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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历史]

1
遗山撰录《中州集》云:「国初文士,如宇文太学、蔡丞相、吴深州等,不可不谓之豪杰之士。然皆宋儒,难以国初文派论之。故断自正甫为正传之宗,党竹次之,礼部循压又次之。」遗山之论如此,而顾侠君乃以遗山入元诗,何耶?
2
朱谏议之才《和东坡跋周鹎飞烀廊恕罚用汉宫李夫人「转面不顾」事,颇精。全篇合看,尚非高作耳。
3
朱葭州自牧句云:「寒天展碧供飞鸟,落日留红与断霞。」颇工。
4
党承旨《粉红双头牡丹》诗,不为高作。
5
屏山李先生纯甫《赤壁风月笛图》一诗,即遗山《赤壁图》所本。
6
照了居士王!逗投宋落花诗》,颇伧劣。
7
遗山举李长源佳句,如「洛阳才子怀三策」之类凡数联。阮亭则于中独举「烟波苍苍孟津戍,旌旗历历河阳城」一联。愚谓长源《怀淮阴侯》诗「渭水波涛喧陇阪,散关形势轧兴元」,气格亦不减古人也。大约以幽、并慷慨之气出之,非尽追摹格调而成。
8
遗山金亡不仕,著《壬辰》之编,撰《中州》之诗,掩泪空山,殚心野史,此岂可以元人目之?顾侠君选《元百家诗》,既欲自附于《中州集》,知人论世之大义,而开卷先错谬如此,此何说也!
9
当日程学盛于南,苏学盛于北,如蔡松年、赵秉文之属,盖皆苏氏之支流馀裔。遗山崛起党、赵之后,器识超拔,始不尽为苏氏馀波沾沾一得,是以开启百年后文士之脉。则以有元一代之文,自先生倡导,未为不可,第以入元人,则不可耳。
10
遗山以五言为雅正,盖其体气较放翁淳静。然其郁勃之气,终不可掩,所以急发不及入细,仍是平放处多耳。但较放翁,则已多水亭蓄矣。
11
遗山五古,每叠一韵,以振其势,微与其七古相类。盖肌理稍疏,而秀色清扬,却自露出本色耳。
12
五言诗,自苏、黄而后,放翁已不能脚踏实地。居此后者,欲复以平正自然,上追古人,其谁信之?虽以遗山秀笔,而执柯睨视,未之审也。甚矣取迳之难也!
13
遗山七言歌行,真有牢笼百代之意。而却亦自有间笔、对笔,又搀和以平调之笔,又突兀以叠韵之笔,此固有陆务观所不能到者矣。
14
遗山七古,词平则求之于气,格平则求之于调。
15
合观金源一代之诗,刘无党之秀拔,李长源之俊爽,皆与遗山相近。而由遗山之心推之,则所奉为一代文宗如欧阳六一者,赵循岩玻凰奉为一代诗宗如杜陵野老者,辛敬之也。至于遗山所自处,则似乎在东坡,而东坡又若不足尽之。盖所谓乾坤清气,隐隐自负,居然有集大成之想。
16
《梁园春五首》,可与《西园诗》相印证。
17
遗山乐府,有似太白者,而非太白也;有似昌谷者,而非昌谷也。
18
切响浮声发巧深」一篇,盖以缚于声律者,未必皆合天机也。然音节配对,如双声叠韵之类,皆天地自然之理,亦未可以「巧」字概抹之。
19
《论诗绝句》「奇外无奇」、「金入洪炉」二篇,即先生自任之旨也。此三十首,已开阮亭「神韵」二字之端矣,但未说出耳。
20
《梁园春》、《续小娘歌》、《雪香亭杂咏》,皆关系金源史事与遗山心事。
21
顾侠君所选元诗,凡三集,渔洋、竹筒⒊剖鲋。然渔洋所称,只初集之百家而已,或后两集渔洋未及见耶?
22
李庄靖诗,肌理亦粗。说者乃合韩、苏、黄、王以许之,殊为过当。
23
尔时苏学盛于北,金人之尊苏,不独文也,所以士大夫无不沾丐一得。然大约于气概用事,未能深入底蕴。
24
遗山虽较之东坡,亦自不免肌理稍粗。然其秀骨天成,自是出群之姿。若无其秀骨,而但于气概求之,则亦末矣。
25
顾侠君谓元人用韵,颇有淆讹,而入声尤甚。或以北方土语,混入古音;或以闽、越方言,谬称通用。如庚、青、蒸与真、文韵同押,再如鱼、虞与支、齐同押,此岂非变而太过者,然其来已未及检审耳。然窃疑遗山《虞阪行》「孙阳骐骥不并世」句亦是如此,虽上已有韵,而以文势论之,此句似叠一韵者耳。
26
静修全学遗山。遗山风力极大,而所受则小。若静修之《桃源行》云:「小国寡民君所怜,赋役多惭负天子。」则伤于小巧矣。
27
宋人谚云:「江南若破,白雁来过。」静修《白雁行》即赋此事也。
28
静修诗,纯是遗山架局,而不及遗山之雅正,似觉加意酣放,而转有伧气处。即以调论,细按亦微有未合。以遗山之天骨开张,学之者自应别有化裁。如静修之诗,第以雄奇磊落之气赏之可耳,若以诗家上下源流之脉言之,殊未入于室也。
29
方虚谷《秋晚》诗云:「堂堂陈去非,中兴以诗鸣。」又云:「恭惟陈无己,此事独兼之。」看其意甚尊两陈。
30
又云:「沈宋非不工,子昂独高步。画肉不画骨,乃以帝闲故。」以此论诗,其旨隘矣。然末二句,可作东坡《韩宦怼菲嗄懦て注脚。
31
方虚谷论宋诗,如谓宋初诸公,李文正、徐常侍昆仲、王元之、王汉谋为白体,杨、刘、二宋、张乖崖、钱僖公、丁崖州为昆体,寇莱公、鲁三交、林和靖、魏仲先父子、潘逍遥、赵清献之徒为晚唐体,皆是。独以苏子美与欧阳公称「二难」,相为颉颃;又谓梅圣为唐体之出类者,此则未喻其旨。大约虚谷之意,以江西体裁,量后先诸家。于苏门中,独取张文潜,谓「自然有唐风,别成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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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昆之靡弱,江西以粗劲反之,四灵以清苦洗之,而又太狭浅。此冯定远之言也。
33
虚谷自言七言决不为许浑体,妄希黄、陈、老杜,力不逮,则退为白乐天及张文潜体。五言慕后山苦心久矣,亦多退为平易,盖其职志如此。
34
戴帅初诗「寒起松鸣屋,吟圆月上身」,「老树背风深拓地,野□依海细分天」,「乡山□淡龙移久,湖市春寒鹤下迟」,皆佳句也。又如「媲邓温初荇菜,粉墙风细欲梨花」,「六桥水暖初杨柳,三竺山深未杜鹃」,此二联句法亦新。
35
耶律文正诗,阮亭评为「质率」。《池北偶谈》摘其《从军西域》数诗,以为颇有风味。今统观之,大约总不出乎「质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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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卿上林雁足书事,乃诡言以动单于,非实有其事也。至元郝伯常使宋,被留于真州,汴中民射雁金明池,得系帛书云:「『霜落风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缴,穷海孤臣有帛书。』中统十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国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忠勇军营新馆。」是时南北隔绝,不知中统之为至元也。中统十五年,即至元十一年也。明年乙亥四月,奉使还。
37
郝伯常《唐十臣像歌》,每人四句,平板实无义味。
38
子昂云:「作诗用虚字殊不佳,中两联填满方好。」以此力矫时弊。此言虽近于有意,然初学正不可不知。
39
赵子昂《东阳八咏楼》诗,颇有风致。
40
袁伯长才气,在赵子昂之上。
41
伯长《上京杂咏》,叙次风土极工,不减唐人。
42
马伯庸诗,亦极展才气。然较之袁伯长,觉边幅稍单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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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洋谓「仲章境地未能深造,歌行间工发端,而窘于边幅。视同时虞伯生、范德机,亦诸侯之附庸也」。今观其诗才,又在马伯庸之下。子师泰有《玩斋集》,父子相继,著述并传,亦盛事也。
44
张中丞养浩《赠刘仲宪》一诗,七古至六十八韵,然殊平漫。
45
许有孚《冷然台雪用东坡聚星堂韵》之作,并非禁体,诗亦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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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宋南渡以后,程学行于南,苏学行于北,其一时才人俊笔,或未能深入古人腠理,而一二老师宿儒之传,精义微言,专在讲学,又与文家之妙,非可同条而语。至如南宋诸公之学,尤在精于考证,如郑渔仲、马贵与以逮王深宁,源远流长,百年间亦须有所付受。入元之代,虽硕儒辈出,而菁华酝酿,合美为难。虞文靖公承故相之世家,本草庐之理学,习朝廷之故事,择文章之雅言,盖自北宋欧、苏以后,老于文学者,定推此一人,不特与一时文士争长也。
47
道园兼有六朝人酝藉,而全于含吵不露中出之,所以其境高不可及。尝有「少陵爱何逊,太白似阴铿」之句,实亦自道。
48
虞伯生七律清深,自王荆公以后,无其匹敌。
49
虞伯生《竹枝歌》,不减刘梦得。
50
伯生七古,高妙深浑,所不待言。至其五古,于含蓄中吐藻韵,乃王龙标、杜牧之以后所未见也。
51
至治、天历之间,馆阁诸公如虞伯生、袁伯长、王继学、马伯庸,每多唱和,如《代祀西岳》、《上京杂咏》之类。
52
田汝成《西湖志馀》所载「顺帝即位时,马尾缝眼,由是两目丧明」之事。顾氏但据史「宁宗殂时,曾召入议政,谢病归」,以证其诬。然为此说者,第因文靖晚年目疾而傅会耳。予前年得宋宣和画猫卷,有文靖题云:「『御笔制猫毛毛先奇,画师虽巧亦难齐。中原麟凤知多少,未得君王一品题。』至正五年夏仙井虞集。」按至正五年文靖已七十四矣,笔势尤苍逸,信乎前说之诬也。
53
文靖有一笔可当人数十笔处,而又于风流酝藉得之,并不枯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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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仲弘诗,骨力既孱,格调复平,设色赋韵,亦未能免俗,不解何以与虞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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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弘格力,尚在袁伯长、马伯庸之下。乃铁崖《西湖竹枝序》云:「我朝词人能变宋季之陋者,称仲弘为首,而范、虞次之。」此真不可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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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白诗颇有格调,亦不能深入。此事有格调,则可以支架矣,亦较杨仲弘稍雅。
57
仲弘觉有盛气,故有「百战健儿」之称。德机纯就格调,故有「唐临晋帖」之目。然而德机之格调,亦自不能坚实,与仲弘之盛气等耳。
58
揭曼硕《晓出顺承门有怀太虚》五言四句,全袭古诗,只改「东门」为「南门」,其馀不易一字。此真不可解也。
59
虞伯生尝谓揭曼硕诗如「三日新妇」,己诗如「汉庭老吏」。揭闻之不悦,故《忆昨》诗有「学士诗成每自夸」之句。虞得诗,谓门人曰:「揭公才力竭矣。」因答以诗云:「故人不肯宿山家,夜半驱车踏月华。寄语傍人休大笑,诗成端的向谁夸?」并题其后云:「今日新妇老矣。」按揭曼硕诗,格调固自不乏,然亦不能深入,虽间有秀色,而亦不为新艳,不知所谓「三日新妇」与「美女簪花」者,何以肖也?总之,杨、范、揭三家,不应与虞齐名。其所以齐名者,或以袁伯常、马伯庸辈,才笔太纵,转不若此三人之矜持格调者,谓可以绍古乎?然以格调论之,范稍雅饬,揭稍有致,杨则平平,皆非可语于道园之「学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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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文献为有元制作大手,其诗亦具风骨,而入之不深,放之不大。若比杨仲弘,则固胜之远矣。此究是读书人诗也,只不能超然脱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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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诗笔论之,黄文献应在袁、马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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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道传《观赵使君所藏书画古器物》诗,太平直无节族变化。试以梅都官《三馆书画》诗比之,则优劣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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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道传诗有矩⺶亦未能含蓄变化,声调亦不能开拓,大抵黄晋卿伯仲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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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原功诗,所传虽不甚多,而精神亦少,又在黄、柳之次。盖学有本原,词自规矩,初非必专精于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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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天锡《白翎雀》一首,学虞伯生作,可谓点金成铁。
66
萨雁门《京城春暮》七律,太像小杜。雁门诗多如此者,然似此转非善学小杜,不过大致似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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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锡《崔镇阻风》云:「南人北人俱上冢,桃花杏花开满城。」此是自然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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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锡七律,故不深入,然其才情有馀,则亦有词到而气格俱到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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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自有才情,然句法有太似前人者,则以其中未尝深入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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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风流跌宕,可谓才人之笔。使生许浑、赵嘏间,与之联镳并驰,有过之无不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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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宣《宫词》云:「南风吹断采莲歌,夜雨新添太液波。水殿□廊三十六,不知何处月明多?」王龙标、杜樊川之流亚也。然昔人论此篇,却谓不及萨天锡之作。天锡云:「清夜宫车出建章,紫衣小队两三行。石阑干外银灯过,照见芙蓉中上霜。」此则才人之极笔矣。愚谓即此二诗,而元、明两代与唐人离合远近之故,已自判然,不待拈诸大篇而后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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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天锡诗,宫词绝句第一,五律次之,七古、七律又次之,五古又次之。再加含蓄深厚,杜牧之不是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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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野《元百家诗》,体裁洁净,胜于吴孟举《宋诗钞》远矣,犹嫌未尽审别雅俗耳。如关系史事,及可备考证者,自不应概以文词工拙相绳。若其言怀叙景之作,自当就各家各体,从其所长,而去其所短。一人有一人之菁华,岂必一例编载,陈陈相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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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虚七言乐府诸篇,冯海粟所极赏者。藻力虽极横逸,然不无矫强处,非萨雁门天然清丽可比,似未可概以古锦囊中语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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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虚《李翰林墓》诗:「承恩金马诏,失意玉环词。」虽太白复生,亦当激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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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虚《春别》云:「杨柳昏黄晚西月,梨花明白夜东风。」可谓清新未经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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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酒家壁画枯木》:「拗怒风雷龙虎气,盘摺造化乾坤力。」「造化乾坤」,复见句中,可乎?
78
宋子虚诗题中称唐玄宗为李三郎,此小说口角,乌可以入诗哉?元人文字,所以渐流于曲子也。
79
宋子虚《西湖》诗云:「恋者销金锅子暖,龙沙忘了两宫寒。」语虽直致,可当宋诗史。
80
宋子虚《芜郊》咏古诸作,甚尘陋。《题龚翠岩中山出游图》七古亦劣。
81
张蜕贰斗犊砩剿》一首中,忽插九言一句,似未尽叶。元人如宋子虚之类,才气非不豪纵,然其音节,未必皆天然合拍者也。
82
张仲举不为孛罗帖木儿草诏,《自誓》一诗,足表千古矣。
83
蜕贰缎∮蜗伞反拾耸祝胜于曹尧宾。
84
蜕凡诺鞲挥校兼以宕逸之气出之,阮亭先生称其有法度。阮亭所见,乃洪武三年锡山郎成钞本,凡四卷,称书法妍妙,逼真佛遗教经。此本秀野当未见也。
85
杨廉夫序《玩斋集》,论元一代之诗,有「郝、元初变,未拔于宋;范、杨再变,未几于唐」之语,此似以遗山入元诗。然第一时称述之词,从流溯源之论耳,未可以为据也。
86
当时之论,以虞、杨、范、揭齐名。或者又以子昂入之,称虞、杨、赵、范、揭。杨廉夫序贡师泰《玩斋集》,又称「延獭⑻┒ㄖ际,虞、揭、马、宋,下顾大历与元蹋上逾六朝而薄《风》、《雅》」。金华戴叔能序陈学士基《夷白斋集》云:「我朝自天历以来,以文章擅名海内者,并称虞、揭、柳、黄。」铁崖又序郯九成曰:「虞诗为宗,赵、范、杨、马、陈、揭副之。」此言是矣,而不及袁伯长。由此观之,可见诸公齐名,元无一定之称。杨、范、揭与马、宋等耳,皆非虞之匹。赵子昂亦马伯庸伯仲。黄、柳虽皆著作手,而以诗论之,亦不敌虞。尔时论者,必援虞以重其名耳。
87
贡玩斋《黄河行》七古,中间及结处,忽然叠下《骚》句,又插以四言,似于音节太硬。昔阮亭尝以杂言长句,为英雄欺人,然亦看上下音节何如耳。
88
玩斋《题韩梢凭油肌肥,清匀有节。元人七古,多浓铺金粉,似此者正不可多得。
89
玩斋《学圃吟》七古长篇中「水菘山芥菠䔖稀痹圃疲一连排蔬果名目,至十句之多,亦前人所未有也。
90
玩斋力清劲而韵深秀,又非横逞才气者可比。
91
玩斋《题苏子瞻像》诗甚奇。其《题渊明小像》云:「呼童检点门前柳,莫放飞花过石头。」则细意之作也。一作袁敬所诗,恐误。盖敬所尝书此诗耳。
92
玩斋《西湖竹枝》亦工。
93
张蜕罚汗蓖嬲皆元末大家。玩斋元亡隐吴淞江上,其才致清逸,殆不让雁门。
94
前辈有一篇名作,后人多效之。如虞道园《白翎雀》,乃易之《京城燕》诗效之,萨天锡又效之。
95
易之《金台集》,风格翘秀,多有关风化之言,不苟为炳炳良良者也。
96
蜕贰⑼嬲、易之诸什,皆具有风骨,非漫为彩色者。置诸马伯庸、揭曼硕诸公间,正自未肯多让。
97
鹿皮子陈樵《寒食词》:「绵上火攻山鬼哭,霜华夜入桃花粥。重湖烟柳高插天,犹是咸淳赐火烟。」语浓意警。阮亭谓其有「《麦秀》、《黍离》之痛。」
98
陈居采计,学温、李而有清奇之气。
99
谢宗可咏物诗凡百篇,题既皆出雕镌,诗亦刻意纤琐,大率有形无神,所谓丽而无骨者也。然亦不能十分绮丽,以其都是平铺耳。
100
吴渊颖《泰山高》,仿欧公《庐山高》也,奇气似欲驾出其上。韩文公云:「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此评孟东野,却不甚肖;若以评吴渊颖,却肖也。渊颍诗奇情异彩,都从生硬斫出,又以自己胸中杈铸史之气,而驱使一时才俊之字句,卓然豪宕,凌厉无前。视黄、柳诸公,不啻倍蓰过之。但细按之,未免出于有意耳。
101
吴正传才藻凡弱,不能与黄、柳相抗,又勿论立夫也。
102
欧阳原功叙周衡之《此山集》云:「宋、金之季诗人,宋之习近骨皮,金之习尚号呼。南北混一之初,犹或守其故习,今则皆自刮靡刂而不为矣。世道其日趋于盛矣乎!」此论特借《此山集》发之耳。
103
李长吉词调藻韵,故自艳发。然至元人,不拘何题,不拘何人,千篇一律,千手一律,真是可厌。其一二体气稍弱者,亦复效之,实无谓也。
104
朱德润《德政碑》、《无禄员》诸诗,亦香山《秦中吟》之遗意,而语益切,至使闻者足以戒。此皆有用之文也。
105
长沙陈志同歌行,如《赵子昂画马歌》、《朔方歌》、《万里行》诸篇,崎磊落,在元人诸名家中,卓然有风骨,不徒以金粉竞丽者。昔渔洋先生从人借宋、元人诗集数十种,独手钞《所安遗槁》一卷,良是具眼。又先生《居易录》云:「陈泰志同歌行,驰骋笔力,有太白之风。在元人诸名家中,当居道园之下,诸公之上。而名不甚著,岂名位卑耶?」今观其诗,如《万里行》之类,实有似太白处。然合一卷通看之,似尚未可遽跻诸道园之次。合看其一二近体,即知之矣。若较杨仲弘辈,则固胜之耳。于顾秀野乃以「清婉」评之,则殊属违戾,此直似不知诗者之言。
106
杜清碧,即撰宋末遗民诗《谷音》者。渔洋先生评其自作殊庸肤,无足采者清碧尝自谓得杨仲弘诗法。
107
馀忠宣五言,卓有风骨,非同时诸家所可及。此与陈龙泉泰七言,并当拔萃者也。
108
欧公《庐山高》用江韵尚可,若胡傲轩《海棠给四江韵》一篇,则几于有韵无诗矣。
109
周伯温《天马行》,咏至正二年壬午七月西域拂郎国献马,诗语颇得应制之体。陆河南仁亦有歌,极为杨铁崖所称。然平板无生气,较伯温作,逊之远矣。
110
张思廉《咏史》诸乐府,皆不如《代魏徵田舍翁词》一篇。
111
张思廉惊才绝艳,然纯是雄冠剑佩气象。殆天所以位置斯人,故不为舂容和鸣耳。
112
铁崖《湖龙姑曲》全与张思廉作相同,中只换数字。岂改而存之,未暇芟去耶?
113
《禽言》,亦乐府、《竹枝》之一类也。然廉夫《禽言》,亦自不能出奇。盖《禽言》达意,元不能出奇,即都官《泥滑滑》一首,亦只神韵佳耳。
114
廉夫自负五言小乐府在七言绝句之上。然七言《竹枝》诸篇,当与小乐府俱为绝唱,刘梦得以后,罕有伦比,而《竹枝》尤妙。至于七言长篇,则张思廉亦有之,仍是从李长吉打出耳。
115
杨廉夫诗:「夜半酒酣呼阿吉。」「吉」字注「平声」。此与《日下旧闻》所载《卖驴券》中语同。小朱何以独讥之?
116
《漫兴七首》序云:「学杜者必先得其情性语言而后可,即其情性语言,必自《漫兴》始。」朱竹统⒓テ洳恢「兴」字本为「与」字之讹。然姑无论此,即以学杜而论,亦岂可先自此等绝句入手?此廉夫自文其吊诡之习,而援儒之墨之论也。○若以此为学杜入迳,则必专以《江畔寻花》、《风雨看舟前落花》等诗为职志。此种在杜公原自有大处,而专目此为杜公之情性语言所在,则谬矣。所谓情性,犹言脾气,非性情之谓也。杜诗原有此二字。
117
《竹枝》本近鄙俚。杜公虽无《竹枝》,而《夔州歌》之类,即开其端。然其吞吐之大,则非但语《竹枝》者所敢望也。刘梦得风力远不能跻杜、韩,而惟《竹枝》最工,可见其另属一调矣。虞伯生竟以清遒得之,杨廉夫乃以浮艳得之,非可以一概与杜论也。
118
编录《竹枝》,竟须以刘、虞、杨三家为主。
119
杨之妙处,自不可掩。而其他诗之靡,亦不可掩。
120
《小游仙》,以廉夫之艳彩为之,自有奇情,迥非唐人之滥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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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崖《毗陵行》,结处以两句叠作收场,此从来所未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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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主人云:「所谓嬉春体,即老杜以『江上谁家桃李枝,春寒细雨出疏篱』为新体也。先生谓诗人多为宋体所梏,故作此体变之云。廉夫嬉春体七律,一云《赋俏唐体遗钱塘诗人学杜》者,此犹之《漫兴七首》意也。杜公七律中似此者自言『效吴体』、『戏为俳偕体』,在杜律中拗平仄者已是变体,此则杜公之变而又变者。廉夫乃持此以告当世之学杜者,岂非『不揣其本,而齐其末』者哉?此种在杜公已属俳偕,而在廉夫集内,则尚算拘谨者矣,固无怪其自负为去杜不远耳。」玉山与铁崖情迹最密,此言必亲受之。但不知所谓以此体变「宋体」之「所梏」者,是何机括?元音靡弱,正是太趋长吉一派,而中少骨力耳。南宋之弱,又与元之靡弱不同,乌可以宋体为词哉?
123
杨廉夫自命学杜,正如老旦扮外,上场道白,时露情态。廉夫于元末时事,洞在胸中,而沉酣声伎,此达人之识,不待吟《老客妇》也。观其在张士诚席上一绝,足见一斑矣。此诗在廉夫集中,却属去杜不远,正不必其摹杜之词也。
124
张光弼《白翎雀歌》,竹腿∪搿睹魇综》,亦是清直之作,非可与道园诗同论。但举以证题,作本事诗可耳。
125
张光弼酒间为瞿宗吉诵其《歌风台》诗,以界尺击案,渊渊作金石声。然此诗只起二句豪迈称题,以下亦不能酣恣也。
126
张光弼之诗,竹臀狡渑沙鑫骼ィ未免过于浓缛。然其笔势,却自平直。
127
诗固不妨浅澹,然□林则未能免俗。
128
元人之绮丽,恨其但以浅直出之耳,此所以气格不逮前人也。
129
周石初霆震序张梅间集曰:「近时谈者,糠秕前闻,或冠以虞邵分序,而名《唐音》,有所谓『始音』、『正音』、『遗响』者,孟郊、贾岛、姚合、李贺悉在所黜。或⒎兜禄之名,选《少陵集》止取三百十一篇,以求合于夫子删诗之数。承讹踵谬,转相迷惑,而不自知。」盖石初持论耿介,不苟随时者也。
130
石初多乱离纪事之作,有关史事。
131
王梧溪《夜何长》三叠,盖寓乱极思治之意,不减甯戚《扣角歌》。
132
王梧溪《白翎雀引》亦主石德闾,而其词该括有元一代兴亡之事,其旨则《书无题后》诗云:「莫识《白翎》终曲语,蛟龙□雨发无时。」可以相证也。
133
王原吉才力富健,而抑扬顿挫,不尽如元人概涂金粉,至此而元人之境与宋人之境归于一矣。
134
华彦清幼武诗,竹推榔淝骋住F洹兑灞行》一篇,虽从《兵车行》脱出,而质直洁净,尚不同吞袭调子。
135
丁鹤年《题凤浦方氏梧竹轩》七律,时作者俱为佥衽。然末句「共负奇才」,似乎再一含蓄更妙。
136
鹤年血葬母,忠孝性成。其《感梦》、《迁葬》诸什,悲痛沉郁;《异乡清明》一律,直到杜公。
137
顾仲瑛《次铁崖天宝宫词韵》云:「韩虢并骑官厩马,醉搀丞相踏堤沙。」可谓翻新。
138
仲瑛小诗,极擅风致,《竹枝》固颉颃铁崖,题画亦足配□林。
139
昆山亭馆三十六处,铁崖《吴咏》所谓「三十六桥明月夜,姑苏城里有琼花」也。按仲瑛有二妓,曰小栈ā⒛现π恪F洹痘ㄓ吻》所谓「栈ㄆ获骰胤绫」,盖亦指此。
140
顾仲瑛《玉山璞槁》,虽皆一时飞觞按拍,豪兴吐属,然自具清奇之气。其一段遐情逸韵,飘飘欲仙,乃有杨铁崖所不能到者。
141
张伯雨《竹枝词》「黄土筑墙茅盖屋,门前一树紫荆花」,渔洋所极推赏也。其《西湖竹枝》云:「光尧内禅罢言兵,几番御舟湖上行。东家邻舍宋大嫂,就船犹得进鱼羹。」可备故实。○渔洋极赏贞居绝句,谓有坡、谷遗风。
142
叶静斋《草木子》云:「赵仲穆,子昂之子,宋秀王后裔,能作兰木竹石。道士张伯雨题其墨兰云:『近日国香零落尽,王孙芳草遍天涯。』仲穆见而愧之,遂不复作。」然「王孙」之怨,以讽子昂可耳;又以讽仲穆,则太纷纷矣。
143
张伯雨方外畸人,其《游仙词》特为奇丽。金相蔡松年跋东坡墨迹所云:「醉笑调歌,灵音相答,皆九霞空洞中语。后复有神游八表者,传诵而来,洗空万古俗气」数语,仿佛遇之。
144
仇山村《读陈去非集》云:「莫道《墨梅》曾遇主,黄花一绝更堪悲。」其首句云:「简斋吟册是吾师,句法能参杜拾遗。」山村之言曰:「近世集唐诗者,以不用事为第一格。少陵无一字无来处,众人固不识也。若不用事云者,正以文不读书之过耳。」盖其志杜如此。其诗则《兴观诗集》,止七言近体三十八首,因卷首有王修撰希范大书「兴观」二字,遂以名之。后有石嗣裾鞍希称其「手书笔笔无倦意,他日贵游子弟捐一石刻之,使吾辈皆得墨本,以刮目散怀,亦一奇事。」此本即渔洋所谓「格调靡靡,远在赵子昂下」者也。《阎氏园池》、《春日田园杂兴》、《游石室洞》三首,渔洋称其「差可观,亦皆浅浅耳。」又渔洋所称《挽陆右丞》「甘抱白日没,不知沧海深」二句,实警策语也。
145
仇、白宋末齐名,皆有小致耳,论者乃等诸元初之欧、虞,过矣。
146
龚子敬肃《咏史》有「文若纵存犹九锡,孔明虽死亦三分」之句,为时传诵。其咏《岳王孙县尉复栖霞墓田》七律,甚有风格。
147
杨文宪奂《录汴梁宫人语十九首》,即宫词之遗意,而裁作五言,为小变矣。文宪又尝作《汴故宫记》。
148
七言歌行,以极长之句,杂以《骚》体,中插三言、四言,皆所不难,独中间插入七言整句一联,则颇离合拍,虽以欧公庐山高,尚未免以气胜压人也。求于此等处拍出正调之七言,而从容中节,毫无强拗,盖洵所罕见。所以渔洋极不劝人为此。
149
陈刚中孚《安南即事》五律长篇,可当《安南志略》。
150
邓善之际元之盛,一时如范德机、高彦敬、赵子昂、鲜于伯机辈,皆相与往来,其诗亦名重一时。而今观之,殊多肤率。
151
善之集中题画诗极多,想一时所接,皆胜流鉴藏家也,而其诗皆不足观。
152
高房山小诗,有胜于□林处。
153
卢彦威亘《读王维夷门歌》,虽意在怀古,而语颇直率。序云:「用其意其歌续其后。」不知所谓用其意者,用其何意也?
154
任松乡士林《题翰墨十八辈封爵图》,用事颇巧。
155
于紫岩以李长吉《金铜仙人辞汉歌》未能达意,因作《后歌》以广之,此所谓画蛇添足。
156
「山围花柳春风地,水浸楼台夜月天」,此紫岩所足《西湖》句也,虽平正而尚雅。然西湖诗以「楼台」对「花柳」,不嫌稍熟乎?
157
傅汝砺诗有格调,其用小谢体诗,神貌俱似。《剑门图》一首,直用杜韵,却无出路。
158
虞公极赏傅若金《古松图歌》,由是名动京师。然末句仍回到首句之意,未免味薄。虽多一韵,以唱叹出之,然此句似不必叠韵也。
159
《浑沌石行》,赋武侯八阵碛中小石也。其诗仿少陵《古百行》,此固不为化境,然与李景文一辈不同。至于《题刘伯希古木》、《双剑图歌》之类,则真得杜意,宜乎渔洋谓其「歌行得子美一鳞片甲」也。
160
《送邓朝阳归赴分宁州杉市巡检》诗末句云:「我有家君欲寄将。」此上三、下四句法,自韩公以后,人罕为之。然与砺笔虽清劲,而与韩派法自殊,似未叶合。
161
傅与砺歌行之学杜,自后山、简斋不及也。然尚恨未能出脱变化,此亦连幅之隘,难以相强者也。
162
宋诚夫本大都人,至治元年廷试第一人。其殿试诗云:「扶摇九万风斯下,礼乐三千日未斜。」此真状元语也。
163
诚夫《大都杂诗》,亦学樊川,可与萨雁门雁行。
164
欧阳元功谓「宋显夫诗,务去陈言,虽《大堤》之谣,《出塞》之曲,时或驰骋乎江文通、刘越石之间,而燕人凌□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新秀伟之作,齐、鲁老生不能及也。」此可参证吾北平人诗脉。
165
宋显夫什帕υ诔戏蛑下。
166
王继学《题兰亭定武本》五古,以周成顾命垂戈为比,其意竟以《定武》为昭陵玉匣之本上石者矣。诗不佳。
167
继学《行路难》二首,调谐词达。
168
继学《竹枝》本滦阳所作,山川风景,虽与南国异,而《竹枝》之声,则无不同。铁崖《西湖竹枝词序》云尔。
169
元时如傅与砺之似杜,李溉之之似李,皆有格调而无变化,未免出于有意耳。
170
铁崖谓「善作《琴操》,然后能作古乐府。和馀操者李季和为最,其次夏大志也」。今观李季和《和铁崖箕山操》,诚为近古。金仁山作有「广」字,自不同。
171
五峰五古,喜言仙家事。
172
五峰《铁笛歌》:「具区下浸三万六千顷之白银浪,洞庭上立七十二朵之青瑶岑。」下一句调不合,须添一字。
173
李季和诗非一调,大约本之《诗》、《骚》,亦有似佛偈者、道碚撸时出叶韵,以为近古,颇似英雄欺人。
174
元人专于风调擅场,而句每相犯,如「银河倒挂青芙蓉」等类之句,殆几于人人集中有之。其所谓枕藉膏腴者,不出太白,则出长吉,此唱彼和,摇な拊铎,至于千篇一律,曾神气之不辨,迳路之不分,其亦可厌也已。
175
黄子久尝终日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每往泖中通海处,看激流轰浪,虽风雨骤至,水怪悲吒,不顾也。作诗亦须如此用功,乃有得耳。
176
黄清老《送海东之》杂言古诗,竟是邪魔外道。
177
刘诜《桂隐集》,用韵亦多随手牵就,盖元人不甚精研韵学也。
178
丁仲容复《题画马》一篇,周旋「韩换肉」,从「服辕病瘦」说来,虽是寄托,而无意味。
179
侍郎伯颜子中《七哀诗》七首,临终之先一夕作。仿小陵《七歌》调,而沉痛郁结,令人不忍卒读。
180
元时诸画家诗,如□林、大痴、仲旨中,多属题画之作。□林最有清韵,而尚不能剔去金粉。至王元章,则纯是十指清气霏拂而成,如冷泉漱石,自成湍激,亦复不能中律。
181
竹拖壬本自元人打入,其《梦游天台歌》起句:「吾闻天台山高一万千八丈,石梁远挂藤萝上。」元郭羲仲《天台行》云:「吾闻天台山一万八千丈。」固在前矣。太白先有「天台四万八千丈」之句,但非起句耳。李壁《王荆公诗注》谓太白「四万」字误。又贡南湖《送人归天台》云:「天台山高四万八千丈」。大约自元遗山而降,才气化为风调,逮乎杨廉夫、顾仲瑛之属,一唱百和,残膏馥,一撇一拂,几于人人集中有之。即后来西冷、□间诸派风调所沿,其源何尝不出自唐贤,讵可以相承相似而废之耶!但撑架视乎笔力,而变化能事,存乎其人,则不能以相强也。
182
郭羲仲《Ы乃歌》词,颇有风调。其序亦援杜之《夔州歌》、刘梦得之《竹枝》,盖《竹枝》、《Ы乃》,音节相同也。
183
铁崖曰:「人呼老郭为『五十六』,以其长于七言八句也。」然其拟杜《秋兴八首》,肌理颇粗。盖感事述怀,作此八诗,自无不可,而不当以拟杜《秋兴》为名耳。○看其第一首起句,犹似沿老铁所论杜诗情性之说,未为知杜者也。
184
元末诗人于七古声调杂Ш中,忽用「不有祝笏之佞,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世矣。」又云:「甚矣吾衰也久矣」云云。太近随手漫与,且经语尤不宜妄尔阑入。
185
徐舫《白雁》诗,亦在袁海叟、时大本之间。末句有寄托,而五六为佳。
186
戴叔有《题何监丞画山水歌》一篇,凡九句,似杜,亦太无变化矣。
187
《秋兴五首》,亦郭羲仲《秋兴八首》之类,而才力更不逮矣。其第四首中联腰字,四句一样,亦是一病。
188
昔竹统⒓パ盍夫误以「漫与」为「漫兴」,若杜之《咏怀古迹五首》,则是合五首皆是咏古迹、怀古迹,而撮四字为题也。戴叔能《越游痢分校乃有「咏怀古迹」之题,则未然。
189
舒道原酶堂诗,评者谓极似昌黎,殆是以目皮相。
190
刘仲修与刘子高、宋景濂为友,其诗如《馀仲杨山水古木幽篁图》之类,妙逼古人,非元人侈为富丽者可到也。竹捅嘀明初,与青田、青丘诸公相映发,庶其合诸?
191
七古仄韵,一韵到底,苦难撑架得住。每于出句煞尾一字,以上去入三声配转,与平声相间用之,到撑不住时,必以仄字硬撑也。
192
白□子房希白《读杜诗》,颇涉直致一流,宜其诗似邵尧夫也。
193
曹兑斋《读唐诗鼓吹》云:「不经诗老遗山手,谁解披沙拣得金。」兑斋从遗山游,而其言如此,则《鼓吹》之选,信是遗山用意处耶?
194
元初中州文献,推诗专家,必以刘静修与卢疏斋挚为首。虞文靖为李仲渊源道作诗序,亦言:「五言之道,近世几绝,数十年来,人称涿郡卢公。」故仲渊自序,亦属意卢公也。然疏斋五古,虽近质雅,而不能深造古人。
195
李雪蜂叱⑻庀⒄李ぅ墨竹云:「息斋画竹,虽云规模与可,盖其胸中自有悟处,故能振迅天真,落笔臻妙。简斋赋《墨梅》有云:『意足不求颜色似,前身相马九方皋』。馀于此公墨竹亦云。」右一段不独论画,可以参作诗之法也。
196
南山先生汪珍《湖阴曲》,是效颍滨作法而袭其面貌也。「一虎六龙」语殊拙。
197
元人多尚风调,宫词一体,推雁门为最。若柯敬仲之作,亦尔时雅正者矣。
198
《宫词》多纪元时故事,盖皆其亲承典礼恩泽,不比王仲初闲说内边事,所以当时推为得体也。
199
宫词》内,如世祖建大内,命移沙漠莎草于丹墀,示子孙毋忘草地,及陈祖宗大札撒以为训,诸条皆关史事,可诵可传。至其后十首内,亦有说宫女事,盖亦沿宫词之体,偶及之耳。至其和人宫词,又当别论。
200
柯敬仲《宦硗肌芬皇祝写肥入妙,较东坡更深进一层。故非工画者,不能得意至此也。
201
柯敬仲诗本不深,而绵邈处,时有酝酿,殆从画家清境⒗矗非可以书生章句求也。较之王元章,则有极浅处;较之倪元镇,则有极深处。想尔时入侍奎章,与虞伯生接近,笔札自当别有所得耳。元时书画家之诗,以此人为第一。
202
顾侠君所举陈雷佳句,如「烟村白屋留孤树,野水危桥蹋卧槎」,上句乃一半用杜,与下句相对,是何句法?徒形其支吾耳?顾岂未之知耶?
203
潘子素诗以才调胜,喜为今乐府,而绝句多佳,如《题宋高宗二刘妃图》,尤妙。
204
郑杲斋东《题徽庙马麟梅》一首,《题江贯道平远图》诸绝句,皆佳。元人自柯敬仲、王元章、倪元镇、黄子久、吴仲置坑眯∈自题其画,极多佳制。此外诸家题画绝句之佳者,指不胜屈。盖元人题画,长篇虽多,未免限于李长吉之词句,罕能变转。而绝句境地差小,则清思妙语,层见叠出,易于发露本领。如就元人题画小诗,选其尤者,汇钞一编,以继唐人之后,发扬风人六义之旨,庶有冀乎?
205
郑曲全采,杲斋弟也,其子思先合写为《联璧集》。曲全《题复古秋山对月图》七绝一首,二十八字内,乃用「[E164]」字二,「朋朋」字二,「出出」字二,「[E165]」字二,「森」字二,「[B18N]」字二,「[B360]」字二,「[B330]」字二,亦太好奇。
206
周履道与高季迪、徐幼文结社,其诗清迥有逸气,非一时徒事长吉调者可比。
207
许北郭恕,俊拔激昂处,较之王原吉才力差逊。
208
□丘道人张简,玉山以「陶、韦」称之,铁崖以「韦、柳」称之。铁崖最赏其《鬻石篇》,以为「飘飘有凌□之气」。然□丘之诗在七客寮、白□海间,不过才气稍缩减耳,非遂能为陶、韦、柳也。
209
元季淮南行省参知政事临川饶介之,分守吴中,自号醉樵。求诸作已,设宴酬款,以诗工拙是坐。仲简之歌最协意,居首席,酬黄金十两;次高青丘,白金三斤;次张羽为仪,止一镒,盖诗有讽,略不满快也。张羽《静居集》述其事云尔。然□丘此歌,不过就醉樵词头打合主人耳,是应酬习气,无甚可取。
210
陆河南仁《骚》体诗,句调不尽叶于音节。
211
陆河南《夫子去鲁图》一篇,可谓用意烹炼,末句「周旋天下」,尤其用意炼笔处也。然「津则有舟」四句,尚是封帛衬。封帛衬固不碍,而人之材力厚薄见焉矣。如昌黎《龟山》、《猗兰》诸操,是何等魄力!
212
玉山诸客,一时多为铁崖和《花游之曲》,然独玉山一篇为佳。盖诸公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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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诸客,一时多为铁魏汀痘ㄓ沃曲》,然独玉山一篇为佳。盖诸公和作与铁崖原唱,纵极妍丽,皆不免伧俗气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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