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卑说当时吴学究道:「我寻思起来,有三个人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只除非得这三个人,方才完得这件事。」 |
2 | 晁盖道:「这三个却是甚么样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 |
3 | 吴用道:「这三人是弟兄三个,在济州梁山泊边石碣村住,日尝只打鱼为生,亦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本身姓阮。弟兄三人∶一个唤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唤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唤做活罗阮小七。这三个是亲兄弟。小生旧日在那里住了数年,与他相交时,他虽是个不通文墨的人,为见他与人结交,真有义气,是个好男子,因此和他来往。今已好两年不曾相见。若得此三人,大事必成。」晁盖道:「我也曾闻这阮家三弟兄的名字,只不曾相会。石碣村离这里只有百十里以下路程,何不使人请他们来商议?」 |
4 | 吴用道:「著人去请他们,如何肯来。小生必须自去那里,凭三寸不烂之舌,说他们入伙。」 |
5 | 晁盖大喜道:「先生高见几时可行?」 |
6 | 吴用答道:「事不宜迟,只今夜三更便去,明日晌午可到那里。」 |
7 | 晁盖道:「最好。」 |
8 | 当时叫庄客且安排酒食来吃。 |
9 | 吴用道:「北京到东京也曾行过,只不知「生辰纲」从那条路来;再烦刘兄休辞辛苦,连夜入北京路上探听起程的日期,端的从那条路上来。」 |
10 | 刘唐道:「小弟只今夜也便去。」 |
11 | 吴用道:「且住。他生辰六月十五日,如今却是五月初头,尚有四五十日。等小生先去说了三阮弟兄回来,那时却教刘兄去。」 |
12 | 晁盖道:「也是。刘兄弟只在我庄上等候。」 |
13 | 卑休絮烦。 |
14 | 当日吃了半晌酒食。 |
15 | 至三更时分,吴用起来洗漱罢,吃了些早饭,讨了些银两藏在身边,穿上草鞋。 |
16 | 晁盖,刘唐,送出庄门。 |
17 | 吴用连夜投石碣村来。 |
18 | 行到晌午时分早来到那村中。 |
19 | 吴学究自来认得,不用问人,来到石碣村中,迳投阮小二家来,来得门前,看时,只见枯桩上缆著数支小渔船,疏篱外晒著一张破鱼网,倚山傍水,约有十数间草房。 |
20 | 吴用叫一声道:「二哥在家么?」 |
21 | 只见阮小二走将出来,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著双脚,出来见了是吴用。 |
22 | 迸忙声喏,道:「教授何来?甚风吹得到此?」 |
23 | 吴用答道:「有些小事,特来相浼二郎。」 |
24 | 阮小二道:「有何事?但说不妨。」 |
25 | 吴用道:「小生自离了些间,又早二年。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他要办筵席,用著十数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鲤鱼,因此特地来相投足下。」 |
26 | 阮小二笑了一声,说道:「小人且和教授吃三杯,却说。」 |
27 | 吴用道:「小生的来意,也正欲要和二郎吃三杯。」 |
28 | 阮小二道:「隔湖有几处酒店,我们就在船里荡将过去。」 |
29 | 吴用道:「最好;也要就与五郎说句话,不知在家也不在?」 |
30 | 阮小二道:「我们一同去寻他便了。」 |
31 | 两个来到泊岸边,枯桩上缆的小船解了一支,便扶著吴用下船去了。 |
32 | 树根头拿了一把锄头,只顾荡,早荡将开去,望湖泊里来。 |
33 | 正荡之间,只见院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见五郎么?」 |
34 | 吴用看时,只见芦苇中摇出一支船来。 |
35 | 那阮小七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著一条生布裙,把那支船荡著,问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 |
36 | 吴用叫一声「七郎,小生特来相央yA说话。」 |
37 | 阮小七道:「教授恕罪。好几时不曾相见。」 |
38 | 吴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吃杯酒。」 |
39 | 阮小七道:「小人也欲和教授吃杯酒,只是一向不曾见面。」 |
40 | 两支船厮跟著在湖泊里。 |
41 | 不多时,划到个去处,团团都是水,高埠上七八间草房。 |
42 |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么?」 |
43 | 那婆婆道:「说不得!鱼又不得打,连日去赌钱,输得没了分文,却才讨了我头上钗儿出镇上赌去了!」 |
44 | 阮小二笑了一声,便把船划开。 |
45 | 阮小七便在背后船上说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赌钱只是输,却不晦气?」 |
46 | ——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赤条条地!」吴用暗想道:「中了我的计了。」两支船厮并著投石碣村镇上来。 |
47 | 碑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一个汉子,把著两串铜铁,下来解船。 |
48 | 阮小二道:「五郎来了!」 |
49 | 吴用看时,但见阮小五斜戴著一顶破头巾,鬓道插朵石榴花,披著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著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斗著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
50 | 吴用叫一声道:「五郎,得采么?」 |
51 | 阮小五道:「原来却是教授。好两年不曾见面。我在桥上望你们半日了。」 |
52 | 阮小二道:「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寻你,老娘说道,出镇上赌钱去了,因此同来这里寻你。且来和教授去水阁上吃三杯。」 |
53 | 阮小五慌忙去桥道解了小船,跳在舱里,捉了桦楫,只一划,三支船厮并著。划了一歇,三支船到水亭下荷花荡中。 |
54 | 三支船都缆了,扶吴学究上了岸,入酒店里来,都到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阮小二便道:「先生,休怪我三个弟兄俗,请教授上坐。」 |
55 | 吴用道:「却使不得。」 |
56 | 阮小七道:「哥哥只顾坐主位。请教授坐客席。我兄弟两个便先坐了。」 |
57 | 吴用道:「七郎只是性快!」四个人坐定了,叫酒保打一桶酒来。 |
58 | 店小二把四支大盏子摆开,铺下四双筋,放了四盘菜蔬,打一桶放在桌子上。阮小七道:「有甚么下口?」 |
59 | 小二哥道:「新宰得一头黄牛,花糕也似好肥肉!」 |
60 | 阮小二道:「大块切十斤来。」 |
61 | 阮小五道:「教授休笑话,没甚孝道。」 |
62 | 吴用道:「倒也相扰,多激恼你们。」 |
63 | 阮小二道:「休恁地说。」 |
64 | 催促小二哥只顾筛酒,早把牛肉切做两盘,将来放在桌上。 |
65 | 阮家三兄弟让吴用吃了几块便吃不得了。 |
66 | 那三个狼餐虎食,吃了一回。 |
67 | 阮小五动问道:「教授到些贵干?」 |
68 | 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一个大财主家做门馆教学。今来要对付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 |
69 | 阮小七道:「若是每尝,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说十数个,再要多些,我兄弟们也包办得;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难得!」 |
70 | 阮小五道:「教授远来,我们也对付十来个重五六斤的相送。」 |
71 | 吴用道:「小生多有银两在,此随算价钱。只是不用小的,须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
72 | 阮小七道:「教授,却没讨处。便是五哥许五六斤的也不能彀;须要等得几日才得。你的船里有一桶小鳖鱼,就把来吃些。」 |
73 | 阮小七便去船内取将一桶小鱼上来,约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放在桌上。 |
74 | 阮小七道:「教授,胡乱吃些酒。」 |
75 | 四个又吃了一回,看看天色渐晚。 |
76 | 吴用寻思道:「这酒店里须难说话。今夜必是他家权宿,到那里却又理会。」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请教授权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却再计较。」 |
77 | 吴用道:「小生来这里走一遭,千难万难,幸得你们弟兄今日做一处。眼见得这席酒不肯要小生还钱。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银子在此,相烦就此店中沽一瓮酒,买些肉,村中寻一对鸡,夜间同一醉,如何?」 |
78 | 阮小二道:「那里要教授坏钱。我们弟兄自去整理,不烦恼没对付处。」 |
79 | 吴用道:「迳来要请你们三位。若还不依小生时,只此告退。」 |
80 | 阮小七道:「既是教授这般说时,且顺情吃大,却再理会。」 |
81 | 吴用道:「还是七郎性直爽快。」 |
82 | 吴用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 |
83 | 阮小二道:「我的酒钱一发还你。」 |
84 | 店主人道:「最好,最好。」 |
85 | 四人离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了缆索,迳划将开去,一直投阮小二家来。 |
86 | 到得门前上了岸,把船仍旧缆在桩上,取了酒肉,四人一齐都到后面坐地,便叫点起灯来。 |
87 | 原来阮家兄弟三个,只有阮小二有老小;阮小五,阮小七都不曾婚娶。 |
88 | 四个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 |
89 | 阮小七宰了鸡,叫阿嫂同讨的小帮子在厨下安排。 |
90 | 约有一更相次,酒都搬来摆在桌上。 |
91 | 吴用劝他兄弟们吃了几杯,又提起买鱼事来,说道:「你这里偌大一个去处,却怎地没了这等大鱼?」 |
92 | 阮小二道:「实不瞒教授说,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这等大鱼。」 |
93 | 吴用道:「这里和梁山泊一望不远,相通一脉之水,如何不去打些?」 |
94 | 阮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休说。」 |
95 | 吴用又问道:「二哥如何叹气?」阮小五接了说道:「教授不知,在先这梁山泊是我弟兄们的衣饭碗,如今绝不敢去!」 |
96 | 吴用道:「偌大去处,终不成官司禁打鱼鲜?」 |
97 | 阮小五道:「甚么官司敢来禁打鱼鲜!便是活阎王也禁治不得!」 |
98 | 吴用道:「既没官司禁治,如何绝不敢去?」 |
99 | 阮小五道:「原来教授不知来历,且和教授说知。」 |
100 | 吴用道:「小生却不理会得。」 |
101 | 阮小七接著便道:「这个梁山泊去处,难说难这!如今泊子里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不容打鱼。」 |
102 | 吴用道:「小生却不知。原来如今有强人?我那里并不曾闻说。」 |
103 | 阮小二道:「那伙强人∶为头的是个落第举子,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著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以下有个旱地忽律朱贵,现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专一探听事情,也不打紧;如今新来一个好汉,是东京禁军教头,甚么豹子头林冲,十分好武艺。——这几个贼男女聚支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抢掳来往客人。我们有一年多不去那里打鱼。如今泊子里把住了,绝了我们的衣饭,因此一这难尽!」 |
104 | 吴用道:「小生实是不知有这段事。如何官司不来捉他们?」 |
105 |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司一处处动擅便害百姓;但一声下乡村来,先把如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如今也好教这伙人奈何那捕盗官司的人!那里敢下乡村来!若是那上司官员差他们缉捕人来,都吓得屎尿齐流,怎敢正眼儿看他!」 |
106 | 阮小二道:「我虽然不打得大鱼,也省了若干科差。」 |
107 | 吴用道:「恁地时,那厮门倒快活?」 |
108 | 阮小五道:「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吴用听了,暗暗地欢喜道:「正好用计了。」 |
109 | 阮小七说道:「「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 |
110 | 吴用道:「这等人学他做甚么!他做的勾当不是笞仗五七十的罪犯,空自把一身虎威都撇了!倘或被官司拿住了,也是自做的罪。」 |
111 | 阮小二道:「如今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糊涂!千万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没事!我兄弟们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 |
112 | 阮小五道:「我也常常这般思量∶我弟兄三个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别人。谁是识我们的!」 |
113 | 吴用道:「假如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 |
114 | 阮小七道:「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彀见用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 |
115 | 吴用暗暗喜道:「这三个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诱他。」 |
116 | 又劝他三个吃了两巡酒。 |
117 | 吴用又说道:「你们三个敢上梁山泊捉这伙贼么?」 |
118 | 阮小七道:「便捉得他们,那里去请赏?也吃江湖上好汉们笑话。」 |
119 | 吴用道:「小生短见,假如你怨恨打鱼不得,也去那里撞筹,却不是好?」 |
120 | 阮小二道:「老先生,你一知我弟兄们几遍商量,要去入伙。听得那白衣秀士王伦的手下人都说道他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前番那个东京林冲上山,呕尽他的气。王伦那厮不肯胡乱著人,因此,我弟兄们看了这般样,一齐都心懒了。」 |
121 | 阮小七道:「他们若似老兄这等康慨,爱我弟兄们便好。」 |
122 | 阮小五道:「那王伦若得似教授这般情分时,我们也去了多时,不到今日。我弟兄三个便替他死也甘心!」 |
123 | 吴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东河北多少英雄豪杰的好汉。」 |
124 | 阮小二道:「好汉们尽有,我弟兄自不曾遇著!」 |
125 | 吴用道:「只此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么?」 |
126 |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盖么?」 |
127 | 吴用道:「正是此人。」 |
128 | 阮小七道:「虽然与我们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缘分浅薄,闻名不曾相会。」 |
129 | 吴用道:「这等一个人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如何不与他相见?」 |
130 | 阮小二道:「我弟兄们无事,也不曾到那里,因此不能彀与他相见。」 |
131 | 吴用道:「小生这几年也只在晁保正庄上左近教些村学。如今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 |
132 | 阮小五道:「这个却使不得∶既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去坏他的道路,须吃江湖上好汉们知时笑话。」 |
133 | 吴用道:「我只道你们弟兄心志不坚,原来真个惜客好义!我对你们实说,果有协助之心,我教你们知此一事。我如今见在晁保正庄上住。保正闻知你三个大名,特地教我来请说话。」 |
134 | 阮小二道:「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地没半点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买卖,有心要带挈我们?一定是烦老兄来。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拾不得性命帮助你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 |
135 |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著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
136 | 吴用道:「你们三位弟兄在这里,不是我坏心术来诱你们。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内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日起解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庆生辰。今有一个好汉,姓刘,名唐,特来报知。如今欲要请你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去处取此一套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只做买鱼,来请你们三个计较,成此一事。不知你们心意如何?」 |
137 | 阮小五听了道:「罢!罢!」 |
138 | 叫道:「七哥,我和你说甚么来?」 |
139 | 阮小七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著我痒处,我们几时去?」 |
140 | 吴用道:「请三位即便去来。明日起个五更,一齐都到晁天王庄上去。」 |
141 | 阮家三弟兄大喜。 |
142 | 当夜过了一宿。 |
143 | 次早起来,吃了早饭,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著吴学究,四个人离了石碣村,拽开脚步,取路投东溪村来。 |
144 | 行了一日,早望见晁家庄。 |
145 | 只见远远地绿槐树下,晁盖和刘唐在那里等,望见吴用吊著阮家三弟兄直到槐树前,两下都厮见了。 |
146 | 晁盖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虚传!且请到庄里说话。」 |
147 | 六人俱从庄外入来,到得后堂分宾主坐定。 |
148 | 吴用把前话说了。 |
149 | 晁盖大喜,便叫庄客宰杀猪羊,安排烧纸。 |
150 | 阮氏三弟兄见晁盖人物轩昂,语言酒落,三个说道:「我们最爱结识好汉,原来只在此间。今日不得吴教授相引。如何得会!」 |
151 | 三个弟兄好生欢喜。 |
152 | 当晚且吃了些饭,说了半夜话。 |
153 | 次日天晓,去后堂前面列了金钱纸马,香花灯烛,摆了夜来煮的猪羊烧纸。 |
154 | 众人见晁盖如此志诚,尽皆欢喜,个个说誓道:「梁中书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诛地灭。神明鉴察。」六人都说誓了,烧化纸钱。 |
155 | 六筹好汉正在堂后散福饮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门前有个先生要见保正化斋粮。」 |
156 | 晁盖道:「你好不晓事;见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与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须直来问我们?」 |
157 | 庄客道:「小人把米与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见保正。」 |
158 | 晁盖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与他三二斗去。你说与他∶「保正今日在庄上请人吃酒,没工夫相见。」」庄客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说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钱米而来,只要求见保正一面。」 |
159 | 晁盖道:「你这厮不会答应!便说今日委实没工夫,教他改日却来相见拜茶。」 |
160 | 庄客道:「小人也是这般说。那个先生说道∶「我不为钱米斋粮,闻知保正是个义士,特求一见。」」晁盖道:「你也这般缠!全不替我分忧!他若再嫌少时,可与他三四斗去,何必又来说?我若不和客人们饮时,便去厮见一面,打甚么紧。你去发付他罢,再休要来说!」 |
161 | 庄客去了没半个时辰,只听得庄门外热闹。 |
162 | 又见一个庄客飞也似来,报道:「那先生发怒,把十来个庄客都打倒了!」 |
163 | 晁盖听得,吓了一惊,慌忙起身道:「众位弟兄少坐。晁盖自去看一看。」 |
164 | 便从后堂出来。 |
165 | 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那个先生身长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庄门外绿槐树下,一头打,一头口里说道:「不识好人!」 |
166 | 晁盖见了,叫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无非是投斋化缘。他已与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 |
167 |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我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特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叵耐村夫无理,毁骂贫道,因此性发。」 |
168 | 晁盖道:「你可曾认得晁保正么?」 |
169 | 那先生道:「只闻其名,不曾见面。」 |
170 | 晁盖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话说?」 |
171 | 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贫道稽道。」 |
172 | 晁盖道:「先生少礼,请到庄里拜茶,如何?」 |
173 | 那先生道:「多感。」 |
174 | 先进入庄里来。 |
175 | 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 |
176 | 且说晁盖请那先生到后堂吃茶已罢。 |
177 | 那先生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别有甚么去处可坐?」 |
178 | 晁盖见说,便邀那先生又到一处小小阁儿内,分宾坐定。 |
179 | 晁盖道:「不敢拜问先生高姓?贵乡何处?」 |
180 | 那先生答道:「贫道覆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贫道是蓟州人氏,自幼乡中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人但呼为公孙胜大郎。为因学得一家道术,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专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纳受否?」 |
181 | 晁盖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纲么?」 |
182 | 那先生大惊道:「保正何以知之?」 |
183 | 晁盖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
184 | 公孙胜道:「此一套富贵,不可错过!古人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
185 |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从阁子外抢将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说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 |
186 | 吓得这公孙胜面如土色。 |
187 | 正是∶机谋未就,争奈合外人听;计策才施,又早萧墙祸起。 |
188 | 毕竟抢来揪住公孙胜的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