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馗書前錄 |
2 | 目 |
3 | 客帝匡謬 |
4 | 分鎮匡謬 |
5 | 馗書重訂本 |
6 | 目 |
7 | 原學第一 |
8 | 訂孔第二 |
9 | 儒墨第三 |
10 | 儒道第四 |
11 | 儒法第五 |
12 | 儒俠第六 |
13 | 附:上武論征張良事 |
14 | 儒兵第七 |
15 | 學變第八 |
16 | 學蠱第九 |
17 | 王學第十 |
18 | 顏學第十一 |
19 | 清儒第十二 |
20 | 學隱第十三 |
21 | 訂實知第十四 |
22 | 通讖第十五 |
23 | 原人第十六 |
24 | 序種姓上第十七 |
25 | 序種姓下第十八 |
26 | 原變第十九 |
27 | 族制第二十 |
28 | 附:許由即咎繇說 |
29 | 民數第二十一 |
30 | 封禪第二十二 |
31 | 河圖第二十三 |
32 | 方言第二十四 |
33 | 訂文第二十五 |
34 | 附:正名雜議 |
35 | 述圖第二十六 |
36 | 公言第二十七 |
37 | 平等難第二十八 |
38 | 明獨第二十九 |
39 | 冥契第三十 |
40 | 通法第三十一 |
41 | 官統上第三十二 |
42 | 官統中第三十三 |
43 | 官統下第三十四 |
44 | 商鞅第三十五 |
45 | 正葛第三十六 |
46 | 刑官第三十七 |
47 | 定律第三十八 |
48 | 不加賦難第三十九 |
49 | 明農第四十 |
50 | 禁煙草第四十一 |
51 | 定版籍第四十二 |
52 | 制幣第四十三 |
53 | 弭兵難第四十四 |
54 | 經武第四十五 |
55 | 議學第四十六 |
56 | 原教上第四十七 |
57 | 原教下第四十八 |
58 | 爭教第四十九 |
59 | 憂教第五十 |
60 | 訂禮俗第五十一 |
61 | 辨樂第五十二 |
62 | 相宅第五十三 |
63 | 地治第五十四 |
64 | 消極第五十五 |
65 | 尊史第五十六 |
66 | 徵七略第五十七 |
67 | 哀焚書第五十八 |
68 | 哀清史第五十九 |
69 | 附:中國通史略例 |
70 | 中國通史目錄 |
71 | 雜志第六十 |
72 | 別錄甲第六十一 |
73 | 別錄乙第六十二 |
74 | 解辮發第六十三 |
75 | 敘曰:「幼慕獨行,壯丁患難。吾行卻曲,廢不中權。逑鞠迫言,劣自完於皇漢。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章炳麟錄。 |
76 | 訄書前錄 目 |
77 | 客帝匡謬 |
78 | 自古以用異國之材為客卿,而今始有客帝。客帝者何也?曰:如滿洲之主中夏是也。夫整軍之將,司稅之吏,一切假客卿於歐美,則以雞林靺鞨之賓旅,而為客帝於中國也,何損?知是,而逐滿之論,殆可以息矣。 |
79 | 抑夫客卿者,有用之者也。客帝者,孰為之主,而與之璽紱者乎?明堂大微,不司其勛;岱山、梁父,不載其德。盜沃土於中夏,而食其賦稅。既無主矣,而客於何有?曰:已矣!弗複道矣。《咸池》之均,弗可以入里耳矣。必若言之,吾則曰:中夏之共主,自漢以來,二千餘年,而未嘗易其姓也。 |
80 | 昔者《春秋》以元統天,而以春王為文王。文王孰謂?則王愆期以為仲尼是已。歐洲紀年以邪穌,衛臧紀年以釋迦,而教皇與達賴剌麻者,皆嘗為其共主。中夏之共主,非仲尼之世胄則誰乎?梅福之訟王章也,見新室盜漢之朕而塞之也;及王章不可訟,而上紹殷之議,其指歸則以聖庶奪適為臬。是何忘漢之社稷,而為此闊疏之計邪?夫固曰:素王不絕,黑綠之德不弛,則中夏之域,亙千百世而有共主。若夫攝斧扆、掌圖籍者,新乎?漢乎?則猶菌鶴馬蜩之相過乎前而已矣。繇福之說,苟言大同,必有起於側陋,據石椎而懷神珠者,吾民以為可恃,然後君之。斯固擁戴也,亦不得世及矣。若猶是世及也,冠冕未裂,水土未堙,則中夏之共主,則必在乎曲阜之小邑,而二千年之以帝王自號者,特猶周之桓、文,日本之霸府也。苟如是,則主其賞罰,而不得尸其名位。中夏有主,則為霸府於豐鎬、秣陵、汴、雒、北平者,漢乎?滿乎?亦猶菌鶴馬蜩之相過乎前而已矣。苟攝之者不得其指,而自以鎮撫九有,若天之有攝提大角,斯猶大夫之臚岱,其罪不赦。此漢唐之所以為天囚非命,而客帝之所以愈迫民以攘逐也。 |
81 | 難者曰:今之衍聖公,其爵則九命,其冊封則必於京室。今倒植其分,霸其封之者,而帝其受之者,其左夫? |
82 | 曰:已矣!弗複道矣。吾固曰《咸池》之均,弗可以入里耳矣。 |
83 | 《繁露》有言:「天子不臣二代之後,而同時稱王者三。」是則杞、宋之在周世,其名則公,其實則王也。夫以勝國之餘蘗,不立其圖法,不用其官守,然猶通三統而王之。況朝野皆奉其憲典,以綱紀品庶者歟?名曰衍聖公,其實泰皇也。 |
84 | 若夫錫命之典,自漢之封紹嘉以至於今,更十七姓,七十有餘主,而不能以意廢黜之。夫非一代之主所得廢黜者,則亦非一代之主所得冊封也。雖微冊封,於孔氏之位何損?其冊封,則驁主媚臣之自為僭濫,亦猶乾隆之世,英吉利嘗一通聘,而遽書之以為入貢之藩云爾。且昔者成周之末,王赧已虜,而東周特畿內之侯也。其於七王,爵位固不相若,亦侍祠貢獻惟謹,且聽其黜陟焉。宋氏之於金、元,亦嘗至乎稱臣稱侄矣,然而言神州之王統者,終不以彼而奪此。苟以是為比,則衍聖當帝,而人主之當比於桓、文、霸府也,豈顧問哉? |
85 | 雖然,此猶千載之蠱事,藏於石室,史官儒生,得守空文以持其義,而世主未嘗既其實也。土箸之後,逆取順守,尚已。方其盛時,持重萬鈞,環天下而為臣妾,雖臨闢雍,固不欲捐其黃屋,以朝孔氏之嘗酎,斯已泰矣。及夫陵夷積弱,處逃責之台,被竊鈇之言,大枋既失,勢儕於家人,寧奉表以臣敵國,而猶巋然自謂尊於玄聖之裔,豈不忸哉! |
86 | 乃夫賓旅侵突而為君者,故邇梁遠,以華夏為異類,蜂刃所抵,類祃厥宗,而無所殷痛。楊州之屠,嘉定之屠,江陰之屠,金華之屠,啗肉也如黑鷲,竊室也如群麀。其他掊發窖藏,掘塚壞陵,而取其金鼎、玉杯、銀尊、珠襦之寶以為儲藏者,不可以簿籍計也。及統壹天下,六官猶耦,防營猶設,托不加賦以為美名,而以胡騎之餫餉刓敝府庫;迮有獄訟,則漢民必不可以得直;迮有劇寇,漢臣賢勞而夷其難;創夷既起,又置其同族於善地以亂其治。吾義士之謀攘逐者,亦寧有過職乎? |
87 | 逐加於滿人,而地割於白人,以是為神州大訽。夫故結肝下首而不欲逞,非其喪志,鑒於蜀、宋也。蜀相之結荊楊也,非忘報也,彼惎曹氏,則吳不得怨;故覆於南郡,燼於白帝,再挫之忿,而不敢複焉。宋與女真,宗禰之痛也,引蒙古以滅之,終自戕敗,廟算失也。故地處其逼,勢處其隉,九世之仇,而不敢複焉。何者?犖牛之斗,玄熊呴怒以格其間,則二牛皆臠也。 |
88 | 且夫今世又有聖明之客帝,椎匈嚙臂,以悔二百五十年之過矣。彼疏其頑童,暱其地主,以百姓之不得職為己大恥,將登薦賢輔,變革故法,使卒越勁,使民果毅,使吏精廉強力.以御白人之侮。大東辛顓之胄,且將倚之以為安隱,若是又可逐乎?雖然,弗逐,則高義殆乎格,配天之志殆乎息矣。決勝負於一朝,兩族皆僨,而不顧其後者,日莫塗遠之所計,雖非少康,猶之伍員也。中夏雖壞敗,寧無其人邪?其攘逐滿洲也,在今日,其不攘逐滿洲也,亦在今日。客帝誠聖明,則必取謨於陸贄,引咎降名,以方伯自處。禘郊之祭,雞次之典,天智之玉,東序之寶,一切上之於孔氏;彤弓黃鉞,納陛矩鬯,一切受之於孔氏。退而改革朝官,皆如宗人府丞。圈地之滿、蒙,駐防之八旗,無置馬甲,而除其名糧,一切受治於郡縣。自將軍以至佐領,皆退為散秩。大政既定,奏一尺書,以告成於孔氏。吾讀《伊尹書》,有九主,有素王。吾讀《中候》,至於霸免,有受空之帝。今以素王空帝,尸其名位,而霸者主其賞罰,則吾中夏所君事者,固聖胄已。其建霸府於域中,則師不陵正,而旅不逼師,臣民之視客帝,非其後闢,其長官也。霍光也,金日磾也,李晟也,渾瑊也,其種系不同,而其役使於王室也若一,則部曲之翼戴之也。漢乎?滿乎?亦猶菌鶴馬蜩之相過乎前而已矣。君臣不屬,則報志可以息,雖弗攘逐,無負於高義。然則二族皆寧,而梅福之大義,且自今始既其實焉。以是流衍於百王,而為憲度,其有成勞於中夏也,亦大矣! |
89 | 難者曰:今中國羸病,炊之則殭,犁五稔必僕。雖尊崇孔氏,以息內訌,其何瘳乎?曰:尚觀明堂合宮之法,官天下則帝孔氏,百世丕天之大律,非獨為滑夏之代而已。且夫發憤為天下雄,則百稔而不僕;怠情苟安,則不及五稔而亦僕。吾所議者,為發憤之客帝言也。夫苟怠惰苟安,雖採椽茅茨,若自處於臣虜,可以亡國;發憤而為雄,而後以降名尊主為可恃也。不然,則一飯之頃,已渙然離逖矣,安能五稔? |
90 |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章炳麟曰:余自戊、己違難,與尊清者游,而作《客帝》。飾苟且之心,棄本崇教,其違於形勢遠矣!且漢帝雖孱弱,賴其同胤,臣民猶或死之。滿洲賤族,民輕之,根於骨髓,其外視亡異歐美。故聯軍之陷宛平,民稱「順民」,朝士以分主五城,食其廩祿。伏節而死義者,亡一於漢種。非人人闒茸佣態,同異無所擇,孰甘其死?由是言之,滿洲弗逐,欲士之愛國,民之敵餼,不可得也。浸微浸削,亦終為歐美之陪隸已矣。今弗能昌言自主,而以責宣尼之主祏,面欺!箸之以自劾錄,而刪是篇。 |
91 | 分鎮匡謬 |
92 | 與不得已,官制不及改,則莫若分鎮。 |
93 | 分鎮尚已。昔唐太宗欲世授節度,而馬周、李百藥之倫,則謂親屬且不可以領土宇。其後淮溯不賓,柳宗元祖述其意,作《封建論》,蓋懼鎮將世及,尾大跖戾,黜陟將自主。屬時清明,未有外侮,其論議固足以自守也。宋之季,而禍發於穹廬,州郡破碎,墓無完槥,里無完室,則李綱始有分鎮之議。雖不竟行,南宋卒賴是以自完其方部。然後知封建有其韙,而郡縣有其非也。 |
94 | 定傾之道,一彼而一此。軒轅大角之獸不見,則王者不能以革故。及陽節既盡,必守前世故常之論,以外重內輕為足以虧國家之大柯,此文俗吏之所樂,而知時者故未以是為權概也。 |
95 | 自明以來,行省則有布政使,主用人治賦,不得操兵柄。其後以疆宇㢋巟,非能正眾之丈人,使之節制將吏,不足以為治,於是有以大臣為督撫者。當明之衰,直隸一隅,有總督三人;十有三行省,其巡撫乃至二十有九。威權雖眾箸,然所馭乃不過數郡。土宇既陋,不足行其意。終於流寇票突,外患躡跡,如決澥池而莫之夭閼。此無他,劫於馬、李、柳氏之論,常懼方鎮屈強,不用朝命,故寧削弱其土,使局促不得自展,至於疆宇坼裂而不悔也。 |
96 | 滿洲起朔方,因襲明舊,稍省督撫,小者不損一行省,使教令所下,漸及泰遠。然猶稟命於六部,不敢自擅。咸豐之季,漢帝已立,重以外寇,孤清之命,阽阽如累九丸。賴大酋明聖,樞臣善方略,一昔舉緘縢扃鐍之智而破碎之;自征自撫,自生自殺,自予自奪,一切屬其權於疆吏。是時知兵之臣,威令振肸,或出其竟外,而上不以文法制之,卒能戩滅大平,盜其天球。 |
97 | 由此言之,內外之重輕,所以為利害者,斷可知矣。今方鎮薾弱,而四裔乘其敝,其極至於虛猲政府,使從而劫疆吏,一不得有所阻撓,割地輸幣,無敢有異議。彼其所以鉗束者,則外輕之效,非乎? |
98 | 與不得已,官制不及改,則莫若以封建、方鎮為一。置燕、齊、晉、宋及東三省為王畿,注措無所變。其餘置五道:曰關隴,附以新疆;曰楚蜀,附以西藏;曰滇黔桂林;曰閩粵,曰江浙。道各以督撫才者制之,冠名以地,無以虛辭美稱;行政署吏,惟其所令;歲入貢於泉府者數十萬,毋有缺乏;扶寸地失,惟斯人是問。一受其爵,非喪土缺貢,終其身無所易;死則代以其屬吏,薦於故帥,而錫命於朝。其布於鄰國,則曰:「斯吾附庸之國也,交會約言在是,天室弗與知。若是,則外人不得挾政府以制九域,冀少假歲月以修內政。人人親其大吏,爭為效命。而天下少安矣。 |
99 | 夫清世名位至濫,獨爵號乃重於靈鼉之鼓。蒙古而外,非宗室無有處王位者,雖五等亦非勛臣不得與。此其法昉於漢、明之制。然明永歷討不庭也,何騰蛟則以中湘王封墓。其後若金聲桓、李定國數子,皆破青圭而正王位,其膏不屯,其印不刓。何者?遭值喪亂,則守文之制,固運而往矣。且古者上公九命,子男特五命耳,其位乃下於列卿。是故成周之典,足以度越千世。其在中葉,惟唐制最中繩。其秩,親王正一品,與三公三司同;嗣王郡王,則不過從一品;降及男國,則不過五品。故宰相皆公,而將帥以郡王封者三十餘輩。以李光弼之部,王者至十校。今俄、英之相,多以王公稱者。遠則唐制,而近則西鄰,以此崇重方旗,夫何牽於往日之制乎? |
100 | 或以唐世河北失馭,其端自方鎮之有功始。此皆愚腐無知,懲既成之事,顧不知其謀始之所以難也。使唐無方鎮,十道且不能保,奚翅失河北而已?其卒旅距抗命者,以武夫駻突之將,勇於趨利,而未嘗知方,故侵尋至不可制。今以文臣,而懼其跳踉為桀寇,自唐以來,其孰覿之哉? |
101 | 夫法不外操,而兵不中制。今自九服以內,旬始未出,而瓜分固已亟矣。瓜分而授之外人,孰與瓜分而授之方鎮?方鎮雖不肖,尚略得三四人,其他或願愨無雄略。吾聞晚明之將帥,史可法最劣,其次有瞿式耜,其次有李定國,其次有鄭成功、張煌言。後出益倞,則習於戎事故也。始雖願愨,而代之者必雄略矣,其愈於中制者亦遠矣。 |
102 | 且夫利不過幅,則用足也;思不出位,則慮周也;兵不外募,則士附也;吏不旁掣,則功立也。當裔夷之競,而求之剽末,以覬自全,使丞民有立,政府緩帶,舍是則無長計矣。若其檢式群下,和齊縣內,微革更官制,則猶篆車之無輻。而丁時者或未意是也。《頌》曰:皇以間之! |
103 | 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章炳麟曰:「懷借權之謀,言必湊是。今督撫色厲中乾,諸少年意氣盛壯,而新用事者,其葸畏又過大耄舊臣,雖屬以一道,弗能任。《傳》曰:負且乘,盜之招也。縱滿洲政府能棄,若無收者何?夫提挈方夏在新聖,不沾沾可以偷取。鑒言之莠,而刪是篇。 |
104 | 敘曰:幼慕獨行,壯丁患難;吾行卻曲,廢不中權;逑鞠迫言,劣自完於皇漢。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章炳麟錄。 |
105 | 原學第一 |
106 | 視天之鬱蒼蒼,立學術者無所因。各因地齊、政俗、材性發舒,而名一家。 |
107 | 希臘言:海中有都城曰韋蓋,海大神泡斯頓,常馳白馬水上而為波濤。中國亦云。此非賓海者弗能慮造是也。伯禹得龜文,謂之九疇。惟印度亦曰:鴻水作,韋斯拏化魚。視摩拿以歷史,實曰「魚富蘭那」。二讖之跡,國有大川,而饋餉其誣。寒冰之地言齊簫,暑濕之地言舒綽,瀛隝之地言恢詭,感也。故正名隆禮興於趙,並耕自楚,九州五勝怪迂之變在齊稷下。地齊然也。 |
108 | 七雄構爭,故宋鈃、尹文始言別宥,「以聏合歡,以調海內」。雅典共和之政衰,貴族執政,而道益敗。故柏拉圖欲辨三階:以哲學者操主權,德在智;其次軍士,德在勇;其次農工商,德在節制。周室壞,鄭國亂,死人多而生人少。故列子一推分命,歸於厭世,「御風而行」,以近神仙。希臘之末,甘食好樂,而俗淫湎。故斯多葛家務為艱苦,作「自裁論」,冀脫離塵垢,死而宴樂其魂魄。此其政俗致之矣。 |
109 | 倍根性貪墨,為法官,以賄敗。以是深觀,得其精和,故能光大冥而倡利己。路素穿窬脫縱,百物無所約制,以是深觀,得其精和,故能光大冥而極自由。莊周曰封侯與治纊者,其方同也,惟其材性也。 |
110 | 夫地齊限於不通之世,一術足以杚量其國民。幾隅既達,民得以游觀會同.斯地齊微矣。材性者,率特異不過一、二人,其神智苟上窺青天,違其時則輿人不宜。故古者有三因,而今之為術者,多觀省社會、因其政俗,而明一指。 |
111 | 訂孔第二 |
112 | 遠藤隆吉曰:「孔子之出於支那,實支那之禍本也。夫差第《韶》《武》,制為邦者四代,非守舊也。處於人表,至岩高,後生自以瞻望弗及,神葆其言,革一義若有刑戮,則守舊自此始。故更八十世而無進取者,咎亡於孔氏。禍本成,其胙盡矣。」 |
113 | 章炳麟曰:凡說人事,固不當以祿胙應塞。惟孔氏聞望之過情有故。曰:六藝者,道、墨所周聞。故墨子稱《詩》《書》《春秋》多太史中秘書。女商事魏君也,衡說之以《詩》《書》《禮》《樂》,從說之以《金版》《六韜》。異時老、墨諸公,不降志於刪定六藝,而孔氏擅其威。遭焚散複出,則關軸自持於孔氏,諸子欲走,職矣。 |
114 | 《論語》者晻昧,《三朝紀》與諸告飭、通論,多自觸擊也。下比孟軻,博習故事則賢,而知德少歉矣。荀卿以積偽俟化治身,以隆禮合群治天下。不過三代,以絕殊瑰;不貳後王,以綦文理。百物以禮穿鑿,故科條皆務進取而無自戾。其正名也,世方諸仞識論之名學,而以為在瑣格拉底、亞里斯大德間。由斯道也,雖百里而民獻比肩可也。其視孔氏,長幼斷可識矣。 |
115 | 夫孟、荀道術皆踊絕孔氏,惟才美弗能與等比,故終身無魯相之政,三千之化。才與道術,本各異出,而流俗多視是崇隨之。近世王守仁之名其學,亦席功伐已。曾國藩至微末,以橫行為戎首。故士大夫信任其言,貴於符節章璽。況於孔氏尚有踊者!孟軻則躓矣,雖荀卿卻走,亦職也。 |
116 | 夫自東周之季,以至禹,《連山》息,《汨作》廢,《九共》絕,墨子支之,只以自隕。老聃喪其徵藏,而法守亡,五曹無施。惟荀卿奄於先師,不用。名辯壞,故言淆;進取失,故業墮;則其虛譽奪實以至是也。雖然,孔氏,古良史也。輔以丘明而次《春秋》,料比百家,若旋機玉鬥矣。談、遷嗣之,後有《七略》。孔子死,名實足以伉者,漢之劉歆。 |
117 | 白河次郎曰:「從橫家持君主政體,所謂壓制主義也。老莊派持民主政體,所謂自由主義也。孔氏旁皇二者間,以合意乾系為名,以權力干系為實,此儒術所以能為奸雄利器,使百姓日用而不知。則又不如縱橫家明言壓制也。」案:所謂旁皇二者間者,本老氏之術,儒者效之,猶不若範蠡、張良為甚。莊周則於《馬蹄》《胠篋》諸論,特發老氏之覆。老、莊之為一家,亦猶輸、墨皆為藝士,其攻守則正相反,二子亦不可並論也。故今不以利器之說歸曲孔氏。餘見《儒道》篇。 |
118 | 儒墨第三 |
119 | 《春秋》、《孝經》,皆變周之文,從夏之忠,而墨子亦曰「法禹」。不法其意而法其度,雖知三統,不足以為政。戾於王度者,「非樂」為大。彼苦身勞形以憂天下,以若自觳,終以自墮者,亦非樂為大。 |
120 | 何者?喜怒生殺之氣,作之者聲也。故湩然去鼓,士愾怒矣。槍然撞錞于,繼以吹簫,而人人知慘悼。儒者之頌舞,熊經猿攫,以廉制其筋骨,使行不愆步、戰不愆伐,惟以樂倡之,故人樂習也。無樂則無舞,無舞則薾弱多疾疫,不能處憔悴。將使苦身勞形以憂天下,是何以異於騰駕蹇驢,而責其登大行之阪矣?嗟乎!鉅子之傳,至秦漢間而斬。非其道之不逮申、韓、慎,惟不自為計,故距之百年而墮。夫文始五行之舞,遭秦未滅。今五經可見,《樂書》獨亡,其亦昉於六國之季;墨者昌言號呼以非樂,雖儒者亦鮮誦習焉。故灰燼之餘,雖有竇公、制氏,而不能記其尺札也。烏乎!佚、翟之禍,至自弊以弊人,斯亦酷矣。 |
121 | 詆其「兼愛」而謂之「無父」,則末流之噧言,有以取譏於君子,顧非其本也。張載之言曰:「凡天下疲癃殘疾、鰥寡惸獨,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或曰:「其理一,其分殊。」庸渠知墨氏兼愛之旨,將不一理而殊分乎?夫墨家宗祀嚴父,以孝視天下,孰曰無父? |
122 | 至於陵穀之葬,三月之服,制始於禹。禹之世,奔命世也。墨翟亦奔命世也。伯禽三年而報政,曰:革其故俗,喪三年乃除。大公反之,五月而報政。然則短喪之制,前倡於禹,後繼踵於尚父。惟晏嬰鐫之,廬杖衰麻,皆過其職。墨子以短喪法禹,於晏嬰則師其孅嗇,而不能師其居喪,斯已左矣。 |
123 | 雖然,以短喪言,則禹與大公,皆有咎,奚獨墨翟?以蔽罪於兼愛,謂之無父,君子重言之。 |
124 | 儒道第四 |
125 | 學者謂黃老足以治天下,莊氏足以亂天下。 |
126 | 夫莊周憤世湛濁,已不勝其怨,而托卮言以自解,因以彌論萬物之聚散,出於治亂,莫得其耦矣。其於興廢也何庸? |
127 | 老氏之清靜,效用於漢。然其言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其所以制人者,雖範蠡、文種,不陰鷙於此矣。故吾謂儒與道辨,當先其陰鷙,而後其清靜。韓嬰有言:「行一不義,殺一不辜,雖得國可恥。」儒道之辯,其揚榷在此耳。 |
128 | 然自伊尹、大公,有撥亂之材,未嘗不以道家言為急。跡其行事,與湯、文王異術,而鉤鉅之用為多。今可睹者,猶在《逸周書》。老聃為柱下史,多識故事,約《金版》《六韜》之旨,著五千言,以為後世陰謀者法。其治天下同,其術甚異於儒者矣。故周公詆齊國之政,而仲尼不稱伊、呂,抑有由也。 |
129 | 且夫儒家之術,盜之不過為新莽;而盜道家之術者,則不失為田常、漢高祖。得木不求贏,財帛婦女不私取,其始與之而終以取之,比於誘人以《詩》《禮》者,其廟算已多。夫不幸污下以至於盜,而道猶勝於儒。 |
130 | 然則憤鳴之夫,有訟言「偽儒」,無訟言「偽道」,固其所也。雖然,是亦可謂防竊鉤而逸大盜者也。 |
131 | 儒法第五 |
132 | 自管子以刑名整齊國,著書八十六篇,而《七略》題之曰「道家」。然則商鞅貴憲令,不害主權術,自此始也。道其本已,法其末已! |
133 | 今之儒者,聞管仲、申、商之術,則震慄色變,曰:「而言雜伯,惡足與語治?」嘗試告以國僑、諸葛亮,而誦祝冀為其後世。噫!未知僑、亮之所以司牧萬民者,其術亦無以異於管仲、申、商也。 |
134 | 然則儒者之道,其不能擯法家,亦明已。今夫法家亦得一於《周官》,而董仲舒之《決事比》,引儒附法,則吾不知也。 |
135 | 夫法家不厭酷於刑,而厭歧於律。漢文帝時,三族法猶在,刑亦酷矣。然斷獄四百,幾於興刑措之治者,其律壹也。律之歧者,不欲妄殺人,一竊箸數令,一傷人箸數令.大闢之獄差以米,則令誅。自以為矜慎用刑,民不妄受戮矣。不知上歧於律,則下遁於情,而州縣疲於簿書之事,日避吏議,娖娖不暇給。故每蔽一囚,不千金不足以成獄,則寧過而貰之。其極,上下相蒙,以究於廢馳。是故德意雖深.奸宄愈因以暴恣,今日是也。 |
136 | 仲舒之《決事比》,援附經讖,有事則有例,比於䣜侯《九章》。其文已冗,而其例已枝。已用之,斯焚之可也!箸之簡牘,拭之木觚,以教張湯,使一事而進退於二律。後之廷尉.利其生死異比,得以因緣為市,然後棄表埻之明,而從縿游之蕩。悲夫!儒之戾也,法之弊也。 |
137 | 吾觀古為法者,商鞅無科條,管仲無五曹令。其上如流水,其次不從則大刑隨之。律不亟見,奚有於歧者?子弓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烏乎!此可謂儒法之君矣。 |
138 | 儒俠第六 |
139 | 漆雕氏之儒廢,而閭里有游俠。 |
140 | 俠者無書,不得附九流,豈惟儒家擯之,八家亦並擯之。然天下有亟事,非俠士無足屬。侯生之完趙也,北郭子之白晏嬰也,自決一朝,其利及朝野。其視聶政,則擊刺之萌而已矣。 |
141 | 且儒者之義,有過於「殺身成仁」者乎?儒者之用,有過於「除國之大害,捍國之大患」者乎?夫平原君,僭上者也,荀卿以為「輔」;信陵君,矯節者也,荀卿以為「拂」。世有大儒,固舉俠士而並包之。而特其感概奮厲,矜一節以自雄者,其稱名有異於儒焉耳。 |
142 | 大俠不世出,而擊刺之萌興。雖然,古之學者,讀書擊劍,業成而武節立,是以司馬相如能論荊軻。天下亂也,義士則狙擊人主,其他借交報仇,為國民發憤,有為鴟梟於百姓者,則利劍刺之,可以得志。當世之平,刺客則可絕乎?文明之國,刑輕而奸諛恆不蔽其辜,非手殺人,未有考竟者也。康回滔天之在位,賊元元無算.其事陰沉,法律不得行其罰,議官者廑而去之。雖去,其倗黨眾,歡於井里,猶䯂疑沮事。當是時,非刺客而鉅奸不息,明矣。 |
143 | 故擊刺者,當亂世則輔民,當治世則輔法。治世知其輔法,而法嚴誅於刺客,何也?訓曰:大臣能厚蓄積者,必浚民以得之,如子孫之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也。故不若恣其不道以歸於人。彼攻盜亦捊取於不道矣,法則無赦,何者?盜與刺客冒法抵禁者眾,則輔法者不得獨貰以生。哲王者知其裨補於政令.而陰作其氣,道之以義方已矣。 |
144 | 今之世,資於孔氏之言者寡也,資之莫若十五儒,「雖危起居,竟信其志」;「引重鼎不程其力,鷙蟲攫搏不程勇」者。 |
145 | 附:上武論征張良事 |
146 | 《楚漢春秋》曰:淮陰武王反,上自擊之,張良居守。上體不安,臥轀車中,行三四里,留侯走東追上,簪墮被發,耳⼢轀車排戶,曰:{案《說文》:「{耳⼢,使也,從攴,耴省聲。」此非其字,當是搑之或字。《說文》:「搑,推搗也,從手,茸聲。」此則從攴.茸省聲。搑轀車者,推啟其窗}}「陛下即棄天下,欲以王葬乎?以布衣葬乎?」上罵曰:「若翁天子也,何故以王及布衣葬乎?」良曰:「淮南反於東,淮陰害於西,恐陛下倚溝壑而終也。」世讀《大史公書》,言留侯如婦人好女,皆念以為運謀深婉,不兆於聲色間。觀其簪墮被發,一何厲也?秦漢間游俠之風未墮,良又素習於椎擊者。下邳受書而後,優游道術以自持,忍也。而輕使蹈厲之氣,遇亟則亦顯暴,固與諸葛亮、謝安之徒異矣。武德衰,學士慕良,樂聞其闊緩寧靖,其材性則莫之崇法也。是故登為大帥,而不任舉一佩刀;謀於軒較之下,目可瞻馬。 |
147 | 儒兵第七 |
148 | 甚矣,《陰符經》之繆也。其言曰:「天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以為殺機之蟄,必至是而後起也。夫機之在心也,疾視作色,無往而非殺,無殺而非兵。兵也者,威也;威也者,力也。民之有威力,性也。武者不能革,而工者不能移,豈必至於折天柱、絕地維哉? |
149 | 儒者曰:「我善御寇,「不禽二毛,不鼓不成列。」雖文王之用師,莫我勝也。」君子曰:田儓!其一曰:「我善禦敵,仰屋以思,為兵法百言。雖以不教民戰可也。」君子曰:黠而愚!隅差智,故而呆。 |
150 | 夫治兵之道,莫徑治氣。以白挺遇刃,十不當二;以刃遇火器,十不當一;以火器遇火器,氣不治,百不當一。治氣者,雖孟、荀與穰苴,猶是術也。有本有末而已矣! |
151 | 末而末者,可以撣其本。故蹴鞠列於技巧,棋勢、皇博列於術藝,不知者以為嬉戲也。其知者,以為民性有兵,不能旦旦而用於寇,故小作其殺機,以鼓其氣。與儒者之鄉射,其練民氣則同。雖孟、荀與穰苴,猶是術也。此兵之本也。 |
152 | 若夫臨敵之道則有矣。方機動時,其疾若括鏃;非先治氣,則機不可赴;赴機以先人,而人失其長技矣。故曰:智者善度,巧者善豫,羿死桃棓不給射,慶忌死劍不給搏。王守仁知氣,此所以成勝。 |
153 | 學變第八 |
154 | 漢晉間,學術則五變。 |
155 | 董仲舒以陰陽定法令,垂則博士,教皇也。使學者人人碎義逃難.苟得利祿,而不識遠略。故楊雄變之以《法言》。 |
156 | 《法言》持論至剴易,在諸生間,陖矣。王逸因之為《正部論》.以《法言》雜錯無主,然已亦無高論。顧猥曰:顏淵之簞瓢,則勝慶封之玉杯。欲以何明.而比儗違其倫類?蓋忿狷之亢辭也。 |
157 | 華言積而不足以昭事理,故王充始變其術,曰:「夫筆箸者,欲其易曉而難為,不貴難知而易造;口論,務解分而可聽,不務深迂而難睹也。」作為《論衡》,趣以正虛妄、審鄉背。懷疑之論,分析百端,有所發擲,不避孔氏。漢得一人焉,足以振恥。至於今,亦未有能逮者也。然善為蜂芒摧陷,而無樞要足以持守,斯所謂煩瑣哲學者。惟內心之不充熲,故言辯而無繼。充稱桓君山素丞相之跡,存於《新論》。《新論》今亡,則桓、王之學亦絕。或曰:今之漢學,論在名物,不充其文辯,其正虛妄、審鄉背,近之矣。 |
158 | 東京之衰.刑賞無章也。儒不可任,而發憤者變之以法家。王符之為《潛夫論》也,仲長統之造《昌言》也,崔寔之述《政論》也,皆辯章功實,而深嫉浮淫靡靡,比於「五蠹」;又惡夫以寬緩之政,治衰敝之俗。《昌言》最恢廣,上視楊雄諸家,牽制儒術,奢闊無施,而三子閎達矣。法家之教,任賢考功,期於九列皆得其人,人有其第.官有其伍,故姚信《士緯》作焉。亂國學者,盛容服而飾辯說,以貳人主之心,「修譽不誅,害在詞主。」故阮武《正論》作焉。自漢季以至吳、魏,法家大行,而鐘繇、陳群、諸葛亮之倫,皆以其道見諸行事,治法為章。然闊疏者苟務修古,亦欲以是快其佚蕩。故魏衰而說變。 |
159 | 當魏武任法時,孔融已不平於酒幾,又箸論駁肉刑。及魏,杜恕倜儻任意,蓋孟軻之徒也。凡法家,以為人性忮駻.難與為善,非制之以禮、威之以刑不肅。故魏世議者言:「凡人天性多不善,不當待以善意,更墮其調中。」惟杜恕惎聞之,而云:已得此輩,當乘桴蹈倉海.「不能自諧在其間也。」恕為《興性論》,其書不傳。推校之,則為主性善者。其作《體論》,自謂疏惰飽食,「父憂行喪,在禮多愆,孝聲不聞。」荀卿所謂順情性而不事禮義積偽者也。蓋自魏武審正名法,鐘、陳輔之.操下至嚴。文、明以降.中州士大夫厭檢括苛碎久矣。勢激而遷,終以循天性、簡小節相上,固其道也。會在易代興廢之間,高朗而不降志者,皆陽狂遠人。禮法浸微,則持論又變其始。 |
160 | 嵇康、阮籍之倫,極於非堯、舜,薄湯、武,載其厭世,至導引求神仙,而皆崇法老莊,玄言自此作矣。 |
161 | 凡此五變,各從其世。雲起海水,一東一西,一南一北,觸高岡、象林木而化。初世雄逸,化成於草昧,而最下矣。 |
162 | 然箸書莫易以雜說援比諸家。故季漢而降,其流不絕。漢時周生烈已為《要論》,其後蔣濟作《萬機論》,譙周作《法訓》,顧譚作《新語》,陸景作《典語》,杜夷作《幽求新書》,楊泉作《物理論》。秦菁、唐滂之徒,皆有論箸。或稱雜家,或緣儒老,上者稍見行事興壞,其次乃以華言相耀。惟荀悅、徐幹為愈。《申鑒》溫溫,懷寶自珍。《中論》樸質理達矣。殷基曰:「質勝文,石建;文勝質,蔡邕;艾質彬彬,徐幹庶幾也。」 |
163 | 學蠱第九 |
164 | 宋之餘烈,蠱民之學者,程、朱亡咎焉,歐陽修、蘇軾其孟也。 |
165 | 修不通六藝,正義不習,而瞍以說經,持之無故,諓諓以御人,辭人也。不辯於名理,比合訓言,反覆其文,自以為聞道,遭大人木強,而己得尸其名,以色取仁,居之不疑矣。 |
166 | 軾之器,盡於發策決科,上便辭以耀聽者;義之正負,朝莫之間,不皇計也。又飛鉗而善刺也,審語默以自衛也,不知者一,寧墨藏其九;知不合一也,九合者不言。導人於感忽之間、疑玄之地以取之。故終身言談無釁。且聽辯之道,甲乙是非,本以籌策校計少多而斷優絀。斯道少衰,惟後勝以為倞。故軾之詰人,專以後起伏擊,無問其得失盈於算術未也。 |
167 | 夫程、朱雖未竟竘眇,猶審己求是;誇不若修,無尋常丈墨檢式不若軾。修之烈,令專己者不學而自高賢,自謂以文辭承統,正體於上,玄聖素王。軾也使人跌逖而無主,設兩可之辯,仗無窮之辭,遁情以笑,謂道可見端,而不睹其尾;謂求學皆若解閉者,以不解解之也。孔子曰:亡而為有,虛而為盈,難乎有恆矣!巫醫尚不可作,況樸學百藝邪? |
168 | 幸有顧炎武、戴震以形名求是之道約之,然猶己不能勝。何者?淫文破典,軵靡者眾。今即誚士人以程、朱,輒勃然,以為侏儒鄙生我矣;誚以修、軾,什猶七八驩舞。校其鄉背之數,學之不講,誰之咎也? |
169 | 《易說》曰:「陰羽之鳴,其子和之,不如翰音,喪其中孚;中孚之喪,不如大風,噫氣落山;風之噫而山材落也,款言所以為蠱也。」嗟乎!赫赫皇漢,博士黯之。自宋以降,彌又晦蝕。來者雖賢,眾寡有數矣。不知新聖哲人,持名實以遍詔國民者,將何道也?又不知齊州之學,終已不得齒比於西鄰邪? |
170 | 世言尊君卑臣,小忠為教,至程、朱始甚。此則未是。唐末說《春秋》者日眾,要以明其事君盡諂之義。盛均作《仲尼不歷聘解》,孫合作《春秋無賢臣論》,皆持此旨。宋人張之,亦其勢也。然程、朱猶有是非然否之辯。程於婦人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之說,蓋一言以為不智爾。歐陽則壹任名分,無複枉直可變;其餘孫複,頌美不盡,正以所見翕合故也。朱元晦亦言明複《春秋尊王發微》,推言治道,癝癝可畏。此則歐陽之餘烈,已流及朱學矣。吾不謂程、朱絕無瑕疵,然即小忠為教一言,其禍首亦非程、朱也。 |
171 | 王學第十 |
172 | 王守仁南昌、桶岡之功,職其才氣過人,而不本於學術。其學術在方策矣,數傳而後,用者徒以濟詐,其言則只益縵簡粗觕。何也?王守仁之立義,至單也。 |
173 | 性情之極,意識之微,雖空虛若不可以卷握,其䚡理紛紜,人鬢魚網,猶將不足方物。是故古之為道術者,「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其數一二三四是也。」《周官》《周書》既然,管夷吾、韓非猶因其度而章明之。其後廢絕,言無分域,則中夏之科學衰。況於言性命者,抱蜀一趣,務為截削省要,卒不得省,而幾曼衍,則數又亡以施。故校以浮屠諸論、泰西惟心合理之學說,各為條牒,參伍以變者,蟄之與昭、跛之與完也。 |
174 | 夫浮屠不以單說成義,其末流禪宗者為之。儒者習於禪宗,雖經論亦不欲睹,其卒與禪宗偕為人鄙。義窶乏而尚辭,固陿質也。嘗試最觀守仁諸說,獨「致良知」為自得,其他皆採自舊聞,工為集合,而無組織經緯。 |
175 | 夫其曰「人性無善無惡」,此本諸胡宏,而類者也,陸克所謂「人之精神如白紙」者也。 |
176 | 其曰「知行合一」,此本諸程頤,而紊者也,徒宋鈃所謂「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者也。 |
177 | 其於舊書雅記邪,即言「堯、舜如黃金萬鎰,孔子如黃金九千鎰」,則變形於孔融者。融為《聖人優劣論》曰:「金之優者,名曰紫磨,猶人之有聖也。」即言人心亡時而不求樂,雖喪親者,蓄悲則不快,哭泣擗踊,所以發舒其哀,且自寧也,則變形於阮籍者。籍為《樂論》曰:「漢順帝上恭陵,過樊濯,聞鳥鳴而悲,泣下橫流,曰:「善哉鳥鳴!使左右吟聲若是,豈不佳乎?」此謂以悲為樂也。」 |
178 | 夫其綴輯故言如此眾,而士人多震懾之,以為自得。誠自得邪?冥心孑思以成於眇合者,其條支必貫,其思理必可以比伍。今讀其書,顧若是無組織經緯邪?守仁疾首以攻朱學,且朱學者,恆言謂之支離矣。泛濫記志而支離,亦職也。今立義至單,其支離猶自若。 |
179 | 悲夫!一二三四之數絕,而中夏之科舉衰。故持一說者,傀卓於當年,其弟子無由緣循干條以勝其師,即稍久而浸朽敗。自古皇漢先民以然,菲獨守仁一人也。 |
180 | 抑吾聞之,守仁以良知自貴,不務誦習,乃者觀其因襲孔、阮,其文籍已秘逸矣。將鉤沉捃嘖以得若說,而自諱其讀書邪?夫不讀書以為學,學不可久,為是陰務誦習,而陽匿藏之。自爾漸染其學者,若黃宗羲、李紱,皆博覽侈觀,旁及短書。然宗羲尚往往以良知自文。章言不飾,李紱始為之。 |
181 | 顏學第十一 |
182 | 明之衰,為程、朱者痿弛而不用,為陸、王者奇觚而不恆。誦數冥坐與致良知者既不可任,故顏元返道於地官。以鄉三物者,德、行、藝也,斯之謂格物。保氏教六藝者,自吉禮以逮旁要三十六凡目也。更事久,用物多,而魂魄強,兵農、水火、錢穀、工虞,無不閒習。輔世則小大可用,不用而氣志日以奘駔,安用冥求哉?觀其折竹為刀,以勝劍客,磬控馳射,中六的也;當明室顛覆,東胡入帝,而不仕宦,蓋不忘乎光複者。藉在挽近,則騎颿而動旝也。故曰:「勇,達德也。」又數數疢心於宋氏之亡,儒生耆老痛摧折才士,而不用其尚武,則義之所激已。然外敕九容、九思,持之一跬步而不敢墮《曲禮》;自記言行,不欺晦冥;持志微眇若是,斯所以異於陳亮也。苦形為藝,以紓民難;其至孝惻愴,至奔走保塞,求亡父丘墓以歸;講室列弦匏弓失,肄樂而不與眾為觳;斯所以異於墨子也。形性內剛,孚尹旁達,體駿駔而志齊肅,三代之英,羅馬之彥,不遠矣! |
183 | 獨恨其學在物,物物習之,而概念抽象之用少。其譏朱熹曰:「道猶琴也,明於均調節奏之譜,可謂學琴乎?故曰以講讀為求道,其距千里也。即又有妄人指譜而曰:「是即琴也,辨音律,協聲均,理性情,通神明。」無越於是譜,果可以為琴乎?故曰以書為道,其距萬里也。千里萬里,何言之遠也!亦譬之學琴然:歌得其調,撫嫻其指,弦求中音,徽求中節,聲求協律,是之謂學琴矣,未為習琴也。指從志,音從指,清濁疾徐有常節,鼓有常度,奏有常樂,是之謂習琴矣,未為能琴也。弦器可手制也,音律可耳審也,詩歌惟其所欲也,志與指忘,指與弦忘,私欲不作,而大和在室,感應陰陽,化物達天,於是乎命之曰能琴。今指不彈,志不會,徒以習譜為學琴,是渡河而望江也,故曰千里也。今目不睹、耳不聞,徒以譜為琴,是指薊丘而談滇池也,故曰萬里也。」 |
184 | 夫不見其物器而習符號,符號不可用。然算術之橫從者,數也。數具矣,而物器未形,物器之差率,亦即無以跳匿。何者?物器叢繁,而數抽象也。今夫舍譜以學琴,乃冀其中協音律,亦離於抽象,欲纖息簡而數之也。算者,譜者,書者,皆符號也。中國自六經百家以逮官書,既不能昭晰如譜,故膠於講讀者,貤繆於古人而道益遠。非書者不可用,無良書則不可用。今不課其良不良,而課其講讀不講讀,即有良書,當一切廢置邪?良書廢,而務水火工虞,十世以後將各持一端以為教。昔管子明《水地》,以為集於天地,藏於萬物,產於金石,集於諸生,故曰水神。惟佗流士亦謂宙合皆生於水。海克德斯明神火播於百昌,則為轉化,藏於匈中,乾暵者為賢人,潤濕者為愚人。此皆嵬瑣於百物之杪枝,又舉其杪枝以為大素,則道術自此裂矣。故曰滯於有形,而概念抽象之用少也。 |
185 | 顏氏譏李顒不能以三事三物使人習行,顧終身淪於講說。其學者李塨、王源,亦皆懲創空言,以有用為臬極。周之故言,仕、學為一訓。何者?禮不下庶人,非宦於大夫,無所師。故學者猶從掾佐而為小史。九流所萌蘗,皆疇人之法,王官之契也。然更歲月久,而儒、道、形名,侵尋張大,以為空言者,社會生生之具至爻錯。古者更世促淺,不煩為通論。漸漬二三千歲,不推其終始、審其流衍,則維綱不舉,故學者有無已而湊於虛。且御者必辨於駿良玄黃,遠知馬性,而近人性之不知;射者必謹於住鏃擬的,外知物埻,而內識埻之不知;此其業不火馳乎?其學術不已憔顇乎? |
186 | 觀今西方之哲學,不齏萬物為當年效用,和以天倪,上酌其言,而民亦沐浴膏澤。雖玄言理學,至於浮屠,未其無雲補也。用其不能實事求是,而䚡理紊紾者多,又人人習為是言,方什伯於三物,是故文實顛僨,國以削弱。今即有百人從事於三物,其一二則以愛智為空言,言必求是,人之齊量,學之同律,既得矣!雖無用者,方以冥冥膏澤人事,何滯跡之有? |
187 | 顏氏徒見中國久淹於文敝,故一切以地官為事守,而使人無窈窕曠間之地。非有他也,亦不知概念抽象則然也。雖然,自荀卿而後,顏氏則可謂大儒矣。 |
188 | 清儒第十二 |
189 | 古之言虛,以為兩纑之間,當其無纑。六藝者,古《詩》積三千餘篇,其他益繁,角觸無協,仲尼剟其什九,而弗能貫之以纑間。故曰:達於九流,非儒家擅之也。 |
190 | 六藝,史也。上古以史為天官,其記錄有近於神話,學說則駁。 |
191 | 《易》之為道,披佗告拉斯家以為,凡百事物,皆模效膚理,其性質有相為正乏者十種:一曰有限無限,二曰奇耦,三曰一多,四曰左右,五曰牝牡,六曰靜動,七曰直線曲線,八曰昏明,九曰善惡,十曰平方直角。天地不率其秩序,不能以成萬物,盡之矣。 |
192 | 《詩》若《薄伽梵歌》,《書》若《富蘭那》神話,下取民義,而上與九天出王。惟《樂》,猶《傞馬》《黑邪柔》矣,鳥獸將將,天翟率舞,觀其徵召,而怪迂侏大可知也。 |
193 | 《禮》《春秋》者,其言雅訓近人世,故荀子為之隆禮義、殺《詩》《書》。禮義隆,則《士禮》《周官》與夫公冠、奔喪之典,雜沓並出而偕列於經。《詩》《書》殺,則伏生刪百篇而為二十九。《齊詩》之說五際、六情,庋《頌》與《國風》,而舉二《雅》。雖然,治經恆以誦法討論為劑。誦法者,以其義束身,而有隆殺;討論者,以其事觀世,有其隆之,無或殺也。西京之儒,其誦法既陿隘,事不周浹而比次之,是故齵差失實,猶以師說效用於王官,制法決事,茲益害也。 |
194 | 杜、賈、馬、鄭之倫作,即知「摶國不在敦古」,博其別記,稽其法度,核其名實,論其社會以觀世,而「六藝」複返於史。神話之病,不漬於今,其源流清濁之所處,風化芳臭氣澤之所及,則昭然察矣。亂於魏晉,及宋明益蕩。繼漢有作,而次清儒。 |
195 | 清世理學之言,竭而無餘華;多忌,故歌詩文史梏;愚民,故經世先王之志衰。家有智慧,大湊於說經,亦以紓死,而其術近工眇踔善矣。 |
196 | 始故明職方郎昆山顧炎武,為《唐韻正》、《易詩本音》,古韻始明,其後言聲音訓詁者稟焉。大原閻若璩《古文尚書疏証》,定東晉晚書為作偽,學者宗之;濟陽張爾岐始明《儀禮》;而德清胡渭審察地望,系之《禹貢》,皆為碩儒。然草創未精博,時糅雜宋明讕言。其成學箸系統者,自乾隆朝始。一自吳,一自皖南。 |
197 | 吳始惠棟,其學好博而尊聞。皖南始戴震,綜形名,任裁斷。此其所異也。 |
198 | 先棟時有何焯、陳景雲、沈德潛,皆尚洽通,雜治經史文辭。至棟,承其父士奇學,揖志經術,撰《九經古義》《周易述》《明堂大道錄》《古文尚書考》《左傳補注》,始精眇,不惑於謏聞;然亦泛濫百家,嘗注《後漢書》及王士禎詩,其餘筆語尤眾。棟弟子有江聲、餘蕭客。聲為《尚書集注音疏》,蕭客為《古經解鉤沉》,大共篤於尊信,綴次古義,鮮下己見。而王鳴盛、錢大昕亦被其風,稍益發舒。教於楊州,則汪中、劉台拱、李敦、賈田祖,以次興起。蕭客弟子甘泉江藩,複纘續《周易述》。皆陳義爾雅,淵乎古訓是則者也。 |
199 | 震生休寧,受學婺源江永。治小學、禮經、算術、輿地.皆深通。其鄉里同學,有金榜、程瑤田,後有凌廷堪、三胡。三胡者,匡衷、承拱、培翬也,皆善治《禮》。而瑤田兼通水地、聲律、工藝、穀食之學。震又教於京師,任大椿、盧文弨、孔廣森.皆從問業。弟子最知名者,金壇段玉裁、高郵王念孫。玉裁為《六書音韻表》以解《說文》,《說文》明。念孫疏《廣雅》,以經傳諸子轉相証明,諸古書文義詰詘者皆理解。授子引之,為《經傳釋詞》,明三古辭氣,漢儒所不能理繹。其小學訓詁,自魏以來,未嘗有也。近世德清俞樾、瑞安孫詒讓,皆承念孫之學。樾為《古書疑義舉例》,辨古人稱名抵牾者,各從條列,使人無所疑眩,尤微至。世多以段、王、俞、孫為經儒,卒最精者乃在小學,往往近名家者流,非漢世《凡將》《急就》之儕也。凡戴學數家,分析條理,皆縝密嚴瑮,上溯古義,而斷以己之律令,與蘇州諸學殊矣。 |
200 | 然自明末有浙東之學,萬斯大、斯同兄弟,皆鄞人,師事餘姚黃宗羲,稱說《禮經》,雜陳漢、宋,而斯同獨尊史法。其後餘姚邵晉涵、鄞全祖望繼之,尤善言明末遺事。會稽章學誠為《文史》、《校讎》諸通義,以複歆、固之學,其卓約過《史通》。而說禮者羈縻不絕,定海黃式三傳浙東學,始與皖南交通。其子以周作《禮書通故》,三代度制大定。唯浙江上下諸學說,亦至是完集云。 |
201 | 初,大湖之濱,蘇、常、松江、大倉諸邑,其民佚麗。自晚明以來,憙為文辭比興,飲食會同,以博依相問難,故好瀏覽而無紀綱,其流風遍江之南北。惠棟興,猶尚該洽百氏,樂文採者相與依違之。及戴震起休寧,休寧於江南為高原,其民勤苦善治生,故求學深邃,言直核而無溫借,不便文士。震始入四庫館,諸儒皆震竦之,顧斂衽為弟子。天下視文士漸輕,文士與經儒始交惡。而江淮間治文辭者,故有方苞、姚範、劉大櫆,皆產桐城,以效法曾鞏、歸有光相高,亦願尸程朱為後世,謂之桐城義法。震為《孟子字義疏証》,以明材性,學者自是薄程朱。桐城諸家,本未得程朱要領,徒援引膚末,大言自壯。故尤被輕蔑。範從子姚鼐,欲從震學,震謝之,猶亟以微言匡飭。鼐不平,數持論詆樸學殘碎。其後方東樹為《漢學商兌》,徽章益分。陽湖惲敬、陸繼輅,亦陰自桐城受義法。其餘為儷辭者眾,或陽奉戴氏,實不與其學相容。夫經說尚樸質,而文辭貴優衍,其分塗自然也。 |
202 | 文士既已熙蕩自喜,又恥不習經典,於是有常州今文之學,務為瑰意眇辭,以便文士。今文者,《春秋》,公羊;《詩》,齊;《尚書》,伏生;而排斥《周官》《左氏春秋》《毛詩》,馬、鄭《尚書》。然皆以公羊為宗。始,武進莊存與與戴震同時,獨憙治公羊氏,作《春秋正辭》,猶稱說《周官》。其徒陽湖劉逢祿,始專主董生、李育,為《公羊釋例》,屬辭比事,類列彰較,亦不欲苟為恢詭。然其辭義溫厚,能使覽者說繹。及長州宋翔鳳,最善傅會.牽引飾說,或採翼奉諸家,而雜以讖緯神秘之辭。翔鳳曾語人曰:「《說文》始一而終亥,即古之《歸藏》也。」其義瑰瑋,而文特華妙,與治樸學者異術,故文士尤利之。 |
203 | 道光末,邵陽魏源,誇誕好言經世,嘗以術奸說貴人,不遇,晚官高郵知州,益牢落,乃思治今文為名高;然素不知師法略例,又不識字,作《詩書古微》。凡《詩》,今文有齊、魯、韓;《書》,今文有歐陽、大小夏侯,故不一致。而齊、魯、大小夏侯,如相攻擊如仇讎。源一切掍合之,所不能通,即歸之古文,尤亂越無條理。仁和龔自珍,段玉裁外孫也,稍知書,亦治《公羊》,與魏源相稱譽。而仁和邵懿辰為《尚書通義》《禮經通論》,指《逸書》十六篇、《逸禮》三十九篇為劉歆矯造,顧反信東晉古文,稱誦不衰,斯所謂倒植者。要之,三子皆好為姚易卓犖之辭,欲以前漢經術助其文採,不素習繩墨,故所論支離自陷,乃往往如讝語。惟德清戴望述《公羊》以贊《論語》,為有師法。而湘潭王闓運並注五經。闓運弟子,有井研廖平傳其學,時有新義,以莊周為儒術,說雖不根,然猶愈魏源輩絕無倫類者。 |
204 | 大氐清世經儒,自今文而外,大體與漢儒絕異。不以經術明治亂,故短於風議;不以陰陽斷人事,故長於求是。短長雖異,要之皆徵其文明。何者?傳記通論,闊遠難用,固不周於治亂。建議而不讎,誇誣何益?𩴪鬼、象緯、五行、占卦之術,以宗教蔽六藝,怪妄!孰與斷之人道,夷六藝於古史,徒料簡事類,不日吐言為律,則上世社會污隆之跡,猶大略可知。以此綜貫,則可以明進化;以此裂分,則可以審因革。故惟惠棟、張惠言諸家,其治《周易》,不能無捃摭陰陽,其他幾於屏閣。雖或瑣碎識小,庶將遠於巫祝者矣。 |
205 | 晚有番禺陳灃,當惠、戴學衰,今文家又守章句,不調洽於他書,始勼合漢、宋,為諸《通義》及《讀書記》,以鄭玄、朱熹遺說最多,故棄其大體絕異者,獨取小小翕盍,以為比類。此猶揃豪於千馬,必有其分刌色理同者。灃既善傅會,諸顯貴務名者多張之。弟子稍尚記誦,以言談剿說取人。仲長子曰:「天下學士有三奸焉。實不知,詳不言,一也;竊他人之說,以成己說,二也;受無名者,移知者,三也。」 |
206 | 自古經文師法散絕,則唐有《五經》《周禮》《儀禮》諸疏,宋人繼之,命曰《十三經注疏》。然《易》用王弼,《書》用枚頤,《左氏春秋》用杜預,《孝經》用唐玄宗,皆不厭人望。枚頤偽為古文,仍世以為壁藏於宣父,其當刊正久矣。毛、鄭傳注無間也,疏人或未通故言,多違其本。 |
207 | 至清世為疏者,《易》有惠棟《述》,江藩、李林松《述補》,張惠言《虞氏義》。《書》有江聲《集注音疏》,孫星衍《古今文注疏》{皆削偽古文。其注,孫用《大傳》《史記》,馬、鄭為主。江間入己說,然皆採自古書,未有以意{金+脈-月析者}}《詩》有陳奐《傳疏》。《周禮》有孫詒讓《正義》。《儀禮》有胡培翬《正義》。《春秋左傳》有劉文淇《正義》。《公羊傳》有陳立《義疏》。《論語》有劉寶楠《正義》。《孝經》有皮錫瑞《鄭注疏》。《爾雅》有邵晉涵《正義》、郝懿行《義疏》。《孟子》有焦循《正義》。《詩》疏稍膠,其他皆過舊釋。用物精多,時使之也。惟《禮記》、《穀梁傳》獨闕。將孔疏翔實,後儒弗能加,而穀梁氏淡泊鮮味,治之者稀,前無所襲,非一人所能就故。 |
208 | 他《易》有姚配中,《書》有劉逢祿,《詩》有馬瑞辰、胡承珙。探嘖達旨,或高出新疏上。若惠士奇、段玉裁之於《周禮》,段玉裁、王鳴盛之於《尚書》,劉逢祿、凌曙、包慎言之於《公羊》,惠棟之於左氏,皆新疏所本也。焦循為《易通釋》,取諸卦爻中文字聲類相比者,從其方部,觸類而長,所到冰釋。或以「天元」一術通之,雖陳義屈奇,詭更師法,亦足以名其家。黃氏三為《論語後案》,時有善言,異於先師,信美而不離其樞者也。《穀梁傳》惟侯康為可觀,其餘大氐疏闊。《禮記》在三《禮》間,故無專書訓說。陳喬樅、俞樾並為《鄭讀考》,江永有《訓義擇言》,皆短促不能具大體。其他《禮經綱目》《五禮通考》《禮箋》《禮說》《禮書通故》諸書,博綜三《禮》,則四十九篇在其中矣。 |
209 | 然流俗言「十三經」。《孟子》故儒家,宜出。唯《孝經》《論語》,《七略》入之六藝,使專為一種,亦以尊聖泰甚,徇其時俗。六藝者,官書,異於口說。禮堂六經之策,皆長二尺四寸。《孝經》謙半之。《論語》八寸策者,三分居一,又謙焉。以是知二書故不為經,宜隸《論語》儒家,出《孝經》使傅《禮記》通論。即十三經者當財減也。 |
210 | 至於古之六藝,唐宋注疏所不存者,《逸周書》則校釋於朱右曾;《尚書》歐陽、夏侯遺說,則考於陳喬樅;三家《詩》遺說,考於陳喬樅;《齊詩》翼氏學,疏証於陳喬樅;《大戴禮記》,補注於孔廣森;《國語》,疏於龔麗正、董增齡。其扶微輔弱,亦足多云。及夫單篇通論,醇美墑固者,不可勝數。一言一事,必求其征,雖時有穿鑿,弗能越其繩尺,寧若計簿善承展視而不惟其道,以俟後之咨於故實而考跡上世社會者,舉而措之,則質文蕃變,較然如丹墨可別也。然故明故訓者,多說諸子,唯古史亦以度制事狀徵驗。其務觀世知化,不欲以經術致用,灼然矣。 |
211 | 若康熙、雍正、乾隆三世,纂修七經,辭義往往鄙倍,雖蔡沈、陳浩為之臣僕而不敢辭;時援古義,又椎鈍弗能理解,譬如薰糞雜糅,徒睹其汗點耳。而徇俗賤儒,如朱彞尊、顧棟高、任啟運之徒,瞢學冥行,奮筆無怍,所謂鄉曲之學,深可忿疾,譬之斗筲,何足選也! |
212 | 學隱第十三 |
213 | 魏源默深為《李申耆傳》,稱乾隆中葉,惠定宇、戴東原、程易疇、江叔沄、段若膺、王懷祖、錢曉征、孫淵如及臧在東兄弟,爭治漢學,錮天下智惠為無用。包世臣慎伯則言東原終身任館職,然揣其必能從政。二者交岐,繇今驗之,魏源則信矣。 |
214 | 吾特未知其言用者,為何主用也?處無望之世,衒其術略,出則足以佐寇。反是,欲與寇竟,即羅網周密,虞侯𨔣互,執羽龠除暴,終不可得。進退跋疐,能事無所寫,非施之訓詁,且安施邪?古者經師如伏生、鄭康成、陸元朗,窮老箋注,豈實泊然不為生民哀樂?亦遭世則然也。今觀世儒,如李光地、湯斌、張廷玉者,朝讀書百篇,夕見行事,其用則賢矣。若夫袁宏之頌荀彧者曰:「始救生人,終明風概。」數子其能瞻望乎哉!故曰:「大儒臚傳,小儒壓顪」,《詩》《禮》之用則然。比度於無用者,孰賢不肖?則較然察矣。 |
215 | 定宇歿,漢學數公,皆擁樹東原為大師。其識度深淺,誠人人殊異。若東原者,觀其遺書,規摹閎遠.執志故可知。當是時,知中夏黦黯不可為,為之無魚子蟣虱之勢足以藉手;士皆思偷愒祿仕久矣,則懼夫諧媚為疏附,竊仁義於侯之門者。故教之漢學,絕其恢譎異謀,使廢則中權,出則朝隱。如是足也!借使中用如魏源,能反其所述《聖武記》以為一書,才志悉然,東原方承流奔命不給,何至槁項自縶,縛漢學之拙哉? |
216 | 或曰:弁冕之制,紳舄之度,今世為最微;而諸儒流沫討論,以存其概略,是亦當務之用也。 |
217 | 訂實知第十四 |
218 | 號鐘,樂之至和也。彈以穆羽,惟中期能辨其律者,非號鐘為中期調.為他人流嘶也。千歲之青目龜,三代寶之,非格人則不兆,是孰為神靈哉?夫孔子吹律而知其姓,占鼎折足而知魯人之勝越也,亦若此矣。王充曰:「聖人不前知,借於物也。」嘗試截解谷之管,使充以中聲吹之,能知己姓所出乎? |
219 | 夫不借物而知,謂之鬼神;借於物而知,謂之聖人。若上中仁智以下,雖借物猶不知也。詹何聖於牛,楊翁仲聖於馬,樗里子聖於地,其術皆聖也。摶精壹思,不足以旁通。至於聖人則具矣。雖然,其末也。 |
220 | 夫三統之複,文質之變,聖人以上知千世、下知千世,則不借於物矣。堯知稷、契後皆王,周公知齊、魯強弱,孰與高祖之測吳濞犁五十年?故挈萬祀之風教,而射之崇朝者,非聖哲莫能也。既知政教,又以暇游藝,借物以詗其姓名人地,則《綠圖》《幡薄》自此作。雖然,其糲者在姓名人地,而鑿者在政教,則聖人所以作《綠圖》《幡薄》者,其本末可知。 |
221 | 《樓炭》也,《萬歲歷祠》也,《皇極經世》也,算人之借物,亦以知來,其鑿在彼不在此,是以非聖人之知也。今夫熒惑之占,填星之課,無益於民物,而巫咸好之,然其昭朗則不在是。知此者,可以知聖人之知矣! |
222 | 通讖第十五 |
223 | 「積愛為仁,積仁為靈。」夫靈,何眩譎奇觚之有?以其隱衷,人偶萬物,而視以己之發膚。發膚有觸,夫誰不感覺?是故其痾養則知之,其怖怒哀喜則知之,其微聲如蛢如蟋蟀則知之,其積算至不可布籌則知之。 |
224 | 泰上之讖,運而往矣。其次生於亡國逸民.將冒白刃,湛九族,以赴難而不可集,內恕孔悲,以期來者。惟愛惡之相攻取,而亦詗諜於千年。故史者為藏往,讖者為知來。 |
225 | 其次假設其事,己不知來,而後卒有應者。何者?金木、毒藥、械用、接構、皆生於惡,惡生於愛,眴慄愀悲,亦生於愛,愛而幾通於芴漠矣!{{《宗教學概論》曰:熱情憧憬,動生人最大之欲求。是欲求者,或因意識,或因半意識,而以支配寫象,印度人所謂佗百斯者也。以此,則其寫象界中所總計之宗教世界觀,適應人人程度,各從其理想所至,以構造世界。內由理想,外依神力,期於實見圓滿,若猶太詩篇所載豫言,從全國人心之敬畏,以頌美邪和瓦,每飯弗諼,輒曰「何時得見彌塞亞也」。其在支那,是等宗教觀念之豫言,亦甚不少。「周雖舊邦,其命惟新」,亦冀望成就之辭也。然則世界觀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