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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一百六十五

《卷一百六十五》[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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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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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一百六十五   餘姚黃宗羲編書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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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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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方西樵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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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者夜間造謝門下,辱不鄙與,進教愛彌,至得聞所未聞,虛而徃實,而歸夙昔之望,深為慰幸。伏惟尊丈髙蹈於樵,涵養日久,造詣葢精,濯去舊見,以來新意,所解經義,皆發前賢之所未發者,然向來蒙所指教,尚有疑難,欲即質正,以深夜不敢勞於長者,遂爾拜別回鄉後,捧誦明訓,靜而思之,終覺未洒然脫悟,故不揣謹此奉逹,非有所致辯也,學求明諸心而已,質之先覺,所以求明乎心也,承諭致曲之訓,而以夷恵之清和明之曰致其一偏之清、一偏之和而造之,各臻其極,以至於能化,又曰所謂化者,乃一偏之化,非大而化也。某以為聖賢學問皆從心性,中流出,性之未發,曰中中者,天下之大本,是故聖賢之學具於心,原於性藴於中,故致其中,則天下之大本立,於是一以貫之而萬殊統矣,溥博淵泉而時出之矣,未有學得其偏而能致於聖且化者,亦未有聖人心性之學而反流扵一偏者。如尊丈之訓,則心學且有二,而聖人之所為聖人者,其本根節目亦可不同矣!竊謂清和者氣質也,夷恵之學,雖至扵心,無一毫之私可以言仁,然氣質未盡,丕變渣滓,未盡融液,蓋亦以其所學之未全,夫中所造之未得其大,是以未免墮於一偏而不能全,故發見未當其可耳。觀孔子之於二子,皆稱之以賢可見,而孟子遽以聖目之則過矣,故致曲之說,只作賢人君子希聖之學為是,雖曰其次,然由教而入者,皆可謂之次,不必以此而專論聖人之次也。至於論性,而謂性有善惡,并舉告子及荀、揚、韓子及周子之說證之,尤某所未喻也。夫以性為有善惡,修其善者為善人,修其惡者為惡人,則孟子性善之訓為誣,而孔子相近之教不通矣,此告子仁義桮棬荀子,禮偽之論之所由起,可不必攻也。某於宋儒,惟取信於明道諸說,若以天地氣質分之,則誠於善惡未能判截,反墮於善惡混之中,而與荀揚無異矣。明道曰性生道也,惻隠之心,人之生道也。又曰:心如穀種仁,則其生之性是也,此數言者,萬世言性之標的也,蓋某之所謂性者,乃一隂一陽之謂道道之流行,曰命命之著物曰性,故性者人物得之以有生,即所謂天地之大徳曰生,又曰生生之謂易,故曰人之生道。夫人之生也,其禀質雖有昏明強弱之不齊,而無與於性,非可以善惡論也,惟其感於物,則物交物而引之,習類生而善惡始判矣。故人誠能從事於學,則其為明而強者,可以為聖、為賢,其昏而弱者,薫陶切磨之下,雖未能造其全,亦不失為敦篤之士,若其習於流俗而不知學也,則所謂明而強者,適足以為奸雄滑黠之資,其昏而弱者,則甘於自暴,自棄而流,為下愚之歸矣,故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曰相近,亦以其質之昏明強弱,其初稍有不同耳!曰:相逺則習,於善則善,習於惡則惡如南北,其轅不可復得而合一矣,豈不大相逺哉?某之管見如此,有不合處,希不吝,再賜教愛,庶山居,得以紬繹其義,務求必明諸心,一洗羣疑而㑹歸之,此平生之願望也。某頓首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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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與方西樵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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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初天以道命凝為人物,則此軀殻亦是性,但以既凝為體質,則塊然為器,為物不靈矣,其輕清流行主宰於其中而靈者,此真性也,故道家亦以為大化流,殊常欲去人為神為性。釋氏之不愛四大者,亦以其精靈不在此故耳。由此觀之,則性為人生生之道,猶天之乾,元地之坤元者也,軀殻豈得以論性哉?程子云:人不可從軀殻上起,念夫耳目之欲聲,色口之欲,味四肢之欲安逸,此軀殻上起念也,人當從心性,上起念,不可從軀殻上起念,然此念頭起處,即是已發,因有所感而動,非是人生而靜性之本然者矣。故程子謂纔思即是已發,夫人動此念頭,或因物而感,或未因物而內自感者,葢此心前時曾因所感,留滯不化,是以久而復萌,故軀殻之欲,或無因而起者,此內欲之萌,中庸所謂慎其獨是也,或因物之感而起者,是外欲汩之,孟子所謂物交物則引之是也,故念頭起,即是感物而動,百孔千瘡,皆從此出,乃性之欲,非復未發之真矣,惟聖人心性常虛明,凡物之感,所過者化,更無留滯,是以內欲不萌,外欲不汩,真性常著,故於未發,則足以立天下之大本已發,而念頭一動,即無乖戾撓亂而為中節之和矣。然則軀殻之欲,巳是動處,乃情之流,非性之本也,諸家即其情之流而為性,是以善惡之論紛紛,卒無合一。又曰真性未嘗不發露,但其發露乃自然而然,非由意慮所得,如入宗廟生敬墟墓生哀,見孺子入井而有怵惕,乃真性發露時也,其餘心逐物而動,乃軀殻起念,非真性也。佛氏謂人性本善直下便是其說,又太髙葢竊見其一二,而欲誘吾髙明之士也,此所謂黠胡也。若直下便是,即是天生自然的聖人,然聖人之所教,人必在克己復禮者,葢古今間世,乃有聖人自大賢以下心之感物,未免理欲交戰,真妄相雜,茍非敬以閑之,鮮有不逐物而妄者,若循佛氏之說,卒流於狂妄,未有一人成於賢人君子者,蓋無踐履克治之功故也。僕曾讀象山之門人,楊簡已有此議論,謂此心廣大髙明,不用察識,不入思慮,順其自然,往往舉佛為況,其流弊至此。今陽明之徒,又從而衍之曰:克己非功,夫無欲是功夫,又云:此真體一得不用操持常常照管,便是僕自抵都下。其說盛行,然大抵皆事講說,無一誠篤者,以其徒識其光景,而下手功夫全然不著,如登髙山,未曾跬歩,而虛望其巔,厓之氣象何益?此程子於介甫有平地說相輪之喻也。我朝薛敬軒、吳康齋二先生,曾觀其書,真以踐履為實地,一步一步做去,故卒成名儒於此,可以見儒釋之異,可見釋氏誘人之深,可以見吾性,雖虛靈汨於人欲,不可無澄治之功也。因論性,并以近代之學上聞於左右,乞不以多言為狂妄則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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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與方西樵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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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自讀書識訓義以來,便參究此性,遍求之古訓,近考之宋儒皆未有所得,又沉潛者,凡數年,復驗之天地,推之萬物,反而求之,吾心審其動靜,測其寂感,乂數年而後豁然,始有㑹通處,葢嘗妄以巳意論之,天地之道,除生人物,則無所見,一隂一陽以生人物者,則謂之道,指其道之流行不息,則謂之命,人物所受以生,則謂之性,人在其中,乂稟得斯道,中正之全,故人為萬物之靈,是以人之有生,其心性即道也,道有統㑹有散,殊具於心,則其統㑹,發於四支百骸,則其散殊也,然天地之道,至中至正,全體兼備,到其散殊,萬變而不可測識,則乂不同,故人雖得其全,而於禀之清濁強弱之分,又不能無異,是清濁強弱者道之,變化為之也,道之變化為之,故人之禀是道亦如之,葢中正者,乃其常變化而不可測,識者乃其流動處,雖聖神亦不可得而知之,非惟聖神不得而知,雖道亦莫知其所以然也,故曰雖聖人不知,不能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是也。某之鄙見如此,乂以此意而復推之,則以為性者,人之生道,生道至善,而禀質有清濁、強弱之稍分,所謂相近也,何嘗有善惡善惡者?習後乃見指清濁強弱而為善惡則不是?若以清濁強弱而遂為善惡之分者,益非也。不揣謹此請,教惟吾丈,不棄再賜,教愛幸甚,某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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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答方西樵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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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小价回,接得手教論性之㫖,可謂明盡無餘僕之鄙見,亦是如此,乃觀尊丈來諭,反求諸心,益見明暢通逹,此論一出,則天下後世語性者不能外矣,但僕於此少有贅焉,天道命之性人,得之以生,然既落在軀殻,則其渣滓之凝結者也,渣滓凝結,是以不能無清濁強弱,如地之初,亦是此道之渣滓凝結,故有四方水土,各各不同,然即夫坤元之道,流行於其間,則無不同也。人之禀於軀殻,雖其有清濁強弱不同,然天以此道付於人而為性,其精靈一㸃,統具於心,貫屬於四肢百骸者,則無不同也,其昏濁者,但為軀殻混汩掩蔽,不得露其精靈之體耳,非惡也。若人從事於身心之學,靜而有以養之,動而有以察之,不蔽於外物以逐其軀殻之欲,則心志安閒,神氣凝定,躁妄之思以息嗜欲之火不燃而復其真静之本,故精靈內照者,不汨不撓,其統㑹也,既有以存乎一心,其散殊也,又有以攝乎百體,由是而存之不息,則道義出而可以為聖為賢矣,故曰性者人之生道而無與於善惡也,若張子謂氣質之性,是指其軀殻而言非性也,故孟子所謂性善指其精靈統貫者言之也,孔子之所謂相近,指其所受之多寡言之也此多寡是人始受於天,所得五行之性之多寡,故有多於仁多於知之別,若不能事於學,則人欲蔽之於先,習類染之於後,軀殻之欲無涯,莫之止極,其不流於大惡之歸不已矣。僕謂以此訓於天下後世,使人皆知人生而靜,乃天之性,但物感之後,始生軀殻之,念性之欲乃流耳,茍能反躬,則惡可克咎可補,不至以人化物也。書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曰人心以其感於人者而言感於人則有軀殻之欲,故在精而一之,則中性著矣。諸說皆以善惡論者,葢泥此渣滓軀殻,而不知吾身至精,至靈之性,統㑹散殊,常與天地相流通,而為人生生之道,初非軀殻之謂,亦無與於善惡也,僕請不以氣質軀殻為性,而從本於道,命生生不已之間,言之,則既有合孔孟之㫖,而有功於由教而入者,不既多乎?未審尊文以為何如?尚容侍教,面正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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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王龍溪書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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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後兩辱,手教逺及,足見吾丈與人為善之心,不以時忘,不以逺遺,葢恐此道之或晦於天下,故與天下共倡而明之,衛道之功切矣,諷誦之餘,感激當何如?某僻居山中,與城市邈隔,今嵗春間出省下,得㑹郡侯胡公,始接來札,又㑹推府駱公,乃知吾丈復解官東歸,時事如此,可嘆可嘆,雖然賢者出處闗乎?世運盛衰,固非偶然安以俟之而已,來教所謂致良知之說,以僕之質性魯鈍,學力粗淺,固未能窺其㣲奥,然以是稽之孔門,反之吾心,殆尚有可疑處。夫今之學者,多主於白沙陽明二先生之教,白沙之學,在於求孔顔樂處,陽明之學,在於致良知,二者固聖賢法門,但以此為教,恐學者流於漭蕩無實,下手得力處。夫孔顔之樂大矣,必有躬踐實際,而後可以契其樂之真,良知之體明矣,必有涵養操持,而後可以得其明之用,不然則所謂樂亦虛談其光景之可愛,而於獨知之地,但凝之於靜而不能不汨之於動融之於心,而不能不滯之於事者多矣。某嘗以論語一部,真千古聖賢入手之要訣,何也?其㫖在乎心與事合,一而已矣,以心而貫於事物,隨處致力,隨處照管,故心事合一,鍜錬純熟,打成一片,然後謂之真境,實際方無走作,乃有受用處,茍或𤣥想於胷臆,致測於景象,徒抱夫虛靈之體,而昧夫流行之用,以之資講說則可,以是而求聖賢之實學則未也,故某亦以孟子先立其大者之語為立言太寛,然必以集義為事,乃見入手脈路處。今之學者,往往流扵,孟浪無依,皆以其守心太過而畧扵事為是,以心事岐而為二支,離渙散而不能相合,失孔門隨事致察之訓,以至於此,此其所以髙者流於禪定之歸,而下者則混於理欲之無辨,而認賊作子者多矣,故丹書之戒,以敬怠言之盡矣,而又以義對欲,言易大傳,敬以直內可矣,而乂必以義以方外,徳始大而不孤,皆隨事致察之明騐也。夫平地而說相輪,與由階級而直造其頂者,其所見何如也?某逺處遐陬,無明師友講習之益,其所得所聞如此,吾丈以為何如?人便不惜,再示教愛,尤為望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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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洗少汾書》王漸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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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魚一章,言其上下察也,云察字無昭著之義,須以心察之。某謂講書先要文義,通若文義不通,徒率以立已說,恐不是。若謂以心察之,則於文義不通矣。盖見鳶魚之上下,又卻以心察之,乃見天理流行則反贅矣。此鳶魚即是此心此理,而流動著見於天地間者,彼此相觸,何等洒落,何等活潑潑地?此時乂一心以體察之,則抑而滯矣,母乃贅乎?故程子謂活潑潑地,正指此以喚省人意,不作兩項,㸔冼白沙之學,以自然為宗僕,終有疑焉。其所謂自然者,全欠下手功。夫漭漭蕩蕩,無所捉摸,使學者空為臆度,其不流為老莊之自然者㡬希矣,雖程子云勿助勿忘,不用絲毫人力,然既曰「勿助勿忘」,便是下手𦂳切,功夫始有頭腦下落,若只說一箇自然,何所指乎?明道以明覺為自然,蓋謂吾心虛靈之本體如是也,與此所謂自然者又異矣,請更詳之。 天地之性,落在氣質中,恐未然,夫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一也,何嘗有二?只因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後乃有此禀質,此所謂形體也,此禀質乃是渣滓,非可言性,若夫隂陽之道,落在人心,所謂生生之理,則是性也,此性何嘗有善惡夾雜,自漢、唐、宋諸儒,不深於性學,乃有指稟質為性者,是以善惡之論紛紛,可嘆可嘆,明道云心如榖種仁,則其生生之性,以此言性,聖人復起,不易其言矣。孟子云:先立乎其大者,則小者勿能奪也。孟子不以禀質為性甚明,張子亦曰:氣稟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亦畧見得。但乂以天地之性分之,卻乂錯矣。 學莫貴扵真知,固也,然知後又要常常照管得到,如云戒慎恐懼,此照管之事也,此心之良知,如主人翁當其逐物扵外,如主人翁在外,不能照管,遂生許多弊節,然主人翁雖在內,不能一一照管,使家內不嚴肅齊整,是習於懶慣而忘,亦是失扵照管,亦生弊節也,故主人翁在家,乂能照管方得,是以古人於真知後復有誠意,一闗誠意,一闗即是慎獨,即是照管功夫,若夫真知便了,如知毒物之不可食,則今人食河豚而不顧其死者,夫豈不真知而不能戒懼照管,是以失之耳。古人下一敬字,最是蓋敬者,即此心之惺惺主宰,時能照管者也,幸為思之,何如何如? 只整齊衣冠,尊嚴威儀,便生敬亦是倒說。蓋心有主時,始能有所收斂如此。若待衣冠威儀,時乃生敬,則不知要作整,齊尊嚴時,誰為主宰也? 若斷家事,即至親到,但令子侄待之,覺得此心,無擾亦甚快活,此亦偏扵靜處。《易》云:「言天下之至賾而不可惡也。應事接物,一有厭惡,便是病根,便未見得動,靜合一處,故動亦定,靜亦定,乃見所養。陸子靜亦云:「在人情事,變上用功。此正心事合一處,須着如此做去。 吾道至大至博,無所不有,無所不該,皆本扵隂陽中來,儒與釋皆囿,扵吾道中,則釋之道亦道也。但所見有偏處,失其大全中正之體耳。陽明云:「道一而已,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釋氏之所以為釋,老氏之所以為老,百姓日用而不知,皆是道也。說得甚周,遍圓活道,惟聖賢乃見得中正全體,其餘非聖賢則不能無偏,如仁知、釋、老皆所見之偏處,觀扵中庸所謂賢知,即此仁知釋老者也。所謂愚不肖,即此百姓日用而不知者也,又何怪其同與不同? 為人後者,所以後大宗非宗,恐不宜置後。此言良是良是。蓋禮云: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乂云:支子不祭殤,與無後者殤。與無後者祭於宗子之家。既曰後大宗,則小宗亦不置後矣,況其非小宗乎?既曰祭宗子之家,則不為之立後矣。禮文如此明白,不知後儒何故乃有此支離議論?蓋大宗若絶無人,統理衆族人,故只得扵族中取一人以聨屬之,如府縣長官缺,則當銓一人以補之,餘皆祭扵宗子之家,則立後出繼之禮,古所無也。自此出繼之說行,使人子舍其親而事他人之親,天理人情必不安矣。自此禮不明,陷了古今天下多少人,於不孝不仁,不知泉翁又為此說,何也? 天地萬物,皆有自然之理,任其自然,則胸中自有樂地,故白沙之學以自然為宗,盖本諸此,張子亦云:如太和中容萬物,任其自然,亦此意。然必先知箇入手門逕,然後可以語此。白沙亦云:若不從事扵孟子,勿助勿忘」。而驟語以曾㸃之,樂一似說,夢則白沙,下手門路,亦不以此為先矣,只因後人誤認白沙之學為自然功夫,乃有此議論,使白沙之學不明扵世,而天下咸以老莊目之,可嘆可嘆! 又曰:「君子素位而行,不願乎外不怨,天不尤,人無入而不自得」,此即白沙所謂自然之意,然必戒慎之功到,乃有此,戒慎之功即敬也。程子云:「勿助勿忘,中間便是敬古人,只說一「敬」字,便是功夫簡易明白,後儒自立門戶,又別求一箇入手脈路以教人,皆失其真切之𣲖,使天下學者漭然不知入手,而卒流扵𤣥虛,髙逺之歸,無一人克履其實境者,此皆後儒支離之說悞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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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項甌東:論陳白沙王漸逵向在李三洲處得見來書,以陳白沙為禪學,摘其數條而論之,所舉雖是,然白沙非禪者也,白沙學扵吳康齋,康齋深得孔顔之樂,白沙求而未得,歸臥陽,春臺靜,後數年然後得之,其學則求諸心,其功則得扵靜,似禪而非禪者也。夫所謂禪者,棄君臣父子、夫婦之倫,絶中國禮義衣冠之教者也,故謂之禪白沙,事母甚孝,出處甚明,教人甚切,理義甚精,問學甚苦,多得扵靜處有之,故每以靜中養出端倪,教人又云去耳目支離之用,非去耳目也,去其支離之用爾,其不事著述,而欲歸扵無言,葢見宋儒議論太多,故矯之云爾,其用心亦誠為過當也。至扵禪之一字,吾嘗論之,葢禪之說,亦吾道中之所有也,夫吾道之大也,知者見之謂之知,仁者見之謂之仁,佛者見之謂之佛,老者見之謂之老,百姓日用而不知聖人之道大矣,故暗為禪之說者,吾亦且恕之,至其附扵佛之教,則不可不深斥之也,今有人扵此盡倫理、施政治,明出處,慎取予,則雖終日談禪,吾不忌也。何者?其道蓋吾之道也,但窒而礙,終扵不通,使其知而反之,變而正之則善矣。今夫天下之物,其草木禽獸之相類者甚多,或一物而至三四至六七者有之,然自造化之道,視之,則皆物也,今夫異端,老佛、莊、列之書,類亦多矣,然各一其見,則各一其說,自費隐之道,視之則皆道也,但聖賢之道,中正而大全,諸說之道,皆一偏而有泥,故君子之扵異端,惟明吾道以勝之,不必闢焉可也,至如白沙之學,求之宋儒,如此類者甚多,司馬文正、呂晦叔、劉元城、謝上蔡、陳瑩中、張子韶、楊龜山、陸子靜,往往得扵禪學,改頭換面處有之,然扵身心國家皆無愧歉,天下後世皆尊仰之,此禪學之變正而非禪矣,何可怪乎?白沙之學,多著扵靜,固有偏處,而其本根節目則同,豈謂之禪乎?雖然禪而歸扵正,則可恕禪而附扵佛,謂佛為西方聖人,欲隂附其教,則有大害於中國,宜在所痛斥而不少假借焉可也。蓋佛者西域之人,其法西域之法,是故西域之法,毀綱常,滅人道,遏化生之機,傷天地之和,其風聲氣習,一入扵中國,中國受之,則生變亂,如厲逆之氣,行扵一鄉,一鄉受之,則生瘴疫,驗之古今皆然。觀晋之名流,卒歸於老佛,而以師禮事之,遂有劉石之擾。唐之文人宰執,皆冩誦經典,崇尚齋醮,遂有五代之亂,宋之諸賢,皆譯佛偈談真空,而亦明尚齋醮、暗師、頭陀,迄於金元之代,今之士夫乂宗之矣,棄聖賢之言,而事禪佛之說,隱義謎辭,互相倡和,以無為為上乘,以了悟為宗㫖,其風聲氣習漸染將半矣,是故天下之亂,又可憂也,故吾不憂夫禪之附正,而憂夫佛教之害世,名人逹,士從而和之,大亂之兆也。又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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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亦嘗思及此乎?」容異日圗㑹面領,教愛不具上霍兀厓宗伯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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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蒙手翰,以所與涇野先生寅清之暇,商𣙜古今之正論,諄諄訓誘,某何人斯,與聞斯教。夫涇野醇乎醇者也!夫子強哉!矯者也,以涇野之醇,與夫子之矯,陶鎔變化,扵大聖之域,發之而為論議,措之而為事業,其必灼知乎善惡之機,而擇守乎?時措之宜,自不至扵賢智者之過矣,而豈愚不肖如某者所能賛一辭哉?頃以門下辭受之嚴,僅市婺之朋酒以獻而適得敗者,遂使夫子有感扵以名取人之難焉。嗟乎!某獨不類是耶?若以言獻,安知非婺之敗酒乎?然是酒之初,市扵蘭也,價甚㢘,其不市偽明矣,而顧若此,則中途所與同處者,薫蒸之氣敗之也。嗟乎!士修扵家而獻扵天子之庭,其所與同處者,可不慎乎?是酒也,必一敗,一不敗,今偶酌其敗者,遂并其不敗者棄之,毋乃未盡酒之情乎?果然,則天下多棄物而瑜皆得以瑕掩矣,縱使二酒俱敗,而蘭産之正味則未敗也,他日更取其味之正者不敗,以氣之惡者而酌之,則可以薦神明、酢賔客,而奚遽以一敗,遂擯不使前乎?使當其方敗而改作之,否則別用之,或以為酸醯,或以滌藥物,或以濟道,暍未甘委之溝壑也。存不幸實類,扵是夫道之中也,猶酒之有正味也,賢智之過,則酒之釅而過扵正味者也。愚不肖之不及,則酒之漓而失其正味者也。書曰:若作酒醴爾為麴糵糵多則甘好,善之深者似之,麴多則苦惡惡之嚴者似之以某,觀扵夫子,其酒之苦者乎?苦口者利扵病,惟量之大者,能受之涇野,其酒之㫖者乎?式燕而醉,扵心則量之,小者皆受之矣。若以涇野之糵與夫子之麴損益,適中以釀之,則甘苦調而人皆知酒之正味矣!古人有體道之言,有知道之言,某不能釀酒而知酒之正味,伏惟舍其前日之敗,許今所市之真,取而酌之,則酷暑之氣可敵,嚴寒之天可溫而和氣可致,無妄之疾,勿藥有喜矣!若夫投之江以醉三軍,賜之食馬者,可以化暴而為忠良助,又其餘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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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陽明,先生黃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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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鄉人歸辱,手劄并祭,徐曰:仁文令人悽然益念斯世之孤,不知何日,得從陽明之麓,以畢此生也?綰領教入山,頗知砥礪,邇來乂覺,向者所謂靜坐,所謂主敬所謂静中看喜怒,哀樂未發,作何氣象,皆非古,人極則工。夫所謂極,則工夫但知本心,原具至善,與道脗合,不假外求,只要篤志扵道,反求諸已而已。夫篤志扵道,即所謂允執厥中是也,扵凡平日習染塵情,痛抉勇去,弗使纎毫溷扵胸臆,日擇日瑩,隨其事物之來,無動靜,無內外,無小大,無精粗,無清濁,一皆此理應用,故無時而非入徳之地,無事而非造道之工。昔者孔子自十五志學至七十從,心不踰矩,進退無已,只此志之日篤也,故語顔子,使之欲罷不能,既竭吾才,至扵卓爾,此乃聖門極則之學,與極則之傳也,若徒知靜坐主敬,觀玩光景,而不先之以立志,不免動靜交違,滅東而生西也。夫纔說靜便,有不静者在纔說敬,便有不敬者,在纔說和樂,便有不和樂者在如此用工,雖至沒世無稅駕,乃知篤志一語,真萬世為學之要訣也。近世如白沙諸公之學,恐皆非聖門宗㫖,宋儒自濂溪、明道之外,惟象山之言,明白痛快,直抉根原世,反目之為禪而不信,真可恨也!伊川曰:罪己責躬之意不可無,亦不可留胸中為悔,象山則不然曰:舊過不妨追責,益追責,益見不好。又曰:千古聖賢,何嘗増損得道,只為人去得病,今若真見得不好,真以為病必然去之去之,則天理自在,道自流行,所謂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者也。往年見甘泉,頗疑先生㧞病根之說,凡遇朋友責過,及聞人非議,輙恐亂志,只以靜黙為事,殊不知無欲,方是真静,若欲無欲,茍非勇猛鍜錬,直前擔當,何能便得私欲,盡淨天理,純全此處?若不極論,恐終為病,綰近一書畧論靜坐無益,亦不敢便盡言及此,向見友生送甘泉序云:孔子傳之顔子,顔子歿而不傳,惟曾子以一貫之㫖,傳之今日,恐亦未然。夫一貫之要,只在反已篤志而已,顔曾資稟雖或不同,其為一貫之傳,則必無二鄙見,如斯不審,日來尊見,如何山亭改搆相知至者,皆有賦詠,敢録閒覧,更望不惜一言,以慰山靈,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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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李遜菴黃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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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京旅,獲聞髙論,至今不忘,邇聞擢憲敝省,喜慰無量,數年之間,法立仁流,誰不瞻仰?益知君子之學有本,而師友之教深矣!昨蒙惓惓,豈勝感激,但綰方在告,公居當路,非趨見之時,故敢以書求益,乆不囬示,豈以綰不肖不足領耶?抑有難言而置之度外耶?近者京師朋友書來,頗論學術同異,乃以王伯安、魏子才為是非,是伯安者則以子才為謬,是子才者則以伯安為非,若是異物,不可以同子才舊,扵公處見其數書,其人可知。伯安綰不敢阿所好,其學雖云髙明而實篤實,每以去心疚變,氣質為本,精宻不雜,殊非世俗謗議,所言者,但未有所試,而人或未信。向者公嘗語綰曰:凡遇事須將已身放開一邉,則當灑然自得其理。綰每誦以為數字符及讀易艮卦云: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然後知公言之有自實。與伯安之㫖,無二子才素講於公學,問根本宜無不同,蓋皆朋友用功未力,好起争端,添駕為疑,以致有此,誠可慨也。昔者二程之學,似不同扵濓溪,伊川之言若有異,扵明道、邵張之緒,若不同扵二程,但其大本之同,相觀相長,卒以同歸,而皆不失為善學,他如司馬、呂文、韓冨諸公,雖功名道徳,各有其志,然皆為深交篤契,為國家共濟,豈如今日動輒分離也?至扵晦翁象山,始有異辯,然亦未嘗不相為重,至晦翁門人,專事簡冊,舍巳逐物以爭門戶,流傳至今盡經纂緝,為舉業之資,遂滿天下三尺童子,皆能誦習,騰諸頰舌,或及徳性,即目為禪,乃以徳性為外物,聖學為粗迹,道之晦蝕,一至此矣!殊不知古人所謂問學者,學此而已,學不由徳性,其為何學?賢如子才,豈宜有此?綰知必不然矣,況為學此時,不啻曉天㣲星,併力共圖,猶患寥落磨冺,頺而不振,况志之未篤,功之未力,各相排擯,銷沮阻䘮,實乃自壊此事,闗繫非細,區區朱陸之辨,姑置之可也,朱果有益,扵此則求之扵朱陸,果有益,扵此則求之扵陸,要皆自成其身而已辱深愛,敢併及此,倘得一言子才,只以天地為度,各通其志,各盡其力,斯道之幸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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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邵思抑黃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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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承手翰,足見進學之功,僕屢致問,左右俱不卜沈浮書中㣲㫖,似扵吾人有不察者,且吾人學問,惟求自得以成其身,故曰: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實無門戶可立,名聲可炫,功能可矜、與朱陸之同異,有如俗學者也。茍求之能成吾身而有益扵得,雖百家衆說,皆可取也,況朱陸哉?茍求之不能變吾氣質而無益扵得,雖聖言不敢輕信,況其他哉!故曰君子之道,本諸身徴,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吾何求哉?求得扵此而已矣,若朱有益,扵此則求之扵朱陸有益,扵此則求之扵陸,何彼我之間,朱陸之得親踈哉?且僕扵朱書,曾極力探討,㡬已十年,雖隻字之㣲,必咀嚼數四,至今批抹之本,編纂之册,皆可驗也,請兄扵陸書,姑讀之久㸔所得,比之扵朱何如乂,比之濓溪,明道何如?則可知矣?世皆以陸學專尊徳性而不及道問,學故疑之曰:禪凡其有言,槩置之不考,有誦其言者,輒命之曰:禪不復與論。是以徳性為外物,聖學有二道哉?殊不知象山每以善之未明,知之未至為心疚,何不道問學之有?又其言曰:束書不觀㳺談無根,何不教人讀書也?但其所明所知,與所讀有異,扵人者,學者類未之思耳!僕扵武陵一㑹吾兄,即知吾兄心懐條暢,識見髙明,甚不易得,區區畏愛不淺,故敢肆言至此,然門戶之分斷,非僕所敢,望扵吾兄,又聞魏君子才,學行絶出,僕極傾仰,但與陽明時有門戶之馳,淺陋念此,不堪憂悵,惟恨無由,一訊其故,然求吾道扵此時,真所謂不絶如線,海內有志,如吾徒能有㡬人?只此㡬人,而又分裂如此,不肯合併切磋,深求至當,往往自髙自止,轉相譏刺如世俗斯道一脉,豈不自吾徒壊也?陽明素知其心如白日,決無此事,魏君雖未接,嘗得之李遜菴,及見其數書,虛已平恕可知,亦必無此,竊意為其徒者,各持勝心,或私有所懐,巧添宻勦,推附開合,如昔朱陸門人以自快,一時卻不知此道塞天地亘,古今無物不該,無人不同,可獨為陽明子才之私,象山考亭之有也。吾兄明燭㡬㣲,身居其間,何不據理一言,以使共學,吾兄之賢何如也?惟兾始終教誨,敢不誠心,領益不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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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王汝中黃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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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書諭諸事俱悉,但云大學古本註至善之㫖有所忿懥之說,細體㑹終未能盡契,扵𠂻僕不敢佞,扵此不得不盡言以告此,葢諸兄習聞禪學之深,一時未能頓舍,且從來未暇致思聖學故也。夫聖學者,所以經世,故有體則必有用,有工夫則必有功效,此所以齊家而治國平天下也。禪學者所以出世,故有體而無用,有工夫而無功效,此所以虚寂無所住着而湼槃也,故為禪學者略涉作用,稍論功效,則為作念而四果,皆非謂之有漏,其道不可成矣,聖學工夫,則在體上,做事業則在用與功效上見,故大學首章言大人為學之道,提出三在字以見道之所在,在扵盡性,在扵盡倫,在止於至善,盡性盡倫,必止於至善,故曰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蓋盡倫所以盡性,工夫必在體上,用體何在在?扵人心獨知之中,既有知覺,必有思慮,思慮略動,則必憧憧徃來,其體亂矣!不奈其亂,故髙者不得不扵上乘討,虛靜下者,不得不扵下乘求止息,此說流傳既久,雖髙材明智有所不免,往往互相譏闢而不知皆墮其中,凡既涉此,雖是妙說巧持,只是禪宗落空,扵聖學何與?縱使道盡躬行妙悟,雖或七八分彷,佛亦決不是動容周旋中禮,而合聖人知止時措之宜也。傳之他人,决是差誤,下稍頭决,是不同此等所在,其實似是,而非毫釐之差,千里之謬,胡安國所謂禪與儒學句句,似字字同,若扵此識得許汝具隻眼僕,非敢便謂識得,只是自少妄立此志,亦嘗聽諸公講論,誤入禪學數十年,辛勤磨礪乆之,始覺其非,偶爾有見,故見得止字親切,方知詩書所云止字及大易所示,艮卦之義,皆深契扵心,而有不可以言語形容者,故向因諸兄所論,而敢云止字足包,至善至善,不可包止字,葢心知所止,則至善在其中,徒云至善而不知所止,則憧憧雜亂而無所寓惡,在其為至善也,此僕所以將二止字㸔得明白上止字雖兼體用,而工夫全在體上,用下止字,專指體而言而貫定靜安三字定者,心不憧憧而能止也,靜者心如止水而能明也,安者心隨所寓而能安,所謂動亦定靜亦定也。此正對憧憧往來者言,所以灼然為聖學之心訣也。其云忿懥恐懼,憂患好樂,即所謂喜怒懼憂之情者,細求人心,七情必不可無,今欲無之,乃是禪學宗㫖,但扵此致精,一依天,則使發皆中節,方為聖人經世之學,是非明賢否,別賞罰,當逹道之行,通扵天地矣,不然,空無適莫,及至臨事意從境起,不為莊周田子,方之猖狂自恣,則為墨氏之兼愛,否則為楊氏之為我,否則是非不明,賢否無別,賞罰不當而天下解體矣,將何與扵經世哉?此僕血忱之言,惟諸兄其諒之,勿徒以虛言相髙,而謂僕之好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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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一百六十五
URN: ctp:ws4373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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