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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略诸臣传》
2  | ●李成梁 李成梁，字寅城，辽东铁岭卫人。其先朝鲜人也，内徙。至成梁，父子骁勇，补卒伍，屡立战功，辽人号曰铁岭李氏。隆庆初，为险山参将。时东夷数寇辽东，王呆阿台诸部尤桀悍，叛服不常。成梁数力战败之，以功歴迁署都指挥佥事，擢辽阳副总兵。三年四月，破虏于夹河山城，斩其酋张摆失等百六十余级。明年，署都督佥事，充总兵官，镇辽东。五年冬，虏入寇，成梁拒之，捣其巢，斩也児太等五百八十馀级，卤𫉬祢是，进署都督同知。明年三月，虏酋速把亥、歹青等复寇长胜、清河诸堡，成梁拒却之，斩首百六十馀级，遂为真同知。万历初，张居正当国，以法䋲边吏，无所纵舎，独奨㧞成梁，逾于诸帅，成梁亦自奋。而廵抚张学颜按行邉兀堂，诸酋环跽𦖦质子，易塩布，成梁固请展寛奠等六堡，聴互市，以税行赏。兵部侍部汪道昆为奏，许之，拓地数百里。自是闲原而南，抚顺、清河、靉阳，所在有市。诸夷贪中国财物，顾遵约束，渐盗窃为边患。成梁御之大兴堡中，辽河先后斩首四十馀级。二年春，虏犯平虏营，成梁督军拒却之。居亡何，王果寇橅顺，诱杀我备御裴成祖等。居正闻之，切责学颜、成梁，绝杲贡市十曰。成梁遂捣力红寨，斩首一千一百余级，擢左都督，荫一子。命兵部侍郎梁梦龙赍二万金犒师，告庙献俘。三年春，呆复盗边，副总兵曹簠谍知之，勃精骑夜驰至阿哈纳寨，突击之，果脱走，依王台。开原兵偹贺凑宣谕之，遂执杲，槛车传至，磔于境上。加台龙虎将军，成梁以功赍金币加等。其冬，土蛮以二万骑入平虏堡，成梁使曹簠、苏国赋等光趋滛阳，𫝊廷勲、唐朴、郭梦征等分道并进，而自率选锋驰壁榆林铺。贼见官军大集，坚壁不肯战。成梁乃令延勲等列车营渖阳北为疑兵，而自率簠等伏兵平虏堡，断贼归路。贼果遁，成梁纵兵横击，贼大乱。而延勲等又以火器自后薄之，首尾夹攻，追奔三十馀里，斩其骁酋七人，得级二百有奇，马駞牛羊夷器以数万计。捷闻，加太子太保，予二荫，簠亦迁署都督佥事。居顷之，虏复掠王台部，入威远堡，犯义州之太平堡。副总兵曹簠拒之，斩首五十馀级，我军死亡过当。己复围中后所沙河驿，知有偹，乃还。五年春，复犯镇西堡，成梁率精卒出塞捣其巢，斩首五十馀级，躁躏死者甚众。夏，虏入镇静堡，要封贡，分攻诸城堡。官军冐雨突击，虏遁。其冬，虏复入犯前屯关，官军死伤者三百馀人。六年春，虏拥众驻劈山，分掠开原、懿路。成梁率众拒之，因出塞至养善木屯袭击，得级四百五十有奇，马驼夷器数万。总督杨兆上其事，加太保兼太子太保，赐金币，荫一子指挥使，令兵部以二万金行赏。其冬，土蛮速把亥等以三万骑入东昌堡，成梁使部将秦得倚率兵按伏海州遏其前，而自率锐士出塞，自后夹击，斩首八百四十余，马驼器械称是。捷闻，上降诏褒赏，下部议封爵，遂封宁远伯，赐号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岁禄八百石。七年冬，虏五万骑寇前屯，成梁督兵驰御之。适蓟镇总兵戚継光来援，虏遂遁。亡何，虏屯红土城，谋入犯。成梁率兵自大静堡出塞二百馀里，斩首四百七十馀级，所𫉬牲畜、器械、辎重以千计。八年春，夷酋赵镏罗骨骨、王兀堂等犯求奠堡，成梁率众追之，出塞二百里，至鸭児匮，大破之，斩其酋八人，得级七百五十有奇，生擒一百六十人，卤𫉬称是。论功，子世袭伯爵。是年十月，兀堂复从林刚谷入，副总兵姚大节逐之，出塞百四十里，至万禄寨，与虏战，破之，斩首六十馀级。虏遂远建州，部益弱。亡何，大虏入犯锦、义，分攻大河所、右屯卫、十三山驿及义州，㡬二十万。成梁檄诸将奋击，虏不利去，度贼必出太原堡，疾驰设伏。贼果至，邀系之，先后斩首四十馀级，卤𫉬多。论功，赐金币。九年正月，土蛮速他亥等盗边，先以八十骑犯大福堡为游兵，継以精兵二千从大镇堡毁墙入，而自以二万骑突锦州，分掠小淩河、松山、杏山诸城。成梁率兵驰援，所在御却之。亡何，成梁谍木蛮黑石炭等屯袄郎兔，谋入犯，乃率兵从义州大宁堡出塞四百馀里，转战四日夜，薄垒奋击，斩首三百四十有奇，卤𫉬甚众。捷闻，廷臣称贺。其夏，虏入长安堡，曹簠御之而败，失亡千余人。御史干、应昌以闻，且劾成梁。诏勿问，而下簠等于理。十年三月，土蛮速把亥拥众薄义州边，入镇夷堡沙河口。成梁督兵拒之，贼退。秉胜追之，中虏伏。成梁力战，士卒皆一当百，贼始溃。遂斩速把亥，得级六十余，马駞器械以百计。我军士马失亡亦过当。贼分犯东胜堡，亦为参将王惟贞所败。事闻，告庙宣捷，赐成梁金币加等，建第京师，复予世指挥使。九月，王果子阿台纠察众惊孤山，成梁遣部将秦得何、李平胡等分道共进，及曹子谷与贼战，大败之。贼奔还山城，我军环攻之，又奔。复邀击之，斩其酋虎刺海等十六人，得级一千三十有奇，生擒㓜夷五十三人，𫉬逹马器甲以数百计。捷间，复赉金币。十一年春，阿台复纠虏大举分道入，至渖阳城，南临浑河。成梁引军驰至虎皮驿援之，阿台方拥千骑掠抚顺口，徐引去。成梁闻阿台有婿曰他失，其父曰教场，乃使教场绐河台，而潜以兵袭之。从抚顺出塞百馀里，直捣古勒寨。寨三面壁立，濠堑甚设。成梁火攻之二，尽夜射，阿台死。而秦得𠋣已自他道捣其党阿海寨，诛之，氏得级三十三百有奇，我军死伤亦略相当。捷闻，告庙献俘，加成梁岁禄百石，总督周咏、巡抚李松等荫当有差。王杲子孙至是无噍𩔗。已而并杀教场、他失于阿台城下。他失子即清太祖也，以㓜得不死，留置帐下。成梁既用力战起，子姓得䕃，为锦衣外卫官，二十余单，多蓄徤児，饮食子女所美好。当其穷困，輙贷予之，责以先登陷阵、捉生游檄，计级受贺，即除前负，故人皆乐为之用。然不恤军士，往往剥饷自用。及既平阿台，则益骄，所得财货輙以结权贵人，事督抚大吏惟谨。督抚至，輙听成梁所为己。而虏入大宁堡，杀掠吏民，卤牛马无算。总督周咏以闻，上勿罪。南给事中冯景隆因劾咏与成梁交为欺罔，当治。上为谪景隆，而罢成梁勿问。其冬，海西逞加奴仰。加奴拥禹骑请敕，骄甚。李松密令成梁伏兵中，固城去，闭原四十里。松坐南楼上，分命参捋𪧐、振武等夹城外伏，而使备御霍九皋谕之。二奴益骄，斫九皋，反击一虏堕马，虏遂格杀我兵数人。已而伏起，尽殱之，得级三百。成梁継至，斩首一千二百有奇。捷闻，告郊庙。是岁，虏犯十方寺，成梁部将史儒、𡍼广等不敢战，虏退，割汉人首三百馀级。行至浦河市，人皆识之。有王周者发其事，御史陈登云欲劾之，成梁杖儒、广以求解，乃止。十二年二月，长秃黄狐狸等纠众入犯前屯，三山备御祖承训击却之。寻窥锦、义，成梁潜兵出塞，深入三百馀里，至太宁，一鼓破之，斩首一百三十余级。井论开原功，加禄五百石，绝督张嘉胤及李松等皆予荫。其夏，虏犯西兴、沙河、三道沟，前屯一月中四入，多杀掠，官军御之輙不利。十三年二月，东虏把兔纠西虏以児邓入寇，蒲潘扬言攻铁岭、开原，于是成梁复督兵从丁字泊出塞，弃胜逐北，抵其巢，斩其酋管征字来，得级八百三十余，达马器械甚众。捷闻，成梁加禄百石，隹胤进太子太保，松为兵部右侍郎。其秋，虏银灯等六万骑自渖阳入，継火杀掠，成梁敛兵不战。及去，则使李成胡等击之，斩首百馀级，以捷闻。十四年二月，土蛮以数万骑屯广宁，谋大举。成梁谍知之，使髙良弼牵降夷数人出镇野堡侦虏。会虏酋哈屯来降，悉淂虏远近强弱状，乃帅锐卒万人由镇边堡出塞，使副总兵李乎胡、李得全以降夷四十骑先驱，导军兼驰二日夜，抵虏巢。会大风扬沙，虏不虞我军猝至，惊溃。成梁督军追击，斩首九百馀级，救辽人千，得驼马牛羊千四百有奇。捷闻，成梁与总督王一谔等荫赏有差。当是时，南关酋歹啇弱，其叔康古陆、猛骨孛罗叛而从北关。开原兵偹王缄发兵擒康古陆及猛骨孛罗母温姐，己而纵温姐招猛骨孛罗，不聴，数侵歹啇。于是抚臣頋养谦劾缄玩寇醸乱。上怒，逮缄。缄遂言开原之役贪功妄杀。大学士申时行为两解，且盛称成梁忠勇，辩其屠戮边民之诬。上意解，乃止夺缄宫。而是时成梁长子如松总宣府兵，有敢战名。父子㨿两重镇，成梁弟成材驻黄花，子如柏镇密云，如樟、如梅、如桢，厮养李平胡、李兴等皆为大将，拥劲兵，中外多疑之，乃解如松兵柄。如松诸苐虽贵，才不逮父兄，惟恣意声色，造请朝贵，苍头养卒皆衣金紫，妇女出逰骑若雪锦，诸山人游客假权贵人书谒李氏，輙得所欲而返。于是武偹日虗徤，児渐寡，而功名哀焉。初，清太祖多智，事成梁甚㳟。成梁悉以所得诸部𢌿之，遂雄东方，𧖟食诸小夷，辽东患之。十六年，成梁出威远堡，围那林孛罗寨，不克，军士死亡大半。乃发大炮击之，寨裂，中者輙洞胸。成梁还军，割冻死军卒五百馀级，奏捷。御史许守恩欲劾之，养谦力阻，乃止。而如松以他事斥为民，夺荫。十七年三月，虏数百骑入曹家庄，指挥潘应啇中㐲死，成梁欲自出逐之。养谦谓虏少，不足烦大帅，乃使如柏、平胡等以千馀骑分道邀击，败之，斩首四十馀级。八月，柬虏脑毛大数万骑，入犯辽、渖，成染督兵追之，斩首百馀级，我军死伤过当。十八年二月，虏八万骑自长胜堡入，大掠辽阳城下，杀人民无算，凡四日乃去。虏知我兵乗虗必出捣巢，潜伏精兵帐下以待，我军果出，腹背受敌，成梁丧家丁千余。成梁自言败虏雕背山，得级二百余。事闻，受赏。于是御史朱应毂言：辽东失事未覆，而重赏先行。夫得失相当，尚不可言捷，况所失十倍所得乎！闻虏入辽东，我军袖手旁観，莫敢谁何，俟其淂志，饱而扬去，乃踵其后，拾一二老弱为功，或潜取边外属夷部落微弱者戮之，名为捣巢。督抚诸臣喜胜恶败，计级报功，而边民杀掠之惨，曾莫之及。频年辽东城堡残毁，屯田荒芜，此危急存亡之秋也，何乃餙称大捷，以愽厚赏？欺君误国，无甚于此！申时行复为上言：失事者诸将尔，业已论罢，而成梁功为按臣徐元所勘明甚。乃责应毂轻信，寝其奏。十月，虏十二万骑从长勇堡直犯辽东，深入盖州，成梁兵不出，虏徐引退。十九年春，命给事中侯先春、阅边参将郭梦征报成梁曰：虏自莲花山至北沙泥，皆逐善水草驻牧，惟板城孤悬，无精兵守之，此虽汉人在外，即虏也，可尽杀张功。成梁然之，廵抚郝杰不可不聴，遂引兵出塞，夜袭二小营，掠老弱二百馀。忽数骑大呼，军十，骇乱相蹈籍，多堕溺死者。还至邉外五十里，适镇静市夷归，又邀追之。我军还者十一二，于是诈称脑毛大，入犯以捷。廵按御史胡克俭知其状，劾之。申时行作书劝克俭少寛。无何，郝杰亦具疏陈成梁罪，总督蹇达沮之，且纳如梅贿，为隠其事。克俭益不平，上书极言边事坏于边臣欺蔽，而辅臣庇之。使辅臣无私庇，而言官得行其言，欺蔽无所容，则功罪明，赏罚当，其谁敢不用命？乃尚书王一谔谓臣曰：成梁遇虏入，则坚壁清野，功在守；虏未入，则潜师出捣，功在战。此兵部二十年来为成梁掩覆故智。臣谓误国者，一谔也。祖宗朝不增饷而兵足，不报捷而边宁，令饷日增，兵日寡，捷愈数，边愈疲者，何也？财尽于掠克，伍空于私役，入犯不捷，而出塞邀功之所致也。夫人犯不战，輙以虏强盛为辞，岂入犯则强，而据穴反弱耶？一将卒尔，岂入犯皆东乎，而出塞反能攘臂耶？以臣所闻，成梁出塞后，未尝敢一当虏，惟窃其近塞驻牧老弱数级而已，此恶足为边利害者？然犹曰夷人也。若板城之耕牧者，与虏之所使侦候者，陷虏来归，䟦渉千里饥饿潜行者，皆我民也，一切杀之，然犹曰在外也。甚或挟级以往，有戴头杀贼之謡，至并其阵亡者割首以报。譬如猎夫登山，所得死鹿，首则首矣，何功之有？故敢昧死请曰：入犯之不可不战，而出塞之不可复为也。并论蹇逹并前督抚頋养谦、张学颜罪。上不聴，克俭遂引疾，寻坐谪。十一月，侯先春还，论成梁怯战殃民，剥军耗国，如克俭言，冝急罢。上不得已，为罢成梁，以杨绍勲镇辽东。二十年四月，宁夏卒刘东旸作乱，御史梅。国桢荐成梁父子可用。给事中王德完言：善用人者，不狃小利，忘大害，解其柄而复授之，非策。上召成梁不至，乃以其子提督如松率宣、大、山西精兵五千援之，而国桢监其军，趣兼程进。六月庚戌，如松与弟都司如樟率兵至宁夏，贼己困，闻如松先声，惮之，监守不出。如樟夜半以云梯潜登南城。次日，游击龚子敬攻南关，如松锐欲登城，为矢石所却。七月，总督魏学曾决䇿水攻大治堤，堤成，俯瞰城中如釡底。八月戊子朔，刘东旸夜乗小舟决堤，如松击败之。梅国桢劾魏学曾，罢之，而以叶梦熊代。亡何，虏大入李刚堡渡河，如松迎战于张亮堡，败之，追奔至贺兰山，携虏首示贼，贼益惧。九月，宁夏城北关崩，贼驰救之。南关驿卒请为内应，如松治舟筏向北关，而潜以锐卒制南关入之。哱承恩乞降，梦熊虽报许，益治攻具，密使人说哱氏杀东晹自赎。壬申，果杀东晹等，悬首城上。如松先入抚定之，然哱氏尚拥苍头自若。梦熊乃兴如松，定计诛哱氏。明旦，承恩欲走出，至南关，为浙江参将杨文所执。如松围哱氏，其苍头悉甲而登屋，如松予之箭，皆投甲。哱拜独率真夷力拒，如松火攻之，如樟部卒淂其首，宁夏遂平。论功，如松第一，进左都督，荫一子锦衣卫指挥同知，如樟等各加级有差。方宁夏兵未解，而日本破朝鲜，其王李松来告，乃以侍郎宋应昌经略辽东，召如松为东征提督，特加太子太保，示优异。时应昌先遣浙人沈惟敬使倭，惟敬归，言宁、长愿退兵平壤以西，画大同江为界。如松至，大会将吏，叱惟敬憸邪当斩。参将李应试请间曰：藉惟敬给倭而阴袭之，奇计也。如松然之。行长命才将二十人来迎，如松饮之酒，使副将李宁击之，倭惊遁，仅杀三人。以捷闻，遂帅师五万渡鸭緑江。行长诘惟敬：何故杀我使？惟敬曰：必通事两误尔。乃令所亲小西飞守藤原如意，从惟敬谒如松。如松厚劳遣之，约以明年正月入平壤受册，退师有日矣。二十一年正月，汝松兵至平壤，惟敬遣其奴报行长貭明天，使行册封礼。行长候于风月楼、牡丹台二垒，诸军合攻不能下。行长夜半渡大月江，江水引还，如松不知也。旦日，下令进攻，建大将旗鼓，誓师入空城，命诸将上首功。西兵、南兵奉军令不割级，而辽兵出所匿朝鲜人首以献，至千六百馀级，一军杂讯如沸，争欲杀李大蛮。宋应昌令以首功均西兵，南兵乃止。倭既退，所过多设虗垒以疑我。如松自平壌六百馀里𡍼列四十寨，进攻开城，自旦至午，城中寂无人声，令西兵梯而入，收其所设戈帜，割道旁朝鲜人首。再捷报，朝鲜人恨如松，绐之曰：倭弃王京遁矣。如松喜，戒西兵、南兵列营江上，而自率辽兵三千独进。经碧蹄馆，馆人复以倭遁告，如松益喜，轻骑疾驰，至大石桥，马蹶，伤右额，苏而复上，桥外倭帜如林。李友升率家丁据桥攅射，倭不得过。两山麓皆稻畦，如柏与其弟如梅为左右翼，夹如松出淖中，李友升中钩堕死焉。倭来益众，刃及如松重铠，会杨元兵至，得免。复以猝过倭捷闻，退保开城。而应昌军驻定州，相去八百里，行长㨿山清正自咸镜趋鸭緑江，应昌前后皆阻。倭幕下士冯仲缨言于参军袁黄，请说行长许封贡使鲜兵，黄为言，应昌许之。清正果归，王子陪臣与王京束归，且献米五万石，军頼以济。黄应繍功，如松蹑倭，汉江可得利。倭整众徐还，我兵不敢逼。时武库郎刘黄裳亦参应昌军，心比如松而恶黄，欲败其功。仲缨已入说清正，金相计之曰：仲缨，职方所使也，刘武库内忌之。如松平壤之役，职方数其绝封杀降，今淂无以通倭中仲缨并孽职方乎？乃率士二千人分伏南北，邀其归师，杀九十馀人，生擒其将叶实。仲缨归，黄裳果以通倭为言。仲缨取相所得倭级以献，且分遣其幕客，乃止。而如松以十罪列黄匕，遂中察典。仲缨与相皆罢归。倭遂城釜山，为持久计。六月，倭阳使小西飞来输欵，而急攻咸安、晋州，逼全罗。如松部将季平胡御之，颇有斩𫉬辽束。廵抚赵耀言倭多诈，封贡不可轻许。下兵部议，未决。而我师久暴露，思帰应昌，请留戍兵万五千人。尚书石星以为劳中国转输厕，复使惟敬如倭营。应昌、如松皆罢归。明年，加如松世伯爵，应昌为左都御史。给事中林材驳之，不报。二十五年三月，如梅为辽将出塞，亡将挍十八军士以数百计。封事既败，覆议东征。以邢玠为总督，杨镐为经略，大集宣、大、川、浙诸军，令如梅将左恊，春芳将右恊。亡何，中㫖以如松镇辽东。三十六年四月，虏寇辽东。如松以五千馀骑出镇逺堡，袭虏中伏，风沙大作，我军自相蹂躏，遂败绩，如松死之。中㫖复召如梅自朝鲜还，代阁不任事，又汰奢恣，意声色，识者知其必败。六月，赞尽主事丁应泰，发杨镐及汝梅䘮师䝉蔽，并及赏之。坐得膏腴地数百里，益富强，轻中国。明年，以招徕华人功，加总督蹇达太子太保，赵楫户部侍郎，成梁太子太傅。时有广宁通判徐应干者，字孔坪、绍㒷，山阴人也。见辽东边备大壊，条上十五事，首言建州，楫、成梁深恶之。己而廵按御史䔥淳檄应干阅操河东，得刘应棋諌稿于辽东库，愤甚，赋诗讥之。楫等愈怒，劾罢之。是年，建州兵遂叩清河，争入贡车价，语狂悖。成梁年己八十，昏耄不能制。又明年，拘我通事李维葵，三月而释之，贡遂绝，成梁黙黙无所发舒。三十六年，给事中宋一韩劾奏：辽东东境皆与建州接壤，开拓六堡，广袤八百里，三十年来不敢西牧，以此新强为之限也。其后军民史仲义等愿往垦种，以当虏冲。于是剪子河、鸭鹘关东西三百里，凡占籍二千馀家，岁输租税，生齿渐繁，地力益辟，隠然为柬土保障。今楫、成梁惑废弁韩宗功之言，纳建之重贿，㮣曰逃民迁还故土，于是室庐荡然，失业者众，二人俱蒙荫赏。抑且招徕未定，朝贡顿阻，又厚敛靉阳、抚顺诸额外颁赏，是夷为主人，我为佃客，沿边旧强又阴予之，其事更出割地下矣。上乃命御史熊廷弼往勘。既至，验石牌为界，劾楫、成梁八罪，请斩之。蹇达己死，并请追夺官荫，不报。是年，成梁请以总兵王威代。明年，虏入大胜，陷之，事益急，乃檄西兵䕶辽，增饷二千余万。宋一韩复极论弃地非是，请按如律，楫亦寻罢。已而建州请减车价入贡，稍还佃子峡故地，然皆密箐，险瘠不可耕，其馀横江、鸦鹘关地三百里，据收自如。廷弼请悉贵侵地，乃许贡，不𦗟。亡何，成梁病卒，诸子皆废不用，停伯爵世袭。而少子如桢以荫累迁都督同知，掌锦衣卫。四十三年，加太子太保。后以军政，杜门不出。又三年，清太祖自称国汗，降我游击李永芳，杀总兵张承胤，中外大震。以杨镐为经略，兼拟廵抚，赐尚方剑，大集诸镇讨虏，即家起如柏为总兵。杨镐固庸人，且老矣，治兵年馀，无所更张。建兵复攻清河，陷之。九月，从抚顺入。如柏至渖阳，遇数千骑，却之。己而复入东安堡，杀掠千计。四十七年正月，杜松、刘綎诸大帅兵皆集。上讶镐奏报久稽，恐师老财匮，命兵部悬赏格。辅臣方从哲、给事中赵兴邦争欲速战为快，移檄督之。镐遂仓卒誓师。二月，分兵为四道，以马林趋开、铁，杜松趋渖阳，刘綎趋寛、奠，而如柏率参将贺世贤等出鸦鹘关，趋清河。时松、綎皆鼓锐进，无不一当百。如柏中途逗遛，镐亦虗张挞伐，兾诸将取塞小捷。塞朝议故阻如柏，松、綎遂深入败没。如柏军以二月卄八与诸将挍歃血，会盟于邓将军庙。明日，次小孤山下，望对鸦鹘关，有虏骑甚众。三月朔，始从大夹河出，贺世贤从清河鸦鹘关出。地回远，大夹河水骤涨，行军絙索相连，鱼贯而进。明日，先遣李克太夺鸦鹘关，建兵阳弃之，诱我军深入。又明日，辽军次鸟鸡关，建众伏关后，隐隐数百骑出入，如柏不敢进，而镐亦使使撤如柏，如柏即引还，全师入境。中外喧然，谓镐比李氏陷刘、杜二大帅。如柏既罢，其弟如桢又结廵抚周永春，密举以代。给事中李奇珍谓李氏䟦扈，不宜复以如桢代兄，不聴。遂以如祯为总兵，加太子太保以行，征如柏即讯。如柏率其族属子苐如挺、如榛等一百七十余人至京师，所部悉放遣之，铁岭遂空。五月，建兵深入铁岭抚安堡，如桢不能救。七月，宰赛闻建兵大有克𫉬，引兵邀之，皆见杀，遣骸满道。如桢至熊官屯拾之，以首功闻，且妄报宰赛合营，以掩不救铁岭之罪。会廷弼至，以如桢守渖阳。无何，有建兵二十馀骑入三坌口，如桢仓皇与李光荣奔至榆皮铺乃止。廷弼乃摘其十不堪，愿急征李怀信代将，从之。复为御史陈于廷所劾，坐退缩欺妄，下狱庾死。李氏坟墓在铁岭者，悉为东兵所发。韩宗功自建州脱归，以天启二年坐问谍伏诛。已而懐宗即位，东事益棘，拊髀太悤，谓不得良将。近臣有言李氏无罪，而赵楫孙台亦讼其祖功求复荫，上竟许之，时崇祯六年也。如桢既长击，自分必死，以其岁忽中夜传诏宥之出狱，家人皆惊喜过望。七年冬，以大同总兵王朴言，求成梁之曾孙遵祖续封宁远伯，然李氏遂不复振。荘鑨曰：当李氏之盛，父子手握重兵，苍头厮养皆绾符系玊，中外文武多倚李氏以成功名，以故誉言日至，名𬨨其实。及其衰也，兄弟救死不暇，而引䋲披根之徒从而媒孽其短，又已太甚。要之，成梁父子固良将也，方其诛王果、殱阿台、珍速把亥，而如松又平刘哱，本朝兵威之不振亦已久英，而隆万之间又当积弱。今考其武功，有非仁宣以来所敢望者，成梁父子固亦人杰也哉。彼俺荅小王子之属，控弦数十万，陆梁西北边，终世宗之世，天子屡为旰食，杀司马、督抚、大将军以下若而人，鲁不能得其一酋，而成梁当之，擒名王、破坚寨，易于摧枯拉朽。借曰割级侈功，多𫉬老弱而累累千百计，岂尽汉人转战深入、出奇制胜之功？不可诬也。独是阿台屡犯，诛之宜矣，他失有功于我，不被赏而被戮。且阿台城下之举，或疑其渐不可制尔，而独留一㓜子以为皇清开创之祖，反以所得部落全畀之，甚至新强弃而不问，属国破而不援，岂尽兵不利、谋不善哉？此固天之所兴，莫能废之者也。晋之乱也，刘石𫿞强而主中原者在拓䟦；宋之弱也，完颜南逼而一海内者在䝉古；明之盛世，为边患者西北诸部，而其亡也，统于建州，大命暗移，南北迭主，天寔为之，虽百成梁其何以免？若是，则成梁前后捷功举可信乎？曰：有可信者，有不可信者。万历十载以前，此其可信者也；十载以后，此其不可信者也。何也？十戴以前，新郑、江陵相継当国，其人皆明习边事，综核名实，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能鼓属文武大帅而用之，成梁固不敢不効命。且又精力方壮，技勇初集，一再试其锋于就哀之寇，斩𫉬中率，固其常尔，此其可信者也。十载以后，吴门为政，煦煦掩覆，功则与赏，罪不蒙罚，于是献俘奏凯之事岁见，而覆军杀将，匿不以闻，戴头杀贼，弃地策勋，那独成梁之耄不任事也？又非成梁之前勇而后怯也，政府司马乐其胜而谋其败，成梁有以深知之也，此其不可信者也。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相不忌将，则将不疑；相不比将，则将不欺；相不中制，则将择便利；相不冐功，则将畏赏罚。偏禆之下，行伍之间，宁无成梁其人者？然而督抚掣其肘，台諌鼓其舌，相臣制其命，剥士则狼，掠民则虎，媚上则孤，避敌则䑕，势有固然，无足怪者。以刘、杜之勇且贤，而一方从哲，足以杀之而有馀，若江𨹧之为相，宁可多得哉？怀宗在位，厚恤江陵，而续封宁远，大圣人举动，真有越于寻常万万者。而三百之基，自我而坠，倘亦谓天之所废，不可复支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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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 ●戚继光 戚继光字符敬，号南塘，其先以开国功世定州卫指挥佥事。父景通，武宗时部戍卒，践更京师。刘瑾有逆谋，知景通材，遗之席帽，约使内应。景通徉许之，旦日为黄冠遁去。瑾败，乃还讨䝉阴山贼李琪，破擒之。又屡击杀山东贼，歴迁大寕都司，入坐神机营归养。母生继光，榷奇多智，以经术着袭官。嘉靖庚戍待试武闱，会虏犯京师，上便宜言事。山东岁遣治兵使者部兵入戍，继光以中军从，进俻倭都司，寻改浙江都司佥书。浙中方苦倭甚，继光以义乌人故劲慓，言于督抚胡宗宪，请练为兵。宗宪许之，使募三千试之。继光以江南菹泽多，走险不利并驱，乃为鸳鸯阵二十有二人，队长前，次夹盾，次夹枝兵，次四人夹矛，次夹短兵，撨苏居后，犄角互张，攻距击刺互用。试既习，淂补浙东参将，命部台州，而佥事唐尧臣部台州兵。偹与继光雅相重。嘉靖四十年，倭大至，寕海告急。维光之寕海，度贼且睨台州，而先发寕海以系我军，乃留一军海门为偹。既发，贼果大来，登桃渚、新河、圻头诸䖏，欲乗虗逼台。尭臣自将海门军趋新河，破之温岭。而寕海贼闻继光且至，则皆遁。继光乃急引兵还台。自昧爽及午至城下，兵行七十七里未食。守吏谓贼近戒门𫿞，母得入兵争门而嚣。继光后至，呵怒之曰：此汝等争门时耶？贼薄城下灭之，乃食。鼓行而进，过贼花街，斩其首，贼大溃。张翼逐之，杀数百人，乃食。又逐之，𤓰陵江多自沉死。继光复率舟师邀击，俘馘亡脱。而圻头复焚舟起超台，继光简精锐千五百人往。五月庚申朔及大田，贼坚壁不出，会雨甚，间道遁仙居。继光从大道先之，围之数重，四面举火，贼争提槖赎命，尽焚之。盖二旬有九日九接战，斩首七百，卤𫉬器仗三千二百四十有奇。是为戚家新兵所至如破竹。是岁江西告急，宗宪檄继光西行，露布以闻，军声益震。明年春，倭由福建长楽、连江、福清而下，分垒为三窟，一㨿横屿，一㨿牛田。其酋长壁莆东南，出没焚掠。于是山清反广叛兵固之肆起。宗宪兼制八闽，发兵八千属继光将之，而予浙帑万金，使副使王春泽监其军。继光引兵从间道入福建，破横屿，绝岛中。再旬入福清，大破之。牛田贼殊死走兴化，衔枚趋之。夜四鼓抵贼营，连破其十六营，斩倭千余级，余多溺死者。平明率兵还城，兴化人乃觉。其郡中士民具旗幛行酒郊劳，振旅还浙中。归无何，闽中新倭继至，围兴化，士民尽夜乗障望援师。兵备副使翁时器巽懦，廵抚都御史游震得遣总兵刘显赴援。顕以兵少不进，遣他将以三百人往，贼尽陀之。居数日，顕又遣帐下兵八人赍文报时器，贼杀之，衣其衣，诈为顕约书，缒城而上，曰：令夕且息铃析，将有所谋。或疑其诈，请锢之。时器怒，不听，罢铃柝如约。夜未半，八人者斩关延贼，城中大乱。贼杀人很籍，时器与参将毕髙等仓皇遁去。贼焚公署，火民居，驻城中六十余日，乃破平海城居之。事闻，上震怒，罢震得，逮时器，髙等皆谪戍。乃用谭纶为廵抚都御史，而以继光为总兵，镇守福建。继光将万人兼程入闽，至则直趋平海。而俞大猷己前率兵断其归路，贼不淂去。继光部勒士卒，鸡鸣蓐食，晨压贼营捣之，刺真倭三千二百余级。贼他部围仙游城，己三月，继光引兵驰赴，大战城下。贼败，趋同安，继光追奔至王仓坪，斩首数百级。余众复奔漳浦，继光穷追，擒斩数百人。继光兵所至，贼輙股栗受刃，闽地悉平。继光与大猷同为名将，大猷务持重，而继光雷击凨彂，无不立碎。甞以春月至崇武所，城民方耕，倭骤登岸，继光亟出兵迎之。𥘴将请待兵稍集乃出，继光曰：春月农郊，妇子在田，令倭得杀良民，即尽殱之，不可赎也。必立往。竟胜之。穆宗即位，虏陷石州，东薄昌黎，凡不守，用廷臣议，召纶还兵部，而令继光恊理戎政。继光三上书，备陈七原、六失、四弊，大较言西北兵十倍东南，而边人见虏望风靡者，由不议练兵。夫练兵之法，臣尝试之东南而验，请简部将，募三辅州县士三千，部将将之，合为四营，营各五部，立一禆将，为之连衡，简练训习，一如东南。比及三年，格虏亟北，然后屯田足饷，罢戍镇兵，百世之利也。于是改纶总督蓟、辽，而继光专练兵，督四主将兵，节制视督府。厕者谓继光武人，不冝假大柄，苐可易为总理尔。乃诏继光以署都督同知总理蓟、保。于时诸主将视总理犹寓公，然纶言其不使，则又改继光总兵镇守蓟州、山海、永平诸䖏，总理如故，而练兵之议遂寝。继光乃请召向所练南兵修蓟镇边墙、楼橹、敌台，翌然壮䴡，费县官十万缗，而考工计当百二十万。复增暮南兵二万，练编伍戍之，用车战如大猷之法。其秋，虏不敢犯，论功首最。始边将御士无律，士骄，继光所召南兵至，阵而见军门，待立于郊。适雨甚，自朝至于日中，荷戈屹立，军容益壮，邉人大骇。居五年，神宗即位，张居正当国，遣兵部侍郎汪道昆行边，大阅蓟门，十六万之师毕至，营伍旗旄，火鼓约东，皆奉继光令，进退无敢乱行。比还报，悉以状闻。以修蓟功，逓进左都督，加少保，加太子太保。居蓟者又十余年，继光所得义镇蓟，以居正善任之。及居正卒，人并言继光命移镇广东。亡何，虏入黑峪，开蓟，人愿亟召还，不得请。继光在广逾年，疾作，得谢，还登州，卒。继光起禆校，屡迁至大都督，佩两印，跨制三道，大小数十百战，所杀卤以巨万计。在蓟门筑墩台，军士受役，法不得左右頋，匕则必斩。或劝止之，曰：军多頋，则惟怯起矣，焉能驱之死地使陷阵耶？所著在浙有纪效新书，在蓟有练兵实纪，治兵者悉遵用之。当是时，东南名将輙首俞、戚，称大猷为龙，继光为虎。然大猷每以不得一当虏为恨，及继光久在蓟，又值虏受欵，边境无事，其所经尽犹未尽云。荘鑨曰：戚南塘练兵之说，不可废也。明之盛世，京兵以十万计，九边兵以百万计，而中国践更戍守之卒，又不可得而算也。若此者，岂患无兵？然而一旦有事，数百骑传呼，而名城不守，师徒挽败，京邑震惊，内地骚动者，何也？兵不练也。无事则竭农夫红女之力，以养骄悍不驯之众；有事则边镇所在告急，请饷不加少，而御寇者益寡，不得己而召募游手无頼子弟以实之，驱市人而使之战，一闻鼓声，眩掉自失，欲其不鸟兽散也，得乎？终明之世，中外掺议者有两端：一曰汰兵，谓多虗伍，即存者皆老弱不足当敌，而虗靡见粮，汰之便。一曰益兵，谓浙江慓悍，川兵趫捷，而土司苗户嗜利敢死，皆足以冲坚捍患，逾于土著，故益之便。吾以为两说皆非也。夫汰而不练，是谓坐弱；益而不练，是谓募盗。坐弱者启戎，募盗者长乱其䆒也。不敢汰，亦不敢益，而天下遂无一兵矣。说者曰：非不欲练也，不暇练也。行伍未定，将卒未习，而春秋汛期之征发，中外剿御之不时，兵以戎籍为寄，将以傅舎视官。即欲练习，而寇已在门，少有卤略文法，夷从而议其后矣，何暇练？曰：是不然。练有时，主练有人，用练有地。当隆、万之间，俺答称臣，边境静谥，即有小失，边吏足以御之，此正练之之时也。谭二华之精敏，戚南塘之雄略，文武相得，行阵之事可烛照而数计，此练之之人也。在南则练南，在北则练北，水则练水，陆则练陆，平原旷野则练车，深箐密莜则练伏，随宜而用，不违其长，此练之之地也。有其时，有其人，而又得其地，何患练兵之议之不可行？大权出偶假，而议者蜂起，总理虗縻，视同赘疣，以不世出之才，徒跃马食肉，老死牖下，不知内庭持议者云何也，而乃致咎。夫将不恤卒，卒不知兵，此披坚执锐之夫所以每言欲得文吏而甘心也。今南塘之书具在，徒作楮上空言，亦何益于人国也哉！ |
| 4 | ●刘綎 刘綎，字焕吾，南昌人，都督顕之子也。継自束髪从显军中，屡先登，跳荡有功。尝督舟师追倭入海，过朱家尖，大战一日夜。金鼓镜，炮声不绝，蛟起，海波沸。綎急收船岛中，而贼舟皆漂荡，溺死者千馀人。已，从攻九丝，以夜半帅死士衘枚击都都寨，杀数百人，焚皆房二千馀间，器械万计，遂平都都。歴官都督佥事，以副总兵代父守四川。万历二十一年，倭陷朝鲜。上使大将军李如松总诸军救之，倭遁釜山。檄綎将蜀兵五千人，留守全庆㩴御倭。总兵又选髙𫿞精卒万人，隶綎训练。移王子光海君出填重地，设险隘，谨斥堠，以御外侮。会尚书石星狃封贡，议欲撒防。綎力言不可。后封册使奔还东，事益急。乃复下诏募江南水师，议海运。分水陆四道，合官军十万。綎居西道，相机行剿。是时，倭据朝鲜者七年，沿海盘结为三窟：蔚山为东路，清正据之；顺天为西路，行长据之；望津、四川为中路，石曼子㨿之。三路皆伹海为固。綎率所部居水源，攻顺天倭寨。倭筑寨逼海，綎不得逹。乃使便绐行长为好会，行长许之，且言以五十人至。綎大喜。四面为㐲以待，而令徤卒诈为綎单骑候道中。綎頋为卒执壷觞侍，令军中曰：视吾出帐。即发炮圔倭。明日，行长果率五十骑来，僞綎磬折迎怅外。及席，行长、頋见綎状貌，奇之，数目之曰：卒安得若是？綎大惊，置壶觞出。军吏骤传炮，伏兵盖起。行长跃而骑，与五十人且战且走，遂突围去。游击王之翰率黔苗兵来援，倭已遁。明日，行长使使谢綎，綎亦使使报之，谓昨登席发炮，所以敬客，无他心。行长唯唯，复使遗綎巾帼。綎怒，督诸军奋勇攻城。夜半薄城，三道并进。倭御之，杀伤相当。及寅不下，綎乃选锐士由西北水口，以束草负土填濠，进坎而登。遂举火，中外夹击，倭乃弃城走海。綎督军追之，㡬𫉬行长、石曼子来援，与陈璘闘，行长从旁逸去。焚其舟二十艘，斩级一百六十，溺死者甚众，而我军前后失亡者千馀人。倭遁归釜山营，不复出，遂以捷闻。亡何，平秀吉死，国中乱，三路倭将皆撤军还。论功，晋都督同知。而綎以播事先趣还朝，时二十七年四月也。先是一年，播酋杨应龙反，攻陷楚、蜀、黔境上诸城堡，𫝑甚张。使都御史李化龙总督诸道军讨之。时制府草创无可恃，而綎素有威名，又多家丁良马，可决胜。頋奉诏不即赴蜀，逾期乃至。诏切责，充为事官。而应龙又甞从显征蛮，与綎有旧，于是人多疑綎。化龙独重之，延入卧内，披肝胆与语，且引其父九丝功为比。綎大恸，誓以死报。化龙乃腾书于朝，谓非綎不足制贼。朝议方急，贼不得己逐，命綎专制己。而黔、蜀、楚、汉土兵大集，化龙分军为八，而綎总綦江路，由松坎、爬头箐、夜郎旧城进，深峭悬崖，多贼伏。而铜鼓台、𫿞邨囤、楠木山、羊简台三峒皆陡绝，贼目穆照等据之。綎进兵连战三关，贼以死拒峒，乃运茅纵火，进克三峒。贼复选虎苗兵数万，令子朝楝率之，分三路来战，锐甚。綎亦密引军分三路应之。贼突我军，伏尽发，綎身自陷阵，立斩数人。部下皆洙死閗，贼大惊曰：刘大刀至！贼大溃。朝栋堕马，㡬𫉬之。应龙父子尝言：他䖏兵不足畏，惟畏綎与水西兵尔。及朝栋败，贼大惧，退驻石虎关。我兵奋前斩关，连夺滴泪三坡，并瓦窰石、火炉二寨，又克闷头箐、炒米坡、顶山、三坝、鬼崖险寨。贼遂披靡，奔入娄山谷中。娄山关为贼前门，万峰揷天，箐林绾结，中一路才数尺，垒石架楼，设木关十三所。綎引军从间道攀藤鱼贯，毁栅入，连破关门，官军多伤，都司王芬中流矢死。綎亲勒骑冲坚，游击周敦吉、守备周以德左右翼之，逾青龙坎，追奔至养马城。应龙张黄盖督阵，綎军猝至，惊而溃，应龙仅以身免，自是不复窥娄山。綎进营冠子山，逼海龙固下，议攻鉄柱关。贼四面受敌，力不能受。綎督诸将划城垣而上，先登左水关楼，楼毁烟冲，因上囤中，皆哭声震山谷间。于是诸镇兵议畨休攻贼，綎身先士卒，火炮轰烈，立破土城、月城。应龙父子率诸苗出城，突击者三，我军不动。复以重赀募死士拒战，苗皆散走，无应者。明日，陈璘兵先入，綎等皆入，应龙偕二妾自焚死。是役也，綎破三峒，克九盘，取石虎、娄山，入养马，夺鉄柱二关。诸军逼海龙，连月不㧞，綎至一日而克其二城，遂破巢，播州底定。故征播以綦江为首功。化龙露布以闻，綎擢左都督，荫一子指挥使。三十六年，奉命征云南蛮，复三宣六卫，生禽岳凤父子，献俘告庙。再平罗雄，诛継荣，破武定，殪凤腾霄。又督陜西兵征临洮、火落赤诸部，裹创百战，未尝败衂。四十年，建南猓夷为寇，复移綎督兵计之。既至，都御史呉用先一以军事聴綎。五月，渡泸水，冒风瘴深入，粮绝，至煑草以食，军士多死。所过桐嶆、雪峰诸路，尽辟之，计费一十万，斩级三千三百。事闻于朝，会有蜚语谤綎，遂夺官归。建南功，不得叙兵讯撒，不予归饷将吏，空腹䠥躠行道中，尽貭其衣甲，而蜀兵多解散去。綎称贷割赀，食战骑家丁，三载乃得归。归未一年，而辽东难作。四十六年，诏天下宿将入卫京师，起綎故官。綎既家居失𫝑，宾客及门下壮士多去之。一旦复起，从者不过七百馀人，马八十馀匹。己抵京师，疏请谕蜀父老集旧兵，谓：庙堂战守之议未定，将之责委未定，兵之分布未定，难以出关。即火器、铠仗、车马、破虏诸械未偹，诸省徴发者未集，召募者未练，亦难以出关。臣所携佛郎机、百子铳、俳铳、鸟铳、火炮、钉板、挨牌、䄂箭、药箭、飞镖诸器，由水道进，俟其至乃可辨。臣故所统旧将卒，闻风远赴，络绎于途，俟其集乃可行。若轻发偾事，张承胤即前车也。况今边事亦难言，闻警则人情汹汹，若虏在目前；少退则䖏堂怡怡，竟置度外。应事𬨨于张皇，绸缪踈于桑土，此臣之所为大忧也。疏入不报。趋綎行急，已至辽，立趋出关。于是分四道大举出塞，李如柏出清河，杜松出抚顺，马林出开鉄，綎出寛奠。如柏中途逗留，松战死，林败归。綎独自牛毛寨深入，颇有斩𫉬。至马家寨伏发，我军力战破之，三战三捷，遂克一十八寨，直抵后金旧治百二十里，逼军诱战。守备马进忠䇿马而驰，官军从之。敌惧而却，屯山箐中。我军亦困，圣壁相拒。会己破抚顺军，假其斾，先传呼杜将军至，且言杜将军战胜，来合刘将军。綎大喜，不及环甲，开壁纳军。敌二万人突至，围綎数重。自己至酉，我军亦死战。圔开复合，兵来益众，我军不能支，綎遂力战死。其禆将刘柘孙负綎尸，手挟刃，与敌相格，亦死之。招孙身痩短，黑精悍，运槊如飞，尤为綎爱将云。其从綎死战者，有守备刘朝元、应祥、李士玊，千总刘吉龙、马进忠、刘汝吉、吴自文、王光逵、梁汝贵，把总刘尚、刘思胜、王光远、易廷諌、刘中二，百户胡清，总旗田见龙、曽朝卿，郷兵千总夏时正、李志国等。其为寛奠一路战没者，有宣大副将江万化、寛奠参将祖天定、靉阳守傋徐九思、南京守备游击姚国辅，世养官军二千七百馀人。綎精于兵事，有连环钉板木、将军倒马枪、连珠炮、红绵索、飞乂神沙诸秘术，皆得之蛮中。舞百斤大，乃轮旋如飞，帐下卒合南北倭苗、夷虏、鬼面、黑獠，无所不有。其强者一能抗百，弱者亦敌数人，马逸能止之，车覆能起之。頋以军未集，器械不具，仓皇出师，粮盍援绝，孤军陷没，天下闻而伤之。自綎死，而中国无名将矣。天启初，诏恤辽左死事诸臣，以綎为首，赠太保，谥忠武，予祠辽东，额曰旌忠。曰：悲哉！刘将军之死也。将军生平慓悍嗜杀，不能无财物妇女之好，迹其所为，亦未必出韩忠献、岳忠武右也。而天下望之不管方叔、召虎，朝廷𠋣重之亦然。所可怪者，以方叔、召虎之将，而乃付之庸懦昏耄之杨镐，制之命而掣其肘。将军哓哓以兵不集、器械不具为辞，上叩九阍，下号制府，如充耳而莫之应。遂乃仓皇出师，贾勇深入，追奔逐北，斩将搴旗，以数千之众，使敌人破胆，甚乃号哭遁逃。将军至是，功虽不成，可答主知而谢天下矣。天下以征播讨蛮之功望将军，因以悲将军；至不待其兵之集、器械之具而趣之出，以杀将军，所以益悲将军。自将军死，而天下更无有如将军者，益不得不悲将军。善乎沈庆之之言曰：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以万世一时之举而谋之曰：面书生。将不集士，以其卒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国予敌也。杨镐一帅师，而精锐之卒盍敢战之？将死，中外之力殚。于是乎辽左沦没，京师震惊，鉄骑岁躏于中原，赤子坐疲于悉索，而国且随之矣。故天下之亡，不亡于懐宗之刻核，而亡于神宗之废弛；不亡于陈新甲之主欵，周延儒之綎敌，而亡于方从哲之逢君，杨镐之奉檄；不亡于大凌之陷，松山之败，而亡于四路出师，一军独脱之顷。要之，四路之将，皆名将也。四路所统之卒，皆精卒也。将以刘将军为最，杜次之，马又次之。世人见李之以逗挠全军，谓与敌通者，非也。以彼父子相継，握兵居辽，有年所矣。习知敌之不可轻取，我军之不可浪战，而逡廵畏缩，闻命即返，怯诚有之。而乃责以不救抚顺，寛奠陷两，捋军于死地者，不知时𫝑之论也。夫分道出师，相去逺者数百里，近者百里，彼此不相谋，声息不相闻，安知我军所在，而迂道以救之乎？故刘、杜之死，杨镐杀之也。杨镐之败，方从哲误之也。镐即不弃市，从哲不就讯，而责如柏以卖军辱国。如柏虽死，安能以服其心哉？ |
| 6 | ●萧如薫 萧如薫，字季馨，延安卫人，以良家子积功迁参将。平虏营在寕夏镇北贺兰当户黄河带之地，饶广荐单，莾水泉利。虏时阑入卤掠营，兵不满千，忸忕贡市，惰嫚不可使。如薫至，蠲诸苛政，绝甘分少，日征缮勒，习𫿞塞明，候农狎其野。逾岁而镇有哱拜之乱，戕杀文武重臣，僇辱诸王，偕名号署官属。如薫奔告诸守将曰：叛者哈党尔，其不叛者十九，今亟合兵讨贼，所谓以鲁之全攻齐之半，胜易图也。兴武游击将军梁継祖如约，而其中军顿次不进。会灵州守将有二心，贼遣其党廹胁诸戍主几四十城，悉下之。如董大集部曲及士民，榜赤心报国四字于中庭，张帝座号泣而拜日：臣与贼不共戴天，■〈有页〉以死自効。又泣而谕众曰：死贼死义等死尔，死义未必死，死贼未必不死，何惮不为义？且城圣可守也，吾与众誓以死守。众皆泣曰：吾曹日夕欲为将军死，无地令得死所矣。有啮指出血者。如薫又仗剑登坛而令之曰：漏死者杀无赦，张贼𫝑以恐众者杀无赦，贼薄城逗挠者杀无赦，奸旗鼓者有常刑。众皆诺。益裒城浚里，为木樵虎，落渠荅，挍聮不绝。甫就，而贼伪署百户周俭率枭卒马江千馀骑攻城。我兵鸣镝连弩如风雨，贼不敢前。如薫隂使人行间，贼杀俭，复令江持千金诱降，立斩江徇于军，散其金犒帅。贼又使伪署副总兵上文秀拥众来问状，如薫登阵免胄，呼而语之：若与哱拜俱胡雏，急而归我，非有横草功赏延于世，何负若而反？若能诛拜以降，吾贷若罪，且以功论。不能诛而身降者，吾亦贷之。吾灭贼而后朝食，寕渠能生与贼伍？文秀气夺去，赍玊帛子女奉北虏，期为犄角。虏渠著力兎打，正许之，将万骑并贼来攻。如薰身先噪而乗城，众大呼应之，役蔺石，发火器，贼兴，虏不能支，退一舎而壁，将坐困我。如薫重购死士，夜缒出转饷，得一月食，众益奋。贼侦得，佯遁。众请出击，如薰揺手：是诱我也。语未毕而还，𫝑欲趋东南。如薰曰：必击西，宜西为备。遂积薪西隅，几与城等。因纵火焚薪，烟炎蔽天。贼救火，万矢俱发，射死者数十百人。贼却如薫妇，杨启曰：食幸不乏，恐薪不継。如薫复构死士，夺贼所刈薪，以备攻城者数万。东贼觉而愤，悉众追我，气甚锐。如薰语其妇：脱城䧟，吾当死，若冝自为计。妇正色曰：此何时，而以妻子为念？即不幸署中有积薪，是妾受命之地也。如薫出，以语士卒，转相告语。时妇女愿同杨夫人死者数十百人，人人气奋百倍。贼攻枝殚，而闻援师渐至，恕腹背受敌，计无所出。如薫谋之，泣语众：兵志有之，倍则攻，敌则战，少则守。贼度我能守不能战，战趋死廹，而可以免死；守趋死缓，而死则不可免。是非战不大创，吾将死战。众皆泣。将军以守为战，以战为守，一也。寝戈坐甲，固敌是求，敢不惟命？于是差次其卒为三品，下者刁斗，中者捍掫，而分良张左右翼，持满击贼哗扣，声动天地。贼不虞猝至，大骇。如薫驰而抽矢，菆射其伪将哱云，堕马死。云者，拜义子，最号悍鸷，尝手刃我两将军者也。贼折北，死伤无算，所𫉬辎重甲马称是。诸援师闻之，稍振。贼夜暮刺客潜入，如薫心动，执而诛之，贼益窘。如薫䇿曰：贼所恃者虏，吾不得志于虏，贼未已也。简其麾下贾龙等，设奇捕虏。至白沙，常信诸堡皆㧞之，多所斩馘，虏惊走。如薫复督轻骑逐之，生致其长榜失等五人。而先是兵被虏者四，虏以四人来易，众言：我四彼五，可留其一为质。如薫不可，是示虏不信也。成败大数，岂系此一人？尽返之。虏大喜，逺徙幕。贼益捐重赀㗖虏，如薫徼取之以赏士。而四方徴兵至者数万卒，卒无所得，饷米暴腾踊，如薫尽出衣履、京𤐣、蠡，其妇亦脱簪珥市牛酒。士卒感激，乐为用。而使使察虏情形，白督府预为地，咸中窽会，当事者頼以定厕。是时，寕夏以萧参将为二天，陜以西以平虏营为万里长城。上嘉如薫忠，擢副总兵，己即军中拜大将军，镇寕夏。与李将军如松并力捣虏巢，得首级千级。虏见之惧，启南关迎如薫。如薫入抚之，老弱妇女矫首顿足，恨得萧将军晚。遂进克大城，诛贼党而宥其胁从者，经纪诸死事者䘮。镇人喜色相告：吾始以萧将军猛烈不可近，抑何慈爱婉好也？诸䑓使先后次，如薫功第一。谓平虏一城如斗大，外无救援，贼与虏环而攻之，三月而不胜。贼不东寇长安，北走胡，惧平虏覆其后尔。虏与贼合取寕夏何有？然终犹豫不进者，惧平虏扼其吭尔。上为晋都督，阶一品，官其子世执金吾，时年甫三十。先后再镇寕夏垂二十年，而河外虏无敢犯塞，奉贡市如约。蓟门属夷方命辽寇震邻中外，戒𫿞岁数更帅，无㡬即去。推用如薫，简师庀贼，以信义驭诸属夷，秋毫无所犯。而东虏觇我有备，胡尘罕起。如薫又善居功。时朝议如沸螗，卒无得而疪焉。上下翕然推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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