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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白香山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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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詩以韓、孟、元、白為最。韓、孟尚奇警,務言人所不敢言;元、白尚坦易,務言人所共欲言。試平心論之,詩本性情,當以性情為主。奇警者,猶第在詞句間爭難斗險,使人蕩心駭目,不敢逼視,而意味或少焉。坦易者,多觸景生情,因事起意,眼前景,口頭語,自能沁人心脾,耐人咀嚼。此元、白較勝於韓、孟。世徒以輕俗訾之,此不知詩者也。元、白二人才力本相敵,然香山自歸洛以後,益覺老晃拗Γ稱心而出,隨筆抒寫,并無求工見好之意,而風趣橫生,一噴一醒,視少年時與微之各以才情工力競勝者,更進一籌矣。故白自成大家,而元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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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詩凡數次訂輯,其《長慶集》經元微之編次者,分諷諭、學謾⒏猩巳類。蓋其少年欲有所濟於天下,而托之諷諭,冀以流聞宮禁,裨益時政;學謾⒏猩耍則隨時寫景、述懷、贈答之作,故次之。其自序謂"志在兼濟,行在獨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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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諭者,兼濟之義也;學謾⒏猩蘇擼獨善之義也"。大指如此。至後集則長慶以後,無復當世之志,惟以安分知足、玩景們槲事,故不復分類,但分格詩、律詩二種,隨年編次而已。今流傳諸本,雖不免有前後錯雜之處,然大概尚仍其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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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詩名最著,及身已風行海內,李謫仙後一人而已。觀其與微之書云:"自長安至江西,三四千里,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僕詩者;士庶、僧道、孀婦、處女之口,往往有誦僕詩者。軍使高霞寓,邀妓侑客,妓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他比哉!'由是增價。漢南主人宴客,諸妓見僕來,指曰:'此《秦中吟》、《長恨歌》主耳'。微之序其集,亦曰:"禁省、觀寺、郵堠牆壁之上無不書,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至於繕寫摹勒,賣於市。又云雞林賈人,求市頗切,自云'本國宰相,每以百金換一篇,其甚偽者,輒能辨別之。'"是古來詩人,及身得名,未有如是之速且廣者。蓋其得名,在《長恨歌》一篇。其事本易傳,以易傳之事,為絕妙之詞,有聲有情,可歌可泣,文人學士既嘆為不可及,婦人女子亦喜聞而樂誦之。是以不脛而走,傳遍天下。又有《琵琶行》一首助之。此即全無集,而二詩已自不朽,況又有三千八百四十首之工且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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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以後,詩人皆求工於七律,而古體不甚精詣,故閱者多喜律體,不喜古體。惟香山詩,則七律不甚動人,古體則令人心賞意愜,得一篇輒愛一篇,幾於不忍釋手。蓋香山主於用意,用意則屬對排偶,轉不能縱橫如意;而出之以古詩,則惟意所之,辨才無礙。且其筆快如并剪,銳如昆刀,無不達之隱,無稍晦之詞;工夫又鍛煉至潔,看是平易,其實精純。劉夢得所謂"郢人斤斲無痕跡,仙人衣裳棄刀尺"者,此古體所以獨絕也。然近體中五言排律,或百韻,或數十韻,皆研煉精切,語工而詞贍,氣功而神完,雖千百言亦沛然有餘,無一懈筆。當時元、白唱和,雄視百代者正在此。後世卒無有能繼之,此又不徒以古體見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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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才人好名,必創前古所未有,而後可以傳世。古來但有和詩,無和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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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有和韻,尚無次韻;次韻實自元、白始。依次押韻,前後不差,此古所未有也。而且長篇累幅,多至百韻,少亦數十韻,爭能鬥巧,層出不窮,此又古所未有也。他人和韻,不過一二首,元、白則多至十六卷,凡一千餘篇,此又古所未有也。以此另成一格,推倒一世,自不能不傳。蓋元、白覷此一體,為歷代所無,可從此出奇,自量才力,又為之而有餘,故一往一來,彼此角勝,遂以之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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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之《上令狐相公書》,謂"同門生白居易,愛驅駕文字,窮極聲韻,或千言,或五百言。小生自揣,不能有以過之,往往戲排舊韻,別創新詞,名為次韻,蓋欲以難相挑耳。"白與元書,亦謂"敵則氣作,急則計生。以足下來章,惟求相困,故老僕報語,不覺太誇"。觀此可以見二公才力之大矣。今兩家次韻詩具在,五言排律,實屬工力悉敵,不分勝負;惟古詩往往和不及唱。蓋唱先有意而後詞,和者或不能別有新意,則不免稍形支絀也。然二人創此體後,次韻者固習以為常,而篇幅之長且多,終莫有及之者,至今猶推獨步也。又如聯句一種,韓、孟多用古體,惟香山與裴度、李絳、李紳、楊嗣復、劉禹錫、王起、張籍皆用五言排律,此亦創體。按香山與微之唱和,有《元白唱和因繼集》,與夢得有《劉白唱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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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時,崔元亮在湖州,微之在越州,有《三州唱和集》;在洛時,劉夢得在蘇州,有《吳洛寄和集》。又與裴令公等遊賞,有《洛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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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言排律,長篇亦莫有如香山之多者。《渭村退居一百韻》;謫江州有《東南行》一百韻;微之以《夢遊春七十韻》見寄,廣為一百韻報之;又《代書詩寄微之一百韻》;《赴忠州舟中示弟行簡五十韻》;《和微之投簡陽明洞五十韻》;《想東遊五十韻》;《逢蕭徹話長安舊遊五十韻》;《敘德書情上宣歙崔中丞四十韻》;《新昌新居四十韻》;此外如三十、二十韻者,更不可勝計。此亦古來所未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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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於古詩律詩中,又多創體,自成一格。如《洛陽有愚叟》五古內:"檢點盤中飯,非精亦非糲。檢點身上衣,無餘亦無闕。天時方得所,不寒又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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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氣正調和,不饑亦不渴。"《哭崔晦叔》五古內:"丘園共誰卜?山水共誰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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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共誰賞?詩篇共誰吟?花開共誰看?酒熟共誰斟?"連用疊調,此一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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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下春遊》五排內:"府中三遇臘,洛下五逢春。春樹花珠顆,春塘水曲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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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姓無氣力,春馬有精神。"連用五"春"字,此一體也。和詩中有與原唱同意者,則曰和;與原唱異意者,則曰答。如和微之詩十七章內,有《和思歸樂》、《答桐花》之類,此一體也。律詩內《偶作寄皇甫朗之》一首,本是五排,其中忽有數句云:"歷想為官日,無如刺史時。"下又云:"分司勝刺史,致仕勝分司。何況園林下,欣然得朗之。"排偶中忽雜單行,此又一體也。《酒庫》五律云:"野鶴一辭籠,虛舟長任風。送愁還鬧處,移老入閻小I碭求何事,天將富此翁。此翁何處富,酒庫不曾空。"第七句忽單頂第六句說下。《雪夜小飲贈夢得》七律一首,下半首云:"久將時背稱遺老,多被人呼作散仙。呼作散仙應有以,曾看東海變桑田。"亦以第七句單頂第六句說下,又一體也。《別淮南牛相公》五排一首,自首至尾,每一句說牛相,一句自說。自註云:"每對雙關,分敘兩意。"此又一體也。至如六句成七律一首,青蓮集中已有之。香山最多,而其體又不一。如《忠州種桃杏》云:"無論海角與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路遠誰能念鄉曲,年深兼欲忘京華。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前後單行,中間成對,此六句律正體也。《櫻桃花下招客》云:"櫻桃昨夜開如雪,鬢髮今年白似霜。漸覺花前成老醜,何曾酒後更顛狂。誰能聞此來相勸,共泥春風醉一場。"此前四句作兩聯,末二句不對也。《蘇州柳》云:"金谷園中黃裊娜,曲江亭畔碧婆娑。老來處處遊行遍,不似蘇州柳最多。飛絮拂頭條拂面,使君無計奈春何!"此前二句作對,後四句不對也。《板橋路》云:"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渠春水柳千條。若為此地今重過,十五年前舊板橋。曾共玉顏橋上別,不知消息到今朝。"此通首不對,而亦編在六句律詩中,又一體也。七言律《贈皇甫朗之》一首:"艷陽時節又蹉跎,遲暮光陰復若何?一歲中分春日少,百年通計老時多。多中更被愁牽引,少裡兼遭病折磨。賴有銷憂治悶藥,君家醇酎我狂歌。"此以第五六句頂第三四句說下,又一體也。蓋詩境愈老,信筆所之,不古不律,自成片段,雖不免有恃老自恣之意,要亦可備一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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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長慶集》以諷諭、學謾⒏猩巳類分卷,而古調、樂府、歌行各體,即編於三類之內;後集不復分此三類,但以格詩、律詩分卷。古來詩未有以"格"稱者,大歷以後始有。"齊、梁格"、"元和格",則以詩之宗派而言;"轆轤格"、"進退格",則律詩中又增限制,無所謂"格詩"也。茲乃分格、律二種,其自序謂"邇來復有格律詩"。《洛中集記》亦曰:"分司東都以來,賦格律詩凡八百首。"《序元少尹集》亦曰:"著格詩若干首,律詩若干首。"是"格"與"律"對言,實香山創名。此外亦無有人稱格詩得。既以"格"與"律"相對,則古體詩、樂府、歌行俱屬格詩矣。而俗本於後集十一卷之首格詩下,復繫"歌行、雜體"字樣,是直以格詩又為古詩中之一體矣。汪立名辨之甚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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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詩恬淡學彌趣,多得之於陶、韋。其《自吟拙什》云:"時時自吟詠,吟罷有所思。蘇州及彭澤,與我不同時。此外復誰愛?惟有元微之。"又《題潯陽樓》云:"常愛陶彭澤,文思何高玄。又怪韋蘇州,詩情亦清選"此可以觀其越向所在也。晚年自悶洄茫但道其意所欲言,無一雕飾,實得力於二公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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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有《效陶潛體詩十六首》,又有《別韋蘇州》一首。按香山自敘:"年十四五時,遊蘇、杭間,見太守甚尊,不得從遊宴之列。"則於左司年輩本不相及,何得有辭別之作?此詩必非香山所作,或他人詩攙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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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五言古詩,大篇莫如少陵之《北征》,昌黎之《南山》。二詩優劣,黃山谷已嘗言之。然香山亦有《遊王順山悟真寺》一首,多至一千三百字,世顧未有言及者。今以其詩與《南山》相校,《南山詩》但人龍侗摹寫山景,用數十"或"字,極力刻畫;而以之移寫他山,亦可通用。《悟真寺》詩,則先寫入山,次寫入寺;先憩賓位,次至玉像殿,次觀音巖,點明是夕宿寺中。明日又由南塔路過藍谷,登其巔;又到藍水環流處,上中頂最高峰,尋謁一片石、仙人祠;回尋畫龍堂,有吳道子畫、褚河南書。總結登歷,凡五日。層次既極清楚,且一處為一處景物,不可移易他處。較《南山詩》似更過之。又《北征》、《南山》皆用仄韻,故氣力健舉;此但用平韻,而逐層畏敘,沛然有餘,無一語冗弱,覺更難也。而詩人不知,則以香山有《長恨》、《琵琶》諸大篇膾炙人口,遂置此詩於不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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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自是千古絕作。其敘楊妃入宮,與陳鴻所傳選自壽邸者不同,非惟懼文字之禍,亦諱惡之義,本當如是也。惟方士訪至蓬萊,得妃密語歸報上皇一節,此蓋時俗訛傳,本非實事。明皇自蜀還長安,居興慶宮,地近市廛,尚有外人進見之事。及上元元年,李輔國矯詔遷之於西內,元從之陳玄禮、高力士等,皆流徙遠方,左右近侍,悉另易人。宮禁嚴密,內外不通可知。且鴻傳云:上皇得方士歸奏,其年夏四月,即晏駕。則是寶應元年事也。其時肅宗臥病,輔國疑忌益深,關防必益密,豈有聽方士出入之理!即方士能隱形入見,而金釵、鈿盒,有物有質,又豈馭氣者所能攜帶?此必無之事,特一時俚俗傳聞,易於聳聽,香山竟為詩以實之,遂成千古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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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行》亦是絕作。然身為本郡上佐,送客到船,聞鄰船有琵琶女,不問良賤,即呼使奏技,此豈居官者所為?豈唐時法令疏闊若此耶?蓋特香山借以為題,發抒其才思耳。然在鄂州,又有《夜聞歌者》一首云:"歌罷繼以泣,泣聲通復咽。尋聲見其人,有婦顏如雪。借問誰家婦,歌泣何淒切?一問一沾襟,低眉終不說。"則聞歌覓人,竟有其事,恬不為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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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歷官所得俸入多少,往往見於詩。為校書郎云:"俸錢萬六千,月給亦有餘。"汽俏駒疲"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京兆戶曹參軍云:"俸錢四五萬,月可奉晨昏。廩祿二百石,歲可盈倉ァ"江州司馬云:"官品至第五,俸錢四五萬。"太子賓客分司云:"俸錢七八萬,給受無虛月。"刑部侍郎云:"秋官月俸八九萬。"太子少傅云:"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訝恕"刑部尚書致仕云:"半俸資身亦有餘。"又云:"俸隨日計錢盈貫,祿逐年支歲滿ァ"又有詩云:"壽及七十五,俸г五十千。"此可當《職官》、《食貨》二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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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詩不惟記俸,兼記品服。初為校書郎,至江州司馬,皆衣青綠。有《春去》詩云"青衫不改去年身",《寄微之》云"折腰俱老綠衫中",及《琵琶行》所云"江州司馬青衫濕",是也。行軍司馬則衣緋,有《寄李景儉唐鄧行軍司馬》云:"四十著緋軍司馬"。為刺史,始得著緋。有《忠州初著緋答友人》詩,有《謝裴常侍贈緋袍魚袋》詩。由忠州刺史除尚書郎,則又脫緋而衣青。有詩云:"便留朱紱還鈴閣,拗青袍侍玉除。"時微之已著緋,故贈詩云:"笑我青袍故,饒君茜綬殷。"及除主客郎中知制誥、加朝散大夫,則又著緋,而微之已衣紫,故贈詩云:"我朱君紫綬,猶未得差肩。"除秘書監,始賜金紫。有《拜賜金紫》詩云:"紫袍新秘監,白首舊書生。"太子少傅品服亦同。故詩云:"勿謂身未貴,金章照紫袍"。此又可抵《輿服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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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閬友議》引《本事集》,謂"香山有妓樊素善歌,小蠻善舞,嘗為詩云:'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是樊素、小蠻本兩人也。然香山集無此詩,其鬻駱馬、遣楊柳枝,見於《不能忘情吟》者,曰:"駱反廄,素反閨。乃目素兮素兮,為我歌《楊柳枝》,我與爾歸醉鄉去來。"則但有樊素而無所謂小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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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香山詩云:"菱角執笙簧,谷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自註:"菱、谷、紅、紫,皆小蠻名。"又《春晚尋夢得》云:"還攜小蠻去,試覓老劉看。"自註:"小蠻,酒衙。"則所謂"小蠻"者,乃歌妓及宴具之通稱,非一人專名也。然《別柳枝》詩云:"兩枝楊柳小樓中。"又詩云:"去歲樓中別柳枝。"自註:"樊、蠻也。"二妓皆以柳枝目之。又《天寒晚起》詩云:"十年貧健是樊蠻。"則又實有樊素、小蠻二人。意當時善歌《柳枝》者,素之外又有一人,舊以通稱之"小蠻"呼之,而無專名耳。香山有《代羅樊二妓招舒著作》詩,劉夢得答香山亦云:"今朝停五馬,不是為羅敷。"則能唱《柳枝》之小蠻,當即羅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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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舉進士試《窗中列遠曲》,省試《玉水記方流詩》,皆無足觀。不過浮詞敷演,初未清切摹寫;在今時詩帖中,尚屬劣等。豈貞元詩家猶未有刻畫一派耶?全集中亦不免有拙句、率句,複調、複意。如《西樓喜雪》云:"散面庶槐市,堆花壓柳橋。"又云:"北市風生飄散面。"以"散面"喻雪,何異"撒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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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杜相公以詩見寄》云:"剪截五言須用鉞也;然太生硬。"《寄元九》云:"若不九重中掌事,即須千里外抽身。"《贈夢得》云:"頭垂白髮我思退,腳踏青憔欲忙。"《題池西小樓》云:"雖貧眼下無妨樂,縱病心中不與愁。"《贈夢得》云:"無情一任他春去,不醉爭消得日長。"又云:"政事素無爭學得,風情舊有且將來。"又《代夢得吟》云:"世上爭先從盡汝,人得且須遊。"《題西池小樓》云:"春來遊得且須遊。"酬牛相公見戲云:"眼看狂不得,狂得且須狂。"《杭州官舍》云:"起嘗一甌茗,行讀一卷書。"《偶作》二首內云:"或飲茶一盞,或吟詩一章。"《首夏病間》云:"或飲一甌茗,或吟兩句詩。"《詠意》云:"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詠所樂》云:"或開書一篇,或飲酒一卮。"《池上篇》亦云:"時飲一杯,或吟一篇。"此句法之重複者也。又有詞意相同者。《傷友》一首,謂貧賤至交,及貴則棄若路人;而《寓意》五首內,又將此意作一首。《贈同座》云:"花叢便不入,猶自未甘心。"《病假》云:"與春無分未甘心。"《病入新正》又云:"便休心未伏,更試一春看。"此一意凡三見。《對紅葉》云:"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與劉明府共飲云:"貌偷花色暫去。"一意凡兩見。《贈蕭殷二協律》云:"我有大裘君未見,寬廣和暖如陽春。若令在郡得五考,與君展覆杭州人。"《布裘》詩又云:"安得萬里裘,蓋裹周四垠。"《新制綾襖》又云:"爭得大裘長萬丈,與君都蓋洛陽城。"一意亦三見。《薔薇花一叢獨死》云:"乾坤無厚薄,草木自榮衰。"《初到江州寄翰林諸公》云:"雨露施恩無厚薄,蓬茅隨分有榮枯。"一意凡兩見。《曲江感秋》云:"榮名與壯齒,相避如朝暮。時命始欲來,年顏已先去。"《短歌行》云:"耳目聾暗後,堂上調絲竹。牙齒缺落時,盤中堆酒肉。榮華與少壯,相避如寒燠。"《日漸長》云:"年顏盛壯名未成,官職欲高身已老。"《有感》云:"貧賤當壯年,富榮臨暮齒。"一意凡四見。《哭劉敦質》云:"愚者多貴壽,賢者獨賤亍"《和微之》云:"真宰倒持生殺柄,鹽錈長人短命。松枝上鶴蓍下龜,千年不死仍無病。"《傷楊弘貞》云:"顏子昔短命,楊生亦早捐。誰識天地厚,獨與龜鶴年。"《嘆老》云:"人生少滿百,不得長歡樂。誰會天地心,千齡與龜鶴!"《哭王質夫》云:"江南有毒蟒,江北有妖狐,皆享千年壽,多於王質夫。不知彼何德,不識此何辜。"一意凡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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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詩太多,自不免有此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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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有《過洞庭湖》詩,謂大禹治水,何不盡驅諸水直注之海,而留此大浸占湖南千里之地!若去水作陸,又可活數百萬生靈,增入司徒籍。豈禹時苗頑不用命,遂不能興此役耶?此書生之見,好為議論,而不可行者也。萬山之水,奔騰而下,其中途必有停瀦之處,始不衝溢為患。如江西之有鄱陽,江南之有巢湖、洪澤湖、太湖,隨時容納,以緩其勢,故為害較少。黃河之水,無地停蓄,遂歲歲為患。若令蜀江出峽後即挾眾水直趨東海,其間吳、楚經由之地,橫潰衝決,將有更甚於黃河者。香山但發議以聘其詩才,而不知見笑於有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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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出身貧寒,故易於知足。少年時《西歸》一首云:"馬瘦衣裳破,別家來二年。憶歸復愁歸,歸無一囊錢。"《朱陳村》詩云:"憶昨旅遊初,迨今十五春。孤舟三貿,羸馬四經秦。晝行有饑色,夜寢無安魂。"可見其少時奔走衣食之苦矣。故自登科第,入仕途,所至安之,無不足之意。由京兆戶曹參軍丁母憂,退居渭上村云:"新屋五六間,古槐八九樹。"已若稍有寧宇。江州司馬雖以謫去,然《種櫻桃》詩云:"上佐近來多五考,少應四度見花開。"忠州刺史雖遠惡地,然《種桃杏》詩云:"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是所至即以為數年為期,未嘗求速化。自忠州歸朝,買宅於新昌里,雖湫隘,而有《小園》詩云:"門閭堪作蓋,堂室可鋪筵。"已覺自謾<按毯賈莨椋有餘貲,又買東都履道里楊憑宅,有林園池館之勝,遂有終焉之志。尋授蘇州刺史,一年即病免歸,授刑部侍郎,不久又病免歸,除河南尹,三年又病免歸,除同州刺史,亦稱病不拜,皆為此居也。直至加太子少傅,以刑部尚書致仕,始終不出洛陽一步。可見其苟合苟完,所志有限,實由於食貧居賤之有素;汔可小康,即處之泰然,不復求多也。然其知足安分在此,而貧儒驟富,露出措大本色,亦在此。纔謫江州,遇李、馬二妓,即贈以詩。盧侍御席上,小妓乞詩,輒比之雨中神女月中仙。迨歷守杭、蘇,無處不挾妓出遊,李娟、張態、商玲瓏、謝好、陳寵、沈平、心奴、胡容等,見於吟詠者,不一而足。遊虎丘則云:"搖曳雙紅旆,娉婷十翠娥。"遊洞庭則云:"十只畫船何處宿,洞庭山腳太湖心。"俱不覺沾沾自喜,鳴其得意。其後歸朝、歸洛,并有自置妓樂,如菱角、谷兒、紅綃、紫綃、樊素、小蠻等,嘗親為教演,所謂"新樂錚金從教欲成,蒼頭碧玉盡家生",則歌舞多奴婢矣。教而未成,則云:"老去將何遣散愁?新教小玉按《梁州》。"《答蘇庶子》云:"不敢邀君無別意,管弦生澀未堪聽。"教成後則云:"管弦漸好新教得,羅綺雖貧不外求。"又云:"等殉厴狹舯隹停隨事燈前有管弦。"又云:"三嫌老醜換蛾眉。"以色衰而別換佳麗,則更求精於色藝,非聯爾充數者。甚至與留守牛相公家妓樂合宴云:"兩家合奏洞房夜,八月連陰秋雨時。"又向裴令公借南莊攜家妓宴賞云:"擬提社酒攜村妓,擅入朱門莫怪無?"可見其家樂直可與宰相、留守比賽精麗。而見之詩篇,津津有味,米孕紋湫〖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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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不得當年有,猶勝到老無"者,固暮年消遣之一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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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本傳謂二李黨事,互相傾軋。楊虞卿與居易姻家,而善於李宗閔;居易懼以黨人見斥,乃移病還東都,是太和初年也。《舊唐書》謂居易"流落江湖四五年,幾淪蠻瘴,自是宦情衰落,無意於出處。"則元和十年謫江州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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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以其詩考之,則退休之志,不惟不始於太和,并不始於元和十年,而元和之初,已早有此志。是時授拾遺,入翰林,年少氣銳,本欲有以自見於世。故論王鍔以賂謀宰相,論裴均不當違制進奉,論李師道不當掠美以私財代贖徵宅,論吐突承璀不當以中使統兵,論元稹不當以中使謫官,皆侃侃不撓,冀以裨益時政。然已為當事者側目。始知仕途險艱,早有林下樂志之想。觀其在江州寄微之書:"昔與微之在朝,同蓄退休之心,迨今十年,淪落老大,追尋前約,且訂後期。"可知同在禁近時,早有此約矣。謫江州,有《自誨》一首,謂年已四十四,即活至七十,亦不過二十六年,惟當飢而食,渴而飲,晝而興,夜而寢,何必捨此而遑遑他求!此尤其思退之本懷也。惟因家事落然,不能無藉於祿仕,其見之吟詠者,亦自不諱。在江州云:"欲作妻孥計,須營伏臘資。"自忠州歸,買宅新昌里,即云:"囊中貯餘俸,郭外買煙鎩"然究不能贍足,則云:"非無解掛簪纓意,未有支持伏臘資。"初至杭州,尚云:"欲將閹屠希須著病辭官。更待年終後,支持歸計看。"及三年去任,宦橐已豐,則云:"三年請祿俸,頗有餘衣食。乃至僮僕間,皆無凍餒色。"又云:"渭北莊猶在,錢塘俸尚殘。如能便歸去,亦不至飢寒。"買履道里新居云:"移家入新宅,罷郡有餘資。"後刺蘇州,又云:"一日又一日,自問何留滯?為貪逐日俸,擬作歸田計。"去蘇州後,又云:"僮僕減來無冗食,資糧算外有餘錢。攜將貯作丘中計,猶免饑寒得數年。"自是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遂不復外出,年纔五十八耳。笙歌遊賞,娛情送老,固宦成之樂事,不足為怪。而回視元和初年,與微之相約退休,可謂不負初心。非真因二李黨起,始引身遠害也。有祿以贍其家,有才以傳於後,香山自視,固已獨有千古,權位勢利,曾不足當其一唾,豈徒以明哲保身為得策耶?微之既與香山早有成約,其後急於入相,頓忘夙心,至與裴度相軋,貽譏清議;則其與香山早約時,本非真意,故不能踐言耳。葉少蘊云:"樂天與楊虞卿為姻家,而不累於楊;與元微之、牛僧孺相厚,而不累於元、牛;與裴晉公相善,而不因晉公以進;與李德裕素不協,而不為德裕所忌。惟不汲汲於進,是以能安於去就、愛憎之揚也。"然則香山退休之志,雖不因黨禍;而因退休得免黨禍,則亦未嘗無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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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最重座主門生之誼,今皆見香山集中。有《賀楊僕射致仕後楊侍郎門生合宴席上作》,則門生宴座主之父也。又有《與諸同年賀座主新拜太常同宴蕭尚書亭子》,自註:"座主於蕭尚書下及第。"則座主之座主也。按香山於貞元十六年在中書舍人高郢下第四人及第,試《性習相遠近賦》、《玉水記方流詩》,則座主郢也。而郢在禮部侍郎蕭昕下第九人登第,實寶應二年癸卯;迨郢拜太常時,幾四十年矣。昕自癸卯放進士之後,二十四年丁卯,以禮部尚書再知貢舉,今又十三年。見門生之下,又有門生,可謂耆宿盛事。《全唐詩話》記"楊於陵僕射入覲,其子嗣復率兩榜門生迎於潼關,歸宴於新昌里第,元、白俱在座。楊汝士詩最後成,中有'文章舊價留鸞掖,桃李新陰在鯉庭'之句,自誇壓倒元、白"。即此會也。惟白計謂楊僕射致仕有此宴,而《詩話》謂入覲有此宴,稍不同,自當以香山詩為正。香山又有《送牛相公出鎮淮南》詩云:"何須身自得,將相是門生。"將相,即僧孺也。自注"元和初,牛相公應制策登第,餘為翰林考錒"云。後僧孺以宰相留守洛中,香山方居履道里,過從甚密。牛嘗宴香山於府第,香山詩云:"政事堂中老丞相,制科場裏舊將軍。"此又座主門生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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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香山集皆有之,亦可以備科第典故。《新唐書楊嗣複傳》謂於陵自洛入朝,嗣複率門生出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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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中,方士燒煉之術盛行,士大夫多有信之者。香山作廬山草堂,亦嘗與煉師郭虛舟燒丹,垂成而改,明日而忠州刺史除書至,故《東坡志林》謂"世間出世間,不能兩遂"也。觀其與虛舟詩云:"泥壇方合矩,鑄鼎圓中規。二物正趾希厥狀何怪奇。綢繆夫婦體,狎獵魚龍姿。心塵未潔淨,火候遂參差。先生彈指起,奼女隨煙飛。藥灶今夕罷,詔書明日追。"正指此事。亦可見燒煉時,果有陰陽配合之象,所以易動人也。《對酒》詩云:"丹砂見火去無迹。"《不二門》詩云:"亦曾燒大藥、消息乖火候。至今殘丹砂,燒乾不成就。"蓋自此以後,遂不復留意。《答張道士》云:"丹砂一粒不曾嘗。"又《答張道士見譏》云:"賢人易狎須勤飲,奼女難禁莫漫燒。張道士輸白道士,一杯沆瀣便逍遙。"《思舊》云:"服氣崔常侍晦叔,燒丹鄭舍人居中,共期生羽翼,那忽化灰塵。"自云:"惟知趁杯酒,不解煉金銀。"《感舊》云:"退之服硫磺,一病竟不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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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惟餘不服食,老命反遲延。但槁纈胙,不識汞與鉛。"是香山不惑於服食之說審矣。乃晚年又有《燒藥不成命酒獨醉》詩云:"白髮逢秋王,丹砂見火空。不能留奼女,爭免作衰翁?"又與李侍郎結道友,以藥術為事,而李長逝,悼以詩云:"金丹同學都無益。是晚年又有嘗留意於此,宜陳後山有自笑未竟人復籲"之誚也。香山性情,本無拘滯,人以為可,亦姑從之,然終未嘗以身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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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九老圖》故事,《新唐書》謂"居易與胡杲、吉麟丁⒅>蕁⒘跽妗⒙真、張渾、狄兼謨、盧貞宴集,皆高年不事者,人慕之,繪為《九老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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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未考香山集也。其自序《七老會》詩,謂"胡、吉、劉、鄭、盧、張六賢,皆多年壽,餘亦次焉,在履道坊合成尚齒之會。七老相顧,以為希有,各賦七言六韻一章以紀之,時會昌五年三月二十一日也。秘書監狄兼謨、河南尹盧真,以年未七十,雖與會而不及列。"《後序》又云:"其年夏,又有二老李元爽、僧如滿,年貌絕倫,亦來斯會,續命書姓名年齒,寫其形貌,附於圖石,與前七老題為《九老圖》。"是七老內無狄、盧二人,增元爽、如滿為九老也。今汪立名本并考諸人官位、年壽,及詩附於後,較為詳核,惟吉麟蹲骷皎稍異,今並載之:"前懷州司馬安定胡杲年八十九,衛尉卿致仕馮翊吉皎年八十八,前磁州刺史廣平劉真年八十七,前右龍武軍長史滎陽鄭據年八十五,前侍御史內供奉范陽盧貞年八十三,前永州刺史清河張渾年七十七。洛中遺老李元爽年一百三十六,僧如滿年九十五。此二人無詩,香山各作一絕句贈之。"宋元豐五年,文潞公以太尉留守西京,時富韓公以司徒致仕。公慕白樂天"九老會",乃集洛中卿大夫年德高者,為"耆英會",就資聖院建大廈,曰耆英堂。閩人鄭奐繪像堂中。時富公年七十九,潞公與司封郎中席汝言皆七十七,朝議大夫王尚恭七十六,太常少卿趙丙、秘書監劉几、衛州防禦使馮行己七十五,天章閣待制楚建中、朝議大夫王慎言皆七十二,大中大夫張問、龍圖閣直學士張燾皆七十。時宣徽使王拱宸留守北京,貽書願與斯會,年七十一。獨司馬溫公年未七十,潞公素重其人,用唐九老狄兼謨故事,請入會。見朱子《名臣言行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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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與韓昌黎同時,年位亦相等。然昌黎集僅有《同張籍遊曲江寄白舍人》詩一首;香山集有《和韓侍郎苦雨》一詩,《同韓侍郎游鄭家池小飲》一詩,《久不見韓侍郎》一詩,《和韓侍郎題楊舍人林亭》一詩,《和韓侍郎張博士遊曲江見寄》一詩,又《老戒》一首,內云:"我有白頭戒,聞於韓侍郎。"此外更無贈答之作。而與張籍往還最熟,贈籍詩云:"昔我為近臣,君常稀到門。今我官職冷,惟君往來頻。問其所與游,獨言韓舍人。其次即及我,我愧非其倫。"蓋白與韓本不相識,籍為之作合也。香山集中與張籍詩最多,自其為太祝、為博士、為水部員外,皆見集中。其交之久可知。此外韓門弟子樊宗師、李翱,亦見香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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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在忠州,城東有坡,嘗種花於其上。故有《東坡種花》詩:"持錢買花柳,城東坡上栽。"又有《步東坡》詩云:"朝上東坡步,夕上東坡步,東坡何所愛,愛此新成樹。"蘇子瞻在黃州,以"東坡"為號,蓋本於此。子瞻生平敬慕香山,屢形吟詠,如《贈善相程傑》云:"我似樂天君記取。"《送程懿叔》云:"我甚似樂天,但無素與蠻。"入侍邇英云:"定似香山老居士。"守杭州云:"出處依稀似樂天。"洪容齋所謂"子瞻景仰香山者不止一再言之,非東坡之名偶爾暗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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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人用黍作酒,南人用糟蒸酒,皆曰"燒酒"。此二字亦見香山集中。在忠州,《荔支樓對酒》云:"荔支新熟雞冠色,燒酒初開琥珀香。"又《詠家醞》云:"色洞玉壺無表裏。"此即今之燒酒也。今人愛陳酒,古人則愛新酒,亦見香山集。有《家釀新熟每嘗輒醉答妻姪》等詩,《對新家醞》詩,《和微之嘗新酒》詩,《雪中酒熟攜訪吳秘監》詩。又憶皇甫朗之云:"新酒此時熟,故人何日來?"又答皇甫云:"最恨潑醅新熟酒,迎冬不得共君嘗。"《耳順吟》云:"芽新酒嘗數盞。"《水齋》云:"新酒客來方宴飲,舊堂主在重歡娛。"《書紳》云:"新酒始開甕,舊嫌搪ァ"《池上小舟》云:"床前有新酒,獨酌還獨嘗。"《冬初酒熟》云:"一甕新醅酒。"《偶吟》云:"舊詩多忘蓿新酒且嘗看。"《罷府尹將歸》云:"更憐家醞迎春熟,一甕醍醐待我歸。"《丫印吩疲"揭甕偷嘗新熟酒。"甚至《府中夜賞》云:"蚜舯隹統⑿戮疲醉領笙歌上小舟。"《牛相公見過》云:"貧家何所有,新酒兩三杯"。是宴貴客亦用新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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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集有《青氈帳》詩二十韻,中有云:"有頂中央聳,無隅四向圓。"又云:"北制因戎創,南移逐虜遷。"按其製:頂高體圓,來自戎俗,即今蒙古包也。但今製用白氈而朱其頂,香山所詠,則純用青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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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人未有不愛名,然莫有如香山之甚者。所撰詩文,曾寫五本:一送廬山東林寺經藏堂,一送蘇州南禪寺經藏內,一送東都聖壽寺缽塔院律庫樓,一付姪龜郎,一付外孫談閣童。此香山所自記也。《舊唐書》謂其集送江州東西二林寺及香山聖善寺,《春明退朝錄》謂寄藏廬山東林寺、龍門香山寺,蓋皆摘舉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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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高駢在淮南,寄語江西廉使,取東林本而有之。香山寺本,經亂亦不復存。履道宅後為普明僧院,唐明宗子秦王從榮施大字經藏於院,又寫香山本置經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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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香山詩筆之精當,處處有鬼神呵護,豈患其不傳!乃及身計慮及此,一如杜元凱欲刻二碑,一置峴山之巔,一沉襄江之底。才人名心如此!今按李、杜集多有散落,所存不過十之二三,而香山詩獨全部流傳,至今不缺,未必非廣為藏貯之力也。
URN: ctp:ws299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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