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途遇金道華蘭為王者香 |
| 2 | 且說帝堯與群臣等避玩黟山，流連多日。其時正在四五月之間，山下已有炎夏景象，但是山上仍不甚暖， |
| 3 | 早晚尤寒。山上開的花卉，以木蓮花為第一奇品，大的有十幾圍，高到二丈左右，花分九瓣，形如芙蕖，而顏 |
| 4 | 色純白，香氣之遠，可聞數里。它的葉子頗像枇杷，但光而不糙，秋冬不凋，亦是個常綠樹，在四五月之交， |
| 5 | 正是盛開的時候。帝堯非常愛賞它。赤將子輿道：「此花到八九月間結實，如菱而無角，色紅且艷。」 |
| 6 | 帝堯道：「可惜朕不能久居於此，且待將來八九月間再來吧。 |
| 7 | 」 |
| 8 | 一日，帝堯等進到湯池。池長丈餘，闊約一文，深不過二尺，水清可以見底，底下都是淡紅色的細沙。北 |
| 9 | 面有一個冷泉，由石罅中流到池內，沸熱的水有了冷泉調劑，剛剛溫涼適中，真是天生的浴室。赤將子輿向帝 |
| 10 | 堯道：「這是有名的湯池，帝何妨試試呢。」帝堯聽了，果然解衣入裕但見水面熱氣蒸騰，初下水的時候，不 |
| 11 | 過微溫，以後漸漸加熱。腳下踏著的紅沙甚為細膩，就拿來擦身，擦到後來汗如雨下。浴完之後，覺得暖氣沁 |
| 12 | 入毛髓，許久不散。兩隻手中更是馨香撲鼻，仿佛蘭花氣味，不禁連聲呼妙。赤將子輿道：「這個沙叫做香沙 |
| 13 | ，此地很多。那邊峰上還有一個香沙池，取了池水洗目，盲者可以復明；取了香沙藏在衣袋裡，香氣可以終年 |
| 14 | 不散，亦是異物。」老將羿和羲叔聽了，都要人浴，於是一齊都洗過了。赤將子輿道：「這個還是普通的湯池 |
| 15 | ，人人洗浴，未免污穢了。黃帝煉丹煮石的湯池，在過去一個高峰的頂上，尋常人不能上去。從對面峰上望過 |
| 16 | 去，但見熱氣上升，如蒸如沸而已。」 |
| 17 | 一日，赤將子輿又引帝堯等到一個峰頂上，只見上面有一石床，長八尺有半，闊約四尺餘，仿佛是用玉琢 |
| 18 | 成的。床上有碧色的石枕三個，下面又有三座紫石床。赤將子輿指著上面的床，說道：「這是黃帝與浮丘、容 |
| 19 | 成三人休息之所。」又指著下面的床，說道：「這是從臣宴寢之所，野人當日就是其中之一，在此間住了好幾 |
| 20 | 年呢。下面還有一個石室，深八十尺，闊有數丈，是其餘從臣所住的。」帝堯道：「當初高祖皇考升仙，就在 |
| 21 | 此地嗎？」赤將子輿道：「不是，還在過去一個峰上。那邊峰上也有一個大石室，當初黃帝功行圓滿的時候， |
| 22 | 有一日從山上得到一個珠函、一個玉壺。珠函之內所藏著的是珠履、霞裳之類，玉壺之內所盛的是瓊漿、玉液 |
| 23 | 之類。黃帝既然得到這兩種物件，知道，上升之期到了，即攜歸石室之中，與浮丘、容成二人先飲了玉液、瓊 |
| 24 | 漿，再將珠函中的霞衣披起來，寶冠戴起來，珠履著起來。須臾之間，有一條天龍從空飛下，前面有無數仙人 |
| 25 | 拿著彩幢珠蓋，為之引導；旁邊又有無數仙人各奏樂器，相與歡迎。那時，黃帝和容成公、浮丘公三人就騎在 |
| 26 | 龍上，飄飄然從峰頂上升。那時野人不湊巧，剛在下面作一件事情，聽見空中有管弦絲竹之聲，急忙抬頭一望 |
| 27 | ，看見仙人天龍下來，知道是來迎接黃帝了，急忙趕上山去，不想偏偏沒有福分，到得中途被石子一絆，跌了 |
| 28 | 一跤。及至跑到山上，黃帝與群臣數十人早已在龍背上，離地數尺。當時有許多人和野人一樣，趕不上，慌忙 |
| 29 | 攀住龍須，但是龍須是不牢的東西，一經眾人攀扯，紛紛連人都掉了下來，不得成仙，反幾乎跌死。可見成仙 |
| 30 | 必須要有緣分、有福命的，所以野人從此以後，不要做官，亦不想成仙，但求長生而已。」說罷，嘆息不已。 |
| 31 | 帝堯道：「朕聽說高祖皇考的上升，是在荊山地方，何以又在此地呢？」 |
| 32 | 赤將子輿道：「這恐怕是後人傳說之誤吧。要知道鑄鼎雖在荊山，上升確在此地。當時鼎成之後，就移到 |
| 33 | 此地來煉丹，這都是野人所親見的。如不相信，現在就有憑據。」說著飛跑下去。 |
| 34 | 隔了多時，手中拿著許多細草，又細又軟，長約丈餘，其色黑而微白，向帝堯說道：「這是龍須草。當初 |
| 35 | 野人等攀龍髯跌下之後，這些拔在手中之龍須，都棄在山中，後來盡化為草，滋生日蕃。現在山下居民，竟有 |
| 36 | 採取了去織以為簟的，豈不是的確證據嗎？」帝堯聽了，悠然若有遐想。老將羿在旁問道：「帝想學習嗎？」 |
| 37 | 帝堯道：「朕何嘗不作此想。不過當初高祖皇考的求仙，是在治定功成之後；就是皇考的求仙，亦是在治定功 |
| 38 | 成之後。現在朕臨馭天下，只有十二年，去『治定功成』這四字遠而又遠，何敢作此非分之事！朕的意思，總 |
| 39 | 想訪求一個大聖人出來，將這個天下讓給了他。到那時，或者可以效法祖父，此刻哪裏談得到此呢。」大眾聽 |
| 40 | 了，知道帝堯對於天下百姓極負責任，決不肯舍棄政治而求神仙的，所以亦不言語。 |
| 41 | 一日，赤將子輿向帝堯道：「今日須往黃帝煉丹處一看，可以見到許多遺物。」大眾就跟了他走。走到一 |
| 42 | 處，忽見赤將子輿向一個小石洞中鉆了進去，轉身出來，攜著一個小石臼，向眾人道：「請大眾嘗嘗。」眾人 |
| 43 | 一看，只見中間滿滿貯著流質，芳香撲鼻，究不知是什麼東西。大家都嘗了一口，覺得甘香醇美，仿佛玉液。 |
| 44 | 赤將子輿道：「這個叫花醞，是山中猿類採了百花醞釀而成的，久飲之後可以長生，並可以久視。野人適才看 |
| 45 | 見地上有猿行之跡，裏面又有一個小洞，知道必定有物藏在其內了。」羲叔戲說道：「先生此番偷竊猿類所藏 |
| 46 | 之酒，似乎不在理上。」赤將子輿也笑道：「充類至義之盡的說起來，不是自己所有的東西，拿了它來就是偷 |
| 47 | 竊，這話固然不錯。但要知道，人生如不用偷竊的手段，竟幾乎不能做人。即如足下家裡，就不免日日有這種 |
| 48 | 偷盜的行為，而足下所吃所用的，亦不免有賊贓在內。習非成是，久已乎變為自然，足下何獨怪野人呢？」羲 |
| 49 | 叔聽了不解，忙問道：「某家裡何嘗有這種偷盜之事？某又何嘗吃用過賊贓？請先生不要誣蔑人！」赤將子輿 |
| 50 | 道：「足下吃雞卵嗎？」羲叔道：「吃的。」赤將子輿又道：「足下用蜂蜜嗎？」羲叔道：「用的。」赤將子 |
| 51 | 輿道：「那麼這個卵、這個蜜，從哪裡來？還不是從雞、從蜂那裡去偷盜來的賊贓嗎！」眾人聽了這話，一齊 |
| 52 | 不服，嚷道：「豈有此理！ |
| 53 | 這個雞，這個蜂，都是自己養的。自己養了雞，取它的卵；養了蜂，取它的蜜，哪能算是偷盜呢？要知道 |
| 54 | 養雞養蜂，原為取卵取蜜起見。雞和蜂尚且是自己的，何況乎卵與蜜！」赤將子輿笑道：「那麼野人還有一種 |
| 55 | 行為，做給諸位看看，是偷盜不是偷盜。」 |
| 56 | 說著，飛身跑到一個巖壁邊的樹下，兩手將樹一攀，兩腳將樹一踏，轉瞬之間已到樹頂。眾人看了，不勝 |
| 57 | 詫異，都說道：「不想這個老頭子，有如此之輕捷！」再看他在一個石縫裡，兩手伸進去，不知弄什麼。過了 |
| 58 | 一會，只見他又翻身而下，手中用樹葉裹著一種半流質過來，說道：「請帝和諸位嚐嚐。」 |
| 59 | 眾人嚐過了，都知道是蜂蜜，但覺得其味較尋常之蜜來得濃厚。 |
| 60 | 赤將子輿道：「這個叫石蜜，是野蜂所釀的，久服之後能延年益壽。」羲叔道：「先生何以知道這個裏面 |
| 61 | 有石蜜？」赤將子輿道：「野人從前在此住過幾十年，就是以這些物件做糧食，無處不去搜尋過，所以能一望 |
| 62 | 而知。但是請問足下，這種行為，亦可算是偷盜嗎？」羲叔給他這一問，不免躊躇，勉強說：「蜜是蜂釀的， |
| 63 | 蜂不是你養的，當然亦是竊盜。」赤將子輿道：「那麼地下生的仙草，可採嗎？山上出的丹砂，可採嗎？」羲 |
| 64 | 叔道：「那是無主之物，天所生產，原是供給人用的，不能算偷竊。」赤將子輿道：「那麼足下所持的理由， |
| 65 | 自相矛盾了。 |
| 66 | 請問足下，究竟偷盜二字以什麼為標準？倘使以是不是自己所有的為標準，那麼就使它無主，我亦不應去 |
| 67 | 取，因為總不是我的呀。倘使以有主無主為標準，卵是雞生的，蜜是蜂釀的，不錯呀。但是雞和蜂又是哪裡來 |
| 68 | 的呢？最初之雞，是從野雉收養而來；最初之蜂，是從野蜂收養而來。野雞可以收養，野雞之卵倒反不可以取 |
| 69 | 食；野蜂可以收養，野蜂所釀之蜜倒反不可以取食，這是什麼理由？猿猴之類，我們無可利用，所以只好隨它 |
| 70 | 去。假使如牛馬之有用，我們人類亦當然收它來，代我們之用。猿類本身，尚且可以收來供用，猿類所釀的酒 |
| 71 | 倒反不可以取來供飲，這又是什麼原故？」 |
| 72 | 羲叔聽了，只能笑著，無言可對。帝堯道：「古人有一句話，叫作『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這是很不平 |
| 73 | 的事情。同是一個人，我拿了你的物件，就是偷竊，就是攘奪。但是他一經做了天子或全國首領之後，就叫作 |
| 74 | 富有四海。不但四海之內所有物件都算是他的，可以予取予求，就是四海中之人民亦都算是他的臣子，可以任 |
| 75 | 意生死，豈不是不平之極嗎！越是偷竊得大，越發無罪。人與人尚且如此，何況對於禽獸昆蟲。現在世界，只 |
| 76 | 有強權，並無公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矯正轉來呢。 |
| 77 | 時候不早，我們走吧。」 |
| 78 | 二人聽了，也不再辯駁。一直走到煉丹之處，只見一塊平地，廣可容數百人，俯臨大壑，深不可測。赤將 |
| 79 | 子輿道：「此地又叫作曬藥臺，當初曬藥亦在這裏。」邊角之上還剩著一座丹灶。到得下面，煉丹源，洗藥溪 |
| 80 | ，搗藥之杵，舂藥之臼，種種都還存在，想見當時修煉的精勤。旁邊一個峰頭，色紅如火，還有丹霞隱隱流出 |
| 81 | 。赤將子輿一一的指點，帝堯看了不勝景仰。 |
| 82 | 剛要下山，只見對面山谷中忽然發出金光，五色燦爛，忽而如樓臺殿閣，忽而如人物花鳥，忽而如蛟龍虎 |
| 83 | 豹，忽而如甲胄干戈，足足有一個時辰之久，方才漸漸消滅。大眾又看得奇極了。赤將子輿道：「這個就叫作 |
| 84 | 放光，是此山三大奇景之一。 |
| 85 | 」帝堯道：「看這個情形，大概是蜃樓海市之類。」赤將子輿道：「當初野人亦如此想。後來不但日間看 |
| 86 | 見，就是夜間月下也有得看見，似乎與海市蜃樓不同，究竟不知是什麼原故。」 |
| 87 | 大眾研究了一會，也都莫明其理，只索罷休。 |
| 88 | 這時，帝堯住在山中，已有旬餘，各處都已游遍，遂向群臣道：「朕來此久了，巡守之事擱置，究竟不是 |
| 89 | 道理，且俟將來有機會再來重遊吧。」赤將子輿道：「野人天性喜歡遊蕩，既然勸帝到了這裏，還要勸帝到一 |
| 90 | 處。」帝堯忙問何處。赤將子輿道：「離此地不遠有一座縉雲山，一名仙都山，亦是當初黃帝煉丹的地方。帝 |
| 91 | 既然為仰祖宗遺跡而來此，那麼彼處亦是遺跡，何妨順便一往瞻仰呢？好在路徑不遠，尚不至於有誤巡守之期 |
| 92 | 。」帝堯沉吟了一會，說道：「那亦試得。」於是，次日大眾就下黟山。臨走的時候，各人都取了不少物件， |
| 93 | 赤將子輿取了百花洞邊的百花。老將羿取了一種放光木，放在室中，夜間能放光的。羲叔取了兩種：一種是五 |
| 94 | 色石。這項石子椎碎之後，放在火中燒起來能起五色光，是可玩的物件。一種是磁石，能夠吸鐵，是有用的物 |
| 95 | 件。其餘從人，取的尤多。如龍須草、香沙、丹砂之類；香沙、放光木兩種，取得人尤多。還有一種雲霧草， |
| 96 | 既可以作飲料，又可以治目盲，取的人也多。大眾此番游玩多日，既得飽暢眼福，又得到無數珍奇物件，歸去 |
| 97 | 可以誇耀家人，饋贈親友，無不歡欣鼓舞。 |
| 98 | 下了黟山，順著一條港水而下。那港水下流就是浙水，流到南江裏去的。赤將子輿道：「前面有一座山， |
| 99 | 風景甚好。黃帝時候，名醫桐君隱居在那裡，此刻他的廬舍還存在呢。」帝堯道：「船過去經過嗎？」赤將子 |
| 100 | 輿道：「不經過了。此地另有一條橫江，我們是轉彎去的。」隔了一日，舟進橫江，只見兩岸山色非常之秀麗 |
| 101 | 。帝堯看了不覺心喜，就上岸步行。走到一處，桑樹成林，稻田盈野。這時正是五月中旬，農夫工作正忙。帝 |
| 102 | 堯看了，甚為愜意。尤其可怪的，此地人民都是穿衣著裳，並無裸體紋身之陋狀，心中不覺暗暗稱奇。又走了 |
| 103 | 一程，忽見田野旁邊有一所廣大的園圃，竹籬圍繞，茅亭兩三，內中仿佛甚為精雅。帝堯看了，遂信步踱進去 |
| 104 | 望望，只見裏面所種的都是蘭花、蕙草之類。正是不解，早有守門的狗狂吠起來，驚動了裡面的主人，出來問 |
| 105 | 道：「諸位光降，有何見教？」帝堯看他，竹冠草履，氣宇不俗，正要回答，早有侍衛上前，告訴他是天子。 |
| 106 | 那人聽了，慌忙行禮道：「小民不知帝駕來到，有失迎迓，死罪死罪。不嫌污穢，請裡面坐坐。」帝堯亦不推 |
| 107 | 辭，就和赤將子輿、老將羿、羲叔一同人內。那人先到草堂中布好了席，然後再出來敦請。帝堯等進去坐定， |
| 108 | 那人又請教了羲叔等姓名，方才在下面陪坐。 |
| 109 | 帝堯等此時，但覺一陣幽香沁人心脾，四面一望，只見室中到處都放著蘭花，便問那人姓氏。那人道：「 |
| 110 | 小民姓金名道華，是此地人。生平足跡未出里門，久想到帝都觀光，終苦無緣，難得今朝仰接天子之光，真幸 |
| 111 | 運極了！」帝堯道：「汝向來以何為業？」金道華道：「小民務農為業。」帝堯道：「汝一定讀過書。」金道 |
| 112 | 華道：「小民雖讀過書，但僻在蠻夷，書籍甚少，讀的不多，不過識幾個字罷了。」帝堯道：「汝種這許多蘭 |
| 113 | 草，是什麼意思？」金道華道：「小民生性確愛此草，所以多種。」帝堯道：「蘭草亦是尋常之草，有何可愛 |
| 114 | ？」金道華道：「小民的意思，覺得蘭草可愛之處有三種：一種是高致。凡是花卉，都是種在平原，眾人易於 |
| 115 | 矚目之處，爭研競美。 |
| 116 | 獨有蘭花，偏喜生在深谷之中，或者幽巖之上，仿佛不願人見，亦不求見人，足有隱君子之風。這種高致 |
| 117 | ，豈不可愛！一種是幽德。凡是花卉，如桃、李、梅、杏、牡丹、菡苕之類，或以顏色悅世，或以濃香動人。 |
| 118 | 獨有蘭花，顏色愈淡愈妙，香氣極幽極微，而看過去別有風趣，聞著了無不傾心，不屑媚人而人自欽倒，譬如 |
| 119 | 君子之道，暗然日章。這種幽德，豈不可愛！還有一種是勁節。凡有花卉，無論草本木本，在那風和日麗之中 |
| 120 | 無不炫奇斗艷，仿佛都有一切不懼的模樣。一到隆冬，霜飄雪壓，那草本的固然連枝幹都不存在，就是那木本 |
| 121 | 的亦大半紅葉蕭蕭，只剩了一叢光干，昔日繁華而今安在？豈不可嘆！獨有蘭花，明明是個草本，但是任你嚴 |
| 122 | 寒奇冷，那幾條翠葉依舊飄揚飛舞，一無更改，植物之中和它一樣的，能有幾個？這種勁節，豈不可愛！小民 |
| 123 | 常怪古人說起勁節來，不是推松，就是推柏，有的拿了松樹和梅竹兩種來並稱，說是『歲寒三友』。其不知道 |
| 124 | 松、梅等都是木本的，歲寒不凋，有什麼稀奇！蘭是草本的，歲寒不凋，倒反沒有人贊它，真是令人氣忿不平 |
| 125 | 。小民的見解如此，未知聖天子以為如何？」 |
| 126 | 眾人聽了這番議論，都說：「極是極是。蘭草這項東西，從古沒有人稱道過，得足下這番提倡，恐怕將來 |
| 127 | 還有人稱它是王者香，或國香呢。」金道華道：「果然如此，小民的意思亦不以為然。因為蘭之可愛，並不全 |
| 128 | 在乎香。況且它明明有隱君子之風，偏要說它是王者，未免背道而馳，擬不於倫了。」帝堯聽了這話，暗暗佩 |
| 129 | 服他的人品高尚，不愧為隱君子。當下又問他些蘭草的種類和種法。金道華便起身進內，隔了一會，取出一厚 |
| 130 | 冊書來，獻於帝堯道：「這是小民所著，一切有關系於蘭草的，俱在其中了。請帝賞收，加以鑒定，小民不勝 |
| 131 | 榮幸。 |
| 132 | 」帝堯接來一看，只見面上寫著「蘭譜」二字，隨意翻了兩頁，但見前面所載的都是蘭之種類，足有幾十 |
| 133 | 種，並且有圖附在上面。有一種叫風蘭，它的圖形系用竹籃掛在空中，下面有注云：「風蘭產於東南海邊山陰 |
| 134 | 之谷中，懸根而生。其花黃白，似蘭而細，不用裁去。大窠者盛以竹籃，或束以婦人頭發，懸於見天不見日之 |
| 135 | 處，朝夕噗以清水，冬夏長青，可稱仙草。又能催生，婦人將產，懸於房中最妙。」又翻到中間，都是說種蘭 |
| 136 | 的方法和宜忌。翻到後面，都是關系蘭的雜說，有一段云：「凡蜂採百花，俱置翅股之間，惟蘭花則拱背入房 |
| 137 | ，以獻於蜂王。 |
| 138 | 小小物類，尚知蘭之可貴如此。人有不愛蘭者，吾不知其何心也！」 |
| 139 | 正要再看下去，只聽見老將羿問道：「老夫一路來，看見所有居民都是紋身裸體，此地卻不如此，是什麼 |
| 140 | 原故？」金道華道：「此間本來是蠻夷之俗，斷發文身的。自從先祖遷到此地之後，訓誨子孫，切不可沾染這 |
| 141 | 種風氣。一則赤身露體，全無禮教。二則毀傷肌膚，有傷孝道。小民懍遵祖訓，世世不敢違背；並且遇著有機 |
| 142 | 會的時候，常將這種道理和鄰居的人說說，哪知甚有效驗，逐漸將這種陋俗改正了。現在鄉僻之地，雖然還有 |
| 143 | 存在，但也是少數。」帝堯問道：「令祖是何人？」金道華道：「小民是金提國之後。」帝堯恍然道：「原來 |
| 144 | 汝是賢者之後，怪不得有這樣的氣度學識，朕真失敬了。」當下又談了一會，天色不早，帝堯等起身，金道華 |
| 145 | 送至門外，行禮而別。 |
| 146 | 帝堯一路歸舟，一路談起金道華這個人，說他真是高士，真是隱者。羲叔道：「臣看此人，甚有道德。帝 |
| 147 | 何不舉他一個官職，想來定有治績的。」帝堯道：「剛才朕亦如此想，但是聽了他那番議論，恐怕他一定不肯 |
| 148 | 受，所以亦不說。」羲叔道：「受不受在他，舉不舉在帝。明日何妨傷人去和他商量呢。」帝堯點首稱是。 |
| 149 | 到了次日，就命羲叔前往，哪知到了他家一問，他家人說金道華昨夜已經出門去了。問他到何處，答稱不 |
| 150 | 知。問他何時歸來，答言不定。羲叔沒法，只得怏快而回，將此情形告知帝堯。帝堯點頭嘆息道：「真是隱土 |
| 151 | ，真是隱士！但是看到他昨日酬對及贈書的情形，貞不絕俗，尤為難得。」大家嘆惜久之，於是君臣等仍上路 |
| 152 | 前進。後來此地就叫作蘭溪，以金道華種蘭得名。 |
| 153 | 不過在下有一句話要聲明，這是在下想當然耳，並無證據。 |
| 154 | 即如蘭溪相近的金華縣，據志書上所載，是因金星與婺星而得名。但是這個解釋很是模糊，婺星竟未提及 |
| 155 | ，華字亦無著落。 |
| 156 | 據在下的推想，或者因金道華而得名亦未可知。不過遍查各書，不得證據。金提國在何處，亦考不出。姑 |
| 157 | 且寫在此處，以俟博雅君子教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