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历史]

1	，刘公只得俱打躬候进，件件只听这姚庄口说，望著空唱喏，满庄人都道是瞎帐。
2	及至进了书房，刘公等只得望上行了四拜礼，真是不见形声，如在左右。
3	仙师进到房内，书桌上即取笔写出二题，叫诸生全课，一个是「愿无伐善」一节，一个是「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一句。
4	刘公见此，惊信，只得照常献上茶去。
5	仙师房内检书弄笔，写字题诗，使姚庄致谢而去。
6	刘公使儿子并同学秀才将文做毕，才送到床前，即有一人取去，明日绝早又将文看完送将回来。
7	诸生各服批点之妙，与举业极真。
8	从此日日往来，或是论文讲道，分韵联诗。
9	一日，到了九月重阳，刘公父子和众朋友商议，要请仙师登高。
10	这里写了大启，使姚庄入洞，请在东山松下，设得野坐。
11	刘公父子和诸友都散步先到山上，择了一株大树阴下，山半平台，铺下红毡，摆列下酒果肴菜。
12	只见来了一阵异香，，便说仙师已到，一齐向空作揖，分上下坐了，斟过大杯，送在仙师座前。
13	众人饮乾，此酒也就乾了。
14	行了一令，是争红夺锦，大家争一个红四。
15	轮到仙师，却是姚庄代掷。
16	仙师先说定了红是刘公的，果然轮到刘公，把六变作个红四。
17	直饮到日落方散。
18	往来诗词，足有百馀首，不能遍载。
19	到了十月十五日，三日前有一帖到，要借姚庄骑驴去，跟随他同上东海一游。
20	约定五日方回。
21	刘公不测其意，只得使姚庄骑了一个老黑驴去。
22	去了五日，果然姚庄骑著驴回山，一群庄客围了，一村人问他到什么去处。
23	这姚庄进去见了刘公，在一个小搭包里取出几件稀奇物件，都不是人间的，但见：怪石几片，红黄青黑，盘旋著玛瑙螺文；松叶三枝，软绿碧丝，垂拂拟波涛藻影。
24	石根带出龙须，铁珊瑚针长似发；海底移来虎刺，鼍矶石光旋如云。
25	又有海螺海马，形如蛤蚧；石鱼石燕，怪于琳琅，米芾袖中藏琥珀，《夷坚志》里少珍奇。
26	且说姚庄进了庄门，先将他几件东西送到刘公，做了人事。
27	细细问他这几日往哪里去来，姚庄道：「初出庄门，只见一个人在门外引我同行，到了大路帝边，仙师早已骑马等候。
28	见我到了，吩咐随后同行。
29	前后有二三十对人，打著旗号。
30	往前走了不上十里数里，却不知怎么在半空里，脚下都是烟气，和人家蒸饭灶上出的气一般，一层层驴脚下乱滚。
31	那驴也一步一步走将去，又不似在地上行的。
32	走了一会，却到了东海岸边，依旧是洪波大浪，接天的没有边岸，仙师吩咐，众人退后，『等我分开海水，你们好随著下海。
33	』只见仙师骑著一匹黄马，鬃尾都是红的，却是骑著，并无鞍辔，只有一枝鞭子，却是铜的。
34	但见他将铜鞭摇上两摇，这匹马浑身是火，望著海里忽喇地一声撺下去了。
35	马到处海水两开，全不见水，却是一条沙路，两边的海水和铜墙铁壁一样，分在两边。
36	这些众人随著仙师的马走，全没有一点水气，使手去摸那两边的水，也是乾的，哪讨点水来？
37	有这等的怪事。
38	行了一会，又到了半空里，往下一看，又是茫茫的大水，却是烟雾隔著。
39	一阵风来，望见海，又遮住了，不知走了多少路，到了一座大山根下。
40	仙师下得马来，这些众人都立住了脚，把这执事旗幡落下，俱抬著大扛箱，有十数抬，随著仙师往山上去了。
41	只叫我和几个闲人在山根下看驴马。
42	每人分了三粒红豆，吩咐每日吃一丸就不饿了。
43	远远望见山顶上有一悬崖，石上坐著白须老人见仙师上前拜了又拜，将抬的扛箱打开，都是文册，不知什么帐。
44	只见仙师下山，骑马回来，却不是前番的路，到了一处大村落，几千万人家，正开市店做买卖哩，往往来来似蚂蚁一般。
45	只见这人比我们只有一二寸高，也有吃酒的，赌博的，争嚷的，开铺面的，使的银钱只有小豆儿大。
46	仙师道：『你们吃些饭好走。
47	』买了一个点心，只好黄豆大，叫我拿在手里，都漏往指头缝里去了。
48	众人大笑，吓得满庄人乱跑道：『妖精来了！
49	』走得一个人也没有。
50	却是一堆螺蛳堆在沙滩上，和一层山般。
51	仙师道：『姚庄，闭著眼，再不许开了，再要开眼，撇你在这里不消回去。
52	』只觉耳边大响一阵，和风雨一般，就到了这山上。
53	仙师道：『你家去吧。
54	』我依旧骑著驴回来，到这旧路来。
55	这些物件，俱是海边我闲拾得几块石头儿玩耍，松树枝是山上折来的，铁跚瑚是仙师送与主人的。」
56	刘公父子和同学朋友、一群庄客才信，道：「有这样奇怪的事。」
57	到了次日，只见姚庄说：「仙师到在书房里。」
58	刘公和众友才去谢了，又问海中有何公事？
59	仙师道：「天机不可轻泄。
60	大劫将到，此乃东海造在劫名册，日后遇乱可向东海去逃难，我自接引。
61	后来便知，不可先泄。」
62	从此时时往来。
63	到了来年，却是大比之秋，金朝开科。
64	仙师说：「刘公家中事烦，儿女该离家读书，来春发解。」
65	却使刘体仁相公往南山八仙里，有座禅堂读书，刘公使儿女去了。
66	原来南山八仙有两个老和尚，一个只眼，只纺线为生，一个跛道人，却采药卖，使一个老道管做饭，甚是贫穷。
67	刘公子领著一个家童，到了八仙，看了看，只有一间破佛堂，中间安著一盘石磨，旁有一小榻，只卧一人，如何读书。
68	又遵仙师和父亲严命，不敢回去，只得将平日诵读文章，取来灯下郎诵。
69	孤孤，只有一个家童，又要打柴做饭，山上去寻些野菜，好不辛苦。
70	这山去刘公庄百馀里，一时间家中不得送来，又去村集甚远。
71	正在纳闷，可霎作怪，只见灶前的水不消去取就有一桶，山上的柴不消去挑就是两大堆，只说是和尚使道人送在灶上的，哪晓得仙师使了二十人，在这山上服侍刘相公。
72	后来一发奇怪，香油、细米、盐、酱、酒、菜，件件都在屋里，这和尚道士也只道是刘相公买来的。
73	到了夜间，各佛堂上灯烛不消点，都点起来，钟鼓不消打，也都五更里响起来。
74	吓得两个和尚道人说：「刘相公是个妖怪，平空地弄得山上大惊小怪。」
75	一齐托去化缘，都往村里走了。
76	只落下一个刘相公主仆，和那做饭的老道士。
77	忽一夜来了两个妇人投宿，生得十分美貌，见刘相公不理她，坐到三更自己去了，刘相公却欢喜。
78	仙师使人送家信来，带回文字去，俱是仙师发来题目，四九会课不绝。
79	到了七月，下山回到家中，细说与刘公，感激仙师不尽。
80	到了七月十五日，先一日姚庄来说：「张仙师今夜同一位龙大师，要亲到书房来。」
81	这时节仙凡相交了一年之外，习以为常，如亲友邻舍一般。
82	焚香设酒相候，是不消说的。
83	到了晚间，只见：先一道云来峰顶，直插下百杖松林；后一层雾接山腰，却罩住三间茅舍，声光隐映似青鸾，只少飞琼送柬；香气氤氲开紫帐，何须青鸟传书。
84	这大师不穿野服，却是兖冕龙章；仪从者位列仙班，尽皆执圭捧剑。
85	入门来满室威严，分明不闻不见；到堂中一庭瑞彩，但觉有鬼有神。
86	夜深箫风下秦楼，云里笙鹤来缑岭。
87	刘公书房前一个大大的院子，都是些白云从地往上发起，氤氤氲氲，一似白絮棉滚将起来，天香满院。
88	空中叫得鹤唳鸾鸣，一庄上大小庄客都来焚香、礼拜。
89	饮酒到三更之后，却将刘公父子平日不欺暗室，不履邪径的善事，写出了三十馀条，俱是不淫女色，不昧人财，义气慷慨，救人急难，忍辱让人，并刘体仁大孝大节的事，也有十数件，明明白白写在纸上。
90	即有那不昧寡妇私财一款，是靖康二年十二月初八日，还西门庆债银五十两。
91	许多秘语，写得墨笔淋漓，有龙蛇古篆之体。
92	临行作别，龙大师留诗一律：龙飞凤舞下天台，一榻苍云扫未开。
93	不为渡迷超正觉，何因丹药点凡胎。
94	千重雪浪凌空渡，一片仙帆过海来。
95	壬午甲申群在劫，待君本下访蓬莱。
96	后题曰：「龙光辰东海三峰顶候。」
97	青霞仙师又留一律作别。
98	为访辽阳丁令威，千年华表未言归。
99	翎垂白雪无今古，顶结丹砂少是非。
100	海溆云涛回羽伏，石门烟月锁岩扉。
101	一杯酒尽天风起，指点虚空路莫违。
102	二仙在房中饮酒，刘公诸友在房外，主客相陪，俱是轮番送酒，直至四更。
103	众人各有醉意，便问：「仙师洞中多有异酒灵丹，又有仙姬歌舞。
104	姚庄一小小奴仆倒得亲入洞天，门生辈既系有缘，因何不许一到？
105	每次到山下，只是一片荒山，一溪流水，虽经年往来教训，到今终有疑心。
106	今日二位仙师将别，恳求一杯仙酒，只听一声仙乐，才可信是真实。」
107	说毕人人跪求，再不肯起。
108	仙师使姚庄传言说：「你们凡心太重，不奏闻上帝不便进洞。
109	就是仙酒仙乐，轻易难得见的。
110	只有一样蔗浆，可以益寿延年，略尝一小杯吗？
111	仙乐是实有的，你们凡夫当不起奏乐。
112	只叫他们来，或是琴瑟箫管，只弹一声，吹一声，就知了。
113	既已漏泄，便不得久留，从此一去，且不得会了，各人勉强为善，还有相见之期。」
114	说毕，只见姚庄从房内掀起布帘来，远远一柄银壶，斟出一茶盅仙酒来，叫刘公跪接。
115	色如丹砂，味如甘露，饮毕，但觉四肢畅美，不可名状，各人俱分了半小杯吃了。
116	忽听得房中琴瑟箫管，细细单响一声，刘体仁进房送酒，亲见一枝玉笛在书榻上，偷眼一观，不敢近礼。
117	时已严冬寒夜，只见气暖如春，云烟满室。
118	隔窗灯光，照见人影散乱，不见其形。
119	这一夜房中饮了五十斤酒，杯杯不举而干。
120	又留下丹药九粒，朱红一色，重如铅子，叫刘公五鼓时用水拜服，可以延寿，日后有事，可入东海相会。
121	起来拜别，使姚庄传与众友，行四拜礼。
122	仙师受了两拜，与今日师生礼一样。
123	天色将曙，只见满山云雾，对面不见人影，一阵异香，远远白云如盖，从松林里出去，渐渐腾空而灭。
124	真是：海枣如瓜人不见，鹤书似梦鬼难猜。
125	因作《青霞洞古风》一篇以记其事：石裂天开见丹阙，中有至人藏恍惚。
126	饮炼冰雪伏丹砂，走弄烟霞锻金骨。
127	洞门甲士何狰狞，秘笈瑶函云气发。
128	仙家无食但饮酒，丹色酒香味如蔗。
129	紫石磴上玛瑙盘，玉液生光熏彻发。
130	仙乐不使世人闻，玉笛一声如帛裂。
131	九粒红丸破胆餐，甜雪到肠尘胃没。
132	洞中瀑布垂白虹，安知其下通溟渤。
133	珠弁云冠帝子仪，翠旗金榜仙人节。
134	空虚有光来有形，仿佛非日亦非月。
135	一片苍苔咫尺封，回头却失青天窟。
136	从此仙师辞去。
137	刘公使姚庄去请，只见空山流水，再无影响，各人怅然不提。
138	后到了金兵南北大乱，岳元帅提兵恢复中原，山东土寇四起，东昌府去汴梁不远，都是战场，杀得百姓十室九空，没处藏躲。
139	刘公父子想忆仙师前言，知道清河县近临清，久遭兵火，只得买了一舟，从济阳丁河口下海，望东海来。
140	正遇顺风，一夜直行到南直安东县地方三元宫清风顶，名曰云台山，赁了一座客房，在朱寒村居住。
141	那山是三元大帝出家得道之地，四面大海，只有水路进去。
142	有十八村，出汉唐贤人的所在。
143	风俗淳厚。
144	周围五百馀里，名贤隐迹甚多。
145	刘公在海中而隐，使奴仆耕钓为业，自己做了一套陶渊明《归去来辞》，说他弃官避地：北点降唇晋室艰虞，彭泽微禄，儿曹侮，解绶归欤，五斗难留步。
146	混江龙非关傲物，看小官贱辱不如无。
147	真个是顶冠傀儡，束来侏儒。
148	耽搁煞山光水色迟樵牧，幸负了园松篱菊半荒芜。
149	登高舒啸，对月携壶，素琴无调，浊酒堪沽。
150	人笑俺，柴桑三月长官贫，俺只道，门前五柳先生富。
151	这才是，委形大造，绝迹皇都。
152	油葫芦说什么送酒白衣花下扶，也只为有托而逃不在鱼。
153	做一个啜糟哺假糊涂，倚东篱菊蕊为谁开，对南山酒盏依然绿。
154	天生成直烈烈苦肝肠，怎捱得琐煎煎路崎岖。
155	到头来乱离世界多危辱，因此上葛巾抛下漉醍醐。
156	天下乐你晓得乱世清贫富不如，贤也么愚，儿孙数。
157	怕他享丰盈折尽庸人福。
158	因此忱青风一醉眠，卧北窗羲皇侣，便是俺栗里先生醉梦图。
159	寄生草辞簪笏，投山薮，卧林泉，返诏书。
160	都道是，山中宰相君王顾，白云远护神仙府，赤松不上长安路。
161	当日个清风谡谡梦仙游，今日里丹霞渺渺随鹤驭。
162	煞赚才唤醒蜗角途，又梦入蝴蝶署。
163	是谁人开睡乡科目，把归去来辞入荐书。
164	萝径风徐，梅岭香敷，也是俺梦松风结果收场处。
165	尾声论文章狗刍，笑功名腐鼠，只这个三升美酝未消除。
166	后来南北讲和，大儿子刘体仁中了金朝进士，回乡看守坟墓，整理家缘。
167	刘公一日游到清风顶云台深处，只见一座古庙，名曰「龙仙祠」，内塑大仙，衮冕如生，旁立一人道冠云氅，与张青霞相似。
168	刘公才知是仙龙指引，该有半载仙缘，把旧日山居尽舍为寺。
169	因此隐于东海，再不回乡。
170	享年九十五岁，临终之日，面色如生，长笑而化。
171	姚庄出家为僧去了。
172	后来过了数年，有清河县人，见刘公在浙江西湖紫阳庵，寄诗与家中作别。
173	正是善根福报原自不差。
174	说这个君子的榜样，从那不贪财慕禄中得来，脱离了苦海大劫，就未必成仙，也是世上一个完人了。
175	再看那贪财好色的结果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176	续金瓶梅　53-64　（清）丁耀亢著
177	游戏品
《第五十三回　苗员外搜括扬州宝　蒋竹山遍选广陵花》
1	《智度论》：
2	菩萨观种种不尽，于诸象中惟色最重。
3	刀火雷电、怨家毒蛇，犹可暂近，女子炉嗔淫谄、妖秽贪嫉，不可得近。
4	桎梏囹圄，犹尚可解，女锁系人，染著根深，无可得脱。
5	执剑向敌是犹可胜，女贼害人是不可近。
6	蛇蛇含毒犹可手捉，女情惑人是不可触。
7	如佛偈言：「宁以热铁宛转眼中，不以染心邪视女色。」
8	含笑作姿，回面摄眼，娇慢作羞，美言嗔妒，坐卧行立，回盼巧媚，薄智愚人为之所醉，有智之人所不应视。
9	《落花》诗：溪水东流日转西，杏花零落草萋迷。
10	山翁既醒依然醉，野鸟如歌复似啼。
11	六代寝陵埋国媛，五侯车马斗家姬。
12	东邻谢却看花伴，陌上无心手共携。
13	单说这天下繁华之处，第一说是扬州，一名曰江都，一名曰广陵。
14	其俗轻扬奢侈，士女繁华，舟车辐辏，万货俱集，真乃南北的都会，江淮的要冲。
15	自古来，诗人才子、美女名娼，俱生在此地。
16	因此在汉时为吴王濞的故都，叫作芜城，在隋时炀帝建作迷楼，开了邗江直接汴京，为游幸之地。
17	又有琼花观的仙葩，二十四桥的明月。
18	到了三月莺花时节，这些妇女出游，俱要鲜妆丽服，轻车宝马，满城中花柳争妍，笙歌杂奏。
19	到了半夜，那船上箫鼓不绝。
20	不消说邗关上妓女超群，排满了青楼翠馆，又有一等绝妙的生意，名曰「养瘦马」。
21	穷人家生下个好女儿来，到了七八岁，长得好苗条，白净脸儿，细细腰儿，得一点点小脚儿，就有富家领去收养她。
22	第一是聪明清秀，人物风流的，教她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伎艺，都有一个师傅，请到女学馆中，每年日月习到精巧处。
23	又请一个女教师来，教她梳头匀脸、点腮画眉，在人前先学这三步风流俏脚步儿，拖著偏袖，怎么著行动坐立，俱有美人图一定的脚色。
24	到了十四五岁，又教她熏香澡牝、枕上风情，买一本春馆宫图儿，如意君传，淫书浪曲，背地里学习出各种娇态。
25	这样女子是乖巧，又学成了一套风流，春心自动。
26	五更半夜里，防得她身子，防不住她心，肉麻起来，就要手之舞之，未免去把那纤纤春笋，掐摩挑弄，试试这点豆蔻花心儿如何滋味。
27	久了，弄出情来，到夜间上床，就想把两个指头儿，权做新郎一般。
28	多有后来嫁时没有新红的，说是破罐子，被人休回来，倒找财礼的。
29	因此这些女教师们寻了一个法，把这上等女儿，临睡时，每人一个红汁巾，把手封住，又把一个绢掐儿掐得那物紧紧的，再不许夜里走小水。
30	一来怕她作怪。
31	二来妇女上床，走了小水不净，就不紧了，怕夫主轻贱。
32	满城大家，俱有这点窍上用功夫。
33	又怕女子口馋，到了月经已通，多有发肥起来，腰糊臀大，臂厚胸高，如何了得。
34	只叫她每日小食，吃了点心。
35	每饭只是一碗，不过三片鲜肉，再不许她任意吃饱。
36	因此到了破瓜时，俱养成画生牙人一样。
37	遇著贵官公子到了杨州关上，一定要找寻个上好小妈妈子。
38	这媒婆上千上万，心里有一本美女册子，张家长李家短，偏她记得明白。
39	领著看了，或是善丝竹的，弹一曲琴，善写画的，题一幅画试了伎艺，选中才貌，就是一千五百两娶了去。
40	这女子的父母，不过来受一分卖身财礼，多不过一二十两，其馀俱是收养之家，准她那教习的谢礼。
41	这是第一等瘦马了。
42	到了第二等女子，人才中样，上不得细工夫，叫她多少识些字，学两套琵琶弦子，打算子、记帐目、管家事、做生意，多有客人使银子娶去掌柜的。
43	到了第三等，不叫她识字、丝弦，只教她习些女工，或是挑绒洒线，大裁小剪，也挣出钱来，也有上灶烹调，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的，各有手艺，也嫁得出本钱去。
44	因此，扬州风俗，以教训女子为生理，名曰烟花世界。
45	所以引出一个荒淫的隋炀帝来游幸江都，失了天下，也只为个「色」字。
46	直到如今，这段淫恶风俗，再改不得。
47	那一时南宁绍兴三年，韩世忠以都统守住镇江，高宗在建业同汪黄二相商议战守的长策。
48	文官们说是该南迁，武官们说该北伐，纷纷议论不定。
49	哪知道金兵分两路南下，一路攻破淮安的是兀术、阿里海牙、斡离不，一路攻扬州的是粘没喝、龙虎大王和蒋竹山。
50	破了淮安，两路夹攻，星夜直取扬州。
51	那城里军民闻知淮安不战而降，已是吓破胆的，哪个将官敢来迎敌？
52	城上也预备下檑木炮石，派下民兵守城。
53	哪知苗青和王盐商受了蒋竹山的札礼，散在城里，内应的奸细预备下献城。
54	听得金兵一到城下，通了暗号，见东门上军兵稀弱，将蒋竹山发来白旗插起来，城下金兵都是掳来淮安、高邮的蛮子，叫他打头阵，爬城墙，挡那炮石弓箭。
55	后面金兵却提刀掠阵，有一个不争先的，先是一刀一个，死在眼前，谁不舍命？
56	明知上前敢是死，且顾眼下的命，可怜只得往前闯去。
57	金营里见竖起番字白旗来，就知是奸细接应，又怕内有奸诈，先使王盐商的兄弟王蛮子爬上城去，却用梯子一个个接著上城。
58	那城上军民哪个是不怕死的，见了金兵上城，滚的滚，爬的爬，一个价走投没命。
59	城里先放起火来，苗青一干奸细砍开城门，放金兵进来。
60	但见好杀：金珠如土，一朝难买平安；罗绮生烟，几处竟成灰烬。
61	翠户珠帘，空有佳人无路避；牙床锦荐，不知金穴欲何藏。
62	泼天的富贵，堆金积玉，难免项下一刀；插空的楼房，画碧流丹，只消灶前一炬。
63	杀人不偿命，刀过处似宰鸡豚；见死不重怜，劫到来总如仇怨。
64	自古来淫著世界，必常遭屠杀风波。
65	十里笙歌花酒地，六朝争战劫灰多。
66	那时扬州城里不下十万人民，杀的精壮男子、老丑妇人不计其数，兀术太子才令封刀。
67	蒋竹山把苗青开的富民册籍呈上，四太子看了，就叫龙虎大王同苗青搜括富民家财宝货，助饷过江。
68	苗青先把好女子拣选了五十名，打扮得天仙一样，送到金兀术营里答应。
69	次后开出城里富户，平日有养好瘦马的人家，并乐户娼籍、出色有名的女戏，一一开造册籍，听四太子发落。
70	四太子就著蒋竹山同阿里海牙拣选三千妇女，送一千上北京进与金主，一千随营自用，一千赏这破城有功的将官军校。
71	这蒋竹山、苗青得不得一声，正称下情。
72	苗青和龙虎大王坐在扬州府堂，照依册籍，把扬州盐商、木客、乡宦、富民一齐传将拢来，先要了骡马，次要金银，又次要珠宝，又把妇女们一家家赶出来，选著有姿色的留下入官。
73	可怜这些妇女，俱用黑灰搽脸，蓬头破袄，装做奇丑模样。
74	那些美貌娇容的，一时恨不得变成了无盐女来，才可免性命。
75	可见美色不但害人，连自己的命也坑了。
76	有诗为证：麝为香遭网，鸟因翠损毛。
77	龟灵逢灼甲，檀馥被炉烧。
78	憎苦多遗蓼，争甜少剩桃。
79	东施笑西子，夫妇老蓬蒿。
80	那些大商贾们捧出金银元宝，在府堂垛得高有十馀丈，零星碎银不用天平，抛在地下，何止百馀堆。
81	那苗青将平日他有大小嫌疑的，叫龙虎大王或是箭射心窝，刀穿两肋，杀得人在堂上横倚竖卧，使在旁看的人畏惧，不敢不献出珍宝来。
82	那时扬州妇女大小人家俱尚珠子髻儿，一两珠子，卖到百十换。
83	这一搜，真是明珠百斗非为罕，碧玉千层未足奇。
84	那些富民，初时也只说有了财宝，买出命来，谁知这人心原是无尽的，见了一千，还要一万，见了银子，又要金宝。
85	先还哄著，自己献出来，到了三日之后，见富民说都尽了，只得非刑吊拷，火炙刀剜。
86	可怜受尽千般之苦，净了家私，还不保其命，这是富户的结果。
87	因此说人生乱世，富不如贫，贵不如贱。
88	怎当那众生凡夫贪心太重，不到此地也不肯休心。
89	到了五鼓醒来，还要算计哪一宗生意有利，哪一件机巧骗人。
90	细细想来，可不是一场春梦。
91	唐人钱起有《蜜脾咏蜂》曰：年年花市几曾淹，斟暖量寒日夜添。
92	采得百花成密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93	却说这蒋竹山，自从得了盐船，有十万之富。
94	知苗青算计停当，得了扬州即将此银合伙，添上扬州盐商的银子，不止百万，做起盐来，以为久远之利可以敌国，把金银积到北斗，也是不难的。
95	又奉了兀术太子，使他搜选妇女，不论良家娼妓，要足这三千美女的数，好不快活。
96	想了想，我那打光棍、做穷医生的时节，见了一个李瓶儿就把我弄昏了，受了西门庆多少亏。
97	今日到了这婆娘海子里，尽我受用，只恨少长了百十根鸡巴，一时间没处打发这些妇女。
98	因此和阿里海牙商议，先出了一张告示，要遍考选扬州妇女。
99	和开科场殿试一样，分了三案：第一案是良家女子，年十六岁以下，有容貌超群，诗词伎艺的，名曰花魁，和殿了状元一般。
100	第二案是良家妇女，二十以下，有才色绝代，歌舞丝竹的，名曰花史，和殿了二甲一般。
101	第三案是乐户娼籍，二十以下，有色有艺的，名曰花妖，和殿了三甲一般。
102	以上三案俱是中选的，头一场选人才容貌，第二场考文学诗画，第三场考丝竹歌舞。
103	三场毕，照旧放榜。
104	第一甲金花锦锻，鼓乐游街；第二甲金花彩缎，喜乐送出大门；第三甲银花色缎，鼓乐送出二门。
105	奏知兀术，喜个不了。
106	一面照依城内坊里挨门拘换，如有一名隐漏，两邻不举，十家连坐。
107	哪敢有一个妇女不出来听选的？
108	那一时，只恨天生下来不瞎不瘸。
109	也有那贞烈妇女投井自缢的、截发毁容的。
110	后来金兵知道出了大牌，有妇女自死者，罪坐本家，全家俱斩，谁敢不遵？
111	日夜里倒守起女孩儿来，顾不得名节，且救这一家性命。
112	也有淫邪妇女，见了榜文，要显她的才貌，逞起精神，打扮著要做金朝后妃的。
113	扬州风俗淫奢，大约爱考选的妇女十有其八，贞烈之女不过一二，此乃繁华的现报。
114	有多少奇怪的事，到了乱中才把妻妾真情看透。
115	且说扬州东门里有一王秀才，生平只一宠妾，是个有名的美人，能文善画，才艺无双。
116	二人相得，寸步不离，如掌上珠一般，打扮得珠翠绫罗，奉承她百依百随。
117	后来王秀才因色欲伤了，时常吐血，不敢纵欲。
118	不消一年，倒因寡欲受胎，生了一个儿子。
119	越是夫妾情重，倒把大娘子丢在一边，在一所花园收拾得雪洞般书房，三口儿过活，就是比翼鸟、连理枝，也比不过两人情厚。
120	忽然金兵进了城，各人逃命。
121	这王秀才间壁有一座当店，年久了，故衣柜架甚多，只得藏在一层天平板上，下面俱是衣架木器。
122	到了天晚，只见几个番兵进来，照了照，见没人，把架上衣服拣好的尽力包了去。
123	落后掳了两个妇女来，吃酒唱闹了一会，众人将掳的妇女陪去睡。
124	只留下一个美妇人，陪著个番兵，在这当铺闲床上宿歇。
125	王秀才伏在天平板下，吓得一口气也不敢喘。
126	从板缝里往下看，这妇人你道是谁？
127	「原来就是我那娇滴滴美人，和我生死不离的爱妾。
128	如何却落在这番兵手里？
129	眼见得她决不肯失身，平日里的志气，许下同死同生，如何肯顺他！」
130	一面想著，又是疼她又是怕。
131	只见床上支支呀呀，干得一片声响。
132	原来两人在床沿上行事哩。
133	妇人道：「把灯取过近前来，咱照著耍得有趣些。」
134	那番兵起来，果将灯移到床前。
135	妇人早把衣服脱净，显出那白光光身子来，高擎两股，极尽奉承，口中娇声浪语，无般不叫。
136	又嫌番兵不甚在行，妇人道：「你上床去，我自己凑动。」
137	番兵果然上了床，仰著一根阳物，竖得挺直无比。
138	妇人看了看道：「我今日可死了心了，随著你吧。
139	我不遇见你，枉自托生了一个老婆，哪得尝尝这个滋味？」
140	一面趴在身上，百般迎凑，口口声声道：「快活杀我了！
141	你随怎么，休撇我去了。
142	撇了我，也想杀了！」
143	番兵乐不可言，细问：「你是谁家娘子，这等有趣得紧？
144	丈夫是个甚样人？」
145	妇人道：「俺丈夫是个秀才，生得人物也好，只是这件事上再不曾打发个足心。
146	我今日可尝著滋味了，好不好把他杀了，咱一处过去吧。」
147	这王秀才就著灯影看得分明。
148	只见她令宠把奉承他的一套本事，全使出来奉承那番兵。
149	王秀才死了两遭，先见她上床去，酸了一个死；后见她要杀了他跟著番兵，又恨了一个死。
150	到了天明，番兵听见吹角进营，要起去，还被妇人拉住不放，在床沿上弄有一个时辰才撒手。
151	嘱咐了又嘱咐：「到晚还来，我在这里等你。」
152	番兵道：「四王爷不许掳妇人，你只在家藏著，我来找你吧。」
153	两人搂抱不舍，把妇人送过屋里去了。
154	后来金兵出城，王秀才回家，见了妇人，说她失节，百口不招。
155	因生下儿子，不好叫她死的，才知道枕边恩爱风中露，梦里鸳鸯水上萍。
156	王秀才以此弃妻子，出家为僧去了。
157	却说一个娼妓，做出件翻天揭地的事来。
158	扬州钞关上有一妓，姓苏名琼琼，也是杨州有名的。
159	接了个布客是湖广人，相交情厚，把客本费尽，不能还家。
160	后来没有盘费，情愿和这当行的一家住著，就如昝喜员外一般。
161	忽然金兵抢了钞关，把琼琼掳了，和这客人一搭，白日拴锁，夜里用铁绊。
162	到晚上解下妇人，却将蛮子们十个一连，连上了锁才睡。
163	一日，番兵吃得大醉，和两三个妇人行了淫，一头睡倒。
164	却被琼琼把铁绊的锁开了，放将客人起来，用番兵的刀，一个个都杀净，搜出他抢的金钱一千馀两，和这客人扮做逃民，回湖广做起人家来。
165	生了儿女，发了十万之富，岂不是件侠事？
166	看官听说，天下的事哪里想去，良家倒没有良心，娼家反有义气，也是各人所遇不同。
167	后来蒋竹山考选扬州妇女，这些瘦马妓女不消说的，还有大家女子出来，欢欢喜喜，和番兵骑在马上，争妍卖俏，比门户人家更没廉耻，岂不是风俗淫奢之极？
168	到了三日报名已毕，先考头一场，发出一张条约：钦差提调淮扬兵马都督府蒋，为奉旨考选宫嫔，严立条约，以防隐漏，以杜冒滥事：照得广陵为名丽之区，迷楼实烟花之薮，舞逾上蔡，歌出阳阿，代充掖廷，必先慈郡。
169	今遵奉王旨考选良家，兼收乐籍，分三案为三甲，不啻文士登科。
170	自才艺及声容，以定女中魁首，百代奇逢，千秋荣宠。
171	除遵依里甲挨门报名外，凡系文词女史，第一场考诗赋一篇，即合式。
172	身容姿态，次场点名；歌舞吹弹，末场面试。
173	先三日，场州府各递试卷、脚色，并载里甲、年貌、历履、习学某艺，临期执技登堂验选。
174	一照文场殿试，分三甲上下游街及第。
175	如有滥冒顶替，许人揭告，以违旨定罪不贷。
176	特谕。
177	大金天会陆年月日到了三日后，妇女报名已毕。
178	由江都县申到扬州府，挂出牌来，要察院衙门听考。
179	临时，蒋竹山、阿里海牙并本府大小官员，俱是大红吉服，门首悬彩奏乐，挂了三个大字，是「女开科」。
180	这些妇女们，都是艳妆丽服，薄粉涂朱。
181	也有哭啼啼在轿里，父母随著送场，似昭君塞一般，哭得千人落泪。
182	也有喜喜欢欢，先换了金朝服色，窄袖戎妆，平头盘髻，也十分好看，多是乐籍，卖瘦马的人家，一时间就扬鞭上马，笑嘻嘻来争这女状元。
183	街上看的人，上千上万，通挤不开，鱼贯而进，约有二千五百名。
184	大门首知府点了名册，一个个花攒锦簇，五色纷披，果然也可观。
185	但见：千层锦绣，万朵胭脂。
186	绮罗对对，排来五色云霞；珠翠丛丛，衬出三春花柳。
187	一个家淡妆出月下梨花，却嫌脂粉污颜色。
188	一个家浓染，似雨中芍药，恍疑香露滴衣裳。
189	那愁的，低垂粉颈，好一似捧心西子，越添上一种妖娆；那喜的，满面笑窜，好似渡海观音，更显出十分光艳，高髻云环，扮得是大内梳妆，动人处玉钗斜挂。
190	弓鞋罗袜，走的是扬州俏步，关情处檀袖偏拖。
191	长的是眉，眉弯新月，远山淡画出双蛾。
192	秀的是眼，眼溜秋波，碧水轻盈含一笑。
193	粉的是腮，鼻边红杏淡白云。
194	朱的是唇，齿上樱桃明素玉。
195	圆的是肩，新藕琢成香玉臂。
196	软的是乳，梅萼初簇碧酥囊。
197	纤的是腰，杨柳三眼；细的是股，芙蓉两朵。
198	翡翠群中藏翡翠，鸳鸯阵里卧鸳鸯。
199	大堂上坐下，阿里海牙居左，蒋竹山居右，俱是大红蟒服，金幞头、玉带，帽上悬著貂尾，这是金朝官服，凡官至二品，方许帽上系貂。
200	如今梨园唱戏还有此制。
201	一边分了东西文场、字号，俱在堂上面试，怕有代笔，番将堂下带刀巡逻。
202	只见一个教官，提著一面牌下来，上写著四行大字：第一场题三道：沉香亭牡丹清平调三韵广陵芍药五言律诗杨贵妃马嵬坡总论这些平日读书饱学，吟诗作赋的女学生们，多出在士宦名儒之家，从七八岁上了女学，偏是聪明乖巧，比儿子读书还长进得快。
203	如今徽州府风俗，不教儿子读书，只多少识些字，就叫去做生意。
204	只有女儿偏要习学诗词，博出个才子的名去，把诗词传刻，向女流中夺萃，因常常惹出风流话本。
205	今日杨州考选秀女，皆因有此风俗，才有此番选试。
206	单说这女秀才们见了题目，一个价铺下玉板纸的试卷，紫管的彩毫细笑，螺纹的鹆端砚，松烟金漆的龙香墨精。
207	那苦思的，攒促著两道眉儿，想一句写一句，十分好看。
208	那得意的，思入风云，把罗袜拂一拂纸，伸出那春笋般又细又白的指头儿，握起笔来，真似龙蛇飞舞。
209	也有做诗做论的。
210	哪消两三个时辰，把卷子誉真，俱是钟王楷书，珠圆玉润，捧著卷子送到考试官，却是不识字的。
211	只凭著扬州府王推官，是个山东才子，积年大词客，一切出题看卷凭著去取。
212	这两个大主考，阿里海牙是个武将，不消说朦心眯目了，蒋竹山只记得几个草头药方，哪晓得诗词歌赋？
213	见了这些女子开场，已是雪狮子见日———化酥了半边，连骨髓都流出来，又好似看太阳花了眼———通是青红黄黑，在眼睛里乱滚，忙得个可怜。
214	到了日西时，也收了百十本卷了。
215	其馀或句不成章，字画差错，俱不入选。
216	还有曳白的，俱一齐出场。
217	到了第二日贴出榜来：大金国扬州府为考选女科事，今将头场取中合式进士榜于后：一甲第一名宋娟论一篇，《马嵬坡》。
218	扬州府江都县人，商籍，二甲第一名王素素《沉香亭诗》三首。
219	扬州府通州人，乐籍，三甲第一名柳眉仙《广陵芍药诗》二律。
220	淮安府山县人，军籍。
221	其馀考选不等，定了名次，共取中进士八十二名，不能细载。
222	只有女状元宋娟朱卷，传满扬州。
223	这些宿儒才子，也都夸她博学宏词，不像个女子，即时刻了传诵。
224	《杨贵妃马嵬坡总论》：论曰：盖闻情者，弱骨之媒；爱者，醉心之蘖。
225	星眸粉黛，名为伐性之斧斤；狐媚娇痴，号作登床之机弩。
226	况假合能有几时，玉质朱颜，转眼而鸡皮鹤发；好丑原同一味，金床象枕，回头而骨冷魂消。
227	愚者沉焉，达者笑之，故琴瑟取诸关雎，乐而不淫；床第戒于牝鸡，礼以防乱。
228	乃有唐闱多秽，兆自开邦。
229	兄收弟妇，有忝日角之雄君；子纳父姬，忽代月升之女主。
230	点筹借箸，投子闻声，此皆历代丑踪，缵述祖开。
231	逮至玄宗，瓷情渔色，纳子妇而号太真，宠妃姊而封列土。
232	华清水滑，凝脂流合欢之香；绣岭尘飞，连骑贡侧生之笑。
233	堂开锦绣，排甲第于云霄；门列戟，掷沙泥于金玉。
234	或连镳则云锦述天，或狎坐而珠玑满地。
235	雕麟织凤，罗纫穷天女之工；玉脍冰鳞，水陆尽穷民之血。
236	以兹淫风相煽，阴气乘权。
237	蛾眉娇妹，鸳鸯入之群；碧眼胡儿，虎豹结狐狸之党。
238	洗儿之金钱一入，渔阳之鼙鼓忽来。
239	凤辇云奔，马嵬尘起。
240	路傍弃霓裳之宝器，道隅走乞食之王孙。
241	遂使跻颈投环，羊头贯槊，七夕密约化为冷烟，三峡淋铃魂消夜雨矣。
242	不亦悲哉！
243	然后知玉碎香残，前日之珍羞也；以枪揭著。
244	前日之剑南旌节也。
245	乐极而悲来，物穷而理返。
246	是故君子土木形骸，电光富贵，性不以情移，而识不以爱乱。
247	盖审于浓淡久暂之间，不以彼易此也。
248	第二甲榜眼王素素《沉香亭牡丹次清平调韵》冰肌玉骨月为容，久厌胭脂入画浓。
249	洗净铅华应不染，天台姑射一时逢。
250	并蒂连枝笑合欢，玉容常向月中看。
251	姚黄魏紫争承宠，冷萼天香未可干。
252	又：石家金谷暗生香，风雨春深自断肠。
253	为嘱花神好相护，明妃马上不成妆。
254	第三甲探花柳眉仙《广陵芍药五言律》汉宫仙掌露，春色上华簪。
255	影浸盘盂玉，光摇围带金。
256	花王终让宠，蝶使莫相侵。
257	应有东君荐，莺衔到上林。
258	原来二女子诗中包藏深意，说那沉香亭牡丹不爱繁华，甘心枯守，每一首末守句都有自寓的意思。
259	这芍药诗却说的富贵，有金屋贮阿娇、昭阳第一人的光景，那玉盘盂、金带围，乃芍药佳种，真是诗中李杜、女中的谢道韫、朱淑真，也不能到此风雅。
260	共馀合式的女进士，或有几句，不能遍传。
261	到揭晓传胪，女状元宋娟，在公堂上插了两朵金花，两肩上十字披了织锦金缎，两对彩旗，四名鼓乐引导，当堂上了四人明轿送归及第。
262	榜眼王素素也是一样，却是彩缎一对，彩旗一对。
263	探花柳眉仙也是一样。
264	到了三甲以下，散进士不过二枝镀金花，一对红纱，二人轿子。
265	俱鼓乐引著送在大营里，见了四太子谢恩，听发在哪里。
266	那时兵马急著过江，一面逼拷富户，一面搜罗妇女。
267	兀术只选了几个会弹唱的随营，把这女状元、二甲、三甲共选取的八百女进士，一时没有个落地，又不便发回本家，怕有逃亡走匿的事，叫王推官安置。
268	只有琼花观地方宽大，把上下房道官、火头一齐赶逐，将这妇女们权且安置，使一老成番官看守，把大门封了，不许亲戚往来，以待平定了江南，往燕京进献于金主。
269	这些妇女的父母，在外哭哭啼啼，往里送饭食衣裳的，真是：花花柳柳，原从南国生成；燕燕莺莺，尽被东君收去。
270	蔡女多才，但做胡笳十八拍；照君美貌，空传琵琶五言诗。
271	阿姊阿妹，忽改做年弟年兄；大乔小乔，没处觅房师座主。
272	妒色梨花逢暴雨，能言鹦鹉入金笼。
273	后有美人题词壁上，曰《满江红》云：邗水繁华，扬州人物，尚遗隋氏风流。
274	绿窗朱户，十里挂银钩。
275	一旦刀兵齐举，破金城、百万貌貅。
276	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
277	清平三百载，曲章文物，扫地俱休。
278	任此身南北，断梗浮鸥。
279	破镜乐昌谁续，念萧郎陌路难投。
280	从今去，香魂千里，萧断秦楼。
281	一时题咏甚多，不能遍载。
282	那兀术太子和这粘没喝、斡离不大将军一班番将，不消说朝朝醉乐，夜夜欢歌。
283	只这蒋竹山一个穷光棍，坐拥著百万金银，每夜别有良家女子十馀人陪待，清歌妙舞，不在这钦选以内的。
284	苗青和王起事秀才一般盐商，子女金帛、珠玉玩好，没般不奉承。
285	真是：富过邬白壁满，花逾金谷绿珠多。
286	一日传下令来，刻期过江。
287	先发了一封战书与宋朝都统元帅韩世忠，金山会战。
288	韩世忠也差官送了五百个黄柑来，说北军过江，愿打浮桥三所，知大军远来，谨以黄柑五百解渴。
289	兀术大惊，赏回差官，刻日决战。
290	知道蒋蛮子不惯行兵，把苗员外封了扬州副都管，和蒋竹山权守扬州，催兵饷接应。
291	分了一班番将过江的汛地，要一鼓而渡。
292	十万人马，真有投鞭断流的光景。
293	兀术到了瓜州江岸，看著金山下的南船，一只也无，江南城郭隐隐，全不见旗幡。
294	正不知韩都统的兵机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95	正法品
《第五十四回韩世忠伏兵走兀术　梁夫人击鼓战金山》
1	《江南妇女离乱歌》：
2	画栏豆蔻红珠掌，深闺蕙质藏银幌。
3	煮麝煎膏尽日闲，等闲不受春光攘。
4	阿母工夫事事宜，儿家门户软帘垂。
5	玉镜时开云母缫，雕笼戏画雪儿眉。
6	长廓跳脱看年命，沉香供奉花情性。
7	鸾带原随碧玉箫，缣丝谱出宜春胜。
8	一自梳妆青漆楼，深深似海不知愁。
9	蛤帐更阑银箭咽，菱囊星晓篆烟浮。
10	丫鬟偷唱莺声底，欲透春情惜罗绮。
11	明月千金一寸心，绣床颠倒无心理。
12	谁知挝鼓起风尘，燕子花阡泣鬼神。
13	赤眉定夺蛾眉案，惊破谁家蝶梦人。
14	萧娘齐去泪如雨，可怜叱利谁相语。
15	颜色从来误妾身，旧时甲第苍凉处。
16	半疑半讶扎雕鞍，玉肢野外不胜寒。
17	关山潦倒蝉环乱，半夜由他趁所欢。
18	此生命薄长已矣，往事依稀恨如此。
19	笳度清宵泪暗流，泪流尽是良家子。
20	犹记香闺绣凤凰，须臾结发走辽阳。
21	侍儿后骑离前骑，姊妹他乡念故乡。
22	斜插小靴松黑鬓，玉手纤纤执雕。
23	含羞蓄愤被风霜，马上回身时欲陨。
24	昔日豪华称莫当，毡裘万里断入肠。
25	纵然速作荒鬼，犹带馀腥向北邙。
26	一朝红粉同时尽，秦楚燕齐香玉殒。
27	岂无阿阁理青尘，亦有卧房同幻蜃。
28	落魄佳人复奈何，我闻此事动悲歌。
29	汪南儿女多情思，尚傍王孙拭翠蛾。
30	———《富女歌》幽巷年年惜颜色，枳花竹叶长相忆。
31	远山淡扫宜不宜，夜夜荆钗愁叹息。
32	可怜十五未嫁人，玉颜寂寂低敛颦。
33	春树采桑溪水曲，宵灯织素问东邻。
34	荡子结婚重名姓，豪家几遍明珠聘。
35	但见西施住若耶，岂有郎君轻玉镜。
36	蹉跎爱惜度年光，眉黛何如怨恨长。
37	蝴蝶飞来娇不语，鸳鸯独宿夜偏凉。
38	裁纨帖胜心情倦，荆榛门户羞歌扇。
39	家对寒塘袅碧丝，爱游僻径看花面。
40	何处鸣金动地来，一齐驱向马虺聩。
41	锦营贼帅相思梦，帐贤王合卺杯。
42	蔡琰声声十八曲，家少黄金谁见赎。
43	丁香枝上不禁春，血泪明眸空断续。
44	回思往事更伤心，欲觅征鸿寄信音。
45	妾身不望生还好，传语家中漫捣砧。
46	晨闻异乐心长断，当风塞上瞻星汉。
47	数尽江边春燕归，又看绝城秋鸿乱。
48	故乡人遇意殷勤，为说家园两地分。
49	父母荒郊何处别，长兄闻道又从军。
50	生嗟薄命随游水，玉门关外何时死。
51	新妆莫保遭乱离，梦魂惊颤何如此。
52	为惜名香为惜花，鸾书鼠笔泪交加。
53	佳人莫怨无情种，且把琵琶营里挝。
54	铁菱鹿角香魂堑，阴山借作定婚店。
55	落叶浮萍去不回，雕鞍生把红儿殓。
56	惆账曾无古押衙，劫取园陵小内家。
57	只馀老含糊眼，哭遍胡城百万花。
58	———《贫女歌》话表扬州兵火，妇女流离，尽为金兵所掳，哪分得良家娼妓，哪论得美恶贞淫。
59	就如那春色将残，百花凋谢，被那狂风毒雨打在泥土坑里，马踏人践，说甚浅绿娇红，浓香妙色。
60	便说士女淫奢太过，自然酿出这个大劫来，憔悴飘零一番，才完得盛衰的定理。
61	却不道人生遭际不同，苦乐各别。
62	就如那百花，也有生在名山秀谷中不见风尘的，也有生在金谷名园，折在高人才子幽室香几之上的，也有被村夫丑妇折来，抛在路旁粪池沟洫里的。
63	如不遇时，哪怕她是国色天香，贱如粪土；要遇起时来，就是那野草闲花，一时成名，做出一件超群出类的事来，也要传之不朽。
64	岂不是各人遇合，分什么贵贱？
65	这一回单说一个妓女中的英雄，裙钗中的侠妇，有一双识王侯的俊眼，又有一副助忠义的胆气，后来封了梁国夫人，助丈夫封为南宋蕲王。
66	岂不是一个妓女，固然是她托身得人，原有些英雄胆识，才做一番大功业来，说来可羡。
67	当初高宗南迁，统制王渊标下有一小卒韩世忠，初入行伍，风尘落魄。
68	偶因元旦帅府参见过堂，天未明，起得早了，在帅府辕门旁连衣睡卧。
69	时有官妓姓梁名玉，也来帅府见节。
70	来得太早，望见一只大白虎卧在影壁墙下，吓得一时没处躲避。
71	再一细看，却是一个军校，手执长枪，是一马头军模样。
72	梁妓即时问了名姓，知是韩世忠。
73	请到家里，和妈说知，要招世忠为婿。
74	那虔婆爱钱，怎肯招一穷军养著他？
75	自然不肯，打著梁玉接客。
76	梁玉系老虔婆亲生的女儿，一生一世只靠了她过日，又没有乐户，一家两口儿，养得梁玉自幼娇惯，任她的性儿，要接客就接客，不爱接的客也无可奈何。
77	因此梁玉惯性儿，得阿妈不过，后来只得把韩世忠招进来，子母二人从了良，倒做起针指女工来度日，白白养著个穷军。
78	也是天生缘法，该享这富贵。
79	自然凑成好事。
80	后来韩世忠因奏了将令，徵剿黑风山岩大贼，自己亲入贼洞，擒了贼首，把土冠荡平了。
81	王统制因功加赏，提做钦依守备，领了一千营兵时常随征，处处有功。
82	护驾南迁，镇守淮扬，渐做到方面之位，不消说梁夫人同享荣华。
83	那时淮扬经了兵火，南北做了边关，世忠在淮上，兵不足三千，兵饷官廨俱是草创。
84	梁夫人亲自编竹为墙，织草作履，鼓率内外将士，大有个娘子军、夫人城的侠气，与世忠一心报国，哪里似个妓女？
85	后来因朝廷内乱，苗傅、刘正彦挟制高宗让位太子，把禁兵夺了，朝内无人制他。
86	因此，太后秘召梁夫人，使她领兵来清宫禁。
87	世忠闻变，即日提兵赴召，诛了苗刘二贼。
88	高宗复位，叙他护驾勤王功为第一。
89	知道金人不日南侵，只有京口是南北第一个要冲，就升世忠为淮扬都统制，移镇在镇江，水陆兵马一万，把守著江口。
90	这韩将军打造战船，整顿盔甲，预备迎敌。
91	又用铁万斤打造沉舟的铁锁，俱用尖锋铁钩，将船尾上铁锚挝个不动，使锁封住，拖沉下水。
92	真是料敌如神，行兵有法，常是锦衣绣袍立在阵前，敌人望见如天神一般。
93	以此南渡大将，说张韩刘岳———张浚、刘、韩世忠、岳飞，只有韩将军更是人才整齐，胆通出众。
94	又得了一个娇滴滴风流女侠梁夫人，和他同心一力，随营出阵，常是女扮男装，打扮做健丁模样，银盔软甲，紧随马后。
95	到了绍兴元年八月，江水正发，打探知金兵两种下淮扬，不攻而破。
96	使人上扬州下战书，先送黄柑五百，使兀术知信。
97	高宗在建业闻信，先奔过江，往杭州去了。
98	不料金人从秀水斜渡平江，直赶到宁波，高宗下海才回。
99	一路抢掳焚烧，无人敌挡。
100	幸得各处城池严守，金人不暇攻城，也怕身入重地，连夜奔回江口。
101	韩世忠料定在这金山下渡江，金兵掳的缁重、子女、人马太多，没有别路。
102	早把战船摆了一个水营，遮住了北岸，五色旗帜，分了八门，将船搭了浮桥三座，引诱金人来战。
103	把得江口如铁筒相似，飞鸟也过不去。
104	算计一定，料金兵到江必要窥我的虚实和江中的去路，只有金山寺顶上一座龙王庙极高，往江北一望，可见百里，料这金人狡猾，定然有主将偷来看我的营寨。
105	韩将军即差一员有胆智的健将，名叫苏德，到帐下吩咐：「此去龙王庙只用一百健丁，五十人埋伏在寺外岸边，五十人埋伏在庙里悄悄使一人在塔窥看，但见金兵进庙，塔上鸣鼓为号，岸上五十人先杀进去，金兵必走，然后庙中人出来，两下截杀，可擒其将。」
106	计较已定。
107	却说兀术到了江南岸边，远望江北一带战船，摆有数十里，旗幡排满，船上楼橹似城墙一般，如何冲得动？
108	又有百十号游兵小船，俱是一般六桨，摇橹如飞，四面弓箭火器乱发。
109	那中军水营都是海船，长舰楼船，前后墙桅，密麻似，高二十馀丈。
110	金鼓旗号，插著都统制韩的皂纛大旗，不知有多少兵船，怎敢轻渡。
111	但见：旗分八面，船按九宫。
112	横江舴艋走蛟龙，守口舳舻如虎豹。
113	大船上弓弩连排，只听一声梆响；游船上棹桨乱滚，惊看十里星飞。
114	军容如铁壁，船面画青雀黄龙；阵势似金城，旗影卷皂雕白虎。
115	三吴水手惯凿船，人称海鬼；两广长年能破浪，船号江鳅。
116	转舵时大鹏殿展翅，无翼而飞；扯篷时猿猴穿枝，盘空而上。
117	隐隐阵云浮北固，腾腾杀气护南都。
118	原来韩都统的兵扎营在焦山寺下，金兵从南下来，要夺江口，扎营在金山之左。
119	问了土人，要上金山，一看南北形势。
120	知道龙王庙在金山顶上，往韩都统营里看得十分亲切，因此兀术领了五骑人马，俱是心腹番将，不带旗枪队伍，悄悄出营来。
121	见宋营兵船不动，江里静静的，一只渔船也没有。
122	从船上牵马骑来，按辔徐行，走到金山脚下。
123	望著龙王庙不远，只有一所古庙，几间僧房，连一人也不见，扬鞭而去。
124	隔了庙门一箭之地，这兀术果然十分狡猾，心里跳了两跳，就勒住了千里龙驹，叫两骑马上番将，先到庙里看看动静，自己却在庙门外观看江景。
125	那苏德坐在塔上第四层高处，看得分明，见五匹马从金营船上下来，果如元帅所料，今日正好立功。
126	哪知道兀术立在门外却不进庙，告使二马进庙探细。
127	这苏德见二马进得庙门，真如虎入深坑，雕投罗网，把那军中的令鼓咚咚连打起来。
128	这庙外岸上的五十名兵看得分明，见兀术还不曾进庙，骑的是战马，一见埋伏，必然要走，又不曾进门，如何遮挡得住，因此不敢出头。
129	要等他进了庙门，只挡住门首，自然飞不将去。
130	那庙里埋伏的五十名兵，见塔上鼓声不绝，又见两匹马进了庙，哪知道还有三匹马在庙外？
131	只得一齐杀出。
132	庙里窄狭，不用弓箭，具是短刀钩枪，早把二员番将拖下马来。
133	那庙外三马，听了战鼓心疑，正要勒马而回，忽见庙里喊杀起来，知道中计，即时拨转马头，往山下江口而走。
134	这庙外的兵见这三马走回，方才出来截杀。
135	原来山路甚窄，一面是江，放不开马走。
136	到了石崖边，被宋兵一挠钩将一个穿红袍的玉带钩住，拖下马来。
137	只见这个番将十分英勇，把腰刀拔出来，将钩杆砍为两断，使了一个鹞子翻身上马的法，腾地跳上马去。
138	还有一条大涧，三丈馀宽，被宋兵把住石桥，那番将把马连打三鞭，从平地一跃而起，三匹马一齐窜过去了。
139	这一百个步兵，如何赶得上？
140	只捉得庙里两个番将，也是有名的都护。
141	细问起来，才知走了的是兀术四太子。
142	苏德叫苦不绝，只得把二将绑来。
143	见了韩都统，闻知走了兀术，气愤不绝，把苏德要斩。
144	细问他：不肯进庙，庙外伏兵不敢先发，以此脱逃。
145	只责了四十大棍，使他带罪立功，一面预备江中大战，不提。
146	却说兀术走回营来，真是忙忙如漏网之鱼，急急如脱扣之兔，喘气吁吁，坐了半日才定。
147	即聚集龙虎大王、粘没喝等商议，要乘夜过江。
148	使粘没喝将五万人马、大小船有千馀只，都是捉的客商盐货船，艄工们撑架著，原不是战船上走惯了的。
149	如何敌得韩统制的海船？
150	使起风来，似山一般压下来，连船都是要倒的，哪怕你千军万马，弓箭刀枪也没处。
151	这金人原是拐子马，利于野战，只为乘胜恃强，又晓得江南无备，直赶到温州才回来。
152	今日遇著韩都统，安排在江口邀截，如何不惧？
153	定了一计，使粘没喝用兵五万，先缀住他焦山大营，却将小船由南岸一带，迤斜往上过江，争这龙潭仪真的旱路，直入建康。
154	议定三更造饭，四鼓砍营，五鼓过江，他首尾不能相顾。
155	各自磨刀拈箭，勇气十倍，不提。
156	却说韩都统见兀术走了，闷闷不乐。
157	梁夫人在船上接著，问了备细，夫人道：「此虏穷寇，利在速回。
158	只有今夜，定然要来厮杀。
159	今大将军只在中军船上，使游兵堵截，怕不能了事。
160	走了兀术，千里长江保不住东南这一块土了。
161	如今我两人分开军政，将军管领兵截杀，妾管司中军旗鼓。
162	金人多诈，怕他一面攻战，一面过江，叫我两下遮挡不来。
163	如今只以守江为主，将军管领游兵守护北岸，妾管领中营水兵，守著中军，任他来攻，只用火炮神弩守住，不去追他。
164	他见我不动，只得渡江。
165	那时将军只看我的白号旗为令，中间大桅上立起楼橹来，妾亲自击鼓。
166	鼓起就进，鼓住则守。
167	金兵往南，白旗指南；金兵往北，白旗北指。
168	将军领兵八千人，分作八路，俱听鼓声和桅顶上号带，金人自不能渡江了。
169	就不杀他片甲不回，也使他从此落胆，再不敢窥我江左一步。」
170	韩都统大喜，即时夫妇二人叫军政司立了军令状。
171	看梁夫人披袍贯甲，窄袖弓靴，布置了守中军的兵将，把号旗用了游绳，使铁环系住，看金兵往哪里渡江，就往哪里扯起。
172	四面大船，都看中营旗号。
173	四面游船，分了八八六十四队，队队有长，俱看中军旗号。
174	这些游兵摇橹的，飞也似去了。
175	布置已定，把中军大桅顶上扯起一个小小鼓楼，遮了箭眼。
176	到了二更，梁夫人踏著云梯，领一家将，管著扯号旗。
177	她把纤腰一纵，莲步轻钩，早已到桅杆绝顶，离江面二十馀丈。
178	看著金营人马如蚂蚁相似，那营里动静，如在足下。
179	江面不过十馀里，被一个梁夫人看做手中地理图一般。
180	韩都统自去布置截杀，不提。
181	有诗赞梁夫人英雄处：旧是平康妓，新从定远侯。
182	戎装如月孛，剑佩更风流。
183	眉锁江山恨，心分国士忧。
184	江中奏敌凯，赢得姓名留。
185	却说金兀术，到了三更，吃了烧羊烧酒，众军饱饭，却不肯鸣金吹角，悄悄开船，只以胡哨为令，五万番兵，驾著千号南船，望焦山大营进发。
186	正是南风，开帆如箭，早被金山下宋营里哨船探知，报入中军。
187	梁夫人久已准备停当。
188	这大海鳅船俱是尖底平板，上面一带挂上箭板，牛皮钉裹，如铁相似，那刀箭俱动不得。
189	上了敌楼，一面竖起炮架弩架，使力士远处炮打，近处弩箭，如何近得前？
190	俱要哑战，不许呐喊。
191	金将粘没喝将到船边，一齐呐喊，这里全然不动。
192	那南船的艄工，哪个不望杀败了金人，谁肯拼命上前。
193	到了三里外，俱是江里抛下锚，边杀几个，也不肯动。
194	会水的都跳在江里，浮过宋营里逃命去了。
195	直打得南船七零八落，如雨打梨花一船。
196	那金兀术、斡离不和龙虎大王，却从南岸迤斜开船往江北来。
197	怎当得梁夫人在船桅顶上看得分明，即将战鼓挝起，与雷鸣相似。
198	一枝号带，带著灯笼，从桅顶上使游环扯向南方。
199	眼看天明，见兀术往南，韩都统也向南；兀术往北，韩都统也向北。
200	两军相距，不得不战，哪知道沿江先埋伏了铁绳，暗用利钩，钩住南船锚索，再走不去的。
201	即使大船一冲，这小船如何当得起，把一般人俱压翻水里。
202	早把龙虎大王和一百馀番将一齐落水。
203	这边水军如走平地，早跳下江去，一人一个，先淹个死，才擒活的上来。
204	只这一阵，兀术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敢回金山扎营，早赶入黄天荡去了。
205	这大营里中军的船，也随后移营赶去。
206	见了得胜，那战鼓越发咚咚不绝，险不使坏了细腰玉软风流臂，喜透了香汗春融窈窕心。
207	至今宋史一笔，书韩世忠击败兀术于江中，妻梁氏自击桴鼓，岂不是女子中英雄奇事，使人千载敬服。
208	后人有诗赞曰：一声鼙鼓震高航，杀尽南侵十万羌。
209	不及裙钗犹有气，三挝空自说渔阳。
210	原来黄天荡是江里一条水港。
211	兀术不知水路，一时被宋兵杀败，将船赶入港中，指望一步步上北，可以得路。
212	哪知道这黄天荡虽然宽大，久已涌起沙来，把水渐渐干了，连大船也走不得，只有渔船可行。
213	韩都统打探兀术进了黄天荡，喜个不了。
214	这贼活该命尽，此乃一套死水，无有去路，不消厮杀，只用一支兵把住黄天荡江口，他出不来，不消数日，粮尽饿死，从此高枕天忧，再无走脱一人之理。
215	那时八月中秋，因得了凯音，扼住江口，十分全胜。
216	又感激梁夫人登楼击鼓一段义气，看了明月如昼，这些大小战船排作一字长蛇阵，足有数十里之远。
217	船上一带灯光，如火轮星球一般，军中欢声如雷，奏起鼓乐来，韩都统十分得意，忽然乘兴，要与夫人夜游金山看月，登塔顶望这金营气色。
218	即时传令夜上金山。
219	那军令何等威严，早安排下两桌上席，一班鼓乐、杂耍、大戏。
220	江南品物原是齐整，况是元帅，无一不备。
221	又传令颁赐羊酒，各营将官赏月，轮番巡守江口。
222	坐一只大船，随著十数只兵船，吹吹打打，月色波光，清吹细乐。
223	夫人换了一身艳服，陪著韩都统锦衣玉带，欢饮而去。
224	哪消一更时候，到了金山，停舟于郭璞墓前，步上山来。
225	早有山僧鸣钟迎接，传令移席妙高台赏月，辞了山僧，自有一班家乐伺候。
226	朝统制月下一望，江北灯火全无，只有江船上灯如星密。
227	正是欢乐，不免有曹公赤壁横槊赋诗光景。
228	只见梁夫人对坐，不甚开怀，颦眉长叹，说：「将军不可因一时小胜，忘了大敌。
229	我想兀术智勇兼全，今不生擒，必为后患。
230	万一此虏逃走，必来报仇。
231	那时南北纷争，将来不为有功，反为纵敌。
232	岂可因游玩灰了军心。」
233	韩都统闻言，愈加敬悚，说：「无人所言可谓万全。
234	但此贼已入死地，再无主路。
235	不过十日绝粮，今日活捉，以报二帝之仇。」
236	言毕举杯连倾数斗，向月拔剑起舞。
237	次岳武穆《满江红》一首：万里长江，淘不尽，壮怀秋色。
238	漫说道，秦营汉帐，瑶台银阙人。
239	长剑倚天氛雾外，宝弓挂日烟尘侧。
240	向星辰，拂袖整乾坤，难销歇。
241	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
242	对山河百二，泪沾襟血。
243	汴水夜吹羌笛管，鸾舆岁老辽阳月。
244	把唾壶捶碎问蟾蜍，圆何缺？
245	却说这兀术太子和粘没喝、斡离不两员大将，领金兵十万过江，被韩统制一败，用铁锁沉舟之计，淹死一半，杀伤一半，还有三万人马，大小船只不上五百号。
246	初入黄天荡，不知路径，问了渔船，才知是呆死港，不出了大江再没生路。
247	到了次日，兀术差番官来求和，情愿进贡名马三百匹，买一条路回去，从此永无侵犯。
248	韩统制不准求和，把来人割去耳鼻逐回。
249	兀术领船死战，冲夺江口，被宋兵把住，如铁壁铜墙，如何近得。
250	远远用火炮神弩射住，一连几次再不能近。
251	遣番官在船上说：「四太子要请都统韩老爷当面打话。」
252	这韩都统把兵船分作左右两营，将中军大船放开，船头上弩弓炮架，高下数层，预备金兵多诈。
253	那船上金鼓旗幡，立几班锦衣绣袄、长枪利斧的甲士，好不雄勇。
254	这金营里也分开战船，兀术独坐在一只楼船，去韩都统船有二百步，俱插住了船脚。
255	兀术向前，脱帽胡跪，陪罪告饶。
256	使通师船头传话说：「从今和好，再不敢犯，情愿对天明誓，望乞放路回国。」
257	韩都统在楼船上高坐，锦衣玉带，金盔银甲，十分威严，说：「你家久已败盟，掳我二帝，占我疆土。
258	除非是送还我宋主，退回了汴京，方可讲和。
259	今日之仇，不共戴天！」
260	说毕，一声炮响，船上神臂弓齐发，照金兀术射来，和雨点相似。
261	原来神臂弓是诸葛武侯所置，一弩有十夫之力，一匣发三十矢，俱是毒药竹箭，透甲入骨，见血就死，以此金人甚怕此弩。
262	兀术险不中箭，忙退入船中，鼠窜而去。
263	宋营的兵船一齐全营，也不赶他。
264	只守住江口，料不能逃了。
265	有诗选曰：槛猿笼鸟釜中鱼，狡诈金兵失故居。
266	不遇闽人开水道，中原安得属单于。
267	兀术困到七日，粮草断绝，杀马而食，料无生理。
268	出榜问计：有能定策通路江北的，赏银五百两。
269	忽有一闽人，被掳在营中，自言能知出江的路，揭了榜文，来见兀术说：「这黄开荡通著老鹳河的水路，老鹳河一条小道可通建康秦淮。
270	只因连年淤塞，商客不行。
271	如今残兵三万，分了汛地，每人立在浅水上，一人一尺。
272	不消一日夜，可凿三十里，连夜通开，直达建康，还可取胜。」
273	兀术大喜，赏了闽人五百两，封他为乡导官，率领金兵开河。
274	兀术先自下水，用锄锹畚插，众将官见太子下水，人人奋勇，立在浅处，不消三日，直接了老鹳河水道。
275	把大船丢下，俱用小船，将人马渡上建康的大路。
276	那韩都统的水兵，只守住江口，到了十日之外，只见金兵船上烟火俱无，还怕他有甚诡计，不敢近攻。
277	报与韩都统知道，遂发水营游兵两路夹攻。
278	到了金兵大船上，什么是个人影？
279	哪知他诡计通天，绝流而去。
280	韩都统大船自来接应，闻知走了兀术，恨得暴跳如雷，哪里赶去？
281	梁夫人自去临安请罪，反参韩世忠恃胜玩敌、逗留不进一本。
282	高宗先闻捷音，喜出望外。
283	自南北交兵，不曾有此一战，终是败不掩功，还加了世忠为两浙制置使，以都统待罪立功。
284	不知这兀术回路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85	解脱品
《第五十五回　雪涧师破佛得珠　王杏庵捐家造寺》
1	诗曰：
2	谢遣歌儿解臂鹰，半囊诗稿一枝藤。
3	难寻董草酬知己，拟折莲花供圣僧。
4	妻肉欲抛翻有碍，才名久谢号无能。
5	鹿门学得庞公法，洗尽家缘是大乘。
6	这一回单讲佛法。
7	释迦牟尼佛以梵王太子出家，雪山修行十九年，游历西域诸国，遍尝恶趣，以无馀涅，才得成佛。
8	这个佛字，不是说如今木雕泥塑装金上色的佛，也不是说灵通感应、谈经念咒、超劫消罪的佛，也是变化百千万亿、骑狮坐象、五色莲花、丈二金身的佛。
9	这都是藏经上讲的佛法、佛相、佛旨、佛宗、佛神通、佛功德，与诸佛菩萨、五百阿罗汉等众宣说妙义，才留下一部全藏。
10	因此，称做西方圣人，其名曰佛，即是一个「觉」字。
11	那西方印度蛮夷之国，从不曾有圣人教化，多是杀生、贪淫，倚强凌弱，争夺杀战，不知人伦天理的所在。
12	忽然生出一尊佛，弃了王位妻子，却去山里修行，以慈悲众生，渡人济物。
13	要投崖喂虎，割肉啖鹰，度尽四大部洲。
14	三界从生成佛，才了得此愿，才满得此功，谓之大事因缘。
15	因此，观世音菩萨同佛行化，化了三十六相，现身说法，使众生从声、闻、缘、觉悟入三昧，脱离苦海，处处显应。
16	这些善信男女和愚夫、愚妇叫得应的，因此称为灵感观世音菩萨。
17	现在南海落伽山潮音洞，是她成道之地，在浙江宁波府定海县地方。
18	天下僧民进香不绝，到了诚信处，就有莲花现形，白鹦鹉出来献瑞，和普贤菩萨五台山生的地涌金莲，文殊菩萨峨嵋山现的夜照天灯一般，都是不可思议功德。
19	和那凡夫愚子不信佛法的说，如何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