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薈要巻一萬一千一百二十六 |
《淮南鴻烈解卷十一》 |
1 | 漢高誘注 |
2 | 齊俗訓 |
3 | 率性而行謂之道得其天性謂之德性失然後貴仁道失然後貴義是故仁義立而道德遷矣禮樂飾則純樸散矣是非形則百姓眩矣珠玉尊則天下爭矣凡此四者衰世之造也末世之用也夫禮者所以別尊卑異貴賤義者所以合君臣父子兄弟夫妻朋友之際也今世之為禮者恭敬而忮為義者布施而德君臣以相非骨肉以生怨則失禮義之本也故構而多責夫水積則生相食之魚土積則生自穴之獸禮義飾則生僞匿之本夫吹灰而欲無眯涉水而欲無濡不可得也古者民童蒙不知東西貌不羨乎情而言不溢乎行其衣致煖而無文其兵戈銖而無刃其歌樂而無轉其哭哀而無聲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無所施其美亦不求得親戚不相毀譽朋友不相怨德及至禮義之生貨財之貴而詐僞萌興非譽相紛怨德並行於是乃有曾參孝己之美而生盜跖莊蹻之邪故有大路龍旂羽蓋垂緌結駟連騎則必有穿窬拊揵抽箕踰備之姦有詭文繁繡弱緆羅紈必有菅屩跐踦短褐不完者故高下之相傾也短修之相形也亦明矣夫蝦蟇為鶉水蠆為𧐟莣皆生非其類唯聖人知其化夫胡人見黂不知其可以為布也越人見毳不知其可以為旃也故不通於物者難與言化昔太公望周公旦受封而相見太公望問周公曰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親親太公曰魯從此弱矣周公問太公曰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劫殺之君其後齊日以大至於霸二十四世而田氏代之魯日以削至三十二世而亡故易曰履霜堅氷至聖人之見終始微言故糟丘生乎象𣛰炮烙生乎熱升子路撜溺而受牛謝孔子曰魯國必好救人於患子贛贖人而不受金於府孔子曰魯國不復贖人矣子路受而勸德子贛讓而止善孔子之明以小知大以近知遠通於論者也由此觀之廉有所在而不可公行也故行齊於俗可隨也事周於能易為也矜僞以惑世伉行以違衆聖人不以為民俗廣厦闊屋連闥通房人之所安也鳥入之而憂高山險阻深林叢薄虎豹之所樂也人入之而畏川谷通原積水重泉黿鼉之所便也人入之而死咸池承雲九韶六英人之所樂也鳥獸聞之而驚深谿峭岸峻木尋枝猨狖之所樂也人上之而慄形殊性詭所以為樂者乃所以為哀所以為安者乃所以為危也乃至天地之所覆載日月之所照誋使各便其性安其居處其宜為其能故愚者有所修智者有所不足柱不可以樀齒筐不可以持屋馬不可以服重牛不可以追速鉛不可以為刀銅不可以為弩鐵不可以為舟木不可以為釜各用之於其所適施之於其所宜即萬物一齊而無由相過夫明鏡便於照形其於以函食不如簞犠牛粹毛宜於廟性其於以致雨不若黑蜧由此觀之物無貴賤因其所貴而貴之物無不貴也因其所賤而賤之物無不賤也夫玉璞不猒厚角䚩不猒薄漆不猒黑粉不猒白此四者相反也所急則均其用一也今之裘與蓑孰急見雨則裘不用升堂則蓑不御此代為常者也譬若舟車楯肆窮廬故有所冝也故老子曰不上賢者言不致魚於木沉鳥於淵故堯之治天下也舜為司徒契為司馬禹為司空后稷為大田師奚仲為工其導萬民也水處者漁山處者木谷處者牧陸處者農地宜其事事宜其械械宜其用用冝其人澤臯織岡陵阪耕田得以所有易所無以所工易所拙是故離叛者寡而聽從者衆譬若播棋丸於地員者走澤方者處高各從其所安夫有何上下焉若風之遇簫忽然感之各以清濁應矣夫猨狖得茂木不舍而穴狟狢得埵防弗去而縁物莫避其所利而就其所害是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而足迹不接諸侯之境車軌不結千里之外者皆各得其所安故亂國若盛治國若虛亡國若不足存國若有餘虛者非無人也皆守其職也盛者非多人也皆徼於末也有餘者非多財也欲節事寡也不足者非無貨也民躁而費多也故先王之法籍非所作也其所因也其禁誅非所為也其所守也凡以物治物者不以物以睦治睦者不以睦以人治人者不以人以君治君者不於君以欲治欲者不於欲以性治性者不於性以德治德者不以德以道原人之性蕪濊而不得清明者物或堁之也羌氐僰翟嬰兒生皆同聲及其長也雖重象狄騠不能通其言教俗殊也今今三月嬰兒生而徙國則不能知其故俗由此觀之衣服禮俗者非人之性也所受於外也夫竹之性浮殘以為牒束而投之水則沉失其體也金之性沉託之於舟上則浮勢有所枝也夫素之質白染之以涅則黑縑之性黃染之以丹則赤人之性無邪久湛於俗則易易而忘本合於若性故日月欲明浮雲蓋之河水欲清沙石濊之人性欲平嗜欲害之惟聖人能遺物而反己夫乘舟而惑者不知東西見斗極則寤矣夫性亦人之斗極也以有自見也則不失物之情無以自見則動而惑營譬若隴西之遊愈躁愈沉孔子謂顔回曰吾服汝也忘而汝服於我也亦忘雖然汝雖忘乎吾猶有不忘者存孔子知其本也夫縱欲而失性動未嘗正也以治身則危以治國則亂以入軍則破是故不聞道者無以反性故古之聖王能得諸已故令行禁止名傳後世德施四海是故凡將舉事必先平意神清意平物乃可正若璽之抑埴正與之正傾與之傾故堯之舉舜也決之於目桓公之取寗戚也斷之於耳而已矣為是釋術數而任耳目其亂必甚矣夫耳目之可以斷也反情性也聽失於誹譽而目淫於采色而欲得事正則難矣夫載哀者聞歌聲而泣載樂者見哭者而笑哀可樂者笑可哀者載使然也是故貴虚故水擊則波興氣亂則智昏智昏不可以為政波水不可以為平故聖王執一而勿失萬物之情既矣四夷九州服矣夫一者至貴無適於天下聖人記於無適故民命繫矣為仁者必以哀樂論之為義者必以取予明之目所見不過十里而欲遍照海內之民哀樂弗能給也無天下之委財而欲遍贍萬民利不能足也且喜怒哀樂有感而自然者也故哭之發於口涕之出於目此皆憤於中而形於外者也譬若水之下流煙之上尋也夫有孰推之者故強哭者雖病不哀強親者雖笑不和情發於中而聲應於外故釐負羈之壼餐愈於晉獻公之垂棘趙宣孟之束脯賢於智伯之大鐘故禮豐不足以效愛而誠心可以懷遠故公西華之養親也若與朋友處曾參之養親也若事嚴主烈君其於養一也故胡人彈骨越人契臂中國歃血也所由各異其於信一也三苗髽首羌人括領中國冠笄越人酇髮其於服一也帝顓頊之法婦人不辟男子於路者拂之於四達之衢今之國都男女切踦肩摩於道其於俗一也故四夷之禮不同皆尊其主而愛其親敬其兄獫狁之俗相反慈其子而嚴其上夫鳥飛成行獸處成羣有孰教之故魯國服儒者之禮行孔子之術地削名卑不能親近來遠越王句踐酇髮文身無皮弁搢笏之服拘罷拒折之容然而勝夫羌於五湖南面而霸天下泗上十二諸侯皆率九夷以朝胡貉匈奴之國縱體拖髮箕倨反言而國不亡者未必無禮也楚莊王裾衣博袍令行乎天下遂霸諸侯晉文君大布之衣䍧羊之裘韋以帶劍威立于海內豈必鄒魯之禮之謂禮乎是故入其國者從其俗入其家者避其諱不犯禁而入不迕逆而進雖之夷狄徒倮之國結軌乎遠方之外而無所困矣禮者實之文也仁者恩之效也故禮困人情而為之節文而仁發恲以見容禮不過實仁不溢恩也治世之道也夫三年之喪是彊人所不及也而以僞輔情也三月之服是絶哀而迫切之性也夫儒墨不原人情之終始而務以行相反之制五縗之服悲哀抱於情葬薶稱於養不強人之所不能為不絶人之所能已度量不失於適誹譽無所由生古者非不知繁升降槃還之禮也蹀采齊肆夏之容也以為曠日煩民而無所用故制禮足以佐實喻意而已矣古者非不能陳鐘鼓盛筦簫揚干戚奮羽旄以為費財亂政制樂足以合歡宣意而已喜不羨於音非不能竭國麋民虛府殫財含珠鱗施綸組節束追送死也以為窮民絶業而無益於槁骨腐肉也故葬薶足以收歛蓋藏而已昔舜葬蒼梧市不變其肆禹葬會稽之山農不易其畒明乎死生之分通乎侈儉之適者也亂國則不然言與行相悖情與貌相反禮飾以煩樂優以淫崇死以害生久喪以招行是以風俗濁於世而誹譽萌於朝是故聖人廢而不用也義者循理而行宜也禮者體情制文者也義者宜也禮者體也昔有扈氏為義而亡知義而不知宜也魯治禮而削知禮而不知體也有虞氏之祀其社用土祀中霤葬成畝其樂咸池承雲九韶其服尚黄夏后氏其社用松祝尸葬牆置翣其樂夏籥九成六佾六列六英其服尚青殷人之禮其社用石祀門葬樹松其樂大護晨露其服尚白周人之禮其社用栗祀竈葬樹栢其樂大武三象棘下其服尚赤禮樂相詭服制相反然而皆不失親䟽之恩上下之倫今握一君之法籍以非傳代之俗譬由膠柱而調琴也故明主制禮義而為衣分節行而為帶衣足覆形從典墳虛循撓便身體適行步不務于竒麗之容隅眥之削帶足以結紐收衽束牢連固不亟於為文句䟽短之鞵故制禮義行至德而不拘於儒墨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所謂聦者非謂聞彼也自聞而已所謂達者非謂知彼也自知而已是故身者道之所託身德則道得矣道之得也以視則明以聽則聦以言則公以行則從故聖人財制物也猶工匠之斲削鑿芮也宰庖之切割分別也曲得其宜而不折傷拙工則不然大則塞而不入小則窕而不周動於心枝於手而愈醜夫聖人之斲削物也剖之判之離之散之已淫已失復揆以一既出其根復歸其門已雕已琢遂反於樸合而為道德離而為儀表其轉入玄㝠其散應無形禮義節行又何以窮至治之本哉世之明事者多離道德之本曰禮義足以治天下此未可與言術也所謂禮義者五帝三王之法藉風俗一世之迹也譬若芻狗土龍之始成文以青黃絹以綺繡纏以朱絲尸祝袀袨大夫端冕以送迎之及其已用之後則壤土草剟而已夫有孰貴之故當舜之時有苗不服於是舜修政偃兵執干戚而舞之禹之時天下大兩禹令民聚土積薪擇丘陵而處之武王伐紂載尸而行海內未定故不為三年之喪始王禹遭洪水之患陂塘之事故朝死而暮葬此皆聖人之所以應時耦變見形而施宜者也今之修干戚而笑钁插知三年非一日是從牛非馬以徵笑羽也以此應化無以異於彈一絃而會棘下夫以一世之變欲以耦化應時譬猶冬被葛而夏被裘夫一儀不可以百發一衣不可以出歲儀必應乎高下衣必適乎寒暑是故世異即事變時移則俗易故聖人論世而立法隨時而舉事尚古之王封於泰山禪於梁父七十餘聖法度不同非務相反也時世異也是故不法其以成之法而法其所以為法所以為法者與化推移者也夫能與化推移為人者至貴在焉爾故狐梁之歌可隨也其所以歌者不可為也聖人之法可觀也其所以作法不可原也辯士言可聽也其所以言不可形也淳均之劍不可愛也而歐冶之巧可貴也今夫王喬赤誦子吹嘔呼吸吐故內新遺形去智抱素反眞以遊玄眇上通雲天今欲學其道不得其養氣處神而放其一吐一吸時詘時伸其不能乘雲升假亦明矣五帝三王經天下細萬物齊死生同變化抱大聖之心以鏡萬物之情上與神明為友下與造化為人令欲學其道不得其清明玄聖而守其法籍憲令不能為治亦明矣故曰得十利劍不若得歐冶之巧得百走馬不若得伯樂之數樸至大者無形狀道至眇者無度量故天之員也不得規地之方也不得矩往古來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道在其間而莫知其所故其見不遠者不可與語大其智不閎者不可與論至昔者馮夷得道以潛大川仙鉗且得道以處崑崙扁鵲以治病造父以御馬羿以之射倕以之斲所為者各異而所道者一也夫禀道以通物者無以相非也譬若同陂而溉田其受水鈞也今屠牛而烹其肉或以為酸或以為甘煎敖燎炙齊味萬方其本一牛之體伐楩柟豫樟而剖梨之或為棺槨或為柱梁披斷撥檖所用萬方然一木之樸也故百家之言指奏相反其合道一體也譬若絲竹金石之會樂同也其曲家異而不失於體伯樂韓風秦牙管青所相各異其知馬一也故三皇五帝法籍殊方其得民心鈞也故湯入夏而用其法武王入殷而行其禮桀紂之所以亡而湯武之所以為治故剞劂銷鋸陳非良工不能以制木鑪橐埵坊設非巧治不能以治金屠牛吐一朝解九牛而刀以剃毛庖丁用刀十九年而刀如新剖何則游乎衆虛之間若夫規矩鉤繩者此巧之具也而非所以巧也故瑟無絃雖師文不能以成曲徒絃則不能悲故絃悲之具也而非所以為悲也若夫工匠之為連鐖運開隂閉眩錯入於冥冥之眇神調之極游乎心手衆虛之間而莫與物為際者父不能以教子瞽師之放意相物寫神愈舞而形乎絃者兄不能以喻弟今夫為平者準也為直者繩也若夫不在於繩準之中可以平直者此不共之術也故叩宮而宫應彈角而角動此同音之相應也其於五音無所比而二十五絃皆應此不傳之道也故蕭條者形之君而寂漠者音之主也天下是非無所定世各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所謂是與非各異皆自是而非人由此觀之事有合於己者而未始有是也有忤於心者而未始有非也故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合於己者也去非者非批邪施去忤於心者也忤於我未必不合於人也合於我未必不非於俗也至是之是無非之非至非無是此眞是非也若夫是於此而非於彼非於此而是於彼者此之謂一是一非也此一是非隅曲也夫一是非宇宙也今吾欲擇是而居之擇非而去之不知世之所謂是非者不知孰是孰非老子曰治大國若烹小鮮為寬裕者曰勿數撓為刻削者日致其醎酸而已矣晋平公出言而不當師曠舉琴而撞之跌衽宫壁左右欲塗之平公曰舍之以此為寡人失孔子聞之曰平公非不痛其體也欲來諫者也韓子聞之曰羣臣失禮而弗誅是縱過也有以也夫平公之不霸也故賔有見人於密子者賔出密子曰子之賔獨有三過望我而笑是攓也談語而不擇師是返也交淺而言深是亂也賔曰望君而笑是公也談語而不稱師是通也交淺而言深是忠也故賔之容一體也或以為君子或以為小人所自是之異也故趣舍合即言忠而益親身疏即謀當而見疑母親為其子治扢禿而血流至耳見者以為其愛之至也使在於繼母則過者以為嫉也事之情一也所從觀者異也從城上視牛如羊視羊如豕所居高也闚面於盤水則員於杯則隨面形不變其故有所員有所隨者所自闚之異也今吾雖欲正身而待物庸遽知世之所自窺我者乎若轉化而與世競走譬猶逃雨也無之而不濡常欲在於虛則有不能為虚矣若夫不為虛而自虛者此所慕而不能致也故通於道者如車軸不運於己而與轂致千里轉無窮之原也不通於道者若迷惑告以東西南北所居聆聆一曲而辟然忽不得復迷惑也故終身隸於人辟若倪之見風也無須臾之間定矣故聖人體道反性不化以待化則幾於免矣治世之體易守也其事易為也其禮易行也其責易償也是以人不兼官官不兼事士農工商鄉別州異是故農與農言力士與士言行工與工言巧商與商言數是以士無遺行農無廢功工無苦事商無折貨各安其性不得相干故伊尹之興土功也修脛者使之跖钁强脊者使之負土眇者使之准傴者使之塗各有所宜而人性齊矣胡人便於馬越人便於舟異形殊類易事而悖失處而賤得勢而貴聖人緫而用之其數一也夫先知遠見達視千里人才之隆也而治世不以責於民博聞强志口辯辭給人智之美也而明主不以求於下敖世輕物不汙於俗士之伉行也而治世不以為民化神機隂閉剞劂無跡人巧之妙也而治世不以為民業故萇弘師曠先知禍福言無遺策而不可與衆同職也公孫龍折辯抗辭別同異離堅不可以衆同道也北人無擇非舜而自投清冷之淵不可以為世儀魯般墨子以木為鳶而飛之三日不集而不可使為工也故高不可及者不可以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可以為國俗夫契輕重不失殊兩聖人弗用而縣之乎銓衡視高下不差尺寸明主弗任而求之乎浣準何則人才不可專用而度量可世傳也故國治可與愚守也而軍制可與權用也夫待騕裊飛兔而駕之則世莫乘車待西施毛嬙而為配則終身不家矣然非待古之英俊而人自足者因所有而並用之夫騏驥千里一日而通駑馬十舍旬亦至之由是觀之人材不足專恃而道術可公行也亂世之法高為量而罪不及重為任而罰不勝危為禁而誅不敢民困於三責則飾智而詐上犯邪而干免故雖峭法嚴刑不能禁其姦何力不足也故諺曰鳥窮則噣獸窮則𧢻人窮則詐此之謂也道德之論譬猶日月也江南河北不能易其指馳騖千里不能易其處趍舍禮俗猶室宅之居也東家謂之西家西家謂之東家雖臯陶為之理不能定其處故趍舍同誹譽在俗意行鈞窮達在時湯武之累行積善可及也其遭桀紂之世天授也今有湯武之意而無桀紂之時而欲成霸王之業亦不幾矣昔武王執戈秉鉞以伐紂勝殷搢笏杖殳以臨朝武王既沒殷民叛之周公踐東宮履乘石攝天子之位負扆而朝諸侯放蔡叔誅管叔克殷殘商祀文王于明堂七年而致政成王夫武王先武而後文非意變也以應時也周公放兄誅弟非不仁也以匡亂也故事周於世則功成務合於時則名立昔齊桓公合諸侯以乘車退誅於國以斧鉞晉文公合諸侯以革車退行於國以禮義桓公前柔而後剛文公前剛而後柔然而令行乎天下權制諸侯鈞者審於勢之變也顔闔魯君欲相之而不肯使人以幣先焉鑿培而遁之為天下顯武使遇商鞅申不害刑及三族又況身乎世多稱古之人而高其行並世有與同者而弗知貴也非才下也時弗宜也故六騏驥駟駃騠以濟江河不若窾木便者處世然也是故立功之人簡於行而謹於時今世俗之人以功成為賢以勝患為智以遭難為愚以死節為贛吾以為各致其所極而已王子比干非不智箕子被髮佯狂以免其身也然而樂直行盡忠以死節故不為也伯夷叔齊非不能受祿任官以致其功也然而樂離世伉行以絶衆故不務也許由善卷非不能撫天下寧海內以德民也然而羞以物滑和故弗受也豫讓要離非不知樂家室安妻子以偷生也然而樂椎誠行必以死主故不留也今從箕子視比干則愚矣從比干視箕子則卑矣從管晏視伯夷則戇矣從伯夷視管晏則貪矣趍舍相非嗜欲相反而各樂其務將誰使正之曾子曰擊舟水中鳥聞之而高翔魚聞之而淵藏故所趍各異而皆得所便故惠子從車百乘以過孟諸莊子見之弃其餘魚鵜胡飲水數斗而不足鱓鮪入口若露而死智伯有三晉而欲不贍林類榮啓期衣若縣衰意不慊由此觀之則趣行各異何以相非也夫重生者不以利害己立節者見難不苟免貪祿者見利不顧身而好名者非義不苟得此相為論譬猶氷炭鈎繩也何時而合若以聖人為之中則兼覆而并之未有可是非者也夫飛烏主巢狐狸主穴巢者巢成而得棲焉穴者穴成而得宿焉趍舍行義亦人之所棲宿也各樂其所安致其所蹠謂之成人故以道論者緫而齊之治國之道上無令官無煩治士無僞仁上工無淫巧其事經而不擾其器完而不飾亂世則不然為行者相揭以高為禮者相矜以僞車輿極於雕琢器用遽於刻鏤求貨者爭難得以為寳詆文者處煩撓以為慧爭為佹辯久積而不訣無益於治工為竒器歷歲而後成不周於用故神農之法曰丈夫丁壯而不耕天下有受其饑者婦人當年而不織天下有受其寒者故身自耕妻親織以為天下先其導民也不貴難得之貨不器無用之物是故其耕不強者無以養生其織不強者無以揜形有餘不足各歸其身衣食饒溢姦邪不生安樂無事而天下均平故孔丘曾參無所施其善孟賁成荆無所行其威衰世之俗以其知巧詐僞飾衆無用貴遠方之貨珍難得之財不積於養生之具澆天下之淳析天下之樸牿服馬牛以為牢滑萬民以清為濁性命飛揚皆亂以營貞信漫瀾人失其情性於是乃有翡翠犀象黼黻文章以亂其目芻豢黍梁荆吳芬馨以□其口鐘鼓管簫絲竹金石以淫其身趍舍行義禮節謗議以營其心於是百姓縻沸豪亂暮行遂利煩挐澆淺法與義相非行與利相反雖十管仲弗能治也且富人則車輿衣纂錦馬飾傅旄象帷幕茵席綺繡條組青黄相錯不可為象貧人則夏被褐帶索啥菽飲水以充腸以支暑熱冬則羊裘解札短褐不掩形而煬竈口故其為編户齊民無以異然貧富之相去也猶人君與樸虜不足以論之夫乘竒技僞邪施者自足乎一世之間守正修理不苟得者不免乎飢寒之患而欲民之去末反本由是發其原而壅其流也夫雕琢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工者也農事廢女工傷則饑之本而寒之原也夫飢寒並至能不犯法干誅者古今之未聞也故仕鄙在時不在行利害在命不在智夫敗軍之卒勇武遁逃將不能止也勝軍之陳怯者死行懼不能走也故江河决沉一鄉父子兄弟相遺而走爭升陵阪上高丘輕足先升不能相顧也世樂志平見鄰國之人溺尚猶哀之又況親戚乎故身安則恩及鄰國志為之滅身危則忌其親戚而人不能解也游者不能拯溺手足有所急也灼者不能救火身體有所痛也夫民有餘即讓不足則爭讓則禮義生爭則暴亂起扣門求水莫弗與者所饒足也林中不賣薪湖上不鬻魚所有餘也故物豈則欲省求贍則爭止秦王之時或人葅子利不足也劉氏持政獨夫收孤財有餘也故世治則小人守政而利不能誘也世亂則君子為姦而法弗能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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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淮南鴻烈解卷十一 |
5 | 欽定四庫全書薈要巻一萬一千一百二十七 |
《淮南鴻烈解卷十二》 |
1 | 漢高誘注 |
2 | 道應訓 |
3 | 太清問於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弗知也又問於無為曰子知道乎無為曰吾知道子之知道亦有數乎無為曰吾知道有數曰其數奈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隂可以陽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太清又問於無始曰鄉者吾問道於無窮曰吾弗知之又問於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無為曰吾知道有數曰其數柰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強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隂可以陽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吾所以知道之數也若是則無為知與無窮之弗知孰是孰非無始曰弗知之深而知之淺弗知內而知之外弗知精而知之粗太清仰而嘆曰然則不知乃知邪知乃不知邪孰知知之為弗知弗知之為知邪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老子曰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白公問於孔子曰人可以微言孔子不應白公曰若以石投水中何如曰吴越之善没者能取之矣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菑澠之水合易牙嘗而知之白公曰然則人固不可與微言乎孔子曰何謂不可誰知言之謂者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爭魚者濡逐獸者趍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白公不得也故死於浴室故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吾知也白公之謂也惠子為惠王為國法已成而示諸先生先生皆善之奏之惠王惠王甚說之以示翟煎曰善惠王曰善可行乎翟煎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也翟煎對曰今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豈無鄭衛激楚之音哉然而不用者不若此其宜也治國有禮不在文辯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此之謂也田駢以道術說齊王王應之曰寡人所有齊國也道術難以除患願聞國之政田駢對曰臣之言無政而可以為政譬之若林木無材而可以為村願王察其所謂而自取齊國之政焉已雖無除其患天地之間六合之內可陶而變化也齊國之政何足問哉此老聃之所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者也若王之所問者齊也田駢所稱者材也材不及林林不及雨雨不及隂陽隂陽不及和和不及道白公勝得荊國不能以府庫分人七日石乙入曰不義得之又不能布施患必至矣不能予人不若焚之毋令人害我白公弗聽也九日葉公入乃發大府之貨以予衆出高庫之兵以賦民因而攻之十有九日而擒白公夫國非其有也而欲有之可謂至貪也不能為人又無以自為可謂至愚矣譬白公之嗇也何以異於梟之愛其子也故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也趙簡子以襄子為後董閼子曰無卹賤今以為後何也簡子曰是為人也能為社稷忍羞異日知伯與襄子飲而批襄子之首大夫請殺之襄子曰先君之立我也曰能為社稷忍羞豈曰能刺人哉處十月知伯圍襄子於晉陽襄子疏隊而擊之大敗知伯破其首以為飲器故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其為天下谿齧缺問道於被衣被衣曰正女形壹女視天和將至攝女知正女度神將來舍德將來附若美而道將為女居惷乎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繼以讎夷被衣行歌而去曰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直實知不以故自持墨墨恢恢無心可與謀彼何人哉故老子曰明白四達能無以知乎趙襄子攻翟而勝之尤人終人使者來謁之襄子方將食而有憂色左右曰一朝而兩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憂色何也襄子曰江河之大也不過三日飄風暴雨日中不須臾今趙氏之德行無所積今一朝兩城下亡其及我乎孔子聞之曰趙氏其昌乎夫憂所以為昌也而喜所以為亡也勝非其難者也賢主以此持勝故其福及後世齊楚吳越皆嘗勝矣然而卒取亡焉不通乎持勝也唯有道之主能持勝孔子勁杓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墨子為守攻公輸般服而不肯以兵知善持勝者以強為弱故老子曰道沖而用之又弗盈也惠孟見宋康王蹀足謦咳疾言曰寡人所說者勇有功也不說為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教寡人惠孟對曰臣有道於此人雖勇刺之不入雖巧有力擊之不中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孟曰夫刺之而不入擊之而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不敢擊夫不敢刺不敢擊非無其意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意也夫無其意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歡然皆欲愛利之心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此寡人所欲得也惠孟對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者今大王萬乘之主也誠有其忘則四境之內皆得其利矣此賢於孔墨也遠矣宋王無以應惠孟出宋王謂左右曰辯矣客之以說勝寡人也故老子曰勇於不敢則活由此觀之大勇反為不勇耳昔堯之佐九人舜之佐七人武王之佐五人堯舜武王於九七五者不能一事焉然而垂拱受成功焉善乘人之資也故人與驥逐走則不勝驥託於車上則驥不能勝人北方有獸其名曰蹷鼠前而菟後趨則頓走則顛常為蛩蛩駏驉取甘草以與之蹷有患害蛩蛩駏驉必負而走此以其能託其所不能故老子曰夫代大匠斲者希不傷其手薄疑說衛嗣君以王術嗣君應之曰予所有者千乘也願以愛教薄疑對曰烏獲舉千鈞又況一斤乎杜赫以安天下說周昭文君文君謂杜赫曰願學所以安周赫對曰臣之所言不可則不能安周臣之所言可則周自安矣此所謂弗安而安者也故老子曰大制無割故致數輿無輿也魯國之法魯人為人妾於諸候有能贖之者取金於府子贛贖魯人於諸候來而辭不受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受教順可施後世非獨以適身之行也今國之富者寡而貧者衆贖而受金則為不廉不受金則不復贖人自今以來魯人不復贖人於諸候矣孔子亦可謂知禮矣故老子曰見小曰明魏武侯問於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對曰數戰而數勝武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其獨以亡何故也對曰數戰則民罷數勝則主憍以憍主使罷民而國不亡者天下鮮矣憍則恣恣則極慮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矣夫差之所以自剄於干遂也故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甯越欲干齊桓公困窮無以自達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商於齊暮宿於郭門之外桓公郊迎客夜問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衆甯越飯牛車下望見桓公而悲擊牛角而疾商歌桓公聞之撫其僕之手曰異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桓公及至從者以請桓公贛之衣冠而見說以為天下桓公大說將任之羣臣爭之曰客衛人也衛之去齊不遠君不若使人問之而故賢者也用之未晚桓公曰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也以人之小惡而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凡聽必有驗一聽而弗復問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難合也權而用其長者而已矣當是舉也桓公得之矣故老子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以言其能包裹之也大王亶父居邠翟人攻之事之以皮帛珠玉而弗受曰翟人之所求者地無以財物為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弗為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翟人奚以異且吾聞之也不以其所養害其養杖策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大王亶父可謂能保生矣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祿則必重失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故老子曰貴以身為天下焉可以託天下愛以身為天下焉可以寄天下矣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處江海之上心在魏闕之下為之柰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則從之從之神無怨乎不能自勝而强弗從者此之謂重傷之人無壽類矣故老子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是故用其光復歸其明也楚莊王問詹何曰治國柰何對曰何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楚王曰寡人得立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詹何對曰臣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未嘗聞身亂而國治者也故本任於身不敢對以末楚王曰善故老子曰修之身其德乃眞也桓公讀書於堂輪人斲輪於堂下釋其椎鑿而問桓公曰君之所讀書者何書也桓公曰聖人之書輪扁曰其人在焉桓公曰已死矣輪扁曰是直聖人之糟粕耳桓公悖然作色而怒曰寡人讀書工人焉得而譏之哉有說則可無說則死輪扁曰然有說臣誠以臣之斲輪語之大疾則苦而不入大徐則甘而不固不甘不苦應於手猒於心而可以至妙者臣不能以教臣之子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於臣是以行年六十老而為輪今聖人之所言者亦以懷其實窮而死獨其糟粕在耳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謂宋君曰夫國家之危安百姓之治亂在君行賞罰夫爵賞賜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怨也臣請當之宋君曰善寡人當其美子受其怨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國人皆知殺戮之專制在子罕也大臣親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卻宋君而專其政故老子曰魚不可脫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王壽負書而行見徐馮於周徐馮曰事者應變而動變生於時故知時者無常行書者言之所出也言出於知者知者藏書於是王壽乃焚書而舞之故老子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令尹子佩請飲莊王莊王許諾子佩疏揖北面立於殿下曰昔者君王許之今不果往意者臣有罪乎莊王曰吾聞子具於强臺强臺者南望料山以臨方皇左江而右淮其樂忘死若吾薄德之人不可以當此樂也恐留而不能反故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晉公子重耳出亡過曹無禮焉釐負羇之妻謂釐負羇曰君無禮於晉公子吾觀其從者皆賢人也若以相夫子反晉國必伐曹子何不先加德焉釐負羇遺之壺餕而加璧焉重耳受其餕而反其璧及其反國起師伐曹剋之令三軍無入釐負羇之里故老子曰曲則全枉則直越王勾踐與吳戰而不勝國破身亡困於會稽忿心張膽氣如涌泉選練甲卒赴火若滅然而請身為臣妻為妾親執戈為吳兵先馬走果擒之於千遂故老子曰柔之勝剛也弱之勝強也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越王親之故霸中國趙簡子死未葬中牟入齊已葬五日襄子起兵攻圍之未合而城自壞者十丈襄子擊金而退之軍吏諫曰君誅中牟之罪而城自壞是天助我何故去之襄子曰吾聞之叔向曰君子不乘人於利不迫人於險使之治城城治而後攻之中牟聞其義乃請降故老子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秦繆公請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對曰良馬者可以形容筋骨相也相天下之馬者若滅若失若亡其一若此馬者絶塵弭徹臣之子皆下林也可告以良馬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馬臣有所與供儋纏采薪者九方堙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穆公見之使之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馬矣在於沙丘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牡而黃使人往取之牝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問之曰敗矣子之所使求者毛物牝牡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伯樂喟然大息曰一至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堙之所觀者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而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貴乎馬者馬至而果千里之馬故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吳起為楚令尹適魏問屈宜若曰王不知起之不肖而以為令尹先生試觀起之為人也屈子曰將柰何吳起曰將衰楚國之爵而平其制祿損其有餘而綏其不足砥礪甲兵時爭利于天下屈子曰宜若聞之昔善治國家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今子將衰楚國之爵而平其制祿損其有餘而綏其不足是變其故易其常也行之者不利宜若聞之曰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爭者人之所本也今子隂謀逆德好用凶器始人之所本逆之至也且子用魯兵不宜得志於齊而得志焉子用魏兵不宜得志於秦而得志焉宜若聞之非禍人不能成禍吾固惑吾王之數逆天道戾人理至今無禍差須夫子也吳起惕然曰尚可更乎屈子曰成形之徒不可更也子不若敦愛而篤行之老子曰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晉伐楚三舍不止大夫請擊之莊王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晉伐楚是孤之過也若何其辱群大夫曰先臣之時晉不伐楚今臣之身而晉伐楚此臣之罪也請三擊之王俛而泣涕沾襟起而拜君大夫晉人聞之曰君臣爭以過為在己且輕下其臣不可伐也夜還師而歸老子曰能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宋景公之時熒惑在心公懼召子韋而問焉曰熒惑在心何也子韋曰熒惑天罰也心宋分野禍且當君雖然可移於宰相公曰宰相所使治國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韋曰可移於民公曰歲民之命歲饑民必死矣為人君而欲殺其民以自活也其誰以我為君者乎是寡人之命固已盡矣子韋無復言矣子韋還走北面再拜曰敢賀君天之處高而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有三賞君今夕星必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歲公曰子奚以知之對曰君有君人之言三故有三賞星必三徙舍舍行七里三七二十一故君移年二十一歲臣請伏於陛下以司之星不徙臣請死之公曰可是夕也星果三徙舍故老子曰能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昔者公孫龍在趙之時謂弟子曰人而無能者龍不能與遊有客衣褐帶索而見曰臣能呼公孫龍顧謂弟子曰門下故有能呼者乎對曰無有公孫龍曰與之弟子之籍後數日往說燕王至於河上而航在一汜使善呼之一呼而航來故曰聖人之處世不逆有伎能之士故老子曰人無棄人物無棄物是謂襲明子發攻蔡踰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頃而封之執圭子發辭不受曰治國立政諸候入賔此君之德也發號施令師未合而敵循此將軍之威也兵陳戰而勝敵者此庶民之力也夫乘民之功榮而取其爵祿者仁義之道也故辭而弗受故老子曰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晉文公伐原與大夫期三日三日而原不降文公令去之軍吏曰原不過一二日將降矣君曰吾不知原三日而不可得下也以與大夫期盡而不罷失信得原吾弗為也原人聞之曰有君若此可弗降也遂降溫人聞亦請降故老子曰窈兮㝠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眞其中有信故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公儀休相魯而嗜魚一國獻魚公儀子不受其弟子諫曰夫子嗜魚弗受何也答曰夫唯嗜魚故弗受夫受魚而免於相雖嗜魚不能自給魚毋受魚而不免於相則能長自給魚此眀於為人為己者也故老子曰後具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一曰知足不辱狐丘丈人謂孫叔敖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孫叔敖曰何謂也對曰爵高者士妬之官大者主惡之祿厚者怨處之孫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祿益厚吾施益博是以免三怨可乎故老子曰貴必以賤為本高必以下為基大司馬捶鈎者年八十矣而不失鈎芒大司馬曰子巧邪有道邪曰臣有守也臣年二十好捶鈎於物無視也非鈎無察也是以用之者必假於弗用也而以長得其用而況持不用者乎物孰不濟焉故老子曰從事於道者同於道文王砥德修政三年而天下二垂歸之紂聞而患之曰余夙興夜寐與之競行則苦心勞形縱而置之恐伐余一人崇侯虎曰周伯昌行仁義而善謀太子發勇敢而不疑中子旦恭儉而知時若與之從則不堪其殃縱而赦之身必危亡冠雖弊必加於頭及未成請圖之屈商乃拘文王於羑里隂於是散宜生乃以千金求天下之珍怪得騶虞雞斯之乘玄玉百工大貝百朋玄豹黄羆青犴白虎文皮千合以獻於紂因費仲而通紂見而說之乃免其身殺牛而賜之文王歸乃為玉門築靈臺相女童擊鐘鼓以待紂之失也紂聞之曰周伯昌改道易行吾無憂矣乃為炮烙剖比干剔孕婦殺諫者文王乃遂其謀故老子曰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成王問政於尹佚曰吾何德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時而敬順之王曰其度安至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王曰懼哉王人乎尹佚曰天地之間四海之內善之則吾畜也不善則吾讎也昔夏商之臣反讎桀紂而臣湯武宿沙之民皆自攻其君而歸神農此世之所明知也如何其無懼也故老子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跖之徒問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奚適其無道也夫意而中藏者聖也入先者勇也出後者義也分均者仁也知可否者智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無之由此觀之盜賊之心必託聖人之道而後可行故老子曰絶聖棄智民利百倍楚將子發好求技道之士楚有善為偷者往見曰聞君求技道之士臣偷也願以技齎一卒子發聞之衣不給帶冠不暇正出見而禮之左右諫曰偷者天下之盜也何為之禮君曰此非左右之所得與後無幾何齊興兵伐楚子發將師以當之兵三卻楚賢良大夫皆盡其計而悉其誠齊師愈強於是市偷進請曰臣有薄技願為君行之子發曰諾不問其辭而遺之偷則夜解齊將軍之幬帳而獻之子發因使人歸之曰卒有出薪者得將軍之帷使歸之於執事明又復往取其枕子發又使人歸之明日又復往取其簪子發又使歸之齊師聞之大駭將軍與軍吏謀曰今日不去楚君恐取吾頭則還師而去故曰無細而能薄在人君用之耳故老子曰不善人善人之資也顔回謂仲尼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仲尼曰可矣猶未也異日復見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仲尼曰可矣猶未也異日復見曰回坐忘矣仲尼造然曰何謂坐忘顔回曰隳支體黜聦明離形去知洞於化通是謂坐忘仲尼曰洞則無善也化則無常矣而夫子薦賢丘請從之後故老子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至柔能如嬰兒乎秦穆公興師將以襲鄭蹇叔曰不可臣聞襲國者以車不過百里以人不過三十里為其謀未及發泄也甲兵未及銳弊也糧食未及乏絶也人民未及罷病也皆以其氣之高與其力之盛至是以犯敵能威今行數千里又數絶諸侯之地以襲國臣不知其可也君重圖之穆公不聽蹇叔送師衰絰而哭之師遂行過周而東鄭賈人弦高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牛勞秦師而賔之三帥乃懼而謀曰吾行數千里以襲人未至而人已知之其備必先成不可襲也還師而去當此之時晉文公適薨未葬先軫言於襄公曰昔吾先君與穆公交天下莫不聞諸候莫不知今吾君薨未葬而不弔吾喪而不假道是死吾君而弱吾孤也請擊之襄公許諾先軫舉兵而與秦師遇於□大破之擒其三軍以歸穆公聞之素服廟臨以說於衆故老子曰知而不知尚矣不知而知病也齊王后死王欲置后而未定使群臣議薛公欲中王之意因獻十珥而美其一旦日因問美珥之所在因勸立以為王后齊王大說遂尊重薛公故人主之意欲見於外則為人臣之所制故老子曰塞其兊閉其門終身不勤盧敖游乎北海盧經乎太隂入乎玄闕至於蒙穀之上見一士焉深目而玄鬢淚注而鳶肩豐上而殺下軒軒然方迎風而舞顧見盧敖慢然下其臂遯逃乎碑盧敖就而視之方倦龜殻而食蛤梨盧敖與之語曰唯敖為背群離黨窮觀於六合之外者非敖而已乎敖幼而好游至長不渝周行四極唯北隂之未闚今卒覩夫子於是子殆可與敖為友乎若士者齤然而笑曰嘻子中州之民寧肯而遠至此此猶光乎日月而載列星隂陽之所行四時之所生其比夫不名之地猶窔奥也若我南游乎岡㝗之野北息乎沉墨之鄉西窮㝠㝠之黨東開鴻濛之光此其下無地而上無天聽焉無聞視焉無昫此其外猶有汰沃之汜其餘一舉而千萬里吾猶未能之在今子游始於此乃語窮觀豈不亦遠哉然子處矣吾與汗漫期于九垓之外吾不可以久駐若士舉臂而竦身遂入雲中盧敖仰而視之弗見乃止駕止柸治悖若有喪也曰吾比夫子猶黃鵠與蠰蟲也終日行不離咫尺而自以為遠豈不悲哉故莊子曰小人不及大人小知不及大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言明之有所不見也季子治亶父三年而巫馬期絻衣短褐易容貌往觀化焉見夜魚釋之巫馬期問焉曰凡子所為魚者欲得也今得而釋之何也漁者對曰季子不欲人取小魚也所得者小魚是以釋之巫馬期歸以報孔子曰季子之德至矣使人闇行若有嚴刑在其側者季子何以至於此孔子曰丘嘗問之以治言曰誡於此者刑於彼季子必行此術也故老子曰去彼取此罔兩問於景曰昭昭者神明也景曰非也罔兩曰子何以知之景曰扶桑受謝日照宇宙炤炤之光輝燭四海闔户塞牖則無由入矣若神明四通並流無所不及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而不可為象俛仰之間而撫四海之外照照何足以明之故老子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光耀問於無有曰子果有乎其果無有乎無有弗應也光耀不得問而就視其狀貌㝠然忽然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搏之不可得望之不可極也光耀曰貴矣哉孰能至于此乎予能有無矣未能無無也及其為無無又何從至於此哉故老子曰無有入于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白公勝慮亂罷朝而立到杖策錣上貫頤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鄭人聞之曰頤之忘將何不忘哉言精神之越於外智慮之蕩於內則不能漏理其形也是故神之所用者遠則所遺者近也故老子曰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以見天道其出彌遠其知彌少此之謂也秦皇帝得天下恐不能守發邊戍築長城修關梁設障塞具傳車置邊吏然劉氏奪之若轉閉錘昔武王伐紂破之牧野乃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柴箕子之門朝成湯之廟發鉅橋之粟散鹿臺之錢破鼓折抱弛弓絶絃去舍露宿以示平易解劍帶笏以示無仇於此天下歌謡而樂之諸候執弊相朝三十四世不奪故老子曰善閉者無關鍵而不可開也善結者無繩約而不可解也尹需學御三年而無得焉私自苦痛常寢想之中夜夢受秋駕於師明日往朝師望之謂之曰吾非受道於子也恐子不可予也今日教子以秋駕尹需反走北面再拜曰臣有天幸今夕固夢受之故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也昔孫叔敖三得令尹無喜志三去令尹無憂色延陵季子吳人願一以為王而不肯許由讓天下而弗受晏子與崔杼盟臨死地不變其儀此皆有所遠通也精神通於死生則物孰能惑之荆有佽非得寳劍於干隊還反度江至於中流陽侯之波兩蛟俠繞其舩佽非謂枻舩者曰嘗有如此而得活者乎對曰未嘗見也於是佽非瞑目勃然攘臂拔劍曰武士可以仁義之禮說也不可劫而奪也此江中之腐肉朽骨棄劍而已余有奚愛焉赴江刺蛟遂斷其頭舩中人盡活風波畢除荊爵為執圭孔子聞之曰夫善載腐肉朽骨棄剱者飲非之謂乎故老子曰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焉齊人淳于髠以從說魏王魏王辯之約車十乘將使荆辭而行人以為從未足也復以衡說其辭若然魏王乃止其行而疏其身失從心志而有不能成衡之事是其所以固也夫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雖多不若其寡也故周鼎著倕而使齕其指先王以見大巧之不可也故愼子曰匠人知為門能以門所以不知門也故必杜然後能門墨者有田鳩者欲見秦惠王約車申轅留於秦周年不得見客有言之楚王者往見楚王楚王甚悅之予以節使於秦至因見予之將軍之節惠王而說之出舍喟然而歎告從者曰吾留秦三年不得見不識道之可以從楚也物故有近之而遠遠之而近者故大人之行不掩以繩至所極而已矣此所謂筦子梟飛而維繩者豐水之深千仞而不受塵垢投金鐵鍼焉則形見於外非不深且清也魚鼈龍蛇莫肯之歸也是故石上不生五穀秃山不游麋鹿無所隂蔽隱也昔趙文子問於叔向曰晉六將軍其孰先亡乎對曰中行知氏文子曰何乎對曰其為政也以苛為察以切為明以刻下為忠以計多為功譬之猶廓革者也廓之大則大矣裂之道也故老子曰其政悶悶其民純純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景公謂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對曰能動地晏子往見公公曰寡人問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對曰能動地地可動乎晏子默然不對出見太卜曰昔吾見句星在房心之間地其動乎太卜曰然晏子出太卜走往見公曰臣非能動地地固將動也田子陽聞之曰晏子默然不對者不欲太卜之死往見太卜者恐公之欺也晏子可謂忠於上而惠於下矣故老子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劌魏文侯觴諸大夫於曲陽飲酒酣文侯喟然嘆曰吾獨無豫讓以為臣子蹇重舉白而進之曰請浮君君曰何也對曰臣聞之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夫豫讓之君亦何如哉文侯受觴而飲釂不獻曰無管仲鮑叔以為臣故有豫讓之功故老子曰國家昏亂有忠臣孔子觀桓公之廟有器焉謂之宥巵孔子曰善哉乎得見此器顧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則正其盈則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子貢在側曰請問持盈曰揖而損之曰何謂揖而損之曰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日中而移月盈而虧是故聦明叡知守之以愚多聞博辯守之以儉武力毅勇守之以畏富貴廣大守之以陋德施天下守之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反此五者未嘗不危也故老子曰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而不新成武王問太公曰寡人伐紂天下是臣殺其主而下伐其上也吾恐後世之用兵不休鬪爭不已為之柰何太公曰甚善王之問也夫未得獸者唯恐其創之小也已得之惟恐傷肉之多也王若欲久持之則塞民於兊道全為無用之事煩擾之教彼皆樂其業供其情昭昭而道㝠㝠於是乃去其瞀而載之木解其劍而帶之笏為三年之喪令類不蕃高辭卑讓使民不爭酒肉以通之竽瑟以娱之鬼神以畏之繁文滋禮以弇其質厚葬久喪以亶其家含珠鱗施綸組以貧其財深鑿高壟以盡其力家貧族少慮患者貧以此移風可以持天下弗失故老子曰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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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淮南鴻烈解卷十二 |
5 | 欽定四庫全書薈要巻一萬一千一百二十八 |
《淮南鴻烈解卷十三》 |
1 | 漢高誘注 |
2 | 氾論訓 |
3 | 古者有鍪而綣領以王天下者矣其德生而不辱予而不奪天下不非其服同懷其德當此之時隂陽和平風雨時節萬物蕃息烏鵲之巢可俯而探也禽獸可羈而從也豈必褒衣博帶句襟委章甫哉古者民澤處復穴冬日則不勝霜雪夏日則不勝暑熱昏蝱聖人乃作為之築土構木以為宫室上棟下宇以蔽風雨避寒暑而百姓安之伯余之初作衣也緂麻索縷手經指挂其成猶網羅後世為之機杼勝復以便其用而民得以揜形御寒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木鉤而樵抱甀而汲民勞而利薄後世為之耒耜耰鋤斧柯而樵桔臯而汲民逸而利多焉古者大川名谷衝絶道路不通往來也乃為窬木方版以為舟航故地勢有無得相委輸乃為靻蹻而超千里肩負儋之勤也而作為之楺輪建輿駕馬服牛民以致遠而不勞為鷙禽猛獸之害傷人而無以禁御也而作為之鑄金鍛鐵以為兵刃猛獸不能為害故民迫其難則求其便困其患則造其備人各以其所知去其所害就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也則先王之法度有移易者矣古之制婚禮不稱主人舜不告而娶非禮也立子以長文王舍伯邑考而用武王非制也禮三十而娶文王十五而生武王非法也夏后氏殯於阼階之上殷人殯於兩楹之間周人殯於西階之上此禮之不同者也有虞氏用瓦棺夏后氏聖周殷人用槨周人牆置翣此葬之不同者也夏后氏祭於闇殷人祭於陽周人祭於日出以朝此祭之不同者也堯大章舜九韶禹大夏湯大濩周武象此樂之不同者也故五帝異道而德覆天下三王殊事而名施後世此皆因時變而制禮樂者譬猶師曠之施瑟柱也所推移上下者無寸尺之度而靡不中音故通於禮樂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於中而以知榘彠之所周者也也魯昭公有慈母而愛之死為之練冠故有慈母之服陽侯殺蓼侯而竊其夫人故大饗廢夫人之禮先王之制不宜則廢之末世之事善則著之是故禮樂未始有常也故聖人制禮樂而不制於禮樂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政教有經而令行為上苟利於民不必法古苟周於事不必循舊夫夏商之衰也不變法而亡三代之起也不相襲而王故聖人法與時變禮與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變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百川異源而皆歸於海百家殊業而皆務於治王道缺而詩作周室廢禮義壞而春秋作詩春秋學之美者也皆衰世之造也儒者循之以教導於世豈若三代之盛哉以詩春秋為古之道而貴之又有未作詩春秋之時失道之缺也不若道其全也誦先王之詩書不若聞得其言聞得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弗能言也故道可道者非常道也周公事文王也行無專制事無由己身若不勝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於文王洞洞屬屬如將不能恐失之可謂能子矣武王崩成王幼少周公繼文王之業履天子之籍聽天下之政平夷狄之亂誅管蔡之罪負扆而朝諸侯誅賞制斷無所顧問威動天地聲懾海內可謂能武矣成王既壯周公屬籍致政北面委質而臣事之請而後為復而後行無擅恣之志無伐矜之色可謂能臣矣故一人之身而三變者所以應時矣何况乎君數易世國數易君人以其位達其好憎以其威勢供嗜欲而欲以一行之禮一定之法應時偶變其不能中權亦明矣故聖人所由曰道所為曰事道猶金石一調不更事猶琴瑟每絃改調故法制禮義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為治也故仁以為經義以為紀此萬世不更者也若乃人考其身才而時省其用雖日變可也天下豈有常法哉當於世事得於人理順於天地祥於鬼神則可以正治矣古者人醇工龐商撲女重是以政教易化風俗易移也今世德益衰民俗益薄欲以樸重之法治既弊之民是猶無鏑銜橜策錣而御馯馬也昔者神農無制令而民從唐虞有制令而無刑罰夏后氏不負言殷人誓周人盟逮至當今之世忍訽而輕辱貪得而寡羞欲以神農之道治之則其亂必矣伯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天下高之今之時人辭官而隱處為鄉邑之下豈可同哉古之兵弓劍而已矣槽柔無擊脩戟無別晩世之兵隆衝以攻渠幨以守連弩以射銷車以鬪古之伐國不殺黃口不獲二毛於古為義於今為笑古之所以為榮者今之所以為辱也古之所以為治者今之所以為亂也夫神農伏羲不施賞罰而民不為非然而立政者不能廢法而治民舜干戚而服有苗然而征伐者不能釋甲兵而制彊暴由此觀之法度者所以論民俗而節緩急也器械者因時變而制宜適夫聖人作法而萬物制焉賢者立禮而不肖者拘焉制法之民不可與遠舉拘禮之人不可使應變耳不知清濁之分者不可令調音心不知治亂之源者不可令制法必有獨聞之耳獨見之明然後能擅道而行矣夫殷變夏周變殷春秋變周三代之禮不同何古之從大人作而弟子循知法治所由生則應時而變不知法治之源雖循古終亂今世之法籍與時變禮義與俗易為學者循先襲業據籍守舊教以為非此不治是猶持方枘而周員鑿也欲得宜適致固焉則難矣今儒墨者稱三代文武而弗行是言其所不行也非今時之世而弗改是行其所非也稱其所是行其所非是以盡日極慮而無益於治勞形竭智而無補於主也今夫圖工好畫鬼魁而憎圖狗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馬可日見也夫存危治亂非智不能道而先稱古雖愚有餘故不用之法聖王弗行不驗之言聖王弗聽天地之氣莫大於和和者隂陽調日夜分而生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生之與成必得和之精故聖人之道寬而栗嚴而溫柔而直猛而仁太剛則折太柔則卷聖人正在剛柔之間乃得道之本積隂則沉積陽則飛隂陽相接乃能成和夫繩之為度也可卷而伸也引而伸之可直而晞故聖人以身體之夫脩而不橫短而不窮直而不剛久而不忘者其唯繩乎故恩椎則懦懦則不威嚴推則猛猛則不和愛推則縱縱則不令刑椎則虐虐則無親昔者齊簡公釋其國家之柄而專任其大臣將相攝威擅勢私門成黨而公道不行故使陳成田常鴟夷子皮得成其難使吕氏絶祀而陳氏有國者此柔懦所生也鄭子陽剛毅而好罰其於罰也執而無赦舍人有折弓者畏罪而恐誅則因猘狗之驚以殺子陽此剛猛之所致也今不知道者見柔懦者侵則矜為剛毅見剛毅者亡則矜於為柔懦此本無主於中而見聞舛馳於外者也故終身而無所定趨譬猶不知音者之歌也濁之則鬱而無轉清之則燋而不謳及至韓娥秦青薛談之謳侯同曼聲之歌憤於志積於內盈而發音則莫不比於律而和於人心何則中有本主以定清濁不受於外而自為儀表也今夫盲者行於道人謂之左則左謂之右則右遇君子則易道遇小人則陷溝壑何則目無以接物也故魏兩用樓翟吳起而亡西河湣王專用淖齒而死于東廟無術以御之也文王兩用呂望召公奭而王楚莊王專任孫叔敖而霸有術以御之也夫弦歌鼓舞以為樂盤旋揖讓以修禮厚塟久喪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墨子非之兼愛上賢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楊子非之全性保眞不以物累形楊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趨捨人異各有曉心故是非有處得其處則無非失其處則無是丹穴太蒙反踵空同大夏北户竒肱脩股之民是非各異習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婦父子有以相使也此之是非彼之是也此之非非彼之非也譬若斤斧椎鑿之各有所施也禹之時以五音聽治懸鐘鼓磬鐸置鞀以待四方之士為號曰教寡人以道者擊鼓論寡人以事者振鐸語寡人以憂者擊磬有獄訟者摇鞀當此之時一饋而十起一沐而三捉髮以勞天下之民此而不能達善效忠者則才不足也秦之時高為臺榭大為苑囿遠為馳道鑄金人發適戍入芻槀頭會箕賦輸於少府丁壯丈夫西至臨洮狄道東至會稽浮石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飛狐陽原道路死人以溝量當此之時忠諫者謂之不祥而道仁義者謂之狂逮至高皇帝存亡繼絶舉天下之大義身自奮袂執銳以為百姓請命于皇天當此之時天下雄隽豪英暴露于野澤前蒙矢石而後墮谿壑出百死而紿一生以爭天下之權奮武厲誠以決一旦之命當此之時豐衣博帶而道儒墨者以為不肖逮至暴亂已勝海內大定繼文之業立武之功履天子之圖籍造劉氏之貌冠緫鄒魯之儒墨通先聖之遺教戴天子之旗乘大路建九斿撞大鐘擊鳴鼓奏咸池揚干戚當此之時有立武者見疑一世之間而文武代為雌雄有時而用也今世之為武者則非文也為文者則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時世之用也此見隅曲之一指而不知八極之廣大也故東面而望不見西牆南面而視不覩北方唯無所嚮者則無所不通通國之所以存者道德也家之所以亡者理塞也堯無百戶之郭舜無置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人之衆湯無七里之分以王諸侯文王處岐周之間也地方不過百里而立為天子者有王道也夏桀殷紂之盛也人跡所至舟車所通莫不為郡縣然而身死人手而為天下笑者有亡形也故聖人見化以觀其徵德有盛衰風先萌焉故得王道者雖小必大有亡形者雖成必敗夫夏之將亡太史令終古先奔於商三年而桀乃亡殷之將敗也太史令向藝先歸文王期年而紂乃亡故聖人之見存亡之迹成敗之際也非乃鳴條之野甲子之日也今謂彊者勝則度地計衆富者利則量粟稱金若此則千乘之君無不霸王者而萬乘之國無不破亡者矣存亡之迹若此其易知也愚夫惷婦皆能論之趙襄子以晉陽之城霸智伯以三晉之地擒湣王以大齊亡田單以即墨有功故國之亡也雖大不足恃道之行也雖小不可輕由此觀之存在得道而不在於大也亡在失道而不在於小也詩云乃眷西顧此惟與宅言去殷而遷于周也故亂國之君務廣其地而不務仁義務高其位而不務道德是釋其所以存而造其所以亡也故桀囚於焦門而不能自非其所行而悔不殺湯於夏臺紂拘於宣室而不反其過而悔不誅文王於羑里二君處彊大勢位脩仁義之道湯武救罪之不給何謀之敢當若上亂三光之明下失萬民之心雖微湯武孰弗能奪也今不審其在己者而反備之于人天下非一湯武也殺一人則必有繼之者也且湯武之所以處小弱而能以王者以其有道也桀紂之所以處彊大而見奪者以其無道也今不行人之所以王者而反益己之所以奪是趨亡之道也武王剋殷欲築宫於五行之山周公曰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險阻之地也使我德能覆之則天下納其貢職者迴也使我有暴亂之行則天下之伐我難矣此所以三十六世而不奪也周公可謂能持滿矣昔者周書有言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也下言者權也此存亡之術也唯聖人為能知權言而必信期而必當天下之高行也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尾生與婦人期而死之直而證父信而溺死雖有直信孰能貴之夫三軍矯命過之大者也秦穆公興兵襲鄭過周而東鄭賈人弦高將西販牛道遇秦師於周鄭之間乃矯鄭伯之命犒以十二牛賔秦師而卻之以存鄭國故事有所至信反為過誕反為功何謂失禮而有大功昔楚恭王戰於隂陵潘尪養由基黄衰微公孫丙相與篡之恭王懼而失體黄衰微舉足蹵其體恭王乃覺怒其失禮奮體而起四大夫載而行昔蒼吾繞娶妻而美以讓兄此所謂忠愛而不可行者也是故聖人論事之扃曲直與之屈伸偃仰無常儀表時屈時伸卑弱柔如蒲韋非攝奪也剛强猛毅志厲青雲非本矜也以乘時應變也夫君臣之接屈膝卑拜以相尊禮也至其迫於患也則舉足蹵其體天下莫能非也是故忠之所在禮不足以難之也孝子之事親和顔卑體奉帶運履至其溺也則捽其髮而拯非敢驕侮以救其死也故溺則捽父祝則名君勢不得不然也此權之所設也故孔子曰可以共學矣而未可以適道也可與適道未可以立也可以立未可與權權者聖人之所獨見也故忤而後合者謂之知權合而後舛者謂之不知權不知權者善反醜矣故禮者實之華而僞之文也方於卒迫窮遽之中也則無所用矣是故聖人以文交於世而以實從事於宜不結於一迹之塗凝滯而不化是故敗事少而成事多號令行于天下而莫之能非矣猩猩知往而不知來乾鵠知來而不知往此修短之分也昔者萇弘周室之執數者也天地之氣日月之行風兩之變律曆之數無所不通然而不能自知車裂而死蘇秦匹夫徒步之人也靻蹻嬴蓋經營萬乘之主服諾諸侯然不自免於車裂之患徐偃王被服慈惠身行仁義陸地之朝者三十二國然而身死國亡子孫無類大夫種輔翼越王句踐而為之報怨雪恥擒夫差之身開地數千里然而身伏屬鏤而死此皆達於治亂之機而未知全性之具者故萇弘知天道而不知人事蘇秦知權謀而不知禍福徐偃王知仁義而不知時大夫種知忠而不知謀聖人則不然論世而為之事權事而為之謀是以舒之天下而不窕內之尋常而不塞使天下荒亂禮義絶綱紀廢彊弱相乘力征相攘臣主無差貴賤無序甲胃生蟣虱燕雀處帷幄而兵不休息而乃始服屬臾之貌恭儉之禮則必滅抑而不能興矣天下安寧政教和平百姓肅睦上下相親而乃始立氣矜奮勇力則必不免於有司之法矣是故聖人者能隂能陽能弱能彊隨時而動靜因資而立功物動而知其反事萌而察其變化則為之象運則為之應是以終身行而無所困故事有可行而不可言者有可戰而不可行者有易為而難成者有難成而易敗者所謂可行而不可言者趨舍也可言而不可行者僞詐也易為而難成者事也難成而易敗者名也此四策者聖人之所獨見而留意也誳寸而伸尺聖人為之小枉而大直君子行之周公有殺弟之累齋桓有爭國之名然而周公以義補缺桓公以功滅醜而皆為賢今以人之小過揜其大美則天下無聖王賢相矣故目中有疵不害於視不可灼也喉中有病無害於息不可鑿也河上之丘冢不可勝數猶之為易也水激興波高下相臨差以尋常猶之為平昔者曹子為魯將兵三戰不勝亡地千里使曹子計不顧後足不旋踵刎剄於陳中則終身為破軍擒將矣然而曹子不羞其敗恥死而無功柯之盟榆三尺之刃造桓公之胷三戰所亡一朝而反之勇聞于天下功立於魯國管仲輔公子糺而不能遂不可謂智遁逃奔走不死其難不可謂勇束縛桎梏不諱其恥不可謂貞當此三行者布衣弗友人君弗臣然而管仲免於累紲之中立齊國之政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使管仲出死損軀不顧後圖豈有此霸功哉今人君論其臣也不計其大功緫其略行而求小善則失賢之數也故人有厚德無問其小節而有大譽無疵其小故夫牛蹏之涔不能生鱣鮪而蜂房不容鵠卵小形不足以包大體也夫人之情莫不有所短誠其大略是也雖有小過不足以為累若其大略非也雖有閭里之行未足大舉夫顔喙聚梁父之大盜也而為齊忠臣段干木晉國之大駔也而為文侯師孟卯妻其嫂有五子焉然而相魏寧其危解其患景陽淫酒被髮而御於婦人威服諸侯此四人者皆有所短然而功名不滅者其略得也季襄陳仲子立節抗行不入洿君之朝不食亂世之食遂餓而死不能存亡接絶者何小節伸而大略屈故小謹者無成功訾行者不容於衆體大者節疏蹠距者舉遠自古及今五帝三王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易曰小過亨利貞言人莫不有過而不欲其大也夫堯舜湯武世主之隆也齊桓晉文五霸之豪英也然堯有不慈之名舜有卑父之謗湯武有放弑之事五伯有暴亂之謀是故君子不責備於一人方正而不以割廉直而不以切博通而不以訾文武而不以責求於一人則任以人力自脩則以道德責人以人力易償也自修以道德難為也難為則行高矣易償則求贍矣夫夏后氏之璜不能無考明月之珠不能無類然而天下寳之者何也其小惡不足妨大美也今志人之所短而志人之所修而求得其賢乎天下則難矣夫百里奚之飯牛伊尹之負鼎太公之鼓刀甯戚之商歌其美有存焉者矣衆人見其位之卑賤事之洿辱而不知其大略以為不肖及其為天子三公而立為諸侯賢相乃始信於異衆也夫發于鼎俎之間出于屠酤之肆解于累紲之中興于牛頷之下洗之以湯沐祓之以爟火立之于本朝之上倚之于三公之位內不慙於國家外不愧於諸侯符勢有以內合故未有功而知其賢者堯之知舜功成事立而知其賢者市人之知舜也為是釋度數而求之於朝肆草莽之中其失人也必多矣何則能效其求而不知其所以取人也夫物之相類者世主之所亂惑也嫌疑肖象者衆人之所眩耀故狠者類知而非知愚者類仁而非仁戇者類勇而非勇使人之相去也若玉之與石美之與惡則論人易矣夫亂人者芎藭之與藁本也蛇牀之與麋蕪也此皆相似故劍工或劍之似莫邪者唯歐冶能名其種玉工眩玉之似碧盧者唯猗頓不失其情闇主亂于姦臣小人之疑君子者唯聖人能見微以知明故蛇舉首尺而脩短可知也象見其牙而大小可論也薜燭庸子見若狐甲於劍而利鈍識矣臾兒易牙淄澠之水合者嘗一哈水如甘苦知矣故聖人之論賢也見其一行而賢不肖分矣孔子辭廪丘中不盜刀鉤許由讓天子終不利封侯故未嘗灼而不敢握火者見其有所燒也未嘗傷而不敢握刃者見其有所害也由此觀之見者可以論未發也而觀小節足以知大體矣故論人之道貴則觀其所舉富則觀其所施窮則觀其所不受賤則觀其所不為貧則觀其所不取視其更難以知其勇動以喜樂以觀其守委以財貨以論其人振以恐懼以知其節則人情備矣古之善賞者費少而勸衆善罰者刑省而姦禁善予者用約而為德善取者入多而無怨趙襄子圍于晉陽罷圍而賞有功者五人高赫為賞首左右曰晉陽之難赫無大功今為賞首何也襄子曰晉陽之園寡人社稷危國家殆群臣無不有驕侮之心唯赫不失君臣之禮故賞一人而天下為忠之臣者莫不終忠於其君此賞少而勸善者衆也齊威王設大鼎於庭中而數無盬令曰子之譽日聞吾耳察子之事田野蕪倉廩虛囹圄實子以姦事我者也乃烹之齊以此三十二歲道路不拾遣此刑省姦禁者也秦穆公出遊而車敗右服失馬野人得之穆公追而及之岐山之陽野人方屠而食之穆公曰夫食駿馬之肉而不還飲酒者傷人吾恐其傷汝等徧飲而去之處一年與晉惠公為韓之戰晋師圍穆公之車梁由靡扣穆公之驂獲之食馬肉者三百餘人皆出死為穆公戰於車下遂克晋虜惠公以歸此用約而為得者也齊桓公將欲征伐甲兵不足令有重罪者出犀甲一戟有輕罪者贖以金分訟而不勝者出一束箭百姓皆說乃矯箭為矢鑄金而為刃以伐不義而征無道遂霸天下此入多而無怨者也故聖人因民之所喜而勸善因民之所惡以禁姦故賞一人而天下譽之罰一人而天下畏之故至賞不費至刑不濫也孔子誅少正卯而魯國之邪塞子産誅鄧析而鄭國之姦禁也以近諭遠以小知大也故聖人守約而治廣者此之謂天下莫易於為善而莫難於為不善也所謂為善者靜而無為也所謂為不善者躁而多欲也適情辭無所誘或循性保眞無變於己故曰為善易越城郭踰險塞姦符節盜管金篡弒矯誣非人之性也故曰為不善難今人所以犯囹圄之罪而陷於刑戮之患者由嗜慾無厭不循度量之故也何以知其然天下縣官法曰發墓者誅竊盜者刑此執政之所司也夫法令者罔其姦邪勤率隨其蹤跡無愚夫惷婦皆知為姦之無脫也犯禁之不得免也然而不材子不勝其欲蒙死亡之罪而被刑戮之羞然而立秋之後司寇之徒繼踵於門而死市之人血流於路何則惑於財利之得而蔽於死亡之患也夫今陳卒設兵兩軍相當將施令曰斬首拜爵而屈撓者要斬然而隊階之卒皆不能前遂斬首之功而後被要斬之罪是去恐死而就必死也故利害之反禍福之接不可不審也事或欲之適足以失之或避之適足以就之楚人有乘船而遇大風者波至而自投於水非不貪生而畏死也或於恐死而反忘生也故人之嗜欲亦猶此也齊人有盜金者當市繁之時至掇而走勒問其故曰而盜金於市中何也對曰吾不見人徒見金耳志所欲則忘其為矣是故聖人審動靜之變而適受與之度理好憎之情和喜怒之節夫動靜得則患弗過也受與適則罪弗累也好憎理則憂弗近也喜怒節則怨弗犯也故達道之人不苟得不讓福其有弗棄非其有弗索常滿而不溢恒虛而易足今夫霤水足以溢壺榼而江河不能實漏巵故人心猶是也自當以道術度量食充虚衣御寒則足以養七尺之形矣若無道術度量而以自儉約則萬乘之勢不足以為尊天下之富不足以為樂矣孫叔敖三去令尹而無憂色爵祿不能累也荊佽非兩蛟夾繞其船而志不動怪物不能驚也聖人心平志易精神內守物莫足以惑之夫醉者俛入城門以為七尺之閨也超江淮以為尋常之溝也酒濁其神也怯者夜見立表以為鬼也見寢石以為虎也懼揜其氣也又況無天地之恠物乎夫雌雄相接隂陽相薄羽者為雛鷇毛者為駒犢柔者為皮肉堅者為齒角人弗怪也水生蠬蜄山生金玉人弗怪也老槐生火久血為燐人弗恠也山出嘄陽水生罔象木生畢方井生墳羊也人怪之聞見鮮而識物淺也天下之怪物聖人之所獨見利害之反覆知者之所獨明達也同異嫌疑者世俗之所眩惑也夫見不可布於海內聞不可明於百姓是故因鬼神機祥而為之立禁緫形椎類而為之變象何以知其然也世俗言曰饗大高者而彘為上牲葬死人者裘不可以藏相戲以刃者太祖軵其肘枕戶橉而臥者鬼神蹠其首此皆不著於法令而聖人之所不口傳也夫饗大高而彘為上牲者非彘能賢於野獸麋鹿也而神明獨饗之何也以為彘者家人所常畜而易得之物也故因其便以尊之裘不可以藏者非能其綈綿曼帛溫煖於身也世以為裘者難得貴賈之物也而可傳於後世無益於死者而足以養生故因其資以讋之相戲以刃太祖軵其肘者夫以刃相戲必為過失過失相傷其患必大無涉血之仇爭忿鬭而以小事自內於刑戮愚者所不知忌也故因太祖以累其心枕戶橉而臥鬼神履其首者使鬼神能玄化則不待戶牖之行若循虛而出入則亦無能履也夫戶牖者風氣之所從往來而風氣者隂陽粗捔者也離者必病故託鬼神以伸誡之也凡此之屬皆不可勝著於書策竹帛而藏於官府者也故以機祥明之為愚者之不知其害乃借鬼神之威以聲其教所由來者遠矣而愚者以為機祥而狠者以為非唯有道者能通其志今世之祭井竈門户箕箒臼杵者非以其神為能饗之也恃賴其德煩苦之無已也是故以時見其德所以不忘其功也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唯太山赤地三年而不絶流澤及百里而潤草木者唯江河也是以天子秩而祭之故馬免人於難者其死也葬之牛其死也葬以大車為薦牛馬有功猶不可忘又況人乎此聖人所以重仁襲恩故炎帝於火死而為竈禹勞天下死為社后稷作稼穡而死為稷羿除天下之害死而為宗布此鬼神之所以立北楚有任俠者其子孫數諫而止之不聽也縣有賊大搜其廬事果發覺夜驚而走追道及之其所施德者皆為之戰得免而遂反語其子曰汝數止吾為俠今有難果賴而免身而諫我不可用也所以知免於難而不知所以無難論事如此豈不惑哉宋人有嫁子者告其子曰嫁未必成也有如出不可不私藏私藏而富其於以復嫁易其子聽父之計竊而藏之君公之其盜也逐而去之其父不自非也而反得其計知為出藏財而不知藏財所以出也為論如此豈不勃哉今夫僦載者救一車之任極一牛之力為軸之折也有如轅軸其上以為造不知軸轅之趣軸折也楚王之佩玦而遂菟為走而破其玦也因佩兩玦以為之豫兩玦相觸破乃逾疾亂國之治有似於此夫鴟目大而睡不若鼠蚈足衆而走不若蛇物固有大不若小衆不若少者及至夫彊之弱弱之彊危之安存之亡也非聖人孰能觀之大小尊卑未足以論也唯道之在者為貴何以明之天子處於郊亭則九卿趨大夫走坐者伏倚者齊當此之時明堂太廟懸冠解劍緩帶而寢非郊亭大而廟堂狹小也至尊居之也天道之貴也非特天子之為尊也所在而衆仰之夫蟄蟲鵲巢皆嚮天一者至和在焉爾帝者誠能包禀道合至和則禽獸草木莫不被其澤矣而說兆民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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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 淮南鴻烈解卷十三 |
5 | 總校官庶吉士侍朝 |
6 | 校對官助教金學詩 |
7 | 謄録監生徐士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