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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先正事略選卷五

《清先正事略選卷五》[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錢秉鐙附方中通、方中履
2 全祖望
3 劉獻廷
4 葉燮附顧有孝、鈕琇、李重華、顧我錡
5 陳恭允附屈大均、梁佩蘭
6 孫枝蔚附王又旦、李念慈、張恂、王宏撰、李楷、屈複
7 王士楨
8 錢秉鐙附方中通、方中履
9 錢先生澄之,字飲光,原名秉鐙;安徽桐城人,生當明季。弱冠時,有御史某閹黨也,巡按至皖,盛威儀,謁孔子廟;諸生方出迎,先生忽前,扳車而攪其帷,眾莫知所為。御史大駭,命停車,而溲溺已濺其衣矣。先生徐正衣冠,昌言以詆之;騶從數十百人皆相視,莫敢動。而御史方自幸脫於「逆案」,懼其聲之著也,漫以為病狂而舍之。先生由是名聞四方;與雲間陳臥子、夏彞仲、嘉善魏學渠交最深。又嘗問「易」於黃石齋先生,著「田間易學」十二卷。初從京房邵康節入,故言數頗詳;蓋石齋之餘緒也。後乃兼求義理,大旨以朱子為宗。又著「田間詩學」十二卷,謂『「詩」與「尚書」、「春秋」相表裏,必考之「三禮」以詳其制作,徵諸「三傳」以審其本末,稽之「五雅」以核其名物,博之「竹書紀年」、「皇王大紀」以辨時代之異同與情事之疑信,即今輿記』。以考古之圖經,而參以平生所親歷。其書以「小序」首句為主,所採諸儒論說自注疏集傳外,凡二十家;持論精核,於名物訓詁、山川地理言之尤詳云。
10 先生少以經濟自負,常思冒危難以立功名;及歸自閩中,遂杜足田間,課耕以自給。年八十有二而終。
11 同縣方中通,字位伯;明檢討以智密之之次子也。明之中葉,以博洽著者稱楊慎,而陳耀文起與之爭;然慎有偽說以售欺、耀文好蔓引以求勝。次則焦竑,亦善考証;而習與李贄游,好牽綴佛書,傷於蕪雜。惟密之先生崛起崇禎中,博極群書,考據精核;迥出其上。風氣既開,國朝亭林、百詩、錫鬯諸君相沿而起,一掃懸擬之空談。密之傳「通雅」十二卷,窮源竟委,詞必有徵;中通承其家學,以博綜稱。善「數度衍」二十四卷、「附錄」一卷;其書有數原律衍、幾何約、珠算、筆算、籌算、尺算諸法,複條列古「九章」名目,引「禦制數理精蘊」推闡其義;其幾何約及珠算等,大抵裒集諸家之長而增損潤色,勒為一編。又撰「物理小識」十二卷及「浮山文集」。中通弟中履,著「古今釋疑」十八卷;雖不及「通雅」之精核,然學有淵源,故不為弇陋也。
12 ——見原書卷三十二經學頁三下。
13 全祖望
14 先生姓全氏,名祖望,字紹衣、一字謝山;浙江鄞縣人。生有異稟,書過目不忘。年十四,補弟子員,應行省試。以古文謁查初白編修,編修許為劉原父之儔;充選貢。入都,上書方侍郎苞,論「喪禮或問」;侍郎大異之,聲譽頓起。尋舉順天鄉試,出曹公一士門。臨川李侍郎紱見其行卷,嘆曰:『此深寧、東發後一人也』!乾隆元年,舉博學鴻詞;即以是科成進士,選庶吉士,不與鴻博試。時詞科尚未集,臨川以問先生;先生為疏記四十餘人,各列所長以告。會首輔張文和與臨川相惡,又屢招先生不赴,以此深嫉之;二年散館,先生列最下等,以知縣候選。方侍郎欲薦入三禮館,辭之;歸,不複出。
15 初,見江陰楊文定公,公稱其博而勉以有用之學;先生曰:『以東萊、止齋之學,朱子尚譏之;何敢言博』!公曰:『但見及此,則進矣』。先生既歸,貧且病,饔飧不給;而好學益厲。人有所饋,皆峻辭。屢主蕺山、端溪諸書院,成就人材甚眾。有閒,益廣修「枌社掌故」、「桑海遺聞」,表章節義如不及。重登範氏天一閣,搜金石舊拓,編為碑目;且鈔其秘書。經揚州,居馬氏畬經堂,成「困學紀聞三箋」;論者謂在百詩、義門二家之上。至湖上,適杭堇甫以閏重三日修禊事,至者四十二人;先生與焉。遂訪方侍郎于湄園;時方年八十矣,猶七冶「儀禮」,戒先生不當為汗漫游。隙勾山太僕再以書來,速出山;梁薌林少師擬特疏薦。皆力辭之,貽詩以見志。二十年七月,卒於家;年五十有一。
16 先生負氣忤俗,有節概;相傳為錢忠介公肅樂後身。其學淵博無涯涘,於書靡不貫穿。在翰林,與臨川共借「永樂大典」讀之,每日各盡二十冊;時開明史館,複為書六通遺之。南歸後,修南雷黃氏「宋元儒學案」、七校「水經注」、續選甬上耆舊詩。撰「丙辰公車徵士小錄」及「詞科摭言」,先之以康熙己未百八十六徵士,而接以乾隆丙辰;書未卒業。在端州釋奠禮成,祀白沙以下二十有一人;從前未有之典也。先後答弟子董秉純、張炳、蔣學鏞、盧鎬等所問經史,錄為「經史問答」,凡十卷;足啟後學。卒後,秉純等裒其文為「鮚埼亭集」。又所著有「漢書地理志稽年」、「古今通史年表」。
17 ——見原書卷三十四經學頁三上。
18 劉獻廷
19 劉繼莊者名獻廷,字君賢;順天大興人。先世本吳人,寓吳江者數十年卒焉。其學主於經世;自象緯、律歷、邊塞、關要、財賦、軍政之屬旁及岐黃、釋老家言,無不窮究。昆山徐尚書好士,多藏書,大江南北宿老爭赴之;先生游其間,別有心得。萬征君季野於書無所不讀,獨心折先生,引參明史館事;顧君景範、黃君子鴻長於輿地,亦引先生參「一統志」事。先生謂:『諸公考古有餘,而未切實用』。其論向來方輿書:『大抵詳於人事,而天地之故概未有聞。當於疆域前,別添數則。先以諸方之北極出地為主,定簡平儀之制度為正切線表;而節氣之後先、日蝕之分秒、五星之陵犯,占驗皆可推矣。諸方七十二候多不同,如嶺南之梅十月開已,桃李臘月已開;而吳下梅開於驚蟄,桃李開於清明:相懸若此。今世所傅七十二候,本諸「月令」;乃七國時中原之氣候。今之中原已與七國之中原不合,則歷差為之。宜於南北諸方細考其氣候,詳載之為一則;則夭地相應之變遷,可以求其微矣。燕京、吳下水皆東南流,故必東南風而後雨;衡、湘水皆北流,故必北風而後雨。山水之向背分合,皆當按籍而列之;而風土之剛柔暨陰陽燥濕之徵,可次第求矣。諸方有土音,又有俚音;蓋五行氣韻所宣之不同;各譜之為一則、合之土產,則諸方人民性情風俗之微,皆可推而見矣』。其論水利,謂『西北乃二帝、三王之舊都,二千餘年未聞仰給於東南;何則?溝洫通而水利修也。自劉、石雲擾以訖金、元,人皆草草偷生,不暇遠慮;相習成風,不知水利為何事。故西北非無水也,有水而不能用也。不為民利,乃為民害;旱則赤地千里、潦則漂沒民居,無地可瀦、無道可行,人固無如水何,水亦無如人何!虞學士始奮然言之,郭太史始毅然行之;未幾竟廢,三百年無過問者。有聖人出,經理天下必自西北水利始。西北水利,莫詳於「水經」酈注;雖時移勢易,十猶可得六、七。酈氏略於東南,人以此少之;不知水道之當詳,正在西北。擬取列史中關於水利、農田、戰守者,各詳考其所以,附以諸家之說以為之疏,俾施行者有所考鏡』。又言:『「通監綱目」,非朱子親筆,故多迂而不切;而關系重者反遺之。當別作「紀年」一書』;凡先生所撰著,其運量皆非一人一時所能成,故多未就也。生平自謂『於聲音之道,別有所窺,足窮造化之奧、百世而不惑』。嘗作「新韻譜」,自「華嚴」字母悟入而參之以「天竺陀羅尼」、「泰西蠟頂話」、「小西天梵書」暨「天方」、「蒙古」、「女真」等音,又証以遼人林益長之說而益自信。同時,吳修齡自謂蒼頡以後一人;先生則曰:『是其於天竺以下書皆末得通,而但略見「華嚴」之旨者也』。先生之法,先立鼻音二,以鼻音為韻本;次定喉音四,為諸韻之宗。以喉音互相合,凡得音十七;喉音與鼻音互相合,凡得音十;又以有餘不盡者三合之,凡得音五:共三十二音為韻父,而韻歷三十二音為韻母。橫轉各有五子,萬有不齊之聲攝於此矣。嘗欲譜四方土音,以窮宇宙元音之變;乃取「新韻譜」為主,而以四方土音填之;逢人皆可印証。蓋是書多得之大荒以外,囊括浩博;學者或驟見而未能通也。
20 先生與梁質人、王昆繩友;所嚴事者曰梁溪顧畇滋、衡陽王而農,而尤心服者曰南昌彭躬庵。所自著曰「廣陽雜記」。
21 ——見原書卷三十二經學頁五下。
22 葉燮附顧有孝、鈕琇、李重華、顧我錡
23 葉先生燮字星期,號己畦;江蘇吳江人,籍浙之嘉善。康熙九年進士,知寶應縣。修決堤,免無名之稅;出誣服殺人者,直仇陷附逆而冀沒其田廬者。以伉直不容於上官,不二年落職;欣然曰:『吾與廉吏同登白簡,榮於遷除矣』!時嘉定令陸清獻公,同被劾也。
24 既歸,築室橫山下,學者稱橫山先生。著有「己畦文集」二十卷、「詩集」十卷。其論文,謂議論不蹈襲前人,卓然自吾立,方為立言。論詩曰生、曰新、曰深;凡一切庸熟、陳腐、浮淺語,須一掃空之。所作詩,意必鉤元、語必獨超,寧不諧俗、不肯隨俗;於同時諸家外,能拔戟自成一隊。時吳中稱詩者,多宗範、陸;究所獵者,範、陸之皮毛耳。先生著「原詩內外篇」四卷,力排其非;吳人士始多訾謷之。既歾,乃爭從其說。汪編修琬居堯峰說經硜硜,與先生持論鑿枘,門下士亦互相詆諆;汪歾,先生曰:『吾向不滿汪氏文,亦謂其名太高、意氣太盛,故麻列其失以規之,非謂其繆盩於聖人也。且汪歾,誰譏彈吾文者』!乃取向所摘汪文短處,悉燔之。沈歸愚尚書少從受詩法,守之不變;王新城司寇嘗致書先生,稱其獨立起衰。後見歸愚詩,複稱賞之曰:『橫山門下,尚有詩人』!其推重若此。同時同縣以詩文著稱者,自甫草、稼堂諸君外,有顧茂倫、鈕玉樵、李實君、顧湘南諸君。
25 顧有孝字茂倫,吳江諸生。居釣雪灘,以選詩為事;唐律及國朝近體詩,皆有選本。名滿大江南北。
26 鈕琇字玉樵,官知縣。博雅多聞,所著「觚剩」,能舉見聞異詞者折衷之,可補正史之闕;詩亦變之。遺著有「臨野堂集」。
27 李實君名重華;雍正甲辰進士,官編修。天賦俊才,複得張匠門指授。性好游,入巴蜀、客山左,留覽秦關、楚塞,登臨憑吊;詩益嶔嶔歷落,得江山之助。著有「玉洲詩集」。其「詩話」二卷,可與昌穀「談藝錄」並傳。
28 顧湘南名我錡,邑廩生。鄂文端任江蘇布政時,以古學試士得五十三人,湘南為冠;遂有「南邦黎獻集」之刻。後開博學鴻詞科,乃文端奏請,若為湘南設也。及詔下,而湘南歾矣;有才無命,文端嘆息彌襟。所著曰「湘南詩集」。
29 ——見原書卷三十八文苑頁二上。
30 陳恭允附屈大均、梁佩蘭
31 嶺南三家,首陳先生元孝,而屈翁山、梁藥亭次之。
32 元孝名恭允,順德人。父邦彥,明季以閣部殉難事具「明史」;時先生才十餘歲。比長,遂隱居不仕,自號羅浮布衣,與李元仲、魏叔子、季子、彭躬庵諸看善;皆遺民也。工詩、古文,兼精書法。未冠,賦「姑蘇懷古」諸詩,傾動一時,名大起。其詩清迥拔俗,得唐賢三昧;古體間入選理,一時習尚無所染。著有「獨漉堂集」。王漁洋、趙秋穀二公至嶺南,於廣州詩人尤推重先生。其後杭堇甫來主講席,題先生遺像,傾服尤甚。洪稚存論〔嶺〕南三家有句云:『尚得古賢雄直氣,嶺南猶似勝江南』。其推挹至矣。
33 翁山屈姓,名大均;番禺人。著有「翁山詩集」。子明洪,字甘泉;貢生,官教諭。亦以能詩聞。
34 梁藥亭名佩蘭,字芝五;南海人。童時,日記數千言;通經史百家。年二十六,領順治十四年鄉試解額,詩名已播海內。康熙二十七年,成進士,選庶吉士;同榜均以前輩事之。明年即假歸,周游名山,與海內諸名宿相酬唱;漁洋、竹垞及潘次耕皆推重之。著有「六瑩堂集」。
35 ——見原書卷三十八文苑頁二下。
36 孫枝蔚附王又旦、李念慈、張恂、王宏撰、李楷、屈複
37 關中人文,自中孚、雪木、天生三李外,推孫先生豹人。
38 先生名枝蔚,三原人;豹人,其字也。世為大賈,業鹽莢。甲申之亂,年二十有四;散家財、求壯士,起義不果,只身走江都折節讀書,遂以詩文名天下。年六十,舉鴻詞科。時有奔競執政之門者,先生恥焉;求罷不允,促入試,不終幅而出。會特詔布衣處士有文學素著、老不任職事者,授京銜以寵其行;及格者八人,先生與焉。部議正字銜;聖祖少之,予中書舍人。初,吏部集驗於庭,獨臥不往;旋被敦促,乃遂巡入。主爵者見其須眉皖白,引使前曰:『君老矣』!先生正色曰:『未也!我年四十時即如此。且我前以老求免試,公必以為壯;今我不欲以老得官,公又以我為老:殊可怪也』!當事愕謝,卒以老官之。先生性伉直,前初以世亂,好談兵,家毀於賊。自京師歸,複居江都。所著曰「溉堂集」。從游者皆有聲海內,而王又旦為最著。
39 又旦,合陽人;字幼華。弱冠,舉於鄉。令潛江,履畝定賦,杜豪強侵占;葺長堤,拄漢水決嚙;建傳經書院,築說詩台。豹人時居江都,迎之受詩。比入為給事中,詩名已與豹人埒。疏陳湖北堤工協濟之害,令荊、郢分界治堤,以絕委卸;典試廣東還,過南海花山,建議於其地設縣治,奪盜淵藪;皆報可。朱竹坨稱其能詩,能兼綜唐、宋人之長。年五十一,卒於官。有「黃湄詩集」。
40 當是時,關西之士恥效章句,皆以通經、學古為尚;其卓然名家者,涇陽則有李念慈、張恂。念慈字屺瞻,嘗為令薦博學鴻詞不第,隱居峪口山;詩曰「峪口山房集」。恂字稚恭,一字壺山;以進士,為江南推官。善畫,落筆片紙值千錢。與三李、豹人、黃湄輩往還酬答,而名稍後;惟華陰王宏撰、朝邑李楷與三李等齊名。
41 楷字叔則,一字岸翁;著「河濱全集」。由舉人,令寶應;以直廢。康熙二年,買撫軍漢複請董「陝志」。宏撰尚為諸生,從叔則編摩。叔則善古賦,文樸茂;錢牧齋亟稱之。著書百卷,文名冠一時;人稱河濱夫子。
42 宏撰字無異,一字山史;與三李同時,於叔則為後進,而叔則獨喜從山史游。山史讀書華山,顧亭林嘗主其家;共建朱子祠於雲台觀。好「易」,精圖象;學者宗之,得一言以為重。凡碑版,志銘,非三李則山史;而山史工書法,故尤多於三李焉。
43 又有屈複者,字見心,號悔翁;蒲城人也。年十九,試童子第一。忽棄去,走京師,學詩者多從之游。先生作「客約」,不迎送、不作寒暄語。其論詩,於興、賦、比之外,專以寄托為主;謂陶之「飲酒」、郭之「游仙」、謝之「登山」、左之「詠史」,彼自有所以傷心之故而借題發之,未可刻舟而求劍也。張尚書廷樞欲上章薦,力辭不就。乾隆元年,楊尚書超曾舉應鴻詞科;楊未見屈,屈亦不報謝。所著「弱水集」,甚富。無子,妻死不再娶;人以比林和靖云。
44 ——見原書卷三十八文苑頁三下。
45 王士楨
46 國家文治軼前古,扦雅揚風,鉅公接踵出;而一代正宗,必以新城王公稱首。公以詩鳴海內五十餘年,士大夫識與不識皆尊之為泰山、北斗。當開國時,人皆厭明代王、李之膚廓,鐘、譚之纖仄;公以大雅之材起而振之,獨標神韻,籠蓋百家,其聲望足以奔走天下。雖身後詆諆者不少,然論者謂本朝有公,如宋之東坡、元之道園、明之青邱屹然為一代大宗,未有能易之者也。公官郎中時,遭遇聖祖留意古學者,召對閣臣,從容問『在廷中博學能詩文者孰為最』?於是李公霨、馮公溥、陳公廷敬、張公英交口薦公,特詔公賦詩,稱旨。次日,傳諭:『王士楨詩文兼優,著以翰林官用』。遂改侍講。尋轉侍讀,入直南書房。嘗徵其詩,錄進三百篇,曰「御覽集」。國朝漢人由部曹改詞臣,自公始。公薨後五十餘載,當乾隆之三十年,高宗特旨以公績學工詩,在本朝諸家中流派較正,從前未邀易名之典,宜示褒榮以為稽古者勸;遂賜謚曰「文簡」。可謂不世之遭,久益論定矣。然公歷官諸政跡及生平風節,實與文章足並垂天壤,未可軒輊論也。公之司理揚州也,朝命侍郎葉成格駐江寧,治通海寇獄;羅織甚眾。公力保全良善,嚴反坐以息誣陷。揚故有欽贓積逋二萬餘金,前任以考成故重督之,逮系者眾。公至,惻然曰:『此溝中瘠耳;雖日敲樸,何益』!悉縱遣之。而手疏募諸當事,自監司、郡守及屬邑悉割俸代輸;不足,則募諸商人。諸商故以海寇獄德公,傾貲恐後。又不足,則言於巡撫,具疏請豁免;於是積逋一清。在揚五年,完大案八十有三;雪高郵居烈婦向氏冤,人稱神君。公既由司理起家,複以大司寇致政,與列官相終始;每讞獄,必多方以求其生。嘗會議閔煥、郭振與竇子章獄,三人皆以救父故,持金刃殺傷人,論重闢;公曰:『此當其論救父與否,不當以梃刃論輕重也』。遂得改緩決。任副憲時,又嘗爭楊成獄。貳戶部時,又論聊城於相元、太平王訓、齊河房得亮獄,俱減等;而衡陽左道蕭儒英,則又爭而必致之法。徐起龍為曹氏所誣,則釋徐而罪曹,案其所與私者皆伏法。其慎於用刑多類此。公為政能持大體,以和平養士氣,清不戾俗,和而有執。故長成均,則整飭教條,杜請托;所獎拔如金居敬、湯右曾、查升、陶元淳、惠周惕輩,皆時名人。又疏請定文廟祀典,舞用八佾、籩豆十二,並增從祀先儒;一時皆韙其論。及掌邦憲,則潔持綱維,戒言者不得毛舉細故。會廷議裁御史員額,公力爭以為天子耳目官,可增不可減;奏上,卒從公議。在計部時,秦中方大飢,開入粟例;公預戒所司,不得以一呈一稿至前。先後七年,皭然無所與。其管理錢法也,例故有樣錢;公立禁革之。其榷關清江浦也,船廠有陋例;言於漕帥,盡罷之。公與睢州湯文正公,初未識面;會徵博學鴻儒,公言於魏公象樞曰:『公以學行聞天下,薦士不當以文藝;必如湯君者,乃可應詔』。人知湯公之薦由魏公,而不知自公發之也。生平自重其詩,不輕為人作。內大臣明珠稱壽,有大僚某手金箋,請得一詩以侑觴;公曰:『曲筆以媚權貴,君子不為也』!力辭之。公之幹濟風節若此而世不盡知,為詩名所掩耳。
47 公諱士楨,字貽上,號阮亭,別自號漁洋山人;世為新城右族。年十八,中順治八年鄉試。祖方伯公象晉年九十有一,猶及見之;以家藏邢太僕書「白鸚鵡賦」賜公。十五年,舉會試。越三年,選授揚州推官。康熙三年,總督郎公廷佐、總河朱公之錫先後疏薦公,擢禮部主事;累遷郎中,榷清江關。十一年,典四川鄉試。母憂,歸。旋補戶部郎中。十七年,特擢侍讀;尋遷祭酒。二十三年,晉少詹事;奉命祭告南海。明年,丁父憂。二十九年,由原官遷左副都御史,充經筵講官;晉兵部督捕侍郎。三十年,充會試副考官;調戶部侍郎。三十五年,命告祭西嶽、西鎮、江瀆。三十七年,擢左都御史;複命直南書房,編禦制文集。明年,遷刑部尚書;前後賜御書「帶經堂」、「信古齋」匾額各一。四十三年,坐讞獄失出,罷官;時公年七十一矣。四十九年,上眷念在籍諸老臣,命複職。五十年五月,薨於里第;年七十有八。
48 公八歲能詩。頻夢五色小鳥如鳳凰,飛繞左右;又屢夢人贈古墨,嚊之有異香:人以為文字之祥。少游歷下,集諸名士於明湖,賦「秋柳詩」;和者數百人。在京師,與汪苕文、程周量、劉公㦷、梁曰緝、葉子吉、彭羨門、李聖一、董文驥等以詩相倡和。在揚州,與林茂之、杜於皇、孫豹人、方爾止等修禊紅橋,又與陳其年、邵潛夫等修禊如皋冒氏之水繪園。每公暇,輒召賓客泛舟載酒平山堂;吳梅村雲「貽上在廣陵,晝了公事、夜接詞人」,蓋實錄也。迄官禮部,複與李湘北、陳午亭、宋牧仲及汪、程、劉、梁等為文社。時宋荔裳、施愚山、曹顧庵、沈繹堂皆在京師,與公兄弟酬唱無虛日。又嘗奉使南海、西嶽,遍游秦、晉、洛、蜀、閩、越、江、楚間,所至訪其賢豪、考其風土,遇佳山水必登臨,融懌薈萃,一發之於詩。故其詩,能盡古今之奇變,蔚然為一代風氣所歸。公典順天試,與韓文懿共事;典辛未會試,與張文貞、陳文貞、李文貞、共事:所得士,為楊文定名時、陳恪勤鵬年、黃侍郎叔琳、惠研溪周惕等。晚直南書房,與張文端、陳文貞共事:皆極九等人表之最,可想見一時之盛云。公所著有「帶經堂集」九十二卷、「漁洋詩話」三卷、「蜀道驛程記」二卷、「皇華紀聞」四卷、「粵行三志」三卷、「池北偶談」二十六卷、「隴蜀余聞」二卷、「秦蜀驛程後記」二卷、「古歡錄」八卷、「居易錄」三十四卷、「浯溪考」二卷、「感舊集」、「香祖筆記」、「分甘餘話」、「北征日記」各如乾卷,又有「唐賢三昧集」、「唐絕人萬首句」、「唐詩十選」諸書,皆行世。
49 ——見原書卷六名臣頁一上。
50 ●附錄
51 原序一曾序
52 原序二自序
53 原書凡例
54 原序一曾序
55 余嘗以大清達人、傑士超越古初而紀述闕如,用為嘆憾。道光之末,聞嘉興錢衎石給事儀吉仿明焦竑「獻征錄」為「國朝征獻錄」,因屬給事從子應溥寫其目錄,得將相大臣、循良忠節、儒林文苑等凡八百餘人,積二、三百卷;借名人之碑傳,存名人之事跡。自別京師,久從征役,而此目錄冊者不可複睹。同治初,又得鄔陵蘇源生「文集」,具述其師錢給事於「征獻錄」之外,複節錄名臣為「先正事略」。於是知錢氏頗有造述,不僅鈔纂諸家之文矣。又二年,而得吾鄉李元度次青所著「先正事略」,命名乃適與錢氏相合。前此二百餘年未有成書,近三十年中錢氏編摩於汴水、次青成業於湖湘,斯足徵通儒意趣之同,抑地下達人、傑士其靈爽不可終閟也!
56 自古英哲非常之君,往往得人鼎盛;若漢之武帝、唐之文皇、宋之仁宗、元之世祖,其時皆異材勃起、俊彥雲屯,焜耀簡編。然考其流風所被,率不過數十年而止;惟周之文王暨我聖祖仁皇帝,乃閱數百載而風流未洙。周自後稷十五世,集大成於文王;而成、康以洎東周多士濟濟,皆若秉文王之德。我朝六祖、一宗,集大成於康熙;而雍、乾以後英賢輩出,皆若沐聖祖之教。此在愚氓亦似知之其所以然者,雖大智莫能名也。
57 聖祖嘗自言年十七、八時,讀書過勞,至於咯血而不肯少休;老耄而手不釋卷,臨摹名家手卷多至萬餘、寫寺廟扁榜多至千餘,蓋雖寒畯不能方其專。北征度漠、南巡治河,雖卒役不能逾其勞。祈雨禱疾,步行天壇,並醢醬虀鹽而不御;年逾六十,猶扶病而力行之。凡前聖所稱至德純行,殆無一而不備。上而天象、地輿、歷算、音樂、考禮、行師、刑律、農政,下至射御、醫藥、奇門、壬遁、滿蒙西域外洋之文書字母,殆無一而不通,且無一不創立新法、別啟津途。後來高才絕藝,終莫能出其範圍。然則雍、乾、嘉、道累葉之才雖謂皆聖祖教育而成,誰曰不然!今上皇帝嗣位,大統中興;雖去康熙時益遠矣,而將帥之乘運會、立勛名者多出一時章句之儒,則亦未始非聖祖余澤陶冶於無窮也。如次青者,蓋亦章句之儒,從事戎行。咸豐甲寅、乙卯之際,與國藩患難相依,備嘗艱險。厥後自領一隊,轉戰數年;軍每失利,輒以公義糾劾罷職。論者或咎國藩執法過當;亦頗咎次青在軍偏好文學,奪治兵之心力,有如莊生所譏「挾策而亡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數薦次青「緩急可倚」,國藩亦草疏密陳:『李元度下筆千言,兼人之才。臣昔彈劾太嚴,至今內疚;惟朝廷量予褒省』!當時雖為吏議所格,天子終右之,起家複任黔南軍事。師比有功,超拜雲南按察使;而是書,亦於黔南告成。聖祖有言曰:『學貴初有決定不移之志,中有勇猛精進之心,末有堅貞永固之力』。次青提兵四省,屢蹶仍振;所謂「不移」者非耶?發奮著書,鴻編立就;亦云「勇猛」矣!願益以「貞固」之道持之;尋訪錢氏遺書參訂修補,矜鏈歲年,慎褒貶於錙銖、酌群言而取衷,終成聖清鉅典,上躋周家雅頌、誓誥之林,其尤足壯矣哉!
58 同治八年三月,曾國藩。
59 原序二自序
60 李習之嘗嘆魏、晉以後文字䵝昧,雖有殊功偉德非常之跡,亦暗鬱而不章。而昌黎韓子則嘗欲作唐一經垂之於無窮,誅訐諛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論者謂其書若成,當不在龍門、扶風下。惜乎!其未就也。宋朱子撰「言行錄」,取並世名臣事跡件系而條綴之,為後世法;文雖不迨昌黎,而扶翼世教,厥功楙矣!嗣是杜大圭有「名臣碑傳錄」、蘇天爵有「元名巨事略」、徐鈜有「明名臣琬炎錄」、項篤壽有「今獻備遺」,皆祖述朱子之意以成書者也。我國家列聖相承,重熙累洽,炳焉與三代同風;二百餘年,名卿鉅儒、鴻達魁壘之士應運而起者,不可殫數。其籲謨政績具在「國史」,類非草野之士所能窺;而其遺聞佚事、嘉言懿行,往往散見於諸家文集中,特未有薈萃成書以備掌故而為徵文考獻之助者耳。元度山居多暇,遍閱本朝人文集,遇偉人事跡輒手錄之。積久,成「先正事略」六十卷。分名臣、名儒、經學、文苑、遺逸、循良、孝義七門,人為一傳;計五百人,附見者六百有八人,亦當世得失之林也。每空山月上,一鐙熒然;披吟斗室中,如與諸鉅公、才人、節士聯襼掎裳,親承其謦咳而上下其議論也。如臨泰、華、嵩、衡、黃河、瀚海之高深,莫測其顛委也;如羅列商彞、周鼎、天球、宏璧,古光出幾案,莫敢逼視也。昔歸震川自恨足跡不出里閈,所見無奇節偉行以發攄其文章之氣;今元度放廢歸田,得綱羅散失以成此編,可謂極尚友之樂矣!
61 稿甫脫,適奉於役黔東之命;以兩年心力所萃,不忍敝帚棄之也,爰付諸剞劂氏。客有議其去取失當且蔥促成書,慮挂一而漏萬者;應之曰:『是固然。然以朱子之賢,手訂「言行錄」如進王荊公、黜劉忠定之類,呂東萊、汪玉山皆不謂然。即朱子亦自謂尚多謬誤;況下此乎!太史公作列傳,二千年中僅七十篇,循吏、儒林則皆止數人耳;未有議其疏漏者也。惟是本朝治跡磊磊軒天地,遠邁唐、宋、元、明;世苟有昌黎、習之、考亭其人者出其文章以潤色鴻業,斯不負千載一時之盛。若蒙者所述,雖皆奇節偉行,文不足以張之。終為震川所竊笑耳。抑又聞蘇文定公曰:「古之君子不用於世,必寄於物以自遣」。然則是編,亦寄焉耳矣;何庸深校其得失哉』!客既退,遂筆之簡端,用以就正海內君子焉。
62 同治五年三月既望,平江李元度自序。
63 原書凡例
64 一、我朝治躋隆古,主聖臣賢。一時名公鉅卿、鴻生碩儒,後先輩出;立德、立功、立言,皆足傳之不朽。惟「國史」藏在皇□,草野無從征考;承書之士語及國家掌故、先正典型,往往知其名而莫能詳其事實。良由文獻所征,無專書以資考証也。是編就昭代先正,分名臣、名儒、經學、文苑、遺逸、循良、孝義七門;採其勛績、議論、嘉言、懿行,各著於篇,用以備遺忘而資觀感。而列聖深仁厚澤,稽古右文,亦隨事可以想見,使讀者油然生忠孝之心焉。
65 一、各事跡皆採自私家傳志、郡邑志乘,間及說部,仍正以「國史」列傳;有合十數篇為一篇者,其間穿穴聯剟,頗費匠心。用此亦不免稍失之繁,律以史法及金石文字例,幾可省其半;以事實所關,寧詳毋略、寧密毋疏。昔全謝山表章前哲,動輒數千言,意在使後之秉筆者據為底本。區區之私,竊附於此云爾。
66 一、敘述當代事跡與史例不同:史無論賢奸,但有關系者皆列之;是編仿「名臣言行錄」例,專主揚善。故所錄,皆粹然純詣;惟附見者其例稍寬。
67 一、我朝肇興東土,開國佐命之英,皆天潢貴胄,位列親藩;未敢援入「先正」之列。即翊運勛臣之侑饗太廟者,若信勇公費英東、宏毅公額亦都、武勛王揚古利等皆立功天命、天聰、祟德間,在世祖統壹區夏之先;故論入關後宣力文臣以範文肅公為始、武臣以圖昭勛分為始,而信勇公、宏毅公、武勛王各事跡又皆詳列於其子若孫之傳首,俾閱者備悉源流。
68 一、名臣一門,內而閣部、外而封圻,其勢不能遍錄。是編所述,大約曾祀賢良、名宦祠及有殊績異政列入「一統志」者;然終囿於見聞,不免挂漏為憾。嘗有偉烈鴻名夙所欽慕,因未得其事狀,無從登入;擬選「續編」,以臻詳備。
69 一、滿漢名臣有祖孫、父子、兄弟、群從並躋九列者,略仿「史記」「世家」例匯列之,以彰喬木世臣之盛。
70 一、本朝名儒約分二派:其恪守程、朱家法者,陸清獻、陸桴亭、張楊園諸先生也;其兼宗陸、王而不倍於程、朱者,孫夏峰、湯文正、李二曲諸先生也。清獻之學洵屬正宗,其救正王學末流之功甚大。近儒何丹畦續「理學正宗」、唐鏡海著「學案小識」,皆推二陸為直紹洛、閩之統;然彭尺木、程魚門嘗議清獻攻擊陸、王太過,未脫講學家習氣,宗之者蓋彌甚焉。唐氏「學案」既擯夏峰不錄,複深致鄙夷;其亦門戶之見而已矣。夫一貫之旨,曾子自「行」入、子貢自「知」入,其有得於聖道一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孟子皆推為聖,未嘗是此而非彼也。是編不分門戶淵源所在,各以類從。其議論之相反而適可以相救者,均詳列之;以俟後之君子論定焉。
71 一、本朝經學亦分二派:其專宗漢學以詆程、朱之隙者,毛西河、惠定宇、戴東原諸先生也;其義理宗程、朱仍博濟漢、唐注疏者,李安溪、方望溪、姚姬傳諸先生也。自前明中葉,士皆敝精力於帖括,而根柢之學闕焉。本朝興,僕學始輩出,顧亭林、閻百詩開風氣之先;自後鉅儒接踵,長洲惠氏、高郵王氏、嘉定錢氏,三世皆以經術鳴,漢學於是極盛。然江子屏作「漢學師承記」,凡稍近宋學者皆擯之;阮文達刻「皇清經解」千四百餘卷,而安溪、望溪之著述一字不收。蓋幾於分茅設蕝,一時風氣所趨,遂專以搜殘舉碎為功;詆宋儒為空疏,掊擊不遺餘力:抑又過矣。夫漢儒之訓詁、宋儒之義理相須而行,闕一不可;其激而互相勝負者,皆末流之失也。緬惟列聖作君、作師,御纂諸經主宋儒之說而兼採漢、唐注疏,可謂拆衷至當矣。是編不論漢學、宋學家,皆詳錄其議論、著述,凡以屏除門戶之見而已。
72 一、國初文章家,以宋牧仲所撰侯、魏、汪三家稱最;其後作者代興,無美弗備。自望溪出,而古文之義法特嚴;劉海峰、姚姬傳繼之,遂有桐城派之目。然姚氏「古文辭類纂」於八家及震川後,繼錄望溪是矣;又專錄海峰,一若桐城外,舉無足與於斯道者,似亦未離門戶之見。是編凡卓然成家者,皆列之。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正複不拘一格耳。
73 一、國初詩家,推漁洋為大宗;荔裳、愚山、秋穀、竹垞、初白諸家聯鏕接軫,前後兩詞科作者林立。近人張南山輯「詩人征略」,採摭綦詳。茲就其尤著者登之,然疏漏實尚多也。
74 一、國初遺老,如徐俟齋、沈眉生、李蜃園諸先生蟬蛻鴻冥,皭然不滓;孔子所謂逸民,幾無愧焉。錄之以見天爵自尊,百世下猶可廉頑而立懦也。至熊魚山、方密之諸公事跡已附見「明史」,故不複登。
75 一、循吏,必詳著其政事、風節,使閱著知所效法,可以坐言起行。
76 一、孝義一門,僅就最著者錄之,以闡幽光、維世教。雖所錄無多,然一代正史均不過數十人或十數人,固無庸見少也。
77 一、天文、歷算之學,亦莫精於本朝。蓋由聖祖天亶聰明,秘參造化;而梅定九、陳泗源諸君又足以闡發之,遂成絕詣。阮文達作「疇人傳」,採錄至二百餘人。茲僅錄定九、泗源及薛義甫、王寅旭數君於經學中,以見其概。如欲觀其全,則有「疇人傳」在。
78 一、照史、志例,尚須立忠義、列女二門。然忠義之逴著者,多已列入名臣中。近歲軍興以來,死事者眾;因未有成書,無從採輯。至列女不在先正之例,故從闕如。
79 一、所分門類,不過舉重而言。如湯文正、陸清獻、張清恪、楊文定、沈端恪、蔡文勤諸公應入名儒,王文肅、秦文恭、胡文良、阮文達諸公應入經學,王文簡、韓文懿、錢文端、沈文愨、王蘭泉諸公應入文苑,惟以宮躋九列、有勛業可紀,故皆列名臣;他若梨洲、亭林、而農亦名儒、亦經學,愚山、剛主亦名儒、亦文苑,謝山、西莊、竹汀、淵如、稚存亦經學、亦文苑,竹垞、姬傅亦文苑、亦經學,叔子、躬庵亦文苑、亦遺逸,青主、茶村亦遺逸、亦文苑,名雖區分、實則無容拘泥。況經學本在儒林中,尤屬分而不分也。
80 一、非史官不應為人作傳,古人有言之者矣。歸震川謂『古作「汝南先賢傳」、「襄陽耆舊傳」者,皆非蘭台、石室之臣也』。此論出,而紀事之例始寬。而惲子居則謂『大傳非文集體,昌黎傳陸贊、陽城俱不入本集中,爰變其名曰「遺事述金」,實仍傳體也』。是編曰「事略」,亦猶惲氏之意爾。
81 一、湯文正、徐文定、陳恪勤事略中所述時相及當事構陷狀,皆本「望溪集」外文;在當時不無忌諱,故未入集,近始有搜刻之者。然彭尺木湯、陳二公行狀即已採之,蓋尺木會見未刻稿耳。此外,若張清恪等傳皆有所本。用此,益見我聖祖至聖至明,百世後猶令人欽服焉。
82 一、公私著述,倘挾恩怨於其間,即其書可燒也。是編自信無此弊,閱者辨之。
83 一、郢書燕說,最足失真。如袁簡齋所作陳恪勤等傳中多舛誤,彭尺木嘗遺書諍之;邵青門所作「閻典史傳」,魏默深亦嘗辨之。蓋文人習氣,多不暇核實也。是編博觀而慎取之,不敢沿訛以誤後人。
84 一、古人如班之於馬,多全襲其辭;以後不可毛舉。緣事跡未可憑虛而構,非故襲舊文也。衛正叔纂「禮記集說」,其言曰:『他人著書惟恐不出於己,某此書惟恐不出於人』;可謂先得我心矣。
85 一、阮文達創「國史儒林傳」,皆就各家紀述集句成篇,仍分注所出於下;彭尺木「名臣儒行吏跡述」,亦注明所據之本於篇末:示非臆造也。是編採書較多,未暇一一注明所出;然實無一字無來歷。
86 一、各家著述有可考者,均詳列其書目、卷數,以備志藝文者之搜討。
87 一、地名、官名均據本朝書之,不從古稱;其詔諭、奏札,亦多存其真:所謂當時語也。至滿洲、蒙古姓名,與春秋時人同;其首一字,非姓也。故標題處,皆先謚、後名,申之曰姓某某氏。而文中則仍俗稱曰某公,不複舉其姓,以免累贅;「京江」、「望溪」集中,皆有此例。
88 一、元立行中書省於各路,明改為布政使司;國朝因之而猶沿其稱曰省,非其實矣。「洪雅存集」中,於此蓋齗齗焉。是編以公私相沿既久,姑仍其稱。
89 一、是編經始於甲子三月,脫稿於丙寅正月;藏書不多,採摭未備。又以荷戟出山,匆促付梓,難辭固陋之譏。所望海內同志君子時惠郵筒,匡其不逮,則幸甚!
90 錢秉鐙附方中通、方中履
91 全祖望
92 劉獻廷
93 葉燮附顧有孝、鈕琇、李重華、顧我錡
94 陳恭允附屈大均、梁佩蘭
95 孫枝蔚附王又旦、李念慈、張恂、王宏撰、李楷、屈複
96 王士楨
97 錢秉鐙附方中通、方中履
98 錢先生澄之,字飲光,原名秉鐙;安徽桐城人,生當明季。弱冠時,有御史某閹黨也,巡按至皖,盛威儀,謁孔子廟;諸生方出迎,先生忽前,扳車而攪其帷,眾莫知所為。御史大駭,命停車,而溲溺已濺其衣矣。先生徐正衣冠,昌言以詆之;騶從數十百人皆相視,莫敢動。而御史方自幸脫於「逆案」,懼其聲之著也,漫以為病狂而舍之。先生由是名聞四方;與雲間陳臥子、夏彞仲、嘉善魏學渠交最深。又嘗問「易」於黃石齋先生,著「田間易學」十二卷。初從京房邵康節入,故言數頗詳;蓋石齋之餘緒也。後乃兼求義理,大旨以朱子為宗。又著「田間詩學」十二卷,謂『「詩」與「尚書」、「春秋」相表裏,必考之「三禮」以詳其制作,徵諸「三傳」以審其本末,稽之「五雅」以核其名物,博之「竹書紀年」、「皇王大紀」以辨時代之異同與情事之疑信,即今輿記』。以考古之圖經,而參以平生所親歷。其書以「小序」首句為主,所採諸儒論說自注疏集傳外,凡二十家;持論精核,於名物訓詁、山川地理言之尤詳云。
99 先生少以經濟自負,常思冒危難以立功名;及歸自閩中,遂杜足田間,課耕以自給。年八十有二而終。
100 同縣方中通,字位伯;明檢討以智密之之次子也。明之中葉,以博洽著者稱楊慎,而陳耀文起與之爭;然慎有偽說以售欺、耀文好蔓引以求勝。次則焦竑,亦善考証;而習與李贄游,好牽綴佛書,傷於蕪雜。惟密之先生崛起崇禎中,博極群書,考據精核;迥出其上。風氣既開,國朝亭林、百詩、錫鬯諸君相沿而起,一掃懸擬之空談。密之傳「通雅」十二卷,窮源竟委,詞必有徵;中通承其家學,以博綜稱。善「數度衍」二十四卷、「附錄」一卷;其書有數原律衍、幾何約、珠算、筆算、籌算、尺算諸法,複條列古「九章」名目,引「禦制數理精蘊」推闡其義;其幾何約及珠算等,大抵裒集諸家之長而增損潤色,勒為一編。又撰「物理小識」十二卷及「浮山文集」。中通弟中履,著「古今釋疑」十八卷;雖不及「通雅」之精核,然學有淵源,故不為弇陋也。
101 ——見原書卷三十二經學頁三下。
102 全祖望
103 先生姓全氏,名祖望,字紹衣、一字謝山;浙江鄞縣人。生有異稟,書過目不忘。年十四,補弟子員,應行省試。以古文謁查初白編修,編修許為劉原父之儔;充選貢。入都,上書方侍郎苞,論「喪禮或問」;侍郎大異之,聲譽頓起。尋舉順天鄉試,出曹公一士門。臨川李侍郎紱見其行卷,嘆曰:『此深寧、東發後一人也』!乾隆元年,舉博學鴻詞;即以是科成進士,選庶吉士,不與鴻博試。時詞科尚未集,臨川以問先生;先生為疏記四十餘人,各列所長以告。會首輔張文和與臨川相惡,又屢招先生不赴,以此深嫉之;二年散館,先生列最下等,以知縣候選。方侍郎欲薦入三禮館,辭之;歸,不複出。
104 初,見江陰楊文定公,公稱其博而勉以有用之學;先生曰:『以東萊、止齋之學,朱子尚譏之;何敢言博』!公曰:『但見及此,則進矣』。先生既歸,貧且病,饔飧不給;而好學益厲。人有所饋,皆峻辭。屢主蕺山、端溪諸書院,成就人材甚眾。有閒,益廣修「枌社掌故」、「桑海遺聞」,表章節義如不及。重登範氏天一閣,搜金石舊拓,編為碑目;且鈔其秘書。經揚州,居馬氏畬經堂,成「困學紀聞三箋」;論者謂在百詩、義門二家之上。至湖上,適杭堇甫以閏重三日修禊事,至者四十二人;先生與焉。遂訪方侍郎于湄園;時方年八十矣,猶七冶「儀禮」,戒先生不當為汗漫游。隙勾山太僕再以書來,速出山;梁薌林少師擬特疏薦。皆力辭之,貽詩以見志。二十年七月,卒於家;年五十有一。
105 先生負氣忤俗,有節概;相傳為錢忠介公肅樂後身。其學淵博無涯涘,於書靡不貫穿。在翰林,與臨川共借「永樂大典」讀之,每日各盡二十冊;時開明史館,複為書六通遺之。南歸後,修南雷黃氏「宋元儒學案」、七校「水經注」、續選甬上耆舊詩。撰「丙辰公車徵士小錄」及「詞科摭言」,先之以康熙己未百八十六徵士,而接以乾隆丙辰;書未卒業。在端州釋奠禮成,祀白沙以下二十有一人;從前未有之典也。先後答弟子董秉純、張炳、蔣學鏞、盧鎬等所問經史,錄為「經史問答」,凡十卷;足啟後學。卒後,秉純等裒其文為「鮚埼亭集」。又所著有「漢書地理志稽年」、「古今通史年表」。
106 ——見原書卷三十四經學頁三上。
107 劉獻廷
108 劉繼莊者名獻廷,字君賢;順天大興人。先世本吳人,寓吳江者數十年卒焉。其學主於經世;自象緯、律歷、邊塞、關要、財賦、軍政之屬旁及岐黃、釋老家言,無不窮究。昆山徐尚書好士,多藏書,大江南北宿老爭赴之;先生游其間,別有心得。萬征君季野於書無所不讀,獨心折先生,引參明史館事;顧君景範、黃君子鴻長於輿地,亦引先生參「一統志」事。先生謂:『諸公考古有餘,而未切實用』。其論向來方輿書:『大抵詳於人事,而天地之故概未有聞。當於疆域前,別添數則。先以諸方之北極出地為主,定簡平儀之制度為正切線表;而節氣之後先、日蝕之分秒、五星之陵犯,占驗皆可推矣。諸方七十二候多不同,如嶺南之梅十月開已,桃李臘月已開;而吳下梅開於驚蟄,桃李開於清明:相懸若此。今世所傅七十二候,本諸「月令」;乃七國時中原之氣候。今之中原已與七國之中原不合,則歷差為之。宜於南北諸方細考其氣候,詳載之為一則;則夭地相應之變遷,可以求其微矣。燕京、吳下水皆東南流,故必東南風而後雨;衡、湘水皆北流,故必北風而後雨。山水之向背分合,皆當按籍而列之;而風土之剛柔暨陰陽燥濕之徵,可次第求矣。諸方有土音,又有俚音;蓋五行氣韻所宣之不同;各譜之為一則、合之土產,則諸方人民性情風俗之微,皆可推而見矣』。其論水利,謂『西北乃二帝、三王之舊都,二千餘年未聞仰給於東南;何則?溝洫通而水利修也。自劉、石雲擾以訖金、元,人皆草草偷生,不暇遠慮;相習成風,不知水利為何事。故西北非無水也,有水而不能用也。不為民利,乃為民害;旱則赤地千里、潦則漂沒民居,無地可瀦、無道可行,人固無如水何,水亦無如人何!虞學士始奮然言之,郭太史始毅然行之;未幾竟廢,三百年無過問者。有聖人出,經理天下必自西北水利始。西北水利,莫詳於「水經」酈注;雖時移勢易,十猶可得六、七。酈氏略於東南,人以此少之;不知水道之當詳,正在西北。擬取列史中關於水利、農田、戰守者,各詳考其所以,附以諸家之說以為之疏,俾施行者有所考鏡』。又言:『「通監綱目」,非朱子親筆,故多迂而不切;而關系重者反遺之。當別作「紀年」一書』;凡先生所撰著,其運量皆非一人一時所能成,故多未就也。生平自謂『於聲音之道,別有所窺,足窮造化之奧、百世而不惑』。嘗作「新韻譜」,自「華嚴」字母悟入而參之以「天竺陀羅尼」、「泰西蠟頂話」、「小西天梵書」暨「天方」、「蒙古」、「女真」等音,又証以遼人林益長之說而益自信。同時,吳修齡自謂蒼頡以後一人;先生則曰:『是其於天竺以下書皆末得通,而但略見「華嚴」之旨者也』。先生之法,先立鼻音二,以鼻音為韻本;次定喉音四,為諸韻之宗。以喉音互相合,凡得音十七;喉音與鼻音互相合,凡得音十;又以有餘不盡者三合之,凡得音五:共三十二音為韻父,而韻歷三十二音為韻母。橫轉各有五子,萬有不齊之聲攝於此矣。嘗欲譜四方土音,以窮宇宙元音之變;乃取「新韻譜」為主,而以四方土音填之;逢人皆可印証。蓋是書多得之大荒以外,囊括浩博;學者或驟見而未能通也。
109 先生與梁質人、王昆繩友;所嚴事者曰梁溪顧畇滋、衡陽王而農,而尤心服者曰南昌彭躬庵。所自著曰「廣陽雜記」。
110 ——見原書卷三十二經學頁五下。
111 葉燮附顧有孝、鈕琇、李重華、顧我錡
112 葉先生燮字星期,號己畦;江蘇吳江人,籍浙之嘉善。康熙九年進士,知寶應縣。修決堤,免無名之稅;出誣服殺人者,直仇陷附逆而冀沒其田廬者。以伉直不容於上官,不二年落職;欣然曰:『吾與廉吏同登白簡,榮於遷除矣』!時嘉定令陸清獻公,同被劾也。
113 既歸,築室橫山下,學者稱橫山先生。著有「己畦文集」二十卷、「詩集」十卷。其論文,謂議論不蹈襲前人,卓然自吾立,方為立言。論詩曰生、曰新、曰深;凡一切庸熟、陳腐、浮淺語,須一掃空之。所作詩,意必鉤元、語必獨超,寧不諧俗、不肯隨俗;於同時諸家外,能拔戟自成一隊。時吳中稱詩者,多宗範、陸;究所獵者,範、陸之皮毛耳。先生著「原詩內外篇」四卷,力排其非;吳人士始多訾謷之。既歾,乃爭從其說。汪編修琬居堯峰說經硜硜,與先生持論鑿枘,門下士亦互相詆諆;汪歾,先生曰:『吾向不滿汪氏文,亦謂其名太高、意氣太盛,故麻列其失以規之,非謂其繆盩於聖人也。且汪歾,誰譏彈吾文者』!乃取向所摘汪文短處,悉燔之。沈歸愚尚書少從受詩法,守之不變;王新城司寇嘗致書先生,稱其獨立起衰。後見歸愚詩,複稱賞之曰:『橫山門下,尚有詩人』!其推重若此。同時同縣以詩文著稱者,自甫草、稼堂諸君外,有顧茂倫、鈕玉樵、李實君、顧湘南諸君。
114 顧有孝字茂倫,吳江諸生。居釣雪灘,以選詩為事;唐律及國朝近體詩,皆有選本。名滿大江南北。
115 鈕琇字玉樵,官知縣。博雅多聞,所著「觚剩」,能舉見聞異詞者折衷之,可補正史之闕;詩亦變之。遺著有「臨野堂集」。
116 李實君名重華;雍正甲辰進士,官編修。天賦俊才,複得張匠門指授。性好游,入巴蜀、客山左,留覽秦關、楚塞,登臨憑吊;詩益嶔嶔歷落,得江山之助。著有「玉洲詩集」。其「詩話」二卷,可與昌穀「談藝錄」並傳。
117 顧湘南名我錡,邑廩生。鄂文端任江蘇布政時,以古學試士得五十三人,湘南為冠;遂有「南邦黎獻集」之刻。後開博學鴻詞科,乃文端奏請,若為湘南設也。及詔下,而湘南歾矣;有才無命,文端嘆息彌襟。所著曰「湘南詩集」。
118 ——見原書卷三十八文苑頁二上。
119 陳恭允附屈大均、梁佩蘭
120 嶺南三家,首陳先生元孝,而屈翁山、梁藥亭次之。
121 元孝名恭允,順德人。父邦彥,明季以閣部殉難事具「明史」;時先生才十餘歲。比長,遂隱居不仕,自號羅浮布衣,與李元仲、魏叔子、季子、彭躬庵諸看善;皆遺民也。工詩、古文,兼精書法。未冠,賦「姑蘇懷古」諸詩,傾動一時,名大起。其詩清迥拔俗,得唐賢三昧;古體間入選理,一時習尚無所染。著有「獨漉堂集」。王漁洋、趙秋穀二公至嶺南,於廣州詩人尤推重先生。其後杭堇甫來主講席,題先生遺像,傾服尤甚。洪稚存論〔嶺〕南三家有句云:『尚得古賢雄直氣,嶺南猶似勝江南』。其推挹至矣。
122 翁山屈姓,名大均;番禺人。著有「翁山詩集」。子明洪,字甘泉;貢生,官教諭。亦以能詩聞。
123 梁藥亭名佩蘭,字芝五;南海人。童時,日記數千言;通經史百家。年二十六,領順治十四年鄉試解額,詩名已播海內。康熙二十七年,成進士,選庶吉士;同榜均以前輩事之。明年即假歸,周游名山,與海內諸名宿相酬唱;漁洋、竹垞及潘次耕皆推重之。著有「六瑩堂集」。
124 ——見原書卷三十八文苑頁二下。
125 孫枝蔚附王又旦、李念慈、張恂、王宏撰、李楷、屈複
126 關中人文,自中孚、雪木、天生三李外,推孫先生豹人。
127 先生名枝蔚,三原人;豹人,其字也。世為大賈,業鹽莢。甲申之亂,年二十有四;散家財、求壯士,起義不果,只身走江都折節讀書,遂以詩文名天下。年六十,舉鴻詞科。時有奔競執政之門者,先生恥焉;求罷不允,促入試,不終幅而出。會特詔布衣處士有文學素著、老不任職事者,授京銜以寵其行;及格者八人,先生與焉。部議正字銜;聖祖少之,予中書舍人。初,吏部集驗於庭,獨臥不往;旋被敦促,乃遂巡入。主爵者見其須眉皖白,引使前曰:『君老矣』!先生正色曰:『未也!我年四十時即如此。且我前以老求免試,公必以為壯;今我不欲以老得官,公又以我為老:殊可怪也』!當事愕謝,卒以老官之。先生性伉直,前初以世亂,好談兵,家毀於賊。自京師歸,複居江都。所著曰「溉堂集」。從游者皆有聲海內,而王又旦為最著。
128 又旦,合陽人;字幼華。弱冠,舉於鄉。令潛江,履畝定賦,杜豪強侵占;葺長堤,拄漢水決嚙;建傳經書院,築說詩台。豹人時居江都,迎之受詩。比入為給事中,詩名已與豹人埒。疏陳湖北堤工協濟之害,令荊、郢分界治堤,以絕委卸;典試廣東還,過南海花山,建議於其地設縣治,奪盜淵藪;皆報可。朱竹坨稱其能詩,能兼綜唐、宋人之長。年五十一,卒於官。有「黃湄詩集」。
129 當是時,關西之士恥效章句,皆以通經、學古為尚;其卓然名家者,涇陽則有李念慈、張恂。念慈字屺瞻,嘗為令薦博學鴻詞不第,隱居峪口山;詩曰「峪口山房集」。恂字稚恭,一字壺山;以進士,為江南推官。善畫,落筆片紙值千錢。與三李、豹人、黃湄輩往還酬答,而名稍後;惟華陰王宏撰、朝邑李楷與三李等齊名。
130 楷字叔則,一字岸翁;著「河濱全集」。由舉人,令寶應;以直廢。康熙二年,買撫軍漢複請董「陝志」。宏撰尚為諸生,從叔則編摩。叔則善古賦,文樸茂;錢牧齋亟稱之。著書百卷,文名冠一時;人稱河濱夫子。
131 宏撰字無異,一字山史;與三李同時,於叔則為後進,而叔則獨喜從山史游。山史讀書華山,顧亭林嘗主其家;共建朱子祠於雲台觀。好「易」,精圖象;學者宗之,得一言以為重。凡碑版,志銘,非三李則山史;而山史工書法,故尤多於三李焉。
132 又有屈複者,字見心,號悔翁;蒲城人也。年十九,試童子第一。忽棄去,走京師,學詩者多從之游。先生作「客約」,不迎送、不作寒暄語。其論詩,於興、賦、比之外,專以寄托為主;謂陶之「飲酒」、郭之「游仙」、謝之「登山」、左之「詠史」,彼自有所以傷心之故而借題發之,未可刻舟而求劍也。張尚書廷樞欲上章薦,力辭不就。乾隆元年,楊尚書超曾舉應鴻詞科;楊未見屈,屈亦不報謝。所著「弱水集」,甚富。無子,妻死不再娶;人以比林和靖云。
133 ——見原書卷三十八文苑頁三下。
134 王士楨
135 國家文治軼前古,扦雅揚風,鉅公接踵出;而一代正宗,必以新城王公稱首。公以詩鳴海內五十餘年,士大夫識與不識皆尊之為泰山、北斗。當開國時,人皆厭明代王、李之膚廓,鐘、譚之纖仄;公以大雅之材起而振之,獨標神韻,籠蓋百家,其聲望足以奔走天下。雖身後詆諆者不少,然論者謂本朝有公,如宋之東坡、元之道園、明之青邱屹然為一代大宗,未有能易之者也。公官郎中時,遭遇聖祖留意古學者,召對閣臣,從容問『在廷中博學能詩文者孰為最』?於是李公霨、馮公溥、陳公廷敬、張公英交口薦公,特詔公賦詩,稱旨。次日,傳諭:『王士楨詩文兼優,著以翰林官用』。遂改侍講。尋轉侍讀,入直南書房。嘗徵其詩,錄進三百篇,曰「御覽集」。國朝漢人由部曹改詞臣,自公始。公薨後五十餘載,當乾隆之三十年,高宗特旨以公績學工詩,在本朝諸家中流派較正,從前未邀易名之典,宜示褒榮以為稽古者勸;遂賜謚曰「文簡」。可謂不世之遭,久益論定矣。然公歷官諸政跡及生平風節,實與文章足並垂天壤,未可軒輊論也。公之司理揚州也,朝命侍郎葉成格駐江寧,治通海寇獄;羅織甚眾。公力保全良善,嚴反坐以息誣陷。揚故有欽贓積逋二萬餘金,前任以考成故重督之,逮系者眾。公至,惻然曰:『此溝中瘠耳;雖日敲樸,何益』!悉縱遣之。而手疏募諸當事,自監司、郡守及屬邑悉割俸代輸;不足,則募諸商人。諸商故以海寇獄德公,傾貲恐後。又不足,則言於巡撫,具疏請豁免;於是積逋一清。在揚五年,完大案八十有三;雪高郵居烈婦向氏冤,人稱神君。公既由司理起家,複以大司寇致政,與列官相終始;每讞獄,必多方以求其生。嘗會議閔煥、郭振與竇子章獄,三人皆以救父故,持金刃殺傷人,論重闢;公曰:『此當其論救父與否,不當以梃刃論輕重也』。遂得改緩決。任副憲時,又嘗爭楊成獄。貳戶部時,又論聊城於相元、太平王訓、齊河房得亮獄,俱減等;而衡陽左道蕭儒英,則又爭而必致之法。徐起龍為曹氏所誣,則釋徐而罪曹,案其所與私者皆伏法。其慎於用刑多類此。公為政能持大體,以和平養士氣,清不戾俗,和而有執。故長成均,則整飭教條,杜請托;所獎拔如金居敬、湯右曾、查升、陶元淳、惠周惕輩,皆時名人。又疏請定文廟祀典,舞用八佾、籩豆十二,並增從祀先儒;一時皆韙其論。及掌邦憲,則潔持綱維,戒言者不得毛舉細故。會廷議裁御史員額,公力爭以為天子耳目官,可增不可減;奏上,卒從公議。在計部時,秦中方大飢,開入粟例;公預戒所司,不得以一呈一稿至前。先後七年,皭然無所與。其管理錢法也,例故有樣錢;公立禁革之。其榷關清江浦也,船廠有陋例;言於漕帥,盡罷之。公與睢州湯文正公,初未識面;會徵博學鴻儒,公言於魏公象樞曰:『公以學行聞天下,薦士不當以文藝;必如湯君者,乃可應詔』。人知湯公之薦由魏公,而不知自公發之也。生平自重其詩,不輕為人作。內大臣明珠稱壽,有大僚某手金箋,請得一詩以侑觴;公曰:『曲筆以媚權貴,君子不為也』!力辭之。公之幹濟風節若此而世不盡知,為詩名所掩耳。
136 公諱士楨,字貽上,號阮亭,別自號漁洋山人;世為新城右族。年十八,中順治八年鄉試。祖方伯公象晉年九十有一,猶及見之;以家藏邢太僕書「白鸚鵡賦」賜公。十五年,舉會試。越三年,選授揚州推官。康熙三年,總督郎公廷佐、總河朱公之錫先後疏薦公,擢禮部主事;累遷郎中,榷清江關。十一年,典四川鄉試。母憂,歸。旋補戶部郎中。十七年,特擢侍讀;尋遷祭酒。二十三年,晉少詹事;奉命祭告南海。明年,丁父憂。二十九年,由原官遷左副都御史,充經筵講官;晉兵部督捕侍郎。三十年,充會試副考官;調戶部侍郎。三十五年,命告祭西嶽、西鎮、江瀆。三十七年,擢左都御史;複命直南書房,編禦制文集。明年,遷刑部尚書;前後賜御書「帶經堂」、「信古齋」匾額各一。四十三年,坐讞獄失出,罷官;時公年七十一矣。四十九年,上眷念在籍諸老臣,命複職。五十年五月,薨於里第;年七十有八。
137 公八歲能詩。頻夢五色小鳥如鳳凰,飛繞左右;又屢夢人贈古墨,嚊之有異香:人以為文字之祥。少游歷下,集諸名士於明湖,賦「秋柳詩」;和者數百人。在京師,與汪苕文、程周量、劉公㦷、梁曰緝、葉子吉、彭羨門、李聖一、董文驥等以詩相倡和。在揚州,與林茂之、杜於皇、孫豹人、方爾止等修禊紅橋,又與陳其年、邵潛夫等修禊如皋冒氏之水繪園。每公暇,輒召賓客泛舟載酒平山堂;吳梅村雲「貽上在廣陵,晝了公事、夜接詞人」,蓋實錄也。迄官禮部,複與李湘北、陳午亭、宋牧仲及汪、程、劉、梁等為文社。時宋荔裳、施愚山、曹顧庵、沈繹堂皆在京師,與公兄弟酬唱無虛日。又嘗奉使南海、西嶽,遍游秦、晉、洛、蜀、閩、越、江、楚間,所至訪其賢豪、考其風土,遇佳山水必登臨,融懌薈萃,一發之於詩。故其詩,能盡古今之奇變,蔚然為一代風氣所歸。公典順天試,與韓文懿共事;典辛未會試,與張文貞、陳文貞、李文貞、共事:所得士,為楊文定名時、陳恪勤鵬年、黃侍郎叔琳、惠研溪周惕等。晚直南書房,與張文端、陳文貞共事:皆極九等人表之最,可想見一時之盛云。公所著有「帶經堂集」九十二卷、「漁洋詩話」三卷、「蜀道驛程記」二卷、「皇華紀聞」四卷、「粵行三志」三卷、「池北偶談」二十六卷、「隴蜀余聞」二卷、「秦蜀驛程後記」二卷、「古歡錄」八卷、「居易錄」三十四卷、「浯溪考」二卷、「感舊集」、「香祖筆記」、「分甘餘話」、「北征日記」各如乾卷,又有「唐賢三昧集」、「唐絕人萬首句」、「唐詩十選」諸書,皆行世。
138 ——見原書卷六名臣頁一上。
139 ●附錄
140 原序一曾序
141 原序二自序
142 原書凡例
143 原序一曾序
144 余嘗以大清達人、傑士超越古初而紀述闕如,用為嘆憾。道光之末,聞嘉興錢衎石給事儀吉仿明焦竑「獻征錄」為「國朝征獻錄」,因屬給事從子應溥寫其目錄,得將相大臣、循良忠節、儒林文苑等凡八百餘人,積二、三百卷;借名人之碑傳,存名人之事跡。自別京師,久從征役,而此目錄冊者不可複睹。同治初,又得鄔陵蘇源生「文集」,具述其師錢給事於「征獻錄」之外,複節錄名臣為「先正事略」。於是知錢氏頗有造述,不僅鈔纂諸家之文矣。又二年,而得吾鄉李元度次青所著「先正事略」,命名乃適與錢氏相合。前此二百餘年未有成書,近三十年中錢氏編摩於汴水、次青成業於湖湘,斯足徵通儒意趣之同,抑地下達人、傑士其靈爽不可終閟也!
145 自古英哲非常之君,往往得人鼎盛;若漢之武帝、唐之文皇、宋之仁宗、元之世祖,其時皆異材勃起、俊彥雲屯,焜耀簡編。然考其流風所被,率不過數十年而止;惟周之文王暨我聖祖仁皇帝,乃閱數百載而風流未洙。周自後稷十五世,集大成於文王;而成、康以洎東周多士濟濟,皆若秉文王之德。我朝六祖、一宗,集大成於康熙;而雍、乾以後英賢輩出,皆若沐聖祖之教。此在愚氓亦似知之其所以然者,雖大智莫能名也。
146 聖祖嘗自言年十七、八時,讀書過勞,至於咯血而不肯少休;老耄而手不釋卷,臨摹名家手卷多至萬餘、寫寺廟扁榜多至千餘,蓋雖寒畯不能方其專。北征度漠、南巡治河,雖卒役不能逾其勞。祈雨禱疾,步行天壇,並醢醬虀鹽而不御;年逾六十,猶扶病而力行之。凡前聖所稱至德純行,殆無一而不備。上而天象、地輿、歷算、音樂、考禮、行師、刑律、農政,下至射御、醫藥、奇門、壬遁、滿蒙西域外洋之文書字母,殆無一而不通,且無一不創立新法、別啟津途。後來高才絕藝,終莫能出其範圍。然則雍、乾、嘉、道累葉之才雖謂皆聖祖教育而成,誰曰不然!今上皇帝嗣位,大統中興;雖去康熙時益遠矣,而將帥之乘運會、立勛名者多出一時章句之儒,則亦未始非聖祖余澤陶冶於無窮也。如次青者,蓋亦章句之儒,從事戎行。咸豐甲寅、乙卯之際,與國藩患難相依,備嘗艱險。厥後自領一隊,轉戰數年;軍每失利,輒以公義糾劾罷職。論者或咎國藩執法過當;亦頗咎次青在軍偏好文學,奪治兵之心力,有如莊生所譏「挾策而亡羊者」。久之,中外大臣數薦次青「緩急可倚」,國藩亦草疏密陳:『李元度下筆千言,兼人之才。臣昔彈劾太嚴,至今內疚;惟朝廷量予褒省』!當時雖為吏議所格,天子終右之,起家複任黔南軍事。師比有功,超拜雲南按察使;而是書,亦於黔南告成。聖祖有言曰:『學貴初有決定不移之志,中有勇猛精進之心,末有堅貞永固之力』。次青提兵四省,屢蹶仍振;所謂「不移」者非耶?發奮著書,鴻編立就;亦云「勇猛」矣!願益以「貞固」之道持之;尋訪錢氏遺書參訂修補,矜鏈歲年,慎褒貶於錙銖、酌群言而取衷,終成聖清鉅典,上躋周家雅頌、誓誥之林,其尤足壯矣哉!
147 同治八年三月,曾國藩。
148 原序二自序
149 李習之嘗嘆魏、晉以後文字䵝昧,雖有殊功偉德非常之跡,亦暗鬱而不章。而昌黎韓子則嘗欲作唐一經垂之於無窮,誅訐諛於既死、發潛德之幽光;論者謂其書若成,當不在龍門、扶風下。惜乎!其未就也。宋朱子撰「言行錄」,取並世名臣事跡件系而條綴之,為後世法;文雖不迨昌黎,而扶翼世教,厥功楙矣!嗣是杜大圭有「名臣碑傳錄」、蘇天爵有「元名巨事略」、徐鈜有「明名臣琬炎錄」、項篤壽有「今獻備遺」,皆祖述朱子之意以成書者也。我國家列聖相承,重熙累洽,炳焉與三代同風;二百餘年,名卿鉅儒、鴻達魁壘之士應運而起者,不可殫數。其籲謨政績具在「國史」,類非草野之士所能窺;而其遺聞佚事、嘉言懿行,往往散見於諸家文集中,特未有薈萃成書以備掌故而為徵文考獻之助者耳。元度山居多暇,遍閱本朝人文集,遇偉人事跡輒手錄之。積久,成「先正事略」六十卷。分名臣、名儒、經學、文苑、遺逸、循良、孝義七門,人為一傳;計五百人,附見者六百有八人,亦當世得失之林也。每空山月上,一鐙熒然;披吟斗室中,如與諸鉅公、才人、節士聯襼掎裳,親承其謦咳而上下其議論也。如臨泰、華、嵩、衡、黃河、瀚海之高深,莫測其顛委也;如羅列商彞、周鼎、天球、宏璧,古光出幾案,莫敢逼視也。昔歸震川自恨足跡不出里閈,所見無奇節偉行以發攄其文章之氣;今元度放廢歸田,得綱羅散失以成此編,可謂極尚友之樂矣!
150 稿甫脫,適奉於役黔東之命;以兩年心力所萃,不忍敝帚棄之也,爰付諸剞劂氏。客有議其去取失當且蔥促成書,慮挂一而漏萬者;應之曰:『是固然。然以朱子之賢,手訂「言行錄」如進王荊公、黜劉忠定之類,呂東萊、汪玉山皆不謂然。即朱子亦自謂尚多謬誤;況下此乎!太史公作列傳,二千年中僅七十篇,循吏、儒林則皆止數人耳;未有議其疏漏者也。惟是本朝治跡磊磊軒天地,遠邁唐、宋、元、明;世苟有昌黎、習之、考亭其人者出其文章以潤色鴻業,斯不負千載一時之盛。若蒙者所述,雖皆奇節偉行,文不足以張之。終為震川所竊笑耳。抑又聞蘇文定公曰:「古之君子不用於世,必寄於物以自遣」。然則是編,亦寄焉耳矣;何庸深校其得失哉』!客既退,遂筆之簡端,用以就正海內君子焉。
151 同治五年三月既望,平江李元度自序。
152 原書凡例
153 一、我朝治躋隆古,主聖臣賢。一時名公鉅卿、鴻生碩儒,後先輩出;立德、立功、立言,皆足傳之不朽。惟「國史」藏在皇□,草野無從征考;承書之士語及國家掌故、先正典型,往往知其名而莫能詳其事實。良由文獻所征,無專書以資考証也。是編就昭代先正,分名臣、名儒、經學、文苑、遺逸、循良、孝義七門;採其勛績、議論、嘉言、懿行,各著於篇,用以備遺忘而資觀感。而列聖深仁厚澤,稽古右文,亦隨事可以想見,使讀者油然生忠孝之心焉。
154 一、各事跡皆採自私家傳志、郡邑志乘,間及說部,仍正以「國史」列傳;有合十數篇為一篇者,其間穿穴聯剟,頗費匠心。用此亦不免稍失之繁,律以史法及金石文字例,幾可省其半;以事實所關,寧詳毋略、寧密毋疏。昔全謝山表章前哲,動輒數千言,意在使後之秉筆者據為底本。區區之私,竊附於此云爾。
155 一、敘述當代事跡與史例不同:史無論賢奸,但有關系者皆列之;是編仿「名臣言行錄」例,專主揚善。故所錄,皆粹然純詣;惟附見者其例稍寬。
156 一、我朝肇興東土,開國佐命之英,皆天潢貴胄,位列親藩;未敢援入「先正」之列。即翊運勛臣之侑饗太廟者,若信勇公費英東、宏毅公額亦都、武勛王揚古利等皆立功天命、天聰、祟德間,在世祖統壹區夏之先;故論入關後宣力文臣以範文肅公為始、武臣以圖昭勛分為始,而信勇公、宏毅公、武勛王各事跡又皆詳列於其子若孫之傳首,俾閱者備悉源流。
157 一、名臣一門,內而閣部、外而封圻,其勢不能遍錄。是編所述,大約曾祀賢良、名宦祠及有殊績異政列入「一統志」者;然終囿於見聞,不免挂漏為憾。嘗有偉烈鴻名夙所欽慕,因未得其事狀,無從登入;擬選「續編」,以臻詳備。
158 一、滿漢名臣有祖孫、父子、兄弟、群從並躋九列者,略仿「史記」「世家」例匯列之,以彰喬木世臣之盛。
159 一、本朝名儒約分二派:其恪守程、朱家法者,陸清獻、陸桴亭、張楊園諸先生也;其兼宗陸、王而不倍於程、朱者,孫夏峰、湯文正、李二曲諸先生也。清獻之學洵屬正宗,其救正王學末流之功甚大。近儒何丹畦續「理學正宗」、唐鏡海著「學案小識」,皆推二陸為直紹洛、閩之統;然彭尺木、程魚門嘗議清獻攻擊陸、王太過,未脫講學家習氣,宗之者蓋彌甚焉。唐氏「學案」既擯夏峰不錄,複深致鄙夷;其亦門戶之見而已矣。夫一貫之旨,曾子自「行」入、子貢自「知」入,其有得於聖道一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孟子皆推為聖,未嘗是此而非彼也。是編不分門戶淵源所在,各以類從。其議論之相反而適可以相救者,均詳列之;以俟後之君子論定焉。
160 一、本朝經學亦分二派:其專宗漢學以詆程、朱之隙者,毛西河、惠定宇、戴東原諸先生也;其義理宗程、朱仍博濟漢、唐注疏者,李安溪、方望溪、姚姬傳諸先生也。自前明中葉,士皆敝精力於帖括,而根柢之學闕焉。本朝興,僕學始輩出,顧亭林、閻百詩開風氣之先;自後鉅儒接踵,長洲惠氏、高郵王氏、嘉定錢氏,三世皆以經術鳴,漢學於是極盛。然江子屏作「漢學師承記」,凡稍近宋學者皆擯之;阮文達刻「皇清經解」千四百餘卷,而安溪、望溪之著述一字不收。蓋幾於分茅設蕝,一時風氣所趨,遂專以搜殘舉碎為功;詆宋儒為空疏,掊擊不遺餘力:抑又過矣。夫漢儒之訓詁、宋儒之義理相須而行,闕一不可;其激而互相勝負者,皆末流之失也。緬惟列聖作君、作師,御纂諸經主宋儒之說而兼採漢、唐注疏,可謂拆衷至當矣。是編不論漢學、宋學家,皆詳錄其議論、著述,凡以屏除門戶之見而已。
161 一、國初文章家,以宋牧仲所撰侯、魏、汪三家稱最;其後作者代興,無美弗備。自望溪出,而古文之義法特嚴;劉海峰、姚姬傳繼之,遂有桐城派之目。然姚氏「古文辭類纂」於八家及震川後,繼錄望溪是矣;又專錄海峰,一若桐城外,舉無足與於斯道者,似亦未離門戶之見。是編凡卓然成家者,皆列之。昔吾有先正其言明且清,正複不拘一格耳。
162 一、國初詩家,推漁洋為大宗;荔裳、愚山、秋穀、竹垞、初白諸家聯鏕接軫,前後兩詞科作者林立。近人張南山輯「詩人征略」,採摭綦詳。茲就其尤著者登之,然疏漏實尚多也。
163 一、國初遺老,如徐俟齋、沈眉生、李蜃園諸先生蟬蛻鴻冥,皭然不滓;孔子所謂逸民,幾無愧焉。錄之以見天爵自尊,百世下猶可廉頑而立懦也。至熊魚山、方密之諸公事跡已附見「明史」,故不複登。
164 一、循吏,必詳著其政事、風節,使閱著知所效法,可以坐言起行。
165 一、孝義一門,僅就最著者錄之,以闡幽光、維世教。雖所錄無多,然一代正史均不過數十人或十數人,固無庸見少也。
166 一、天文、歷算之學,亦莫精於本朝。蓋由聖祖天亶聰明,秘參造化;而梅定九、陳泗源諸君又足以闡發之,遂成絕詣。阮文達作「疇人傳」,採錄至二百餘人。茲僅錄定九、泗源及薛義甫、王寅旭數君於經學中,以見其概。如欲觀其全,則有「疇人傳」在。
167 一、照史、志例,尚須立忠義、列女二門。然忠義之逴著者,多已列入名臣中。近歲軍興以來,死事者眾;因未有成書,無從採輯。至列女不在先正之例,故從闕如。
168 一、所分門類,不過舉重而言。如湯文正、陸清獻、張清恪、楊文定、沈端恪、蔡文勤諸公應入名儒,王文肅、秦文恭、胡文良、阮文達諸公應入經學,王文簡、韓文懿、錢文端、沈文愨、王蘭泉諸公應入文苑,惟以宮躋九列、有勛業可紀,故皆列名臣;他若梨洲、亭林、而農亦名儒、亦經學,愚山、剛主亦名儒、亦文苑,謝山、西莊、竹汀、淵如、稚存亦經學、亦文苑,竹垞、姬傅亦文苑、亦經學,叔子、躬庵亦文苑、亦遺逸,青主、茶村亦遺逸、亦文苑,名雖區分、實則無容拘泥。況經學本在儒林中,尤屬分而不分也。
169 一、非史官不應為人作傳,古人有言之者矣。歸震川謂『古作「汝南先賢傳」、「襄陽耆舊傳」者,皆非蘭台、石室之臣也』。此論出,而紀事之例始寬。而惲子居則謂『大傳非文集體,昌黎傳陸贊、陽城俱不入本集中,爰變其名曰「遺事述金」,實仍傳體也』。是編曰「事略」,亦猶惲氏之意爾。
170 一、湯文正、徐文定、陳恪勤事略中所述時相及當事構陷狀,皆本「望溪集」外文;在當時不無忌諱,故未入集,近始有搜刻之者。然彭尺木湯、陳二公行狀即已採之,蓋尺木會見未刻稿耳。此外,若張清恪等傳皆有所本。用此,益見我聖祖至聖至明,百世後猶令人欽服焉。
171 一、公私著述,倘挾恩怨於其間,即其書可燒也。是編自信無此弊,閱者辨之。
172 一、郢書燕說,最足失真。如袁簡齋所作陳恪勤等傳中多舛誤,彭尺木嘗遺書諍之;邵青門所作「閻典史傳」,魏默深亦嘗辨之。蓋文人習氣,多不暇核實也。是編博觀而慎取之,不敢沿訛以誤後人。
173 一、古人如班之於馬,多全襲其辭;以後不可毛舉。緣事跡未可憑虛而構,非故襲舊文也。衛正叔纂「禮記集說」,其言曰:『他人著書惟恐不出於己,某此書惟恐不出於人』;可謂先得我心矣。
174 一、阮文達創「國史儒林傳」,皆就各家紀述集句成篇,仍分注所出於下;彭尺木「名臣儒行吏跡述」,亦注明所據之本於篇末:示非臆造也。是編採書較多,未暇一一注明所出;然實無一字無來歷。
175 一、各家著述有可考者,均詳列其書目、卷數,以備志藝文者之搜討。
176 一、地名、官名均據本朝書之,不從古稱;其詔諭、奏札,亦多存其真:所謂當時語也。至滿洲、蒙古姓名,與春秋時人同;其首一字,非姓也。故標題處,皆先謚、後名,申之曰姓某某氏。而文中則仍俗稱曰某公,不複舉其姓,以免累贅;「京江」、「望溪」集中,皆有此例。
177 一、元立行中書省於各路,明改為布政使司;國朝因之而猶沿其稱曰省,非其實矣。「洪雅存集」中,於此蓋齗齗焉。是編以公私相沿既久,姑仍其稱。
178 一、是編經始於甲子三月,脫稿於丙寅正月;藏書不多,採摭未備。又以荷戟出山,匆促付梓,難辭固陋之譏。所望海內同志君子時惠郵筒,匡其不逮,則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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