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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九十二

《卷九十二》[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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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一

易解十八變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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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營為一變,三變而一爻,六爻為十八變也。三變之餘四數之,得九為老陰,得六為老陰,得七為少陽,得八為少陰。故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取老而言也。凡九六為老,七八為少,其說未之聞也。或曰:陽極於九,其次則七也。極者為老,其次為少,則當老於十而少於八也。曰:陰不可加於陽,故十不用,十不用,猶當老於八而少於六也。則又曰:陽順而上,其成數極於九,陰逆而下,其成數極於六。自下而上,陰陽均也,稚於子午,而壯於己亥,始於複垢,而終於乾坤者,陰猶陽也,曷嘗有進陽而退陰與逆順之別乎?且夫自然間而制其予奪哉!惟唐一行之學則不然。以為《易》固言之矣,十有八變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則十八變之間有八卦焉,人莫之思也。變之初,有多少。其一變也,不五則九。其二與三也,不四則八。八與九為多,五與四為少。多少者,奇耦之象也。三變皆少,則乾之象也。乾所以為老陽,而四數其餘得九,故以九名之。三變皆多,則坤之象也,坤所以為老陰,而四數其餘得六,故以六名之。三變而少者一,則震坎艮之象也,震坎艮所以為少陽,而四數其餘得七,故以七名之。三變而多者一,則巽離兌之象也,巽離兌所以為少陰,而四數其餘得八,故以八名之。故七八九六者,因餘數以名陰陽,而陰陽之所以為老少者,不在是而在乎三變間,八卦之象也。此唐一行之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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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七首

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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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曰:「仁者如射,發而不中,反求諸身。」吾嘗學射矣,始也心志於中,目存乎鵠,手往從之,十發而九失,其一中者,幸也。有善射者,教吾反求諸身,手持權衡,足蹈規矩,四肢百體,皆有法焉。一法不修,一病隨之。病盡而法完,則心不期中,目不存鵠,十發十中矣。四肢百體,一不如法,差於此者,在毫厘之內,而失於彼者,在尋丈之外矣。故曰:孟子之所謂「仁者如射」,則孔子之所謂「克已複禮」也。君子之志於仁,盡力而求之,有不獲焉,退而求之身,莫若自克。自克而反於禮,一日足矣。何也?凡害於仁者盡也。害於仁者盡,則仁不可勝用矣。故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一不如禮,在我者甚微,而民有不得其死者矣。非禮之害,其於殺不辜,不仁之禍,無大於此者也。

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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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所好夫剛者,非好其剛也,好其仁也。所惡夫佞者,非惡其佞也,惡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難,常以身試之,凡免我於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擠我於險者,皆異時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剛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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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中靖國之初,吾歸自海南,見故人,問存沒,追論平生所見剛者,或不幸死矣。若孫君介夫諱立節者,真可謂剛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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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吾弟子由為條例司屬官,以議不合引去。王荊公謂君曰:「吾條例司當得開敏如子者。」君笑曰:「公言過矣,當求勝我者。若我輩人,則亦不肯為條例司矣。」公不答,徑起入戶,君亦趨出。君為鎮江軍書記,吾時通守錢塘,往來常、潤間,見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監司皆新進少年,馭吏如束濕,不複以禮遇士大夫,而獨敬憚君,曰:「是抗丞相不肯為條例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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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麟經制溪洞事宜,州守王奇與蠻戰死,君為桂州節度判官,被旨鞠吏士之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並按,且盡斬之。君持不可。麟以語侵君。君曰:「獄當論情,吏當守法。逗撓不進,諸將罪也,既伏其辜矣,餘人可盡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斬人,則經制司自為之,我何與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獄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遷官。吾以是益知剛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於必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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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孔子時,可謂多君子,而曰「未見剛者」,以明其難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剛則折」!士患不剛耳,長養成就,猶恐不足,當憂其太剛而懼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剛之罪。為此論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紀者甚多,獨書此二事遺其子勰、慮力,明剛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說。

稼說送張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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曷嘗觀於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餘。其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方得完。其食足而有餘,則種之常不後時,而斂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實,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畝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鋤茴鬧漣,相尋於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斂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複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過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養而不敢輕用以待其成者,閔閔焉如嬰兒之望長也。弱者養之以至於剛,虛者養之以至於充。三十而後仕,五十而後爵,信於久屈之中,而用於至足之後;流於既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於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為不足,而眾且妄推之矣。嗚呼!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於此矣。子歸過京師而問焉,有曰轍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語之。

文與可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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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人皆好之,何如?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足以為君子乎?」曰:「未也。孔子為問者言也,以為賢於所問者而已。君子之居鄉也,善者以勸,不善者以恥,夫何惡之有?君子不惡人,亦不惡於人。子夏之於人也,可者與之,其不可者拒之。子張曰:『君子尊賢而容眾。嘉善而矜不能。』我之大賢歟,於人何所不容?我之不賢歟,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子張之意,豈不曰與其可者,而其不可者自遠乎?」「使不可者而果遠也,則其為拒也甚矣,而子張何惡於拒也?」曰:「惡其有意於拒也。」「夫苟有意於拒,則天下相率而去之,吾誰與居?然則孔子之於孺悲也,非拒歟?」曰:「孔子以不屑教誨為教誨者也,非拒也。夫苟無意於拒,則可者與之,雖孔子、子張皆然。」吾友文君名同,字與可。或曰:「為子夏者歟?」曰:「非也。取其與,不取其拒,為子張者也。」與可之為人也,守道而忘勢,行義而忘利,修德而忘名,與為不義,雖祿之千乘不顧也。雖然,未嘗有惡於人,人亦莫之惡也。故曰:與可為子張者也。

楊薦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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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君以其所名薦,請字於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ⅲ戴冕而垂旒,一獻之禮,賓主百拜,俯僂而後食。夫所為飲食者,為飽也;所為衣服者,為暖也。若直曰飽暖而已,則夫古之君子,其無乃為紛紛而無益,迂闊而過當耶?蓋君子小人之分,生於足與不足之間。若是足以已矣,而必為之節文。故其所以養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高而可畏,凜乎其若處女之在閨也,兢兢乎其若懷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於其牆,不義者不敢過其門。惟其所為者,止於足以已矣之間,則人亦狎之而輕,加之以不義。由此觀之,凡世之所謂紛紛而無益、迂闊而過當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藉用白茅,無咎。」孔子曰:「苟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錯也,而必茅之為藉,是君子之過以自尊也。予欲楊君之過以自尊,故因其名薦而取諸《易》以為之字。楊君有俊才,聰明果敢有過於人,而余獨憂其所以自愛重者不至而已矣。

張厚之忠甫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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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厚之忠甫,樂全先生子也。美才而好學,信道而篤志,先生名之曰恕,而其客蘇軾子瞻和仲推先生之意,字之曰厚之,又曰忠甫。且告之曰:事有近而用遠,言有約而義博者,渴必飲,飢必食,食必五穀,飲必水。此夫婦之愚所共知,而聖人之智所不能易也。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恕也。仁者得之而後仁,智者得之而後智。施於君臣父子夫婦朋友之間,無所適而不可,是飢渴飲食之道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孔子亦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夫驕且吝,豈非不恕而已乎?人而能恕也,雖孔子可庶幾;人而不能恕,雖周公不足觀也。先生之所以遺子者至矣,吾不能加豪末於此矣。然而曾子謂之忠恕,詩人謂之忠厚。以吾觀之,忠與恕與厚,是三言者,聖人之所謂一道也。或謂之谷,或謂之米,或謂之飯,此豈二物也哉?然謂穀米謂米飯則不可。故吾願子貫三言而並佩之。將有為也,將有言也,必反而求之曰:「吾未恕乎?未厚乎?未忠乎?」自反而恕矣,厚矣,忠矣,然後從之。此孔子、曾子、詩人之意也,先生之意也。

趙德麟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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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有天下百餘年,所與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疏遠側微,而不私其親。故宗室之賢,未有以勛名聞者。神宗皇帝實始慨然,欲出其英才與天下共之,增立教養選舉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備。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見焉。元祐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與越王之孫、華原公之子簽書君令從巍5悶湮人,博學而文,篤行而剛,信於為道,而敏於為政。予以為有杞梓之用,瑚璉之貴,將必顯聞於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漢武帝幸雍祠五矗獲白麟以薦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馬遷、班固書曰「獲一角獸」,「蓋麟云」。「蓋」之為言疑之也。夫獸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豈求之武帝而未見所以致麟者歟?漢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為祥,二子非疑之,蓋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賢,而主上虛己盡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聞,此真獲麟者也。麟固不求獲,不幸而有是德與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學道觀妙,澹泊自守,以福貴為浮雲,而文章議論,載其令名而馳之,既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為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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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史四十六首

堯不誅四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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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舜本紀》:「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榷滌誄縞劍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太史公多見先秦古書,故其言時有可考,以正自漢以來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窮奸極惡,則必見誅於堯之世,不待舜而後誅,明矣。屈原有云:「鯀悻直以忘身。」則鯀蓋剛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誠皆小人也,則安能用之以變四夷之俗哉!由此觀之,則四族之誅,皆非誅死,亦不廢棄,但遷之遠方為要荒之君長耳。如《左氏》之所言,皆後世流傳之過。若堯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則堯不足為堯矣。

伊尹五就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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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之所能有絕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無。孔子為魯司寇,墮後阜、墮費,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複歸於亳。伊尹為政於商,既貳於夏矣,以桀之暴戾,處其執政而不疑,往來兩國之間,而商人父師之。非聖人,能如是乎?是以廢太甲,太甲不怨,複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斷其有無也。後世惟諸葛亮近之。玄德將死之言,乃真實語也。使孔明據劉禪位,蜀人豈有異詞哉!讀柳宗元《五就桀贊》,終篇皆言,伊尹往來兩國之間,豈其有意教誨桀而全其國耶?不然,湯之當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能改過而免於誅,可庶幾也。能用伊尹而得志於天下,雖至愚知其不然矣,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從王叔文之罪也。

曾參曰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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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師弟子答問,未嘗不唯,而曾子之唯,獨記於《論語》。一唯之外,口耳俱喪,而門人方欲問其所謂,此系風捕影之流,何足實告哉?

宰我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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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上書諫二世,其略曰:「田常為簡公臣,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群臣,陰取齊國,殺宰予於庭。」是宰予不從田常亂而滅其族。太史公載宰我為臨淄大夫,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孔子恥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遠,宜知其實。蓋傳者妄也。予嘗病太史公言宰我與田常作亂夷其族,使吾先師之門乃有叛臣焉。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間,豈非千載不蠲之惑也耶?近令兒子邁考閱舊書,究其所因,則宰我不叛,其驗甚明。太史公固陋承疑,使宰我負冤千載,而吾師與蒙其詬,自茲一洗,亦古今之大快也。

管仲分君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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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君奪民時以為台,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其過也。子罕釋相而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宮中七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為三歸之家,以掩桓公。此《戰國策》之言也。蘇子曰:管仲仁人也,《戰國策》之言,庶幾是乎!然世未有以為然者也。雖然,管仲之愛其君亦陋矣,不諫其過,而務分謗焉。或曰:「管仲不可諫也。」蘇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諫而不聽,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無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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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謂其有禮也。而管子之後不複見於齊者。予讀其書,大抵以魚鹽富齊耳。予然後知管子所以無後於齊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稱其仁,丘明稱其有禮,然不救其無後,利之不可與民爭也如此。桑弘羊滅族,韋堅、王金共、楊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於禍,孔循誅死,有以也夫。

楚子玉以兵多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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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致圩佑瘢過三百乘必敗。而菘俗暈講蝗縵卻蠓潁請八百乘。將以用寡為勝,抑以將多為賢也?如淮陰侯言多多益辦,是用眾亦不易。古人以兵多敗者,不可勝數。如王尋、苻堅、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剛而無禮,少與之兵,或能戒懼而不敗耶?

司馬穰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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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記》:「司馬穰苴,齊景公時人也。」其事至偉。而《左氏》不載,予嘗疑之。《戰國策》:「司馬穰苴,為政者也,閔王殺之,大臣不親。」則其去景公也遠矣。太史公取《戰國策》作《史記》,當以《戰國策》為信。凡《史記》所書大事,而《左氏》無有者,皆可疑。如程嬰、杵臼之類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誣,抑不在春秋之世,當更徐考之。

商君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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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之法,使民務本力農,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食足兵強,以成帝業。然其民見刑而不見德,知利而不知義,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報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車裂之禍,蓋僅足以償其亡秦之罰。理勢自然,無足怪者。後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無商君之功,饗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禍者,吾為之懼矣。元豐三年九月十五日,讀《戰國策》書。

王翦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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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用兵者,破敵國,當如小兒毀齒,以漸搖撼,而後取之,雖小痛而能堪也。若不以漸,一拔而得齒,則取齒適足以殺兒。王翦以六十萬人取荊,此一拔取齒之道也。秦亦憊矣,二世而敗,坐此也夫。

孟嘗君賓禮狗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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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嘗君所賓禮者至於狗盜,皆以客禮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微此二人,幾不脫於死。當是時,雖道德禮義之士,無所用之。然道德禮義之士,當救之於未危,亦無用此士也。

田單火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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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單使人食必祭,以致烏鳶。又設為神師。皆近兒戲,無益於事。蓋先以疑似置齊人心中,則夜見火牛龍文,足以駭動取一時之勝。此其本意也。

歷代世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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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暴虐,焚詩書而亡。漢興鑒其弊,必尚寬德,崇經術之士,故儒者多。雖未知聖人,然學宗經師,有識義理者眾。故王莽之亂,多守節之士。世祖繼起,不得不廢經術,褒尚名節之士。故東漢之士多名節,知名節而不能節之以禮,遂至於苦節。苦節之士,有視死如歸者。苦節既極,故晉、魏之士,變而為曠蕩,尚浮虛而亡禮法,禮法既亡,與夷狄同。故五胡亂華,夷狄之亂已甚,必有英雄出而平之,故隋、唐混一天下。隋不可謂一天下,第能驅除耳。唐有天下,如貞觀、開元間,雖號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風。三綱不正,無父子、君臣、夫婦,其原始於太宗也。故其後世子孫,皆不可使。玄宗才使肅宗,便叛。肅宗才使永王,便反。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鎮不賓,權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亂。漢之治過於唐矣,漢有綱正。因客有問十世可知,遂推此數論。

秦穆公漢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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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遠,非所聞也。師勞力竭,遠主備之,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西乞、白乙使出師於東門之外。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人也。」公使謂之,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器而遣之,曰:「晉人御師必於淆,淆有二陵焉,其南陵,夏后皋之莫也,其北陵,文王之所避風雨也。必死是間,吾收爾骨焉。」漢武帝違韓安國而用王恢,然卒殺恢。是有秦穆公違蹇叔之罪,而無用孟明之德也。

漢武帝巫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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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武帝諱巫盅之事,疾如仇仇。蓋夫婦、君臣、父子之間,嗷嗷然不聊生矣。然《史記·封禪書》云:「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己且為巫盅之魁,何以責其下?此最可笑云。

穆生去楚王戊》

何苓之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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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道士何宗一以其猶子為童子,狀貌肥黑矮小,嘗戲之曰:此羅浮茯苓精也。俗諺曰:「下有茯苓,上生兔絲。」因名之曰苓之,字表絲。且祝老何善待之,壯長非庸物也。

穆生去楚王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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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元王敬禮穆生,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楚人將鉗我於市。」稱疾臥。申公與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歟?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為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申公、白生獨留。王戊稍淫暴,與吳通謀,二人諫不聽,衣之赭衣,使杵臼舂於市。申公愧之,歸魯教授,不出門。已而趙綰、王臧言於武帝,複以安車蒲輪召,卒坐臧事,病免。死。穆生遠引於未萌之前,而申公眷戀於既悔之後。謂禍福皆天不可避就者,未必然也。可書之座右,為士君子終身之戒。

酈寄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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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有言:「當孝文時,天下以酈寄為賣友。夫賣友者,謂見利而忘義也。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劫,摧呂祿,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予曰:當是時,寄不得不賣友也。罪在於寄以功臣子而與國賊游,且相厚善也。石粑糝子厚與州籲游,粑艚之不從,卒殺之。君子無所譏,曰「大義滅親」。酈商之賢不及石粑簦故寄得免於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為洗賣友之穢,固之於義陋矣。

司馬相如創開西南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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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長卿始以污行不齒於蜀人,既而以賦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絲毫之善以自贖也。而創開西南夷逢君之惡,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複矜其車服節旄之美,使邦君負弩先驅,豈得詩人致恭桑梓、萬石君父子下里門之義乎?卓王孫暴富遷虜也,故眩而喜耳。魯多君子,何喜之有!

司馬相如之諂死而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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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如歸臨邛,令王吉謬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稱病,使從者謝吉。及卓氏為具,相如又稱病不往。吉自往迎相如。觀吉意,欲與相如為率錢之會耳。而相如遂竊妻以逃,大可笑。其《諭蜀父老》,云以諷天子。以今觀之,不獨不能諷,殆幾於勸矣。諂諛之意,死而不已,猶作《封禪書》。如相如,真可謂小人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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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嬰田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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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嬰、田砭愫萌嫜牛推轂趙綰、王臧。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為服制,欲以興太平。會{竇太后不悅,綰、臧下吏,嬰、斫園鍘9塾ぁ硭為,其名亦善矣。然嬰既沾沾自喜,磧腫ㄎ奸利,太平豈可以文致力成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懲矣。晚乃為嬰,砥穡又可以一笑。鳳凰翔於千仞,烏鳶彈射不去,誠非虛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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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韓論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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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恢與韓安國論擊匈奴上前,至三乃複。安國初持不可擊甚堅,後乃云:「意者有他謬巧,可以擒之,則臣不可知也。」安國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議以信恢耳。不然,安國所論,殆天下所以存亡者,豈計於「謬巧」哉?安國少貶其論,兵連禍結,至漢幾亡,可以為後世君子之戒。

霍光疏昌邑王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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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昌邑王與張敞語,真風狂不慧者爾,烏能為惡?廢則已矣,何至誅其從官二百餘人。以吾觀之,其中從官,必有謀光者,光知之,故立、廢賀,非專以淫亂故也。二百人方誅,號呼於市,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其有謀明矣。特其事秘密,無緣得之。著此者,亦欲後人微見其意也。武王數紂之罪,孔子猶且疑之。光等疏賀之惡,可盡信耶?

趙充國用心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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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予觀充國策先零、匈奴情偽,曰:「何其明也。」又觀遣雕車行羌中告諭,阻辛武賢先攻罕、開,守便宜不出師。畫屯田十二利,專務以恩信積穀招降,以謂此從容以義用兵,與夫逞詐諼疲人於一戰者絕殊。最末,觀其語將校曰:「諸君皆便文自營爾,非為公家忠計也。」語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守之。」語浩星賜曰:「吾老矣,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餘命為陛下言之,卒死,誰當複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嗚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國,則古今天下豈有不治者哉!嘗觀於內,公卿士大夫之議曰:「法當然,奈何!」觀於外,將之議曰:「詔如是,不當違詔也。」凡在我,一入一出,未有止障也。脫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則矜語於人曰:「某事吾嘗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則無負。」終不更犯顏色,往複論也,況於以死守而不欺,豈複有哉!而以餘命受祿位者,並肩立也。豈特才不及充國,忠又不如,可嘆也。夫充國之用心,人臣常道爾。然與充國同時在漢廷人,未聞皆然,而充國獨然,故可重也。噫,今之人,不及往時遠矣,則充國益可重也。予既觀充國而感今之人,又觀宣帝與之上下議論,而格排群疑用之,遂無勞兵下羌寇,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噫,宣帝、充國可重也,況三代君臣間哉。下不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間然乎?而觀揚子雲贊,不及此區區論功爾。功古今豈無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勵事君也。班固又不出語。山東氣俗,故著云爾。

直不疑買金償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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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用吾情,吾安所用其情。」故不情者,君子之所甚惡也。雖若孝弟者,猶所不與。以德報怨,行之美者也。然孔子不取者,以其不情也。直不疑買金償亡,不辨盜嫂,亦士之高行矣。然非人情。其所以蒙垢受誣,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窺見之,故其贊曰:「塞侯微巧,周文處諂,君子譏之,為其近於佞也。」不疑蒙垢以求名,周文穢跡以求利。均以為佞。佞之為言智也。太史公之論,後世莫曉者。吾是以疏解之。

楊雄言許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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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由不受堯禪,堯、舜不害為至德。夷、齊不食周粟,湯、武不害為至仁。孔子不廢是說,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揚雄者獨何人,乃敢廢此,曰:「允哲堯禪舜之,重則不輕於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齊不經孔子,雄亦且廢之矣。世主誠知揖遜之水,尚污牛腹,則干戈之粟,豈能溷夷、齊之口哉?於此知聖人以位為械,以天下為牢,庶乎其不驕士矣!

西漢風俗諂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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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風俗諂媚,不為流俗所移,惟汲長孺耳。司馬遷至伉簡。然作《衛青傳》,不名青,但謂之大將軍;賈誼何等人也,而云愛幸於河南太守吳公。此等語甚可鄙,而遷不知,習俗使然也。本朝太宗時,士大夫亦有此風,至今未衰。吾嘗發策學士院,問兩漢所以亡者,難易相反,意在此也。而答者不能盡,吾亦嘗於上前論之。

邳彤漢之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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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反河北,獨鉅鹿、信都為世祖堅守。世祖既得二郡,議者以謂可因二郡兵自送,還長安。惟邳彤不可,以為:若行此策,「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公若無複征戰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公既西,則邯鄲之兵,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逃亡可必也。」世祖感其言而止。蘇子曰:此東漢興亡之決,邳彤可謂漢之元臣也。景德契丹之役,群臣皆欲避狄江南、西蜀。萊公不可。武臣中獨高瓊與萊公意同耳。公既爭之力,上曰:「卿文臣,豈能盡用兵之利?」萊公曰:「請召高瓊。」瓊至,乃言避狄為便。公大驚,以瓊為悔也。已而徐言,避狄固為安全,但恐扈駕之士,中路逃亡,無與俱西南者耳。上乃大驚,始決意北征。瓊之言,大略似邳彤,皆一代之雄傑也。

朱暉非張林均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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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肅宗時,穀貴,經用不足。尚書張林請以布帛為租,官自煮鹽,且行均輸。獨朱暉文季以為不可。事既寢,而陳事者複以為可行,帝頗然之。暉複獨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寡,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奸盜。皆非明主所當行。」帝方以林言為然,發怒,切責諸尚書。暉等皆自系獄。三日,詔出之,曰:「國家樂聞駁議,黃發無愆,詔書過也,何故自系?」暉等因稱病篤,尚書令以下惶怖,謂暉曰:「今林得譴,奈何稱病,其禍不細!」暉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機密,當以死報。若心知不可,而順指雷同,負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死命。」遂閉口不複言。諸尚書不知所為,乃共劾奏暉等。帝意解,寢其事。後數日,詔使直事郎問暉起居狀,太醫視疾,太官賜食,暉乃起。元唐唚昶噅露十一日,偶讀《後漢書·朱文季傳》,感嘆不已。肅宗號稱長者,詔書既已引罪而謝文季矣,諸尚書何怖之甚也。文季於此時強立不足多貴,而諸尚書為可笑也。雲「其禍不細」,不知以何等為禍,蓋以帝不悅後不甚進用為莫大之禍也。悲夫!

曹袁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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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帝既勝烏桓,曰:「吾所以勝者,幸也。前諫我者,萬全之計也。」乃賞諫者,曰:「後勿難言。」袁紹既敗於官渡,曰:「諸人聞吾敗,必相哀,惟田別駕不然,幸其言之中也。」乃殺豐。為明主謀而不忠,不惟無罪,乃有賞。為庸主謀而忠,賞固不可得,而禍隨之。今吾知孟德、本初所以興亡者。

周瑜雅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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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聞周瑜年少有美才,謂可游說動也。乃密下揚州,遣九江蔣幹往見瑜。乾有儀容,以才辯見稱,獨步江淮之間。乃布衣葛巾,自托私行,詣瑜。瑜出迎之,立謂乾曰:「子翼良若,遠涉江湖,曹公作說客耶?」乾曰:「吾與足下州里,中間隔別,遙聞芳烈,故來敘闊,並觀雅規,而云『說客』,無乃逆詐矣乎?」瑜曰:「吾雖不及夔、曠,聞弦賞音,足知雅曲。」後三日,瑜請乾同觀營中,行視倉庫軍資器仗訖,還,飲燕,示之侍者服飾珍玩之物。因謂乾曰:「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假使蘇、張更生,酈、陸複出,猶將撫其背而折其辭,豈足下小生所能移乎?」幹笑而不言,遂稱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間。中州之士以此多之。蘇子曰:曹孟德所用,皆為人役者也。以子房待文若,然終不免殺之,豈能用公瑾之流度外之士哉!

管幼安賢於荀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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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既得志,士人靡然歸之。自荀文若盛名,猶為之經營謀慮,一旦小異,便為謀殺,程昱、郭嘉之流,不足數也。孔文舉奇逸博聞,志大而才疏,每所論建,輒中操意,況肯為用,然終亦不免。桓溫謂孟嘉曰:「人不可以無勢,我能駕馭卿。」夫溫之才,百倍於嘉,所以云爾者,自知其陰賊險狠,不為高人勝士所比數爾。管幼安懷寶遁世,就閒海表,其視曹操父子,真穿窬斗筲而已。既不可得而用,其可得而殺乎!予以謂賢於文若、文舉遠矣。紹聖二年十二月,與客飲,醉甚,歸坐雕堂西閣,面僕案上。睡久驚覺,已三更矣。殘燭耿然,偶取一冊,視之,則《管幼安傳》也。會有所感,不覺書此。眼花手軟,不複成字。

唐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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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彬與王浚伐吳,為先驅,所至皆下,度孫皓必降。未至建鄴二百里許,稱疾不行。已而先到者爭財,後到者爭功,當時有識者,莫不高彬此舉。予讀《晉書》至此,未嘗不廢卷太息也。然本傳云:武帝欲以彬及楊宗為監軍,以問文立。立云:「彬多財欲,而宗嗜酒。」帝曰:「財欲可足,酒不可改。」遂用彬。此言進退無據。豈有人如唐彬而貪財者?使誠貪財,乃遠不如嗜酒,何可用也?文立者,獨何人斯,安知非蔽賢者耶?

阮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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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所謂君子者,惟法是修,惟禮是克。手執圭璧,足履繩墨。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少稱鄉黨,長聞鄰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獨不見夫群虱之處χ瀉⺶刻雍跎罘歟匿乎敗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桑自以為得繩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群虱處於χ脅荒艸平病>子之處域內,何異夫虱之處χ瀉⺶俊貝巳羆之胸懷本趣也。籍未嘗臧否人物,口不及世事,然禮法之士,疾之如仇讎,獨賴司馬景王保持之爾,其去死無幾。以此論之,亦虱之出入往來於衣χ屑湔咭玻安能笑χ兄藏乎?吾故書之,以為將來君子一笑。戊寅冬至日。

孟嘉與謝安石相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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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士浮虛無實用,然其間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無一事,然桓溫謂嘉曰:「人不可以無勢,我乃能駕馭卿。」桓溫平生輕殷浩,豈妄許人者耶?乃知孟嘉若遇,當作謝安,謝安不遇,不過如孟嘉也。

庾亮不從孔坦陶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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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亮召蘇峻。孔坦與陶回共說王導:「及峻未至,宜急斷阜陵之界,守江西當利諸口,彼少我眾,一戰決矣。若峻未來,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入,有奪人之心。」導然之。亮以為峻若徑來,是襲朝廷虛也。不從。及峻將至,回又說亮:「峻知石頭有重戍,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陽南道步來。若以伏兵邀之,可一戰而擒。」亮又不從。事見二人傳。峻果由小丹陽,經秣陵,迷失道。逢郡人,執以為向導,夜行無部分。亮聞之,深悔。吾以謂召峻固失計。然若從二人言,猶不至覆國幾於滅亡也。晁錯削七國,大類此。亞夫猶能速馳,行入梁楚之郊,故漢不敗。吾嘗謂晁錯能容忍七國,待事發而發,固上策。若不能忍決欲發者,自可召王濞入朝,仍發大兵隨之。吳若不朝,便可進討,則疾雷不及掩耳。吳破,則諸侯服矣,又當獨罪狀吳而不及餘國。如李文饒輔車之詔,或分遣使者發其兵,諸國雖疑,亦不能一旦合從俱反也。錯知吳必反,不先未削為反備,既反而後調兵食,又一旦而削七國,以合諸侯之交,此妄庸人也。

郗方回郗嘉賓父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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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嘉賓既死,留其所與桓溫密謀之書一篋,屬其門生曰:「若吾家君眠食大減,即出此書。」方回見之,曰:「是兒死已晚矣。」乃不複念。予讀而悲之曰:士之所甚好者,名也。而愛莫加於父子。今嘉賓以父之故,而暴其惡名;方回以君之故,而不念其子。嘉賓可謂孝子,方回可謂忠臣也。悲夫!或曰:嘉賓與桓溫謀叛,而子以孝子稱之,可乎?曰:「採葑採菲,無以下體。」嘉賓之不忠,不待誅絕而明者。其孝可廢乎?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與桓溫。述怒排坦之曰:「汝真癡耶?乃欲以女與兵。」坦之是以不與桓溫之禍。使郗氏父子能如此,吾無間然者矣。

晉宋之君與臣下爭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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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君不得與臣下爭善。同列爭善猶以為妒,可以君父而妒臣子乎?晉、宋間,人主至與臣下爭作詩寫字,故鮑昭多累句,王僧虔用拙筆書以避禍。悲夫,一至於此哉!漢文帝言:「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乃不及。」非獨無損於文帝,乃所以為文帝之盛德也。而魏明乃不能堪,遂作漢文勝賈生之論。此非獨求勝其臣,乃與異代之臣爭善。豈惟無人君之度,正如妒婦不獨禁忌其夫,乃妒人之妾也。

齊高帝欲等金土之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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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高帝云:「吾當使金土同價。」意則善矣,然物豈有此理者哉。孟子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巨屨小屨同價,人豈為之哉!」而孟子亦自忘其言為菽粟如水火之論,金之不可使賤如土,猶土之不可使貴如金也。堯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誅。信此說,則堯時諸侯滿天下,桀時大闢遍四海也。

王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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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帝詔答王景文,其略曰:「有心於避禍,不若無心於任運。千仞之木,既摧於斧斤;一寸之草,亦悴於踐蹋。晉將畢萬,七戰皆獲,死於片庸下;蜀將費耍從容坐談,斃於刺客。故甘心於履危,未必逢禍;從意於處安,未必全福。」此言近於達者。然明帝竟殺景文,哀哉!景文之死也,詔言:「朕不謂卿有罪,然吾不能獨死,請子先之。」詔至,景文正與客棋,竟,斂子納奩中,徐謂客曰:「有詔,見賜以死。」酒至,未飲,門生焦度在側,取酒抵地,曰:「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為我百口計。」乃謂客曰:「此酒不可相勸。」乃仰飲之。蘇子曰:死生亦大矣,而景文安之,豈貪權竊國者乎?明帝可謂不知人者矣。

唐太宗借隋吏以殺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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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高祖起兵汾晉間,時子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東護家。高祖起兵,乃密召之,隋購之急,建成、元吉能間道赴太原,智云幼,不能逃,為吏所誅。高祖以父子之故,不能少緩義師數日,以須建成等至乎?以此知為秦王所逼,高祖逼於裴寂亂宮之事,不暇複為三子性命計矣。太宗本謀於是時借隋吏以殺兄弟,其意甚明。新、舊史皆曲為太宗潤飾殺兄弟事,然難以欺後世矣。建成、元吉之惡,亦孔子所謂下愚之歸也歟?

褚遂良以飛雉入宮為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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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時,飛雉數集宮中。上以問褚遂良。良曰:「昔秦文公時,童子化為雉,雌鳴陳倉,雄鳴南陽。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霸。』文公得其雌,遂雄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陽,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雌雄並見,以告明德。」上悅曰:「人不可以無學,遂良所謂多識君子哉。」予以謂秦雉,陳寶也,豈常雉乎?今見雉,即謂之寶,猶得白魚,便自比武王,此諂佞之甚,愚瞽其君者,而太宗喜之,史不譏焉。野鳥無故數入宮中,此正災異。使魏徵在,必以高宗鼎耳之祥諫也。遂良非不知此,舍鼎耳而取陳寶,非忠臣也。

李靖李刮唐腹心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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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袁盎論絳侯功臣,非社稷臣。此固有為而言也。然功臣、社稷之辨,不可不察也。漢之稱社稷臣者,如周勃、汲黯、蕭望之之流。三人者,非有長才也。勃以重厚安劉氏,黯以忠義弭淮南之謀,望之確然不奪於恭、顯,孔子所謂大臣以道事君者耶?僕嘗謂社稷之臣如腹心,功臣如手足。人有斷一指與一足,未及於死也。腹心之病,則為膏肓,不可為也。李靖、李箍晌焦Τ跡終始為唐之元勛也。然其所為,止衛、霍、韓、彭之流爾。疆埸之事,夷狄內侮,能以少擊眾,使敵人望而畏之,此固任之有餘矣。若社稷之寄,存亡之幾,此兩人者,蓋懵不知焉。太宗欲伐高麗,靖已老矣,而自請將兵,以堅太宗黷武之志,幾成不戢自焚之禍。高宗立武後,挂員菹錄沂攣尬釋餿耍武氏之禍,戮及襁褓,唐室不絕如線。則二人者,為腹心之病大矣。張釋之戒嗇夫之辨,使文帝終身為長者。魏元成折封倫之論,使太宗不失行仁義。孔子所謂有「一言而可以興邦,一言而可以喪邦」者,豈其然乎?

白樂天不欲伐淮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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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元濟以蔡叛,犯許、汝以驚東都,此不可不討者也。當時議者欲置之,固為非策。然不得武、裴二傑士,事亦未易辦也。白樂天豈庸人哉!然其議論,亦似欲置之者。其詩有「海圖屏風」者,可見其意。且注云:「時方討淮、蔡叛。」吾以是知仁人君子之於兵,蓋不忍輕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德懷,況欲弊所恃以勤無用乎?悲夫,此未易與俗士談也。

韓愈優於揚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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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亦近世豪傑之士,如《原道》中言語,雖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後,能將許大見識,尋求古人,自亦難得。觀其斷曰:「孟子醇乎醇;荀、揚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若不是他有見識,豈千餘年後便斷得如此分明。如揚雄謂老子之言道德,則有取焉爾;至於捶提仁義,絕滅禮樂為無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爭,聖人不起,為救時反本」之言為無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則不識道已不成言語,卻言其言道德則有取。揚子亦自不見此,其與韓愈相去遠矣。

劉禹錫文過不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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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禹錫既敗,為書自解,言:「王叔文實工言治道,能以口辯移人,既得用,所施為,人不以為當。太上久疾,宰相及用事者不得對。宮掖事秘,建桓立順,功歸貴臣,由是及貶。」《後漢·宦者傳·論》云:「孫程定立順之功,曹騰參建桓之策。」騰與梁冀比舍清河而立蠡吾,此漢之所以亡也,與廣陵王監國事,豈可同日而語哉。禹錫乃敢以為比,以此知小人為奸,雖已敗猶不悛也,其可複置之要地乎?因讀《禹錫傳》,有所感,書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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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文選四首

文先去取失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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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中讀《文選》,恨其編次無法,去取失當。齊、梁文章衰陋,而蕭統尤為卑弱,《文選引》,斯可見矣。如李陵書蘇武五言,皆偽而不能辨。今觀淵明集,可喜者甚多,而獨取數首。以知其餘人忽遺甚多矣。淵明作《閒情賦》,所謂《國風》好色而不淫,正使不及《周南》,與屈、宋所陳何異,而統大譏之,此乃小兒強作解事者!

劉子玄辨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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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玄辨《文選》所載李陵與蘇武書,非西漢文,蓋齊、梁間文士擬作者也。吾因悟陵與蘇武贈答五言,亦後人所擬。今日讀《列女傳》蔡琰二詩,其詞明白感慨,頗類世所傳木蘭花詩,東京無此格也。建安七子,猶含養圭角,不盡發見,況伯喈女乎?又:琰之流離,必在父沒之後。董卓既誅,伯喈乃遇禍。今此詩乃云為董卓所驅虜入胡,尤知其非真也。蓋擬作者疏略,而範曄荒淺,遂載之本傳,可以一笑也。

李善注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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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注《文選》,本未詳備,極可喜。所謂五臣者,真俚儒之荒陋者也。而世以為勝善,亦謬矣。謝瞻《張子房》詩云:「苛慝暴殤。」此禮所謂上中下殤。言暴秦無道,戮及孥稚也。而乃引「苛政猛於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於是。」謂夫與父為殤,此豈非俚儒之荒陋者乎?諸如此甚多,不足言,故不言。

五臣注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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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臣注《文選》,蓋荒陋愚儒也。今日偶讀嵇中散《琴賦》云:「間遼故音庳,弦長故微鳴。」所謂庳者,猶今俗云先又聲也先又音鮮,出《羯鼓錄》,兩弦之間,遠則有先又,故曰「間遼則音庳」。微鳴雲者,今之所謂泛聲也,弦虛而不接,乃可按,故云「弦長則微鳴」也。五臣皆不曉,妄注。又云:「《廣陵》、《止息》、《東武》、《大山》、《飛龍》、《鹿鳴》,《⼂Α貳ⅰ隊蝸搖貳!敝凶鰲豆懍晟ⅰ罰一名《止息》,特此一曲爾,而注云「八曲」。其他淺妄可笑者極多,以其不足道,故略之。聊舉此,使後之學者,勿憑此愚儒也。五臣既陋甚,至於蕭統亦其流爾。宋玉《高唐神女賦》,自「王曰唯唯」以前皆賦也,而統謂之序,大可笑也。相如賦首有子虛、烏有、亡是三人論難,豈亦序耶?其餘謬陋不一,聊舉其一耳。
URN: ctp:ws457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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