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经文所说病之来源,及所以见此证之故,皆不能析言之,第随文敷衍而已。又时时搀入生克盛衰门面语,更令人坠入三里雾中,乃知注书之难。馀凡读书,皆喜求其所以然,故往往所得较深。得失寸心知,非自负也。 |
2 | 初十日晴。皇太后万寿,项城遣梁士诒代行祝礼。国务员皆入祝,用民国新冠,其旧曾供职者,则蟒袍补褂,唯乘马车直至上驷院始下,则用外国使臣觐见礼也。 |
3 | 饭后文六舟乘马车来迓,为开调理方。车中看《通鉴?汉献帝纪》戊。酉刻在广和居请姚诗岑,儿时征逐处也。钮伯雅、叔闻、锡三作陪,皆诗岑旧交也。杯酒话旧,真有「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之感。归寓会臣来谈。会臣目能视鬼,说所见甚娓娓,儿辈咸侍围而听焉。十二钟后始去。 |
4 | 十一日晴。孟、常千里来见,二生与润泽皆十五年前童子门人也,今皆能自立矣,不禁顾而色喜。饭后至松筠庵一行。独游厂甸,景象萧索,书画无一足观,废然而返。灯下为会臣及朱季珍各写送人寿联一付。会臣旋来,坐簃中说鬼谈狐,间及盗贼。 |
5 | 又详述山东鞫狱本末,条理秩然,大增知识。惠、铭、纶、懿听之忘倦。散又十二钟。 |
6 | 为效述堂题金拱北山水册绘家逸品老东园,瑶草仙禽话冷元。八幅苕溪新画本,不知卷外有乾坤。 |
7 | 邓尉西泠我旧游,时从画里得扁舟。春城草木深如许,为问江山似昔不? |
8 | 十二日晴。午后乘人力车赴顺直学校,将至桥湾,车夫忽患腹痛,卧地不能兴,汗下如濯,其地冷僻,无从为之诊脉赎药,立视良久,给以洋二角,怅然别雇车而行,心甚念之,不知生死何如也。景岳注《内经?寒热篇》肾移热一条,句读误,注释遂误。其文云:「肾移热于脾传为虚。肠澼死不可治」 |
9 | 馀谓此条当读为「肾移热于脾传为虚肠澼死不可治」。肠澼为下痢浓血,因于湿者利之,因于滞者攻之,久而成虚者涩之。此治法也。此条下焦邪盛,逆犯中宫,肾阴已涸,脾气又伤,气下坠而液实枯,朘剔脂膏,点滴下利,所谓虚肠澼也。与湿滞之变为脓血者,迥然不同,其痛苦亦必十倍。此时欲攻之,则肾已败。惧其洞脱,欲温涩,则中下两焦一团邪热,壅之为害滋深,医学束手,所以死不可治也。如此解,「治」字亦有著落。若如张注,则但云死足矣,何必赘「不可治」三字乎?凡注书,必使字字有著落,字字剔出真际,模糊囫囵,掇拾门面,最在所忌。不谓景岳有此肤浅语。 |
10 | 十三日晴。雨水节。北城广化寺伊蒲馔最有名,午刻偕惠儿诣寺,访李秉安,具素席相款,品多制精,胜于他寺。若持较毗陵天宁寺、清凉寺素馔,则相去远甚。 |
11 | 顺至效处复诊,借乘马车而归。朗轩剧谈夜深。今日皇上万寿圣节,谨就佛殿所设万岁牌前行三跪九叩礼。 |
12 | 十五日晴。采涧夫人四十正寿,花好月圆人寿。晨起祭神。午刻祀先,荐元宵。儿辈招祥庆和班演戏,效莱衣之舞,只可听之。灯彩极佳,兼有客串,极一时之盛,客来颇多,夜两钟始散。 |
13 | 十六日晴,大风,午前天色愁惨,俨然庚子七月、戊申十月廿二日、壬子正月十三日气象,心窃忧之。午初始起,一日休息,结算用账。 |
14 | 十七日阴。闻隆裕皇太后丑刻上宾。正在晨餐,悲骇遂不能举箸。探系臌证,又为太医院张午樵所误,致此惨变。初十日万寿尚升皇极殿,十二日觐见外国公使夫人,十五日召见世太保等,十六日骤变。临危遗命醇亲王载沣、太保世续以冲主为托。 |
15 | 未刻大殓。梓宫奉移皇极殿。未刻,桐琴甫遣马车来迓,为其本生父存月坡诊病,傍晚冒风而归。 |
16 | 大行隆裕皇太后挽词俪圣遭时晦,扶孤属运移。椒宫心自苦,玉玺角空摧。缟服遗臣泪,灵风废殿旗。 |
17 | 赵家一块肉,长抱百年悲。 |
18 | 东朝哀挽感复赋此鼓死烟销叶赫城,前生遗恨竟来生。南宫符后尊周母,可见临安谢道清。 |
19 | 故清朝家法,选后妃,不用叶赫氏。咸丰朝,孝钦显皇后以宫人被幸,生穆宗,尊为圣母。复以侄女配景皇,尊为隆裕皇太后,皆叶赫氏也,竟覆清祚,天耶?人耶?清之亡,虽为隆裕,而害先帝,立幼主,授载沣以重器,其祸实归于孝钦也。 |
20 | 十八日晴。午刻至江苏馆,赴屠、伍、谢、薛、李五君之约,国恤当止宴会,然不便以此昌言于主人,以形众宾之短,只可略坐而行。至三圣庵行吊。赴社政进行会,唐修之提议开会追悼大行皇太后,众皆鼓掌赞成,遂筹备一切,定于下星期举行。此吾会今年第一举也。夜甚不快,倦卧不能兴。会臣来夜谈。客去,随意读中晚唐诗。项斯《山行》一首,大有会心,其妙境决非宋后诗人所能到。因别纸详加评识,一一标明,付儿辈存之。 |
21 | 十九日晴。九钟起,入内哭临。缟素乘马车,穿金鳌玉蝀而行,至神武门下车,入门东行,历夹道,过蹈和、履顺二门,达皇极门外。宫阙无恙,惨然心伤。尚有旧苏拉二人,引至学部朝房小憩。与诚果泉、延锡之、郭春榆、宝瑞臣、徐梧生共话掖庭情事。皇上依瑜皇贵妃、殉贵妃、瑨贵妃、瑾皇贵妃鞠育,贵妃居长春宫,帝居后殿。十一钟三刻午祭。臣毓鼎系致仕大员,先由太保世续、总管内务府大臣景沣、绍英引至皇极殿槛外,叩谒梓宫,伏地举哀,然后入群臣班齐集行礼。此先朝故事也。毓鼎满腔哀愤,并为痛泪千行。 |
22 | 既出犹呜咽不能自已。行礼不满二十员,较之光绪三十四年,不堪回首矣。仍出神武门而归。三钟桐琴甫驾汽车来迓,复诊后仍送归。 |
23 | 二十日晴。午刻至便宜坊赴卜贺泉之约。四钟附快车赴天津,住德义 |
24 | 楼,因顺校筹款事也。 |
25 | 二十一日晴。十钟至财政总汇处,访仲鲁同年,已至公园办公,未晤。 |
26 | 三兄来栈,约赴邻楼西餐。玉山亦来,偕出游玩。在物华楼买金首饰二件,为采涧夫人寿礼。遇叶少云,同至北海楼访刘容川看相兼批八字。容川问姓,即断定此相此命为馀无疑,且谓下月可掌印权,八月后当有非常之际遇。姑妄听之。未收命金,留待后验为报。少云邀太和春晚餐。餐毕再访仲鲁,仍未晤,只得函商候复,李升至一钟始得回信归。罗镜湘来访。 |
27 | 二十二日晴。三兄、玉山来栈,三兄邀德升楼午餐。三钟赴老车站,少云来送,附快车回京。 |
28 | 二十三日晴。社政进行会定星期日开大会,追悼大行皇太后。毓鼎撰祭文。凡祝文,例用骈俪而不押韵。祭文则无论整散,必当押韵。今人知之者鲜矣。饭后琴甫乘汽车来迓,诊后又送出崇文门至磁器口而返。馀步行诣顺校,与画初、警樵、廓如共商无款办法:解散丁、戊两班,唯留丙班三十馀生,吾辈各尽义务支持一学期,使得卒业。陶月如来,代兰泉还借公善堂银贰百两。朗轩、珩甫均来夜谈。写屏对三件。 |
29 | 二十四日晴,稍和暖矣。陆孟孚自南来,沧桑之后旧友重逢,情意倍觉有味。为校事再致仲鲁书。饭后锡兄至会场布置一切。馀独坐簃中,读《通鉴?汉献帝纪》。张先生归自蓟州到馆。 |
30 | 二十五日晴。十钟到社政会,十二钟安位,两钟大祭,四钟送神,与祭者达八十人,足见吾人心理所同然。松坊花棚颇壮观瞻,又由宝惠借禁卫军军乐队半部,祭时奏哀乐,音节甚和。馀于大祭后抽身至乡祠,赴廿四属联合会,俟议案提毕驰归,行送神礼。统一党亦在湖广馆开大会,命宝铭代表而往,领回徽章。朗轩来,与张先生同坐簃中剧谈。 |
31 | 二十六日晴。晨起,天池同年以车迓,为年嫂诊病,因留午餐,兼晤李啸溪同年。希文叔岳步行过访,归适相左。看《通鉴?汉献帝纪》己。隐公竭六十昼夜之力,注解《大学》,求馀订正。灯下细看两叶。 |
32 | 二十七日晴。午正至顺直学校,馀以校长而兼尽教员之义务,定于每星期二、星期五上历史两堂。今日接讲元代史事,四钟下堂。归途访朗轩未值。到家袁匡来来谒。灯下看《通鉴?汉献帝》己讫。坡书《大方广圆觉经》装裱成,分上下二册,写跋语两则。发致五弟妇书。 |
33 | 二十八日晴。一日坐簃中,读《通鉴?汉献帝》庚。看隐公《大学解》。其中精义微言,心光独照,直契道元。姚江以来,一人而已。唯书之次第,不古不今,及「克明德」一章,与馀意未惬,当作书质疑。六钟在福兴居请郑、张二师,作霖、锡三、朗轩、幼衡、秀冬作陪,挈纶、懿同饭,惠归自律,亦入座焉。 |
34 | 二十九日惊蛰节。晴,北风甚寒。一日神倦气索,百事俱废。三钟至孔社一行,馀所持主见,与众不合,遂无从建议。 |
35 | 三十日晴,寒甚,不减隆冬。校勘王元美《庚申始末纪》一卷,刊入学报。 |
36 | 两钟至顺校上历史堂,四钟下堂。在大德通久坐,任文明新买《严华谷诗辑》。馀久闻此书,今始寓目,采择精审,疏绎分明,合汉宋说经而一之,为学者治《葩经》简易之书。文明以秀才行贾,不废读书,殊不易得。七钟至醒春居赴陶月如之约。闻列强集议,改中国为君主立宪国,或幼主复辟,或推袁,决计不认民国。然则大局将变矣。革命初起,外人亦拭目俟之,乃时阅年馀,除党见捣乱,酬庸晋秩,开纪念、追悼、欢迎各会外,未建一策、举一政,无怪其不能承认,而亟欲以兵力定乱也。不知革命巨子将何以待之。 |
37 | 二月初一日晴。完颜衡亮生为其长子求吾全女,今年十五岁,长全女一岁。 |
38 | 亮生为麟见亭河督之孙,本吾恽氏所出,不失家风。与采涧夫人熟商,允之。午后馀携女八字送交桐琴甫转致亮生。琴甫妻父增寿臣侍郎渴欲与馀晤谈,特来琴处相待,偕饭于福全馆。连日闷倦不适,归后在灯前集诸小儿女剧论,欢笑之声达于户外。偶思神仙亦随时运为起灭。秣陵蒋子文,始见于孙吴时,至六朝封侯封帝,甚著灵异。唐末犹见称述。宋以后关圣帝君尊显,而蒋帝遂无闻于世。真武大帝,明朝最重之。至清朝改尊文昌帝君、孚佑帝君,而真武亦无闻于世。 |
39 | 初二日晴。校勘东三边长昂传七叶讫。未刻赴社政会,馀因警厅无识者流乱改京师坊巷名,致旧时掌故全失,谬妄可恨,提议致函警厅,乘修改栅栏之便,酌予规复原名,兼慎其后,众咸以为然。又至孔社一行,与徐花翁、饶石顽剧谈。绍儒、质雍偕来,弦歌甚畅。复叶少云书。 |
40 | 初三日晴,稍和。静坐簃中作致隐公书,纠正所著《大学解》凡三端,不稍附和,致犯交友不诚之过,起草缮正,笔不停挥,指腕疲痛矣。灯下看《庸言报》第七期,《石遗诗话》录梁任公、陈仁先古今体诗十馀首,体格音节直摩唐宋诗人之垒。吾更用功三年,恐亦不能及也。不胜愧服。又看《中国学报》第四期丛录《越缦随笔》,莼老勤学博闻,为同光间学者,特意见有时而偏耳。《新纪元星期报》末附荃詧馀斋《软红尘记》,有烂面胡同接叶亭一条,甄引文献甚详。徐花老所居。 |
41 | 即接叶亭旧地也。因录出此条贻花老,花老得之大喜。 |
42 | 初四日晴。午刻至顺校,四钟上课毕,访朗轩,晚饭后归。叙五详述同盟会始末。隐公复书,于书之次第,悉用吾言,改从古本。馀则未肯服也。灯下静看念庵《冬游记》。馀领会与前数次大不同,觉从前只见得门面也。因将其中扼要入微语别纸录出,印证下工夫。学姚江、龙溪之学二十年,今日乃有觉处。从前随人口吻,斥龙溪为误师门,盖汩没性灵久矣。 |
43 | 初五日晴。秀冬来谈。饭后至公善工厂与曹占一辨析厂事。再致隐公书。 |
44 | 看《学报》半册。 |
45 | 初六日晴。原议与惠共入内午祭,兼闻吴蔚若前辈、邹紫东同年自青岛来谒梓宫,借图把晤,乃八点钟起后,周身俱发风块,奇痒难当。此虽皮毛之病。然须避风,遂未出门。一日坐内室随意看小说,冀忘其痒。朗轩来夜谈,蒙衣至簃共话。 |
46 | 初七日晴。风痒犹不减,蒙被较可,一日未出房门。恭上大行皇太后尊谥为孝定景皇后。 |
47 | 两日卧病,感愤口占,不自觉其言之痛也全家住世茫茫海,两鬓逢春濯濯霜。死后无知原足乐,更何极乐羡西方。 |
48 | 初八日晴。终日爬搔,异常烦躁。春日和暖,受此罪苦,人生真寡味耳。 |
49 | 接娴女信。看《通鉴?汉献帝》辛。张松为刘璋别驾,乃欲献地于曹氏,为曹所轻,复转而献之先主,真反复小人哉!卒亦难逃显戮。彼怀二心以卖国之徒,究何尝占得便宜。昭烈之称汉中王,其时献帝尚在位也,与魏武之称魏王何以异?南宋以后论者,乃一褒之而一贬之。其实魏王之封,虽由逼迫,究是天子之命。汉中则自相推戴而已。儒生齗齗正统,将尊蜀黜魏作一大公案,以为论史大事,无过于此者。盖史学之衰久矣。 |
50 | 初九日晴。病仍不减。看《辍耕录》卷三至卷六,第五卷有「勘钉」一 |
51 | 条,乃知今戏场《双钉计》一出,亦有所本。笏斋自津来京叩谒梓宫,延至内室畅谈。隐公来就诊,亦延入内。 |
52 | 初十日晴。病仍不减。竟日摩挲所藏画卷消遣。看《辍耕录》卷七至卷八。锡、珩入内室畅话。展仇实父《清明上河图》临本赏玩甚久。汴京故事,清明日,倾城士女出城上冢,沿汴河二十里。列百货,陈百戏,以娱行人,若趁集焉。张择端在南宋时,追忆绘此图,以寄丰镐之思。真本为世宝重。王风洲之尊人巡抚豫,以此得罪权奸,贾惨祸。今戏剧之《一捧雪》,即影射王事,而易画为玉杯。汤裱褙,即其时裱画匠。其造姓名为莫怀古者,所以讽世也。真本不可见,即临本之在天壤者,亦不多觏。或疑仇名为赝,馀以为不然。绘此者,非穷年累月不能毕工,迨出而售诸市,其价或未必过丰,所获不偿所劳,黠者不为也。精致研细,古画无其匹。图自可爱,真赝可勿问矣。 |
53 | 十一日晴。痒虽不减,而胸中颇爽,食量亦增。寄大兄两信,又代采涧谢大嫂一信。傍晚会臣、九兄来存问,延入内室,出所藏坡公墨迹及书画精品数种展玩欣赏,因留晚餐。珩弟亦至,集子侄谐谈剧论,笑声达于户外,夜深始去。 |
54 | 十二日晴。百花生日,馀乃枯卧榻间,真孤负韶光矣。午后采涧夫人率儿妇、诸女、王姬赴太和门追悼孝定皇后。不意闺阁女儿,乃能步入午门,仰瞻皇居之闳丽,可谓旷世奇缘。闻午门内秩序甚乱,虽小家丑妇,鹑结贫儿,但胸悬黑纸花、白布标识,即可溷入内廷,喧呼拥挤,并哀悼之意而失之矣。馀独坐看《辍耕录》两卷。校对《疟病篇正义》写本四叶。又读柳州文数篇。张先生至内室问疾。龙溪云,良知者,无知而无不知。原无一物,故能类万物之情。可谓透悟语。此譬如明镜,本无一物,而妍媸毕照。学者拂拭保持,使常虚莹,不为尘污所蔽,即是根本工夫。隐公说,大学在明明德,意即如此。吾谓明明之功,全在毋自欺,欺心一萌,即尘污积而虚莹尽失矣。灯下又展玩项易盦画册,题跋三处。接禹九弟电话,知于今日到京。 |
55 | 十三日阴,大风。痒较能忍,风仍不肯尽出。禹九来谈,留午餐,话南中情事,不可以终日。作霖于夜间冒风来存问。看念庵《夏游记》。记末论学一大篇,向阅之以为精要宜究心者,今则觉其多依傍格套,不如《冬游记》之针针见血,息息入微也。 |
56 | 十四日晴。春分节。禹九来问疾,留午餐而去。朗轩至内室夜谈。展玩旧藏张大风山水册十幅,深秀高简,画中逸品。择风景佳处,置身其间,翛然忘病。看《辍耕录》一卷。读文献文数篇,学古文必历此境,乃能得郁茂之致。 |
57 | 十五日晴。渐愈,仍避风。写寿联、喜联各一付。禹九来别,留午餐。 |
58 | 看《辍耕录》两卷。徐灵胎《景岳发挥》一卷。景岳学固有偏,然洄溪驳斥处亦未免参以成心。戌刻月食既,大地尽暗,如在星光下。近来新学小生不信命数,斥为迷信。馀则笃信之,盖信得万事皆有命数,非人力所可妄干,自然培养风节,坚挺气骨,确守道义,销除竞心。今人所以蝇营狗苟,不顾廉耻,阴谋倾挤,为所欲为者,皆根于不信命数之一念也。究竟能占若干分外便宜?昨与朗轩细谈此理,雅具同志,茫茫人海,能有几人哉!大革命巨子宋教仁,辅黄兴附沪宁铁路北上,甫至车站,为何人狙击,枪中肋,伤小肠,次日殒命。或曰博浪椎误中副车也。黄惧而辍行,大索凶手不获。呜呼!东南之乱,其伏此乎?十六日晴。今日星期,各会俱不能到。看《通鉴?汉献帝》辛。卿和来存问。入夜绍儒、质雍偕来,在内室弦歌,馀亦纵歌,以舒十日闷气。齐化门外六里屯虾蟆移家,大者如轮,小者如钱,或挽或负,不可枚举,皆向通州而去。其巨者,人偶近之,则人立。噫戏!此地其为瓦砾场乎?十七日晴。昨日庄子方传授一方。用荆芥穗二两,陈好老醋半斤,炒热,用布包紧,向痒外摩擦,能使皮肤内风热隐者现,现者枯,而痒自止。如法于临睡时治之,今日下床时颇无所苦。看《通鉴?汉献帝》壬,《辍耕录》卷十三、卷十四。统一 |
59 | 党以所编《震旦报》首册寄赠,议论十篇,皆平正确实,切于中国今日之用。党中政见若此,庶几有用矣,因修书致殷勤。 |
60 | 十八日晴。《中国六大政治家》,梁任公编《管子》、《王荆公》,麦孟华编《商君》,实为治法家言之金科玉律,不第明古谊发幽光已也。法学菁英,聚于三册,熟读而精思之,岂不远胜今人迻译东洋法学,在可解不可解之间哉!午后静阅《荆公》册十馀叶。六大家,一为管,二为商,三为诸葛,五为王,六当为张江陵。不知第四当属何人。李岳瑞以唐李德裕当之。赞皇只是能臣,非政治大家,岂能列管、商、王、张之间。李所编录,几于直抄史传,其识议亦去梁、麦远甚。馀谓欲求王、张之比,其唯西魏之苏绰乎?绰佐宇文创制垂法,粲然可观。隋唐典章,多沿周旧,皆出绰所手定也。实一代太平制作之才。会臣来夜谈,留其晚餐。 |
61 | 十九日晴,和暖无风,出至话兰簃,盖不逾闺闼十四日矣。写屏两幅,对三付,街牌坊三大字。晚饭后珩甫、桥楫、质雍来,弦歌竟夕。 |
62 | 二十日晴。疹块忽满面颈,群归咎于冒风,遂闭户竟日。存月坡来就诊。写街坊额两块。又写「福祥园」三大字,建方五尺,濡染淋漓,腕力殊王。看《通鉴?汉献帝纪》癸。吾近日作书,下笔辄平实完满,无虚锋缺墨,是大进境。再能得虚和之妙,则入古人矣。宝惠欲习字,令其临李北海,取其沉雄开展也。惠在有正书局买得珂罗板印《法华寺碑》,乃何猿叟所藏宋拓,题曰海内孤本,法度森然,精神奕奕。又附一册,为猿叟双钩墨填本,参阅之,尤觉显豁呈露,学者生今日,持银一两或数星,即可得墨迹及宋拓精本,幸福真远过前人。其如人反不嗜学何?二十一日晴,极和暖。午后力疾至顺校上历史一堂。朗轩来夜谈。五年前,门人张哲夫赠馀《戏鱼堂帖》十册,有金明昌御题玉玺钤于每册之首,又有王元美收藏印。宋元佑间,刘次庄以家藏《淳化阁帖》十卷,摹刻于戏鱼堂,又名《临江帖》。南宋庆元中,四川总领权安节又重摹于利州。昔人评次阁帖,唯《淳化》枣木本第一,《绛帖》次之,《临江帖》又次之。《绛帖》三次翻补,世犹易得,此帖则不多见。今日展玩右军小楷数种。昔郭兰石极赏墨池堂中右军小楷,称为火齐木鸡。馀未见墨池精拓本,不知视此何如。唯就此帖观之,精采亦颇不弱。灯下又展玩明精拓《张迁表》及戏鸿堂中鲁公书数种,颇能参证笔法。 |
63 | 二十二日晴。龙伯、秉恒、仰恭、吴静岩皆来,命惠见之。闻谭伶夜在天乐园演《战长沙》,晚饭后出城往观。谭伶身裁瘦小,乃扮关侯则沉毅有神威。其声固非刘伶能及也。一钟归。 |
64 | 二十三日晴。傅润沅学使闻馀得四库弘治活字本《鹃冠子》,特来请观。 |
65 | 润沅讲板本收藏,乃未见此本,叹为精品,索纸笔录其行款题识而去。板心有「碧云馆」三字,当考其出处。又观知不足斋钞校本宋胡穉《陈简斋诗笺》,人间孤本也,亦录其行款而去。客去,赴孔社,馀提议先师春祭事。自民国成立,庙堂未举祀典。本社既名尊孔,祀事岂可不修?众议咸以为然。爰公举筹备员详议办法。绍、质夜来弦歌。 |
66 | 二十四日晴。西圃红白桃花皆放。丁未年,馀初迁居,此树为前人锯去,仅留巨根,馀欲掘除而力不能施。次年由根发丛条,花匠江四留直者一条,尽删其馀。 |
67 | 庚戌春骤长至五尺,忽见数花。至今三年,其高逾屋,繁英满枝,望之如琼葩玉蕊,洁艳殆近仙品。盖因根柢盘深,生气郁勃,故孙枝发达如是其速也。花下盘桓,倍增欣快。因悟花之出于自植,与学之出于自得者,其滋味较之现成享受,迥乎不同。汪向叔来就诊。 |
68 | 接笏斋书,随手作复。唐孙真人作《千金方》时,未见仲景《伤寒论》,其医学别有所授, |
69 | 故论病用药,颇难测识。吾意其中必有神奇之道,超出寻常,屡思专意研求,苦无妙悟。 |
70 | 张石顽作《衍义》,只释药方,不究理蕴,即所释亦未知果得真意否。倘馀医学稍进,或能窥见奥窍乎?二十五日晴。会臣来谈。午后至顺校上历史一堂。书客以书画收藏目录两种求售。一为吴县陆时化《吴越书画所见录》。陆,字润之。书成于乾隆丙申。一为南海孔广陶《岳云书画录》十卷。全载款识题跋图注,用赵松雪体写小楷付梓。全书一笔不率,精妙无匹。陆录跋中言,此书成时,陆先生自写精楷锓板,其中有董思白《岳庙碑》、《袁节寰墓碑》,犯时忌,祸几不测。先生急取板稿尽毁之,已印行者收回,而尚有流落人间者。今神州国光社得其原本刻印,此书始现于世。馀检阅《岳庙碑》,文中颇及近事,然已刓成方围,阙字不复可辨。想其时虽有未经收回者,藏书家亦刓缺以避祸耳。雍、乾间文字之祸,可见一斑。又凡牧斋名号亦皆刓去。二书馀略翻阅还之。 |
71 | 二十六日晴。第五女宝荃许字完颜氏,婿名世贤,今日过定。桐琴甫、绪禹孙为媒。午刻礼盘到,首饰、花粉皆参汉礼,若满礼,则唯红荷包一对,内插金如意各一支,男府女眷至坤宅亲悬诸所字女之胸,坤宅亦无回礼。馀仍备靴帽衣料、文房四宝为回盘,并换庚帖。设席宴两媒,程颂丞、李幼安作陪,席散押盘而去。至孔社筹备祀典会,徐、汪诸君皆以经费为辞,为主缓办,馀意见相左,遂不发言。珩甫、绍儒、秀冬、质雍均来夜谈,弦歌至夜分。看《辍耕录》卷十五、十六两卷,有《辨铜器》一篇,极精审。 |
72 | 二十七日晴。孝定景皇后梓宫由铁路奉移梁格庄,臣毓鼎青长袍褂,摘缨冠,在宣武门西跪送。先在镶黄旗帐棚少憩,午正二十分,火车经过,道旁叩送。正阳门禁出凶器,即列祖列宗梓宫,从无出此门者。辛丑冬,孝钦显皇后自开封回銮,入正阳中门,已为长乐昭阳之异事。今景后乃有此创局,说者谓其生哀而死荣,诚然。火车系特别漆绘,如龙罩式,下安胶皮轮,行时平稳无声。第一车列仪仗。第二车安奉梓宫,车外满扎松枝花彩,四角系红黄色彩绸。第三车载缟素恭办丧仪各员。第四车载护送大员冯国璋、荫昌等。车行极缓。采涧夫人亦率儿妇、诸女前往瞻仰。归寓午饭,为曾澧臣写斗方四幅。 |
73 | 二十八日阴。午间微雨,土香膏润,闲步西圃,清气扑人,就花木,觅蓓蕾,拨根芽,其乐趣胜买现成花十倍。电询校中,知学生已因雨而散,遂辍不行。徐贞盦以孔社内部与之冲突,辞总干事,馀作书挽留。兴殖公司在门头沟开渠修水口灌溉农田,公推馀为董事,来函又嘱票举总理、总经理,馀举王仲芗、李嗣香。看《辍耕录》卷十七、十八。 |
74 | 二十九日晴。清明节。每年逢此日辄南望松楸,凄然不乐。晨起在西圃缅怀良久。饭后赴顺校补昨课。归路访南园久谈。看《通鉴?汉献帝纪》癸。温公论魏武不敢篡位一段,归功于后汉风俗节义之美,极有关系。我清之亡,并无暴刑虐政,只是是非颠倒,人心竞趋于私利,廉耻荡然,遂致故国故君之思消灭殆尽。民国肇建,而又甚焉。 |
75 | 吾恐祸未艾也。 |
76 | 三十日阴。龙伯来谈,以《疟病篇正义》求其作序。饭后至社政会,又至孔社。朗轩来夜谈。 |
77 | 三月初一日晴。为质雍书长卷,录《鹤林玉露》一段。发痒不可耐,在内室推头,左目红,老王推拿立愈。馀上次右目红亦然。推拿之益人如是。朗轩来夜谈。复禹九弟信,交孙福带去。 |
78 | 初二日晴。寒甚,著皮衣两重,体颇不适。九钟,民国第一次国会开会 |
79 | ,禁卫军鸣炮一百零八声。国会为升平盛举,而商民皇皇,懔乎若大乱之将作,数日中相戒不出门,市肆日甫夕即闭门。斯岂好气象哉!续书长卷讫,计长六尺。看《通鉴?魏文帝纪》上,温公作论,表明以魏纪年之故,意极分明。朱子作纲目,黜魏系蜀,未免多事。论中谓,魏承汉,传晋宋齐梁陈而隋取之;梁承唐,历唐晋汉周而大宋受之,故不得不取魏宋齐梁陈梁唐晋汉周以纪年。胡三省注云,魏下脱晋字。胡氏误矣。温公所举,皆偏据之国,若晋则与周秦汉唐同为统一之朝,自当以之纪年,无须论及也。又看《仁斋直指》十馀叶,论证处语简而区别甚清,唯不及脉耳。 |
80 | 初三日阴。午刻效述堂招饮怡园,同座唯凌润苔、朱经田两同年而已。花皆含苞未放。制肴极精美。朗轩来夜谈。看陈嘉础《周慎斋脉法解》。 |
81 | 慎斋、太平人,明正、嘉时名医。余曾得旧钞本《慎斋全书》两巨函,署名江东周之干。嘉础,字树玉,康熙时名医,慎斋三传弟子,毗陵人也。慎斋论脉,多前人所未发,陈解亦详明。景皇珍贵妃,光绪二十六年七月,西幸之前日,孝钦后命太监崔玉桂推坠井中。联军入城,内廷出其尸,稿葬于京西田村,历朝主位丛葬处,如南朝玉钩斜也。孝定既崩,有建议宜改葬者,乃移棺自阜城门入,出正阳门,辰刻,由火车移殡梁格庄暂奉安殿。景皇居中,左孝定,右即贵妃。其园寝在崇陵侧。 |
82 | 初四日晴。西圃补种杏花、樱桃花各二株、垂杨二株。鸾枝、丁香将开,迎春未谢,红黄映带,春色大佳。天津瞽者石姓精星命,屡有奇验。宝惠至津,以吾命往算,石云:生平行运,以四十九岁为最恶,理当褫职,决无幸免。惠告以是年三月自请开缺。石谓,此真人力可以回天,非平日积德,不能得斯补救也。今年立夏后,官运当发动,然运未全转,得不偿失。虽有人援引,以力辞弗就为佳。俟交立春后,则十年大亨,为生平所未交之吉运,无投不利矣。迨六十三岁,仍宜急流勇退,以保晚节。所论与刘容川大同小异。果尔,馀于此一年中,当闭户自精,读书养气,使心力完足,莳花习字,陶写性灵,矜心躁心概与删除,为居易俟命之学,庶几不干异患乎?午后龙伯钧至惜字馆畅谈,绳武亦在座。又至孔社一行。 |
83 | 初五日晴,大风。子厚来谈。饭后至顺校上课,讲东林党议,为诸生详论三案是非,并举倪文贞疏以断之。归途在通记取款,遇范诚斋同年久谈。看《庸言报》第八期。晚饭后在内室集夫人、媳妇、儿女,说八大锤断臂举狮观画故事。讲者眉舞色飞,听者津津有味,洵家庭乐境也。 |
84 | 初六日晴。先大父忌日拜供,张小松、史季超两丈,禹九弟均来。饭后至孔社议事。散后至乾祥益还米账,日用大宗此为最大。公善养济院官米不来,势将断炊,向乾祥借米十石以救急。又至恒裕拨利仁款。珩甫来夜谈。 |
85 | 初七日晴。饭后赴孔社职员会,馀再提议祀典,诸君赞成开成立会后举行特祭。夜饭后率惠儿至广德楼观剧,谭伶、贾伶演《盗宗卷》,神气宛然。归寓已三点钟,戏场犹未散也。接新加坡吴翘云信,因教育部于医学弃中医而习西法,大动公愤,劝余提倡抵制,救我华人性命,不第为保全国粹计也。教育部之罪上通于天。 |
86 | 初八日晴。起甚晏。饭后偕锡兄访丹云丈,同至云山别墅访春。花丛减色,竟无足观。鸾枝十馀株,乃归乌有。梅叟殁未逾年,而春色随人俱尽矣。倚西爽阁栏杆,惆怅欲涕。无聊已极,过玉丰花厂买花。丹丈邀至玉春大茶馆便餐,俗呼为高台阶,在北半截胡同北口外,馀儿时饮啖处也。问旧时食品,多半失传,又有今昔之感。灯下写宛平姜振翰司铎墓志铭百馀字,又写对三付,八言大联,纵笔作擘窠书,胸次颇畅。 |
87 | 初九日晴。禹九来。饭后写墓志二百馀字。至顺校授历史。访张小松丈、禹九于第一宾馆,松丈邀杏花春晚餐。归寓朗珩在此。郑先生看余书志,谓吾书之可爱,过于坡公。馀谓此所以远不及坡公也。吾书姿韵全露在外,故令人一见即觉可爱。若坡书 |
88 | 则姿韵全蕴于古茂中。初看固好,愈看愈有味,断非后人所到。此所以远不及也。为人跋邓顽伯隶书册,兼题引首。 |
89 | 初十日晴。鸾枝齐放,红光欲眩。此花始见于龚定庵诗,北方所独擅也。 |
90 | 门人张吟樵来见。饭后写墓志毕。接许篆丈断弦及丧子讣告,作函奉慰。酉刻,前门桥头彩牌坊为电火所焚,天所以示罚也,不祥甚矣。 |
91 | 十一日晴。酌升来谈。苏人蒋敏修君来就诊。一日不出门,督花佣种花浇花为乐。朗轩夜谈。禁卫军出关抵御外蒙,溃于大王庙,尽弃枪炮辎重,蒙势益张,从此长城为边防,又如明代之旧矣。 |
92 | 十二日阴。高朗轩来谈。庄永之自固安来谒,亡友秉澄之子也。秉澄己卯年以案首与馀同案入学。饭后至顺校授历史至明末讫。微雨,遂归。雨声达旦,农家方盼甘泽,可谓好雨知时矣。夜卧听檐溜琤琮,心神俱适。发天津李慎如信。 |
93 | 十三日晴。饭后偕采涧率儿女游乡祠,看海棠,登三层楼凭眺良久乃行。 |
94 | 至广和楼观剧,泰丰楼晚餐,皆朗轩作东。归后作隐公《大学格物一贯之道》序,未脱稿。 |
95 | 十四日晴。序文撰讫,写付隐公。馀近来于朱子颇有违言,非敢轻议先儒,学理质诸吾心而不安,有未能强作周旋者,特不可预存成见耳。午刻,桐庆甫以马车迓为其夫人诊病,月坡亦来就诊。即赴述堂怡园之约,特备两席:男席馀及惠、襄两儿;女席夫人及大媳,二、三、四、五四女。园为述堂手建,尽曲折之致,煞有匠心。归寓,饶石顽、珩甫来谈。接大兄信,又五妹复信。 |
96 | 十五日阴。谷雨节。刘壬三、汪叔平、端仲信均来访。饭后至工商部答访屠宝慈,未值。朗轩来作半日半夜谈。卿和侄婿以彰德、磁州交界新出土魏吴郡王萧正表志铭求质订。志作于天平七年,东魏孝静帝时也。馀检《梁书》、《魏书》证之,《梁书》附其父临川王宏传末只一二语,《魏书》则列专传,与萧宝夤、刘昶同卷。所历官阶及卒年,悉与史合。唯正表曾降侯景,授南兖州刺史,封南郡王。志则讳而不书。 |
97 | 正表为临川王宏之子,乃梁武帝胞侄,字钟离。降景后,反遏梁之勤王师,而遣将寇广陵,为梁将所败,进退失据,不得已乃降魏。其人悖逆不足取。志乃称其「号哭霄征」,驱车弗息,鞠旅誓众,哀感三军,散发秦庭,投身魏阙。又云,王以本朝阽危,志殉社稷,尊官厚俸,一不关心。竟是忠孝节义之流!谀墓之文不足依据若此。志云葬开邺城西坰,盖今之彰德郡城,非复邺城旧址也。书法遒美,颇近《刁遵》、《张猛龙》。闻掘出殉葬宝器颇多,俱为磁州官库收去。 |
98 | 十六日晴。未刻至顺校上课。答访宋位三,解衣畅谈,冒微雨而归。复三兄信。 |
99 | 十七日晴。采涧率儿妇、两女游津,宝惠侍行,辰刻附早车去。饭后偕锡兄游护国寺,日用之品咸备,小民微技寸长,皆可借以糊口。彼二三十岁壮男,乃专恃沿街乞讨为生活,真惰民之尤。馀遇乞丐之老病者、残废者,每施以钱文。独于此等惰民,置之不顾。顺访朗轩、慎之、聚五,适范诚斋在坐,相与剧谈。又为慎之写对两付。出城至武进馆一行,移祀文昌、关帝像于友善堂,以原祀屋三楹居人,徇住馆诸君之求也。 |
100 | 十八日阴雨竟日。土膏滋润,花木生意盎然,唯梨花、海棠零落掩地,不胜惆怅耳。饭后至桐琴甫处,为月坡及琴甫夫人复诊,适涛贝勒在坐,抵掌痛谈。诊毕冒雨游其家花园,地不甚大,结构颇精。牡丹一株,高约七尺,几成小树。曩闻曹州牡丹树有高过屋者,都下未闻有此。枣花寺素以牡丹名,亦只三尺高耳。结葩甚旺,已辨色, |
101 | 得气厚,固宜其开之早也。又白海棠正繁,与苹果花相掩映,一片莹洁,徘徊玩赏不忍去。 |
102 | 龙伯新赠馀《古今医案》十册,嘉善俞氏震所辑,扩江氏《类案》,而更加精审。聚无数名师之所经验,一一聆其议论,受其指示,增无数知识法门,治医家言之乐,孰有过于此者。嗣后每出门,即挟之车中细阅之。发端于此,后不具记。灯下朗读《文选》中刘子骏《移太常博士》文,陆士衡《豪士赋序》,劲气回旋,声情激越,颇悟文家顿宕吞吐之法。 |
103 | 唐以后文不能如此味厚也。馀作文有时颇能清脆,独于沉厚二字,去之甚远。固天分限之,究是学力薄耳。欲窥此境,非多读两汉魏晋文不可。 |
104 | 十九日晴。家塾习字须用仿本,厂肆翻刻各种,苦无佳者。馀为录张茂先《励志》诗,作寸馀楷书,写得四纸。虽无九宫格,而分行布白,规矩森严,以坡公笔致,仿欧阳《千字文》结构,取便幼学。申刻赴孔社筹备会。又挈纶、懿至天福堂,本为馀作东,乃为朗轩争去。偶读《魏书?杨播列传》,史家既全载杨椿训子书,又于传末详叙杨氏家法之善,缕缕数百言。盖于其阖门横罹惨祸,有深痛焉。魏收史学,可见一斑。馀于四史外剧赏《宋书》、《魏书》,良有以也。采涧自津回。 |
105 | 二十日晴。钮伯雅来谈,其世兄坠大骗手杨植三彀中,倾家荡产。伯雅述之流涕。馀与伯雅四十年老世交,不忍坐视,乃至恒裕访润兄熟筹,竟无救著。吾阅历已多,思之烂熟矣。至顺校上历史课,为详述明末清初朝局,有声有色,如见如闻,诸生眉飞色舞,踊跃鼓掌,以为空前绝后之历史教员。再至恒裕,与润兄、沂初、鸣皋至对过狭巷内新开川滇小饭馆晚餐。散后又答访伯雅,告知一切。归途大风。作王莲堂《经义偶得》跋。 |
106 | 二十一日晴。闻三兄患病回京,即往诊视。未刻至湖广馆赴孔社成立大会,入社者一千三百馀人。总统遣夏寿田代表莅会,来宾约百馀人,可云盛矣。馀登台报告本社宗旨,拍掌声如雷。嗣投票选举,馀以四百十四票得副社长。社长为徐花农前辈。散已上灯,饥疲不可耐,率惠、懿饭于川滇小饭馆,仍系恒裕付账。接开封顾表弟回信,寄款廿元已收到矣。 |
107 | 二十二日晴。午刻访石顽,偕至便宜坊,折简邀亚蘧、珩甫。座次话昨日运动得票之丑态及鬼蜮伎俩,言之可耻。散后步行赴恒裕拍电唤车。在大街地摊买石印陈秋舫、魏默深两先生手书诗稿,合一册,价洋两角。陈殿撰《简学斋诗》,格律、韵味俱佳,为世所推重。馀十六七岁时,得其刻本,常玩诵之,把笔学为古近体诗,实始于此。此册经魏默深、包慎伯、吴兰雪、龚定庵评阅选定之本,七次淘汰、乃成此稿,仅存诗六十四首,甚至每年只留一二首。乃知老辈功力精纯,虚心改诗若此,宜其卓然有成也。今人作诗固轻于下笔,而读古人诗,亦随口滑过,毫不得其用心所在,安能长进。魏诗亦不多,有圈而无批,注可删者六首,亦手自订定之本也。树棠侄自常州到京来谒,未晤。吾童年喜看小说,虽闺阁所看之七字句,下至评话盲词,无不寓目,所见约逾百种,且目力极捷,尝以两日尽《三国演义》全部。然生平学问,发轫皆在小说中。学为古文,始于《水浒传》、《虞初》新、续志。学为散体诗,始于《红楼梦》。而读书能推求言外意,亦始于《红楼梦》。于《镜花缘》,得音韵反切之学。于《希夷梦》,得政治经世之学。于《儒林外史》,见明朝及清初社会风俗。于外国小说,见欧洲社会风俗。其他一鳞片羽,不胜枚数。可见凡书皆能益智,在人视之何如耳。 |
108 | 二十三日晴。饮后至顺校上课。接景乔信,随手作复。又在通记略坐。 |
109 | 晚,偕作霖、锡兄、惠儿饭于龙海轩。会臣来夜话。 |
110 | 二十四日晴。申刻忽阴,雷电交作,微雨沾洒而已。写《经义偶得》跋三纸,王念伦将付石印也。石顽来谈。复王重光信。灯下读《史记?平准书》。张濂卿、吴 |
111 | 挚甫二先生评本,为自来《史记》评本之最。 |
112 | 二十五日晴。屠宝慈来谈。午刻访石顽订交。行顽长馀一岁,长沙人。 |
113 | 同饮于便宜坊,兼约亚蘧。谈及南京已另立政府,总统,总理,其他国务员咸备。此说果确,南北分割,战事兴矣。在乾祥买米二十石。入前门,至桐处复诊,琴甫赴津未归。园中牡丹已开,玩赏久之。惠拍电云三兄坐候。急驰归,而兄已去。寄杨味云信。灯下读《史记?五帝本纪》。此篇向未经意,今乃知其振束推荡之妙。 |
114 | 寓兴一首为王念伦书册鸡虫争利生馀几,蜂蝶穿花体太轻。独对寥云寄雄放,长松风荡万涛声。 |
115 | 二十六日晴。伯雅来谈。饭后偕锡兄至乡祠筹备廿四属开会事。同游崇效寺,牡丹已开十分之四,有墨牡丹二丛,其色紫黯近黑,与绿色一种,皆异品也。徘徊花下甚久,遇杨杏城同年。 |
116 | 二十七日晴。耿世兄来见。石顽、臞仙同来,邀往便宜午餐,禹弟追踪而至。餐后至孔社就职。派定职员,指挥会事,皆正社长徐君独断独行,馀与石顽默坐会员丛中,不得与闻也。会散,至广元访王寿山,为伯雅事。接大城刘滇生信,为入孔社事,随手作复,交珩甫邮寄。灯下读《蜀志》蒋琬、费禕二传,大约承祚撰魏、吴二志,皆有底本可据。独蜀出承祚自运,兼有故国之思,故结构叙次,笔墨与二志迥乎不同,更多事外远致,非熟读不知也。 |
117 | 二十八日晴。饭后至乡祠联合会欢迎廿四属两院议员,议员共九人,到者唯霸县郝仲青,大城邓和甫而已。三钟开会,正会长金筱珊丈任报告,馀任答词,摄影而散。又至社政会,已散会矣。姜颖生纠合公局,崇效寺赏牡丹,作简辞焉。 |
118 | 西圃藤花、荼蘼皆放,点黄垒紫,点缀暮春风景不少。遣纶、懿出西便门赴岳各庄,为亡友王西岑翁扫墓,补清明之祭也。孟常备祭菜一元,买纸锞五角,给看坟人四角。 |
119 | 二十九日晴。在新历为端阳矣。涛贝勒、桐琴甫来谈,留午餐。未刻至崇效寺,赴徐花老之约。所请五六十人,喧哗杂遝,无暇赏花。名为雅游,实俗局也。牡丹之外,黄蘼万点,楸蕊干霄,寸寸皆入诗料。在珩甫处久坐。入夜赴椿树三条赵子衡丈处。 |
120 | 歌场演《举狮》、《观画》。朗来未遇。 |
121 | 四月初一日阴。立夏节。午刻饭于便宜坊,亚蘧作东。四钟至顺校上课,在通记取款。朗又来夜谈。接汪志恒扬州信。处此时局,犹欲索八行谋差,世界中自有此种热昏之人!即刻复书拒之。接味云回信。偶考得赤壁之战,诸葛孔明年二十八岁。孙仲谋亦二十八岁,周公瑾三十四岁,为最长矣。三数少年,乃能成此大事。此向来论古家所未尝著眼者。 |
122 | 初二日晴。步至学报社,午饭后归。叔进推庄子为中国之佛,自来无人能窥其精蕴。所言不外精、气、神三者。叔进又谓宋儒克己之学,敛其心于至小,推勘入细。 |
123 | 以克其私己之欲。庄子则推而放之于至大,俯视人间,殆同黍蚁,自无私己之可容。馀问庄子为子夏门人,学术何不相似。叔进谓,子夏寿最高,或晚年见地之高,为《论语》所不及乎?余因悟《公羊》、《谷梁》皆出子夏。《春秋》微言大义,得之口授为多。可见子夏所得了师门者,非《论语》所能尽矣。 |
124 | 初三日晴。看《通鉴?魏文帝纪》。《三国志?蜀志叙》云:魏文帝即位,或传汉帝已殁,先主为发丧制服,上尊号曰孝愍皇帝。下即接叙群臣劝进即位。就表面观之,似乎名义极正,其实先主此中大有作用在。或之者疑之也,此凶信盖即蜀君臣所造, |
125 | 为称尊地步耳。否则为先帝上尊谥,是何等大典,仅凭偶尔不根之讹言,竟贸然行之乎?后人勿谓古人所瞒。写字两叶。寄三兄信。 |
126 | 初四日晴。未刻至万善寺前古藤花馆,赴宋位三同年之约。厅事古藤两株,植于元大德时,清初文人俱有笔记著录,今归江宁陈氏。在花下徘徊良久,半席先行。至顺校上课,又赴朗轩广和楼观剧之约。归寓萧筱虞亲家、馀节高世兄均来淡。绍儒、质雍弦歌半夕。接六弟信。 |
127 | 初五日晴。午后琴甫驶汽车迓往复诊。晚饭后率铭、纶、懿至椿树三条歌场,馀演《洪洋洞》。 |
128 | 初六日晴。午后赴公益会,又赴孔社,均以人少不能开会。孔社评议各员白廾常会,自提议案,自付表决通过,自推起草员,而正副社长及诸会员均不与焉。其旨乱一至于此!王念伦君具书论其侵权违法,语语根据法理,颠扑不破,余甚服之,因加入姓名附议。 |
129 | 初七日阴。饭后赴农会,与筱珊丈、露坡同年畅论会事。复承庆侄信。 |
130 | 夜雨至一点钟始止。 |
131 | 初八日阴。园林清润,玫瑰八盆,倍增香艳。写应酬多件。寄五妹信。 |
132 | 又复嵩岑叔祖信。朗、珩来谈。付乾祥米价洋二百元。连日搜获南来暗杀人甚多,街市戒严,子夜即断行人。 |
133 | 初九日晴,有风。未刻至顺校上课,兼查核用账。复澜翁信。看《通鉴?魏文纪》。接思缄南京信。 |
134 | 初十日晴。起甚晏。嘻!吾之惰也。访石顽。午饭于便宜坊。石顽富才华,工诗,多识明末遗老故事,故国之思甚深,相对谈艺殊乐,胜于抵掌论时事也。复周衡甫信并所存信成银行存款册一本。又致仲鲁信,为嵩岑族叔祖视事。 |
135 | 十一日晴。张珠舫来见,王三荐为顺校庶务也。饭后至隐公处贺娶儿妇之喜,新人万福,敬茶,接谈,开通之至。答访罗子衡,祁漓云于甘肃馆,唯晤子衡。谈次始悉门人张泽堂在焉耆府死事状,为之惨然。归寓曾子彦来谈,欲调融社中意见,亦知汪、俞作祟矣。接王重光汴信。贞盦前辈邀枣花寺赏牡丹,出示前三年蝶仙画册,余曾纪长歌感题其后。 |
136 | 十二日晴。看《通鉴?魏文帝纪》下,摘胡注数处,加入《三国志》书眉。馀于《国志》研穷三十馀年,朱墨烂然,简端几满,所得甚多,类非寻常论史家手眼也。傍晚与锡兄饭于瑞记,兼约润田兄。饭后至椿树三条演《失街亭》。 |
137 | 贞盦前辈招饮枣花寺赏牡丹物外琳宫不纪年,一杯无恙醉香前。美人阅世还相识,词客哀时且自怜。掌故但留花国史,章缝仍结杏坛缘。丹青旧迹重经眼,忍向容台问蝶仙。 |
138 | |
139 | 十三日晴。王妾生日。午刻访石顽略谈,至便宜坊赴孙掌柜之约。连赴社政、联合、孔社三会。绍儒、质雍来消遣。吕甥达勉自鄂携姨姊蕊甫夫人信来见,未晤。伯葭自沪来,亦未晤。 |
140 | 十四日晴。午刻亚蘧电邀便宜坊,与石兄同往。亚蘧谈及孔社半月前上内务部呈,列馀及石兄姓名,而此事事前既未与闻,呈稿亦未寓目,事后又未追告,竟尔代署姓名,置之不理。若再容忍旅进,非特无耻,此后名誉正自可危。乃与石兄决计辞职, |
141 | 脱离乾系。偕访张季端同年,呈后亦有季端名而不知也。归寓,琴甫已驾汽车久候,迓为衡亮生胞姊及夫人诊病,馀觉喉痛,然不能不往。诊后亮生昆季四人邀至福全馆晚餐,以马车送归。喉痛加甚。日来日赤如血,月上时亦作赤色,与宣统三年八月十七日正同,兵祸恐在旦夕矣。荧惑入南斗。 |
142 | 十五日晴。痛稍减,一日不出门。曾子彦来挽留,石顽兄续至畅谈。石兄学问渊雅,论诗甚快。客去,坐簃中,将日记中辛亥以后诗别录成帙,名《湖隐集》,写四叶,手倦而止。 |
143 | 十六日晴。石兄来簃中,正话咸同间湘人故实,而张季瑞、汪珏斋、罗子衡、祁漓云联翩而入,坚致维絷请罪之意,支吾良苦。甚矣,世事插足之当慎也。当大会前,某公以全力运动作社长,冀以此社为终南,夏畦牛医,俱充举主,馀即知其必偾社事,迁延不遽引去,致生种种波澜,层层里碍,及今去之,见几已晚矣。至顺校补授昨课,归路访朗轩未值。郭琴石来谈。灯下校《学报》待登之《宁夏哱拜传》。此传叙次遒洁,有声有色,学龙门处,时得其一鳞片甲。发景乔信,为领款事。 |
144 | 十七日晴。尚会臣、伯葭来谈。偕惠至广和楼观剧,散后饭于天福堂。 |
145 | 夜睡极不安。 |
146 | 十八日晴。校对《哱拜传》。未刻赴顺校上课,骡车颠顿特甚,归寓惫不能兴矣。吾衰矣!文六舟贻我鲥鱼,约朗、珩共食,朗至而珩误焉。质雍来弦歌。 |
147 | 程伯葭绘蒹葭扁舟小景,以其字名之曰白葭图,为题四十字避秦无桃源,欲向图中住。伊人何处寻,扁舟愁日暮。江湖号断鸿,乾坤惨昏雾。 |
148 | 唯应扫见闻,秋风自来去。 |
149 | 十九日晴。酌升来谈。饭后偕宝惠至枣花寺赏芍药,前后十馀丛,均纯白色,香洁殆入仙品。盘桓良久。赴孔社新会场欢迎李燮和来见,相别十年矣。 |
150 | 二十日晨曦晴朗,忽而风雷交作,大雨如倾,皆冰雹也,大者如胡桃,小者亦大于绿豆,横斜奔进,屋瓦皆震,积地可二寸许,儿女辈以筐盎承之,顷刻盈矣。 |
151 | 约一小时始歇。出视玉簪大叶,洞穿碎裂。麦穗离离,安能受兹猛击!怅然不怡。嗣问南北城人,北城犹有疏点,南城竟未见一粒。大势从西北方来,不过一线之界,或不致剧害也。天霁出城贺绍儒续弦之喜。又至社政会莅评议会。归寓齿痛颇苦,早眠。接王重光同年信。 |
152 | 二十一日晴。齿痛连喉,牵及太阳。石顽来谈。朗轩约四海春,不克往。闷卧读杜诗,悟作诗必当有我在。杜诗无一首无子美在诗中。即如咏花诗,须是有我看花,方与花有情。若泛泛咏花,则花之开落,与我何干,漫劳一副笔墨写之耶?二十二日晴。齿胀益甚,至东城徐景文牙医治之。景文在津,其徒郎姓为余注射药水,涤去白脓无数。携药水一瓶归,时漱之。午后胀痛稍平,而时发寒热。坐卧竟日,看《医案按》自遣。 |
153 | 二十三日晴。肿痛颇减。张珠舫交来校款六百元,命宝懿送存恒裕。傍晚隐公来长谈。前日校《哱拜传》,有「运逃」二字,疑「逞」 |
154 | 为「远」之形近而讹,率改为「远」字。今日见《汉书?匈奴传赞》,有「这逃窜伏」一 |
155 | 语,正是此「退」字,乃知亭林用《汉书》也。甚矣,读书不精不熟,断不可轻改前人也。 |
156 | 急作简致蕙农更正。 |
157 | 二十四日晴。肿犹不甚消。写应酬匾额十二字,扇二柄。统一、共和、民主三党合并为进步党,以抵制国民党之昏暴,维持大局,在磨盘院开成立大会,馀亦预焉,略坐而归。占柱臣世兄来谈。复王重光信。 |
158 | 二十五日李师葛、江子厚来谈。连日苦闷,至广和楼观剧消遣,洪思伯作东。绍儒、质雍来弦歌。会臣送樱桃,作霖送鲥鱼,皆初夏鲜品也。录诗稿两叶。 |
159 | 二十六日晴。晨起齿胀异常,既而牙龈出脓甚多,胀痛渐消,而左腭又有胀意,乃延外科房星乔治之。汪省三来结算校账。门人朱楚白来谈。会臣足蹩未全愈,扶杖而来,子夜乃去。畅论治河之法,口讲指画,详晰分明。听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此之谓也。接周衡甫信。 |
160 | 二十七日晴。金搢丞来见。未刻赴社政会,所提议案甚多。 |
161 | 至恒裕少坐。许小篆、杨云史来谈。云史在新嘉坡创办种植胶树公司,回华集股。 |
162 | 二十八日晴。张祝笙来谈。王亦韩来见。四钟赴松筠庵,与李嗣老、金筱珊丈、袁寄耘、高菉坡会商农会事。自来论《三国志》者,皆推为高简有法。此论其体裁耳。若论文笔,余读蜀、吴二志,酿郁刻画,实兼得马、班之长。 |
163 | 专心学之,可于文界自成一队。《金匮?疟病篇正义》刊成。 |
164 | 二十九日晴。王仲芗来谈,知兴殖公司在门头沟开渠,筑石堤溉田,推馀为名誉总理兼董事,因馀系本邑人并畿辅农会会长也。未刻赴顺校上课。归路过恒裕小坐。 |
165 | 效五嫂在寓专候。朗来夜谈。为王重光作致开封国税厅汪向叔信。接史挹三及禹弟天津信。 |
166 | 三十日彻夜雨声滴沥,亢燥之馀,心神俱爽,竟日夜未止。看《通鉴?魏文帝》毕。陈群疏论臣下雷同及党雠失真之弊,语简而切。录诗稿数叶。傍晚冒雨至惠丰堂赴张祝笙之约。偶阅《自助论》载:一英人买小刀受欺。因云,无赖汉不唯欺我,彼亦自欺其自知之良心。真学道透宗语。 |
167 | 五月初一日阴。时有微雨。看《通鉴?魏明帝纪上》。吊郭琴石妻丧。答访汪珏斋不值。访石顽,以《湖隐集》请其评正。石兄谓馀诗由苏、陆窥少陵,而以中晚唐人为歇脚。所论颇确。馀于坡诗不甚究心,而致力山谷、后山较久。昨晤汤纪五,盛推高要陈焕章新旧学之精深。今日检陈著《孔教论》观之,极言孔子当为中国大宗教家。持论甚辨,阐明孔学,亦能自畅其说。 |
168 | 初二日彻夜大雨,晨始放晴,甘泽为沾足矣。致周衡甫信并信成银行储蓄册五本。又致新嘉坡吴翘云信并新刻《疟疾正义》十本。未刻赴顺校上课。车中看《中国学报》第七期,有李天怀论尊孔一篇,言今人孔道会、孔社等等,无益圣道,极有卓识。报中谱录类载浙江孙德谦所辑《二妙年谱》。二妙者,金元遗老稷山段成己、行己兄弟也。成己号遁庵,行己号菊庄,皆以诗词著名。谱录之学,必如王白田之于朱子,张石洲之于顾亭林、阎百诗,李恕谷之于颜习斋,王文诰之于东坡,乃有关学行宏旨,而收录又极详尽,足供尚友之资。《学报》前期所载《王子安年谱》,已无可观,此谱则仅据诗词所见之一斑,强为附丽,直味同嚼蜡矣。此种学问,用力甚劬,而所获至鲜,学者暂置之可也。史挹珊自南来。 |
169 | 初三日阴。石顽兄来谈诗,手批《湖隐集》交回,不作谀滥语,且为点定数处,胜原作十倍。交谊之厚,性情之诚,可感可佩。魏、龚二先生评定《简学斋诗稿》,馀尝叹羡昔人情谊之挚,不意并世而有石顽。得此益友,诗学或可望进境乎?又于卷首题诗一首。挹珊复过谈。绍、质来弦歌。卿和侄婿在粮饷局患病,误服药,甚剧。特迎来寓 |
170 | 斋,以便看护诊治。其病本系风温,乃为庸医误治,更以柴胡、常山草果重劫其阴,以致烦躁不得卧,已三日矣。舌苔灰色,若再因循,阴将竭矣。庸医之罪,可胜诛哉!余急用清热求阴之剂,使今夜先得安眠,明日再议下法。 |
171 | 初四日大雨竟日。彻夜料理账目。为挹珊题《爨林居集联》二册。三处开会,皆为雨阻。灯下静坐簃中,读《三国?蜀志》二卷。听窗外雨滴玉簪薜荔,其声清脆,心境极舒。忽又念及农家麦熟未割,根腐穗伤,夏收顿歉,不觉怅然长吁。卿和服药,居然安睡数时,热渴俱减,乃用燕医生白补丸以参汤吞服,遂下燥粪,病势十去五六矣。补丸专下燥粪,而不伤阴,且无过泻之虑,其功用稳于硝黄。此馀独得之妙也,已屡试之。 |
172 | 吾诗从玉溪入,进窥少陵,复旁及江西派,以坚骨而炼意。还驻足于温飞卿、司空表圣及吴、韩、罗、韦四家,盖二十年功力所聚矣。所作虽不成家,亦复谈何容易! |
173 | 初五日阴。天中节,晨起祭神。午刻祀先。饭后拟至南横街而三兄及挹珊来此,遂辍行。全家分局博戏,馀独坐灯下静读医书。前昨两日诊卿和脉,沉细已甚,两足极冷,有似阳证见阴脉。细诊右手关尺,觉沉细之中,独见弦小,知为积滞。盖热邪凝结,故脉细足寒也。又有舌苔黄燥为证,遂一意峻攻,兼恣饮新汲太平湖井泉,救其焚灼,即下坚燥粪十馀枚,又泻其热如沸之水半桶,热邪四散,两足顿温,脉转而浮洪数大,热病之真相见矣。但须清热滋阴,明日病即可十去七八。危哉!险哉!稍一游移,祸不旋踵。 |
174 | 初六日晴。未刻赴顺校上课。灯下随意看《士礼居题跋》一卷消遣。又读《宋琐语》高趣、超诣两门,有萧然物外之乐,他史无此笔墨也。 |
175 | 醇王府废园 |
176 | 草长台倾石半荒,悄无人处野花芳。殿阶时见狸牲迹,朝士曾趋雁鹜行。东府会稽终复晋,南宫兴庆讵安唐。居民能说承平事,一骑天家岁进香。 |
177 | 初七日晴。饭后偕张先生、锡兄游城隍庙,茶棚小憩,纶、懿、闰踵至。 |
178 | 尚九兄、杨大弟来夜谈。连日月钩如血,兵象也。东南其多事乎?初八日晴。表兄梁同年自津来。三钟诣农会,与袁、金、高三君会商接手办法。近由李嗣老交出,馀任总理,袁任会计,金任农林,高任农校。出城与会臣、锡三、润田三兄,朗轩弟同至瑞记晚餐,润作主人。 |
179 | 初九日晴。闹市口菜摊有新菜,众人不识也。尚九兄见之,居然莼也。 |
180 | 赠我两把,以鸡汤煮之,滑嫩可口。不意十丈红尘,乃尝斯味,交通之便利如是。饭后至顺校上课,归路访朗轩不值。灯下写联五副。接周衡甫信,储蓄五册已收到。 |
181 | 谢尚九兄送莼菜莼丝肥更滑,莱以季鹰名。伊洛风尘恶,江湖秋水清。北人初识味,南土尚劳生。 |
182 | 招隐知君意,商山话耦耕。 |
183 | 自叹 |
184 | 题图祝寿还谀墓,日日违心作呓谈。尽扫声闻无一字,拈花自证老瞿昙。 |
185 | 初十日十四号)晴。至汪家胡同预祝昆师母明日寿。夜雨。 |
186 | 十一日雨竟日。夜饭后率惠儿连赴廿四属联合会、社政进行会、孔社,均因雨不能开会。在恒裕晚餐,至椿树三条演封台戏,馀演《黄金台》。 |
187 | 十二日晴。曾子彦来谈。饭后因学校事诣学务局访李润生面商良久。陶矞如自东城八大人胡同遣马车来迓,为乃郎看病。系温热兼结滞。季超丈乃以桂枝汤合温胆汤药之,实不解其命意所在。最奇者,其脉案中亦知是热滞病也。矞如邀往福全馆晚餐。 |
188 | 十三日晴,黎明阵雨,旋止。未刻,正拟赴顺校,陶处复以马车来迓,兼晤星如并矞如次三子,因开方。笔墨甚精良,案有宣纸,各为书大斗方一块。仲谋新得法梧门诗龛投赠诗卷,其中洪稚存先生诗字最多,又有赵味辛先生之作,皆毗陵先辈也。馀为书引首「诗龛遗墨」四字。卿和病痊回粮饷局。 |
189 | 十四日晴。陶氏电告病愈七八矣。午后衡亮生以马车来迓,为其八令妹顺承郡王福晋诊病,晤郡王讷勒赫。归后偕张先生、锡兄、纶、懿游城隍庙。又至庙后看赛跑自行车,奇巧百出,总之不外乎熟字耳。无论何事,精思无不启之扃,熟练无不生之巧。在聚魁坊晚餐,惠亦自司令处来。过大同推发。沈邱高养祉送示椿叶所养蚕,蛾大于蝶两倍,翅有五彩,茧粗如大指,丝用捻法,绸坚韧耐久,极宜染,价与洋布埒。 |
190 | 河南、山东多有之。倘上下群用为衣裤,以代洋布,岂非收揽利源,抵制外货之一大宗乎?又樗树亦能养蚕织茧。 |
191 | 十五日晴。先世母生辰拜供。未刻赴农会,与金、袁、高三君熟商接办事宜。又登讲台与学生筹画一切。南园来夜谈。复笏斋信。琴甫恳为其仆妇之子就诊。本系跌伤瘀血,为庸医攻、补、散杂施,将成死证。可恨可诛!姑尽力救之。 |
192 | 十六日晴,时有微雨。中庭石榴,叶色嫩绿,花色朱红,雨后观之,娇艳可爱。未刻赴顺校。接周衡甫先生信,信成储蓄款只能收到四折。虽甚吃亏,究胜掷虚牝也。中国人办储蓄,无一不坑人者,其谁信之!不严诛经理之人,何以善其后。随手作复。又致季申四兄嫂书。读《通鉴?魏明纪》。 |
193 | 简隐公 |
194 | 前日草草奉复一纸,意有未尽。弟所以心折龙溪者,实缘四十岁前从事子口耳步趋之学,终日手不释卷,口不离学,返之吾心,了无所得,正释氏所谓宝在他人终非已有也。自得阳明之书,直捷亲切,如痒得搔,如缚得解。继而见《龙溪集》《念庵集》所以发明者益亲切,而龙溪尽撤门面,直指本原,其超悟更透过阳明子一层。凡三百年来迂儒所斥为有弊者,自我观之,悉是学中真神髓。自此读他书,心光所照,辄与昔人不同。此实为鄙人生平为学大转手,而皆自龙溪启之。此所以尤心折于龙溪也,虽然,此犹其迹也。若学中真神髓,则吾明吾心,吾诚吾意,吾尽人伦,吾察庶物,自修自证自悟。姚江也,龙溪、念庵也,皆所以提拨吾之精神,开发吾之灵性。 |
195 | 其所言者,人皆非之,然与吾痛痒相关,虽欲不喜不得也。或人皆是之,然与吾痛痒不相关,虽欲强吾喜不得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孰得孰失,孰醇孰驳,若者有功,若者有弊,哓哓者皆他人之宝,非己物也。来示欲弟痛加驳论,诚是兄之虚心,而弟不加论辨者,非唯阿也,默而识之,不欲强为异同,合二人而为一人也。唯吾二人进德修业,或有懈弛,或有谬误,则愿交箴其失,勿为世俗依违之谈。良师益友,唯兄是赖。弟毓鼎拜启。 |
196 | 十七日晴。饭后至北城医会,检查诸医方案。途经十刹海北岸,烟波浩渺,扁舟出没于柳阴芦溆间,西山一角,翠润欲活,诚软红尘中仙境也。车中四望,心旷神怡。吾庐虽亦空气清鲜,树阴匝地,然尚有仙凡之别耳。灯下读《三国?吴志》二卷。 |
197 | 魏贾逵日读《左氏传》一卷,月尽一通。吾于陈志,亦愿师之。接梁季云天津信。 |
198 | 十八日阴,北风甚凉,微雨数点,殆有秋意。十一点钟率宝惠至德昌,赴兴殖公司股东会。出城,饭于福兴居,至社政会筹备周年纪念会。又至孔社。归途访石顽略谈。寄大兄书并股票二纸,托卿和带。卿和病甫愈而即登程,未免儿女情长也。 |
199 | 十九日晴。至学务所访李润生未值。出城至松筠庵践高、袁之约,阒其无人。访石顽久谈。答拜凉督赵芝珊,亦未值。归寓杨云史来剧谈,述及载搏在津,去年所分乃父贪囊约百万,已挥霍受骗略罄。此天道也。夜与锡、珩谈菊部故事,因叹今日世界人物,不特经史词章之学全是野狐禅,即戏学亦解人难索矣。 |
200 | 二十日阴。王古愚同年自卫辉来。未刻赴顺校,雷雨骤至,疾驰而归。雨后忽凉,须衣三夹。灯下写应酬数件。看《通鉴?魏明帝纪》中。希文丈枉过,未值。 |
201 | 二十一日晴。傍晚晦冥雷雨。李润生来复校事,因至松筠庵与金、袁、高三君预约共商农会公事。接王琴斋复函。连日细读徐灵胎《伤寒类方》,新得甚多。此编著墨不繁,倘能熟读精思,可生无数巧妙。夜雷雨。 |
202 | 二十二日晴。饭后石顽、珩甫来,偕锡兄、纶、懿同游醇王府废园,屋倾池湮,狐蛇之所窟穴,从前蓬蒿没人,近因进步党借作本部,芟剃丛草,始有路可行。 |
203 | 游次觉满目荒凉,不胜今昔盛衰之感。傍晚,至大德通,赴朗轩、梦九之约。座有右玉张芝塍,参议院议员,善许负之术,其相馀,谓五十以前,作京朝官而无权,五十以后,不能在中央。今年下半年,即可膺边疆重要之任,手握数权。又评馀性情雄毅能当大事。力劝六月留须。 |
204 | 二十三日晴。饭后偕锡兄春仙观剧。接云依信。又接周衡甫先生信,汇到洋一千四百元。信成储蓄四折,得洋一千四百七十五元,除汇费,酬劳经手人,及酒饭成交费,所得仅此。六房茝汀本存二千元,今应得七百八十元。 |
205 | 二十四日晴。饭后丁芝宇约春仙观剧,馀又别约琴甫。傍晚忽大雷雨一阵,琴甫约六国饭店夜餐,适有外国音乐部侑食,极可听,足以悦心舒脾。芝宇名传福,镇江人,桐生年伯之子。光绪初,丁年伯母屡病,先君治之辄愈,故感先君至深。先君之殁,年伯母来吊痛哭,拊视馀及五弟,极怜伤之。忽忽三十五年,询之芝宇,年伯母亦久下世矣。 |
206 | 二十五日晴。汪敬之、王念伦来谈。汪敬之谓吾辈任事,须聚精并神,注重一事,切忌务广而荒。此言深中馀失。又谓做事只问我肯做不肯做,无所谓做不到。 |
207 | 其言足以激发志气。龙溪四无之说,求之物理,实是如此;性相平等之说,求之性体,实是如此;息息归根之说,求之工夫归宿,实是如此。其见解起悟,或有时透过阳明一层,而工夫却无著手处。唯泾阳言修,言悟,言吃亏,言小心,言当下本体工夫,无不合一。 |
208 | 饭后赴进步党换证书。又赴社政会。又至嵩阳别业赴中国工党欢迎会,公推馀为总参议。 |
209 | 在恒裕少坐。董润泉来夜谈。 |
210 | 二十六日晴。闷燥殊甚。石顽偕永贞上人来访,湖南诗僧也。西刻至惠丰堂赴北城医会公局。 |
211 | 二十七日阴。看《泾阳年谱》。《泾阳十书》,为馀十年前拳拳服膺。自称私淑弟子。今更拈起玩味,觉意境又与前不同。申刻微雨,冒雨至顺校。至同兴堂,赴萧翰臣之约。质雍来弦歌。 |
212 | 二十八日晴。看《通鉴?魏明帝纪》。杜恕谏用廉昭詗讦大臣疏,语葚切至,而文特长。经涑水删润登之《通鉴》,弥觉事理充足,曲折尽致,读之数过而不厌,足见贡父炉锤之妙。饭后隐公来谈,论龙溪、泾阳、景逸之学,极有道理。处今日譸张嚣竞时代,乃能为举世不为之学,真难得第二人也。又释否、泰二卦初爻之义,知其所得者深矣。曹涤新亦来久谈。晚至醉琼林赴王仲芗之约。阅《东方杂志》,有《社会今日趋势吾辈自处之方针》一篇,煞有见地。 |
213 | 二十九日晴。未刻至松筠庵,与李、袁、金、高四君议农会事。南园来夜谈。南园新买石印汉隶四种,内有明拓《张迁表》、《武荣碑》,皆有覃溪跋语。以馀所藏旧拓本相比,《张迁》不相上下,《武荣》则字多而清楚,较石印本当早百馀年,真宋拓也。 |
214 | 学书不透隶书一关,终无根柢。 |
215 | 六月初一日晴。桐城叶华生来见。饭后为郑师写扇二柄。石顽、珩甫偕来。灯下作孔社辞职书。数月来,含忍相处,志愿不达,宗旨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