,故云此则寡人之罪也。○注「邑有先君之宗庙曰都」至「不素餐兮」。○正义曰:《周礼》云:「都鄙。」郑注云:「都之所居曰鄙。」都鄙,公卿大夫之采邑,王弟子所食邑,周、召、毛、冉、毕、原之属,在畿内者,祭祀其先君社稷者也。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者,《诗。国风。伐檀》之篇文也。笺云:「彼君子者,斥伐檀之人,仕有功者,乃肯受禄。」毛氏云:「孰食曰餐。」笺云:「如鱼餐之餐。」 |
11 | 孟子谓氐蛙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似也,为其可以言也。今既数月矣,未可以言与?」氐蛙谏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齐人曰:「所以为氐蛙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也,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 |
12 | [疏]「孟子谓氐蛙曰」至「绰绰然有馀裕哉」。○正义曰:此章指言执职者劣,藉道者优,是以臧武仲雨行而不息,段干木偃寝而式闾。「孟子谓氐蛙曰:子之辞灵丘而请士师,似也」至「未可以言欤」者,孟子谓齐大夫氐蛙曰:子之辞去其灵丘之邑,而请为王治狱之官,似近王,得谏其刑罚不中者。今既以数月矣而不言,是其未可以言欤否?故以此责而感之也。「氐蛙谏于王而不用,致为臣而去」者,于是氐蛙谏于王,而王不用其谏,乃致其臣而去之。「齐人曰:所以为氐蛙则善矣,所以自为则吾不知也」者,齐国之人见孟子谓氐蛙,乃言曰:孟子所以为氐蛙,使之谏不纳用而去之,则善矣美矣,其所以自为,其已之谏不见纳用而不去,则我不知也。以言其为氐蛙谋,使之去,而不知自去之故也。「公都子以告」者,公都子,孟子弟子也。公都子见齐国之人有此言,乃以此言告于孟子。「曰:吾闻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我无官守,我无言责,则吾进退岂不绰绰然有馀裕哉」者,孟子答公都子,以为我尝闻之,有居官守职者,不得其职而守之,则去之而致仕;有言责谏诤之任,不得其言而谏正其君,则亦去而致仕。今我无官职之所守,又无言责而谏诤,则我进退自由,岂不绰绰然舒缓有馀裕哉!绰、裕,皆宽裕也。○注「氐蛙,齐大夫,灵丘,齐下邑」至「罪丽于民」。○正义曰:氐蛙,于他经传未详其人。灵丘者,案《地理志》曰「代郡,有灵丘县」是也。云「《周礼。士师》曰:以五戒先后刑罚,毋使罪丽于民」者,今案其文,云:「一曰誓,用之于军旅;二曰诰,用之于会同;三曰禁,用诸田役;四曰纠,用诸国中;五曰宪,用诸都鄙。」郑注云:「先后犹左右也,誓诰于《书》,则《甘誓》、《大诰》之属,禁则军礼曰『无干车』、『无自后射』此其类也。纠、宪,未有闻焉。」○注「臧武仲段干木」。○正义曰:案鲁襄公二十二年《左传》云:「臧武仲如晋,雨,过御叔。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我将饮酒,而已雨行,何以圣为?』穆叔闻之曰:『不可使也。」杜预云:「御叔,鲁御邑大夫。又武仲多知,时人谓之圣。」云「段干木偃寝而轼闾」。案《史记。魏世家》云:「魏文侯受子贡经艺,客段干木,过其闾,未尝不轼也。」是矣。 |
13 | 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王使盖大夫王为辅行。王朝暮见,反齐、滕之路,未尝与之言行事也。公孙丑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 |
14 | [疏]「孟子为卿于齐」至「予何言哉」。○正义曰:此章指言道不合者不相与言。王之操与孟子殊,君子处时,危言逊行,故不尤之,但不与言。至于公行之丧,以礼为解也。「孟子为卿于齐,出吊于滕」至「未尝与言行事也」者,言孟子尝为卿相于齐,时自齐国出吊于滕国之君,齐王使齐之下邑大夫名曰王者为之辅行。辅行,言其为副使也。王旦夕见孟子,及反归,自齐、滕之道路,而孟子未尝与之言行事也。「公孙丑问曰:齐卿之位不为小矣,齐、滕之路不为近矣,反之而未尝与言行事,何也」者,公孙丑问孟子,言齐王卿相之位不为卑小矣,自齐至滕,其相去之路又不为近矣,然而自滕反归齐,其于道路之中,未尝与王言行治之事,是如之何也?以其公孙丑有怪孟子不与王言,故问之以此耳。「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者,孟子答公孙丑,以谓夫王既以尝自谓有治行事,我将复何言哉!以其王自专为善,不谘访人,故孟子所以未尝与之言也。○注「王后为右师」。○正义曰:此盖推经于《离娄》篇有云孟子不与右师言,右师不悦,是知王后为右师也。王姓王名,字子敖。又云「至于公行之丧,以其礼解之」者,盖亦经之文也。 |
15 | 公孙丑章句下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原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不得不可,以为悦,无财不可以为悦,得之为有财,古之人皆用,吾何为独不然?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心交乎?吾闻之,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 |
16 | [疏]「孟子自齐葬于鲁」至「不以天下俭其亲」。正义曰:此章指言孝必尽心,匪礼之逾。《论语》曰:「生事之以礼,死丧之以礼,可谓孝矣。」「孟子自齐葬于鲁,反于齐,止于嬴」者,言孟子仕于齐国,丧其母,乃归葬于鲁国。既葬,又反于齐下嬴邑而止焉。「充虞请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严,虞不敢请。今原窃有请也:木若以美然」者,充虞,孟子弟子也,言孟子止于嬴邑,弟子充虞请见于孟子曰:前日孟子丧母之时,孟子不知虞之不肖,乃使虞敦匠厚作其棺,以其是时丧事严急,故虞不敢请问孟子。今孟子既葬而反,原窃得而请问也。木若以美然?此充虞请问以此也。其问孟子为棺椁之木若以泰美然也。「曰:古者棺椁无度,中古棺七寸,椁称之。自天子达于庶人,非直为观美也,然后尽于人心」至「吾闻之君子,不以天下俭其亲」者,此皆孟子答充虞而言也。言上古之人,棺椁薄厚无尺寸之度。自中古以来,棺厚七寸,以椁相称之,自天子通于庶人皆然,非谓直为人观美好也,然后乃为尽于人心也。以其不得其厚用之,则不可以为悦于心也。既得以此厚用之,而财物无以供赡其度,亦不可以为悦于心。如得之以此厚用,又有财物以供其度,古之人皆用之以厚葬其亲也,我何为而独不如是也。且棺椁敦厚,比亲体之变化,无使其土壤亲其肌肤,于人子之心独无快乎!心交,快也。以其人子之心如此得厚葬其亲,乃快然而弗恨也。我闻之,君子者,不以天下所得用者而俭薄其亲也。○注「嬴,齐南邑」。○正义曰:案鲁桓公三年《左传》杜预注云「嬴,齐邑,今泰山嬴县」是也。○注「重累之数墙た之饰」。○正义曰:案《礼记。檀弓》云:「周人墙置た。」郑注云:「墙,柳衣也。凡此皆后王之制。」又案《阮氏图》云:「柳,柳车也。四轮一辕,车长丈二尺,高五尺。」案《丧大记》云:「君饰棺,黼た二,黻た二,画た二,龙た二。」《礼器》云:「天子八た,大夫四た。」又郑注《丧大记》引《汉礼》:「た以木为筐,广三尺,高二尺四寸,方两角,高以白布画著紫云气,其馀各如其象。柄长五尺,车行,使人持之而从,以障既窆,树于圹中障板也。○注「《论语》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正义曰:经于《滕文》之篇亦引为曾子言也,已说在前。 |
17 | 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与?」孟子曰:「可。子会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而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齐人伐燕。或问曰:「劝齐伐燕,有诸?」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与?则将应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杀之?则将应之曰:为士师则可以杀之。今以燕伐燕,何为劝之哉?」 |
18 | [疏]「沈同以其私问曰」至「何为劝之哉」。○正义曰:此章指言诛不义者必须圣贤,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王道之正者也。沈同,齐之大臣。「沈同以其私问曰:燕可伐欤?孟子曰:可,子哙不得与人燕,子之不得受燕于子哙」者,子哙,燕王名也;子之,燕相之名也。言沈同非王命,以其私情自问孟子曰:燕王可伐之欤?孟子答之,以为可伐之也,盖以燕王不得天子之命而擅与其国于子之,子之亦不得天子之命而私受燕国于子哙,故其专擅如此,可以伐之也。「有仕于此,而子悦之,不告于王而私与之吾子之禄爵,夫士也亦无王命有私受之于子,则可乎?何以异于是」者,此皆孟子设此譬喻王之罪而可伐者也。吾子谓沈同也,言今有为之仕于此齐国,而子喜悦之为人,乃不告于王而私自与之吾子之禄爵,夫为之士者又无王之所命,而私自受禄爵于子,则可矣否乎?今燕王所以为可伐之罪,何以有异于此?「齐人伐燕」者,以其沈同问于孟子之言为燕可伐,于是归劝齐王而伐之。「或问:劝齐伐燕,有诸」者,言有人或问于孟子,以为孟子劝齐伐燕,是有劝之之言否?「曰:未也,沈同问燕可伐与?吾应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者,孟子答或人,以为我未尝劝王也,以其沈同问我,谓燕可伐之欤?我应之曰可,彼以为是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则将应之曰:为天吏则可以伐之」者,孟子又答之或人,言彼如问我曰谁可以伐之,我将应之曰:为天吏,天所使者,则可以伐之矣。「今有杀人者,或问之曰:人可杀欤」至「何为劝之哉」者,孟子又以此言而比喻齐之伐燕也,言今有杀人者,或问我曰:人可以杀之欤?我将应之曰:可以杀之。彼如复问谁可以杀之,我则将应之曰:为士师主狱之官则可以杀之矣。今以齐国之政亦若燕之政,是皆有燕之罪,以燕伐燕,我何为劝齐王以伐燕乎?以其燕之虽有其罪,亦当王者则可以诛之耳。○注「子哙,燕王也,子之,燕相也」。○正义曰:案《史记。世家》云:「易王立十二年,子燕哙立。哙立,齐人杀苏秦。苏秦之在燕,与其相子之为婚。燕哙三年,与楚、三晋攻秦,不胜而还。子之相燕,贵重主断,苏代为齐使于燕,燕王问曰:『齐王奚如?』对曰:『必不霸。』燕王曰:『何也?』对曰:『不信其臣。』于是燕王大信子之子。之遗苏代百金,乃谓燕王不如以国让子之。子之以谓尧贤者,让天下于许由,由不受,有让天下之名而实不失天下。今王以燕国让子之,子之亦必不敢受,是王与尧同行也。燕王因属国于子之,子之大重,于是南面行王事,而哙老不听政,国事皆决于子之。三年,国大乱,百姓悯恐。孟轲谓齐王曰:『今伐燕,此文、武之时,不可失也。』齐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伐燕,燕哙死,齐大胜。燕子之亡。」凡此是其事也。○注云「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正义曰:此盖《论语。季氏》孔子之言也。言王宅功成制礼,治定作乐,立司马之官,掌九伐之法,诸侯不得制礼作乐,赐弓矢,然后专征伐。是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也。 |
19 | 燕人畔,王曰:「吾甚惭于孟子。」陈贾曰:「王无患焉。王目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恶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曰:「然。」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然则圣人且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 |
20 | [疏]「燕人畔」至「又从为之辞」。○正义曰:此章指言圣人亲亲,不文其过;小人顺非,以谄其上者也。「燕人畔,王曰:吾甚惭于孟子」者,言燕人皆离畔,不肯归齐王,齐王闻孟子与沈同言未尝劝王伐燕,今果不能得燕,乃曰:我甚惭耻而见于孟子。「陈贾曰: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者,陈贾,齐国之大夫也,言于齐王,以为无用忧患、惭于孟子也。且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乎?贾欲以此解王,故问之以此。「王曰:恶是何言也」者,齐王乃叹曰:此是何言也?周公大圣人,安可得而及之。「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者,言陈贾谓周公使管叔为三监于殷,管叔乃背畔于殷。周公知管叔有背畔之心,而复使为监,是周公不仁也;周公不知管叔将有背畔之心,而使之为监,是周公之不智也。仁与智,而周公大圣人也,尚未之能尽,而况于齐王乎?贾今请以此见孟子,为王解之。「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贾遂见孟子,果以此说问于孟子,以谓周公是何等人也?「曰:古之大圣人也」,孟子答之,以为周公是古之大圣人也。「曰: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贾又问孟子,以谓周公使管叔为监于殷,管叔以殷而背畔之,有之否乎?「曰然」孟子答之,以是有之也。「曰: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贾又问之,以谓周公知管叔将欲背畔,故使之为监与?「曰:不知也」,孟子答之,以为周公不知管叔将背畔。「然则圣人且有过与」,贾又问之,如是则周公为古之大圣人,尚且有过失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孟子以为周公虽知管叔不贤,亦不能知其将有畔之心,周公惟管叔弟也,故爱之而使为监;管叔念是周公兄也,故亦望之:是则周公有是之过谬,不亦宜之也。以亲亲之故,不得不然耳。「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至「今之君子,又从为之辞」者,孟子又言古之君子,如周公虽有此过,然而乃能诛三监,作《大诰》,以明敕庶国,则周公故能改之也;今之君子,非真君子,有过则顺而不改。古之君子,其有过也,如日月之蚀焉,民皆得知而见之,及其更也,民皆得而仰望之;今之君子,岂徒顺其过而不改,又且从其有过,复作言辞以文饰其过耳: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欲讥陈贾不能匡正齐王之过,又从为此周公管叔之辞,顺其王之过而文之也。○注「燕人畔,王闻孟子与沈同言」。正义曰:此盖前段案《史记。世家》言之详矣。○注「诛三监,作《大诰》,明敕庶国」。○正义曰:案《尚书。大诰》篇云:武王崩,三监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诰》。孔安国云:「三监:管、蔡、商是也。言作《大诰》,以诰天下。」又案《史记》云:「周公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收殷馀民。」 |
21 | 孟子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他日,王谓时子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锺,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为我言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季孙曰:「异哉!子叔疑。」「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焉。古之为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
22 | [疏]「孟子致为臣而归」至「自此贱丈夫始矣」。○正义曰:此章指言君子正身行道,道之不行,命也。不为利回,创业可继,是以君子以龙断之人为恶戒也。「孟子致为臣而归」,是孟子辞齐卿而归处于室也。「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至「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是齐王见孟子辞齐卿而归于室,乃就孟子之室而见孟子曰:前日未仕齐时,闻孟子之贤,愿见之,而不能得见,后得侍于我而为之卿,遂得同朝相见,故甚喜之。今乃又弃去寡人而归处于室,我不知可以继今日之后,而使寡人得相见否?故以此问孟子。孟子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孟子意欲使王继今日之后,当自来就见,故云不请见,固我心之所愿也。「他日,王谓时子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至「盍为我言之」,时子,齐王之臣也,言自见孟子已往,他日齐王又谓其臣时子曰:我今欲以中国授孟子,为筑其室,教养一国之子弟,故赐予以万锺之禄,使其诸大夫与一国之人皆有所敬法,时子何不为我以此言说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陈臻也,是孟子弟子也。时子于是因陈臻而以齐王之言使陈臻告于孟子也。「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至「是为欲富乎」,是陈子乃以时子所告齐王之言而告于孟子,孟子乃答之曰:然如是也,夫时子又安知其有不可也?如使我欲富其禄,我以辞去十万之禄而受其万,是以为我欲其富乎?云「乎」者,是不为欲富也。孟子欲以此言距时子也。「季孙曰:异哉,子叔疑」,季孙、子叔二子皆孟子弟子也,季孙知孟子意不欲遂时子之言,而心尚欲孟子就之,故但言异哉,弟子之所闻也,子叔疑之,亦以为可就。「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至「有私龙断焉」者,孟子又言齐王使己为政之道,既以不得用,则我亦以辞之而止于其室矣;又欲以子弟之教,而使我为卿,以与我万锺之禄。人亦谁不欲其富贵乎?然以此者,是亦犹独于富贵之中,私登龙断之类也。以其耻之,所以言然。「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至「自此贱丈夫始矣」者,孟子又言古之所以为市者,以其有无相贸易耳,有司者但治其争讼而不征税也,有贱丈夫,则必求丘龙果断之高者而登之,以左右占望,见市中有利,罔罗而取之,人皆以为贱丈夫焉,故后世亦从而征取其市中之税。以其所以征商之税于后世者,亦自此贱丈夫登龙断而罔市利为之始矣,故曰「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周礼》有司关、司市,是有司者也。○注云「古者,谓周公前,《周礼》有关市之徵」。正义曰:此盖前篇说之详矣,此不复说。 |
23 | 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曰:「坐!我明语子:昔者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子为长者虑,而不及子思。子绝长者乎?长者绝子乎?」 |
24 | [疏]「孟子去齐」至「绝子乎」。○正义曰:此章指言惟贤能安贤,智能知微,以愚喻智,道之所以乖也。「孟子去齐,宿于昼,有欲为王留行」者,昼,齐之近邑也,言孟子去齐欲归邹,至昼而宿,齐人见之,有欲为王留行者也。「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言为王留行者,危坐而说留孟子之行,言孟子乃隐倚其几,但卧而不应答也。「客不悦,曰:弟子齐宿而后敢言,夫子卧而不听,请勿复敢见矣」,客,为王留行者也。齐,敬也。宿,素也。言客见孟子不应答其言,但隐几而卧焉,遂欲退,乃曰:弟子素齐敬其心而后方敢言留夫子之行,夫子今乃卧而不听其言,自今请绝,于此后勿复更敢见夫子矣。「曰:坐,我明语子」,孟子遂止客且坐,言我分明言告于子。云自昔缪公至「长者绝子乎」,是皆明告之言也。言往日鲁国缪公无人于子思之侧以导达其意,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无人于鲁缪公之侧以称誉其贤,则泄柳、申详不能安其身。以其子思之于缪公,师道也,非求容者也,故缪公无人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详之于缪公,臣道也,则求容者也,故无人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今孟子所以言此者,是谓齐之士不能为王谋安于孟子未去之前,逮至出昼,然后方为留行,此所以隐几卧而不答也。齐之留行之士不知以此,但以为孟子不应,遂不悦,而请勿复见。如此,是留行之士不以安子思而谋安孟子,但请勿复见为言,以其自绝于孟子矣。故孟子所以言:子为长者虑,而不及于子思,是子绝其长者乎,是长者绝子矣。以其不以安子思而谋安孟子于未去之前,是为孟子虑者,不及子思,特欲为泄柳、申详之所为耳。故孟子所以有是言之,以晓其所以隐几而卧不应之意也。长者,孟子以年已之溃自称为长者也。○注「昼,齐西南近邑」。○正义曰:盖以邹在鲁,而鲁又在齐之西南上,孟子去齐归邹,至昼而宿,是知昼之地为齐之西南近邑者也,故云近邑。 |
25 | 孟子去齐,尹士语人曰:「不识王之不可以为汤、武,则是不明也。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乾泽也。千里而见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后出昼,是何濡滞也!士则兹不悦。」高子以告。曰:「夫尹士恶知予哉?千里而见王,是子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昼,于予心犹以为速,王庶几改之。王如改诸,则必反予。夫出昼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后浩然有归志。予虽然,岂舍王哉?王由足用为善,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王庶几改之,予日望之。予岂若是小丈夫然哉!谏于其君而不受,则怒,悻悻然见于其面,去则穷日之力而后宿哉!」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 |
26 | [疏]「孟子去齐」至「士诚小人也」。○正义曰:此章指言大德洋洋,介士察察,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也,此之谓也。「孟子去齐」者,言孟子去齐而归邹也。「尹士语人曰」至「士则兹不悦」,尹士,齐人也,尹士见孟子去齐而宿于昼,乃语人曰:不知齐王不可以为汤、武之王,则是孟子蒙昧而不明鉴也;知齐王不可为汤、武之王,然且自邹至齐而为仕,则是孟子干求其禄也。今自千里之远而见齐王,不遇不行其道,故复去而归。然而三宿而后方出昼而行,是何其濡滞淹久也。我则以此不悦之也,「高子以告」,高子亦齐人,为孟子弟子也。高子以此尹士语人之言而告于孟子。「曰:夫尹士恶知予哉」至「而后宿哉」,孟子答高子,以为夫尹士者,安知我之志哉!我千里而见王,是我欲行道也。不遇于齐王,不得行其道,故去,岂我心之所欲哉!我不得已而去之矣,我三宿而后出昼邑而行,于我心尚以为急速也。齐王如能改之,使我得行其道,则必反留我回耳。夫出昼邑,至三宿而齐不我追而还齐国,我然后浩浩然有归志也,我虽然有浩然归之之志,然而岂肯舍去王哉?王犹可足用为之善政,王如用我,则岂徒使齐国之民安泰,天下之民亦皆安泰矣。王庶几能改而反我,我日常望之于王矣。我岂若狷狷急小丈夫,恚怒其君而去,为其谏于君而不受,则悻悻然心有所怒而见于面容,去则极日力而后方止宿哉!孟子如此,所以云然也。「尹士闻之曰:士诚小人也」,尹士闻孟子言之以此,故服其义,而言于孟子曰:士实小人也。以其不能知孟子之意,有如此矣。 |
27 | 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馀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
28 | [疏]「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至「吾何为不豫哉」。○正义曰:此章指言圣贤兴作,与天消息,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是故知命者不忧不惧也。「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至「不尤人」,言孟子归邹,弟子充虞于路中问孟子曰:夫子若有不悦豫之颜色,然前日虞闻夫子有言,君子之人,凡于事不怨恨于天,不见过于人也。「曰:彼一时,此一时也」至「吾何为不豫哉」,孟子答充虞,以谓彼时圣贤之所出,是其时也,此时今时,亦是其一时也。五百年之后,必有王者兴,为于其间亦必名世大贤者,今自周兴,大王、文王以来,已有七百有馀岁矣,以其年数推之,则过于五百年矣,以其时考之,而其时亦可有也。今天自未欲平治天下也,如天欲使平治天下,则当今之世,舍我其谁哉?此孟子所以归于天命,道行与不行,皆未尝有不悦之色也,故曰「吾何为不豫哉」。盖孟子所以言此者,以其自谓能当名世之士,而时又值不得施尔。 |
29 | 孟子去齐,居休。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退而有去志,不欲变,故不受也。继而有师命,不可以请;久于齐,非我志也。」 |
30 | [疏]「孟子去齐」至「非我志也」。○正义曰:此章指言禄以食功,志以率事,无其事而食其禄,君子不由也。「孟子去齐,居休」,休乃地名也,言孟子去齐,乃居于休之地,盖齐邑下之地也。「公孙丑问曰:仕而不受禄,古之道乎」,公孙丑问孟子曰:夫为仕而不受爵禄,古之道诚然乎?丑以其怪孟子于齐不受禄,故以此问之。「曰:非也。于崇吾得见王」至「非我志也」者,孟子答之曰:我非不受禄也,亦非古之道如此也。然我于崇之地,我始得见于齐王,知王不能纳善,故退而有去之心。又其不欲遽变为茍去,故于禄有所不受也。无他,以其道不行,不敢无功而受禄也。已既去,而齐王续以宾师之命而礼貌之,故由足为善,遂不敢请去,是以久留于齐,非我之志也,但不得已而已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