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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历史]

1 话说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
2 这两个为头接将来。
3 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
4 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
5 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
6 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颠酒家?。。。那厮却是倒来埒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酒家手脚!」
7 智深大踏步近众人面前来。
8 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
9 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
10 智深不等他上身,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先下粪窖里去。
11 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踢在粪窖里挣扎。
12 绑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
13 智深喝道:「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
14 众泼皮都不敢动弹。
15 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
16 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
17 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道:「你那众泼皮,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
18 众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可近前。
19 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
20 两个泼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
21 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
22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著众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酒家!你等都是甚么鸟人,到这里戏弄酒家?」
23 那张三,李四,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赌博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今日我等情愿伏侍。智深道∶「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秉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得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yA这三二十个人,直甚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真杀得入去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卧,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三二十泼皮饮酒。智深道:「甚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
24 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等众人做主。」
25 智深大喜。
26 吃到半酣里。
27 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28 正在那里喧哄,只听门外老鸦哇哇的叫。
29 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30 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
31 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
32 智深道:「那里取这话?」
33 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直聒到晚。」
34 众人道:「把梯子上面去拆了那巢便了。」
35 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36 智深也乘著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
37 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
38 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
39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掇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著;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
40 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
41 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酒家演武器械。」
42 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
43 从明日为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
44 过了数日,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酒家今日也安排些还席。」
45 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
46 那时正是三月尽,天气正热。
47 智深道:「天色热!」
48 叫道人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请那许多泼皮团团坐定。
49 大碗斟酒,大块切肉,叫众人吃得饱了,再取果子吃酒。
50 又吃得正浓,众泼皮道:「这几日见师父演拳,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看一看,也好。」
51 智深道:「说得是。」
52 自去房内取出浑铁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
53 众人看了,尽皆吃惊,都道:「两臂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
54 智深接过来,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
55 众人看了,一齐喝采。
56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采道:「端的使得好!」
57 智深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著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y拟t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得好器械!」
58 众泼皮道:「这位教师喝采,必然是好。」
59 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
60 众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
61 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见?」
62 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
63 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
64 林教头便问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65 智深道:「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得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66 智深道:「教头今日缘何到此?」
67 林冲答道:「恰才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著女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
68 智深道:「智深初到这里,正没相识,得这几个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十分好了。」
69 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70 恰才饮得二杯,只见女使锦儿,慌慌急急,红了脸,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
71 林冲连忙问道:「在那里?」
72 锦儿道:「正在五岳下来,撞见个诈见不及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
73 林冲慌忙道:「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
74 林冲别了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个人拿著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独自背立著,把林冲的娘子拦著,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75 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内。
76 原来高俅新发迹,不曾有亲儿,借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
77 在房内为子。
78 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乾儿子,因此,高太尉爱惜他。
79 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
80 京师人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
81 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软了。
82 高衙内说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83 原来高衙内不晓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还晓得时,也没这场事。
84 见林冲不动手,他发这话。
85 众多闲汉见斗,一齐拢来劝道:「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
86 林冲怒气未消,一双眼睁著瞅那高衙内。
87 众闲汉劝了林冲,和哄高衙内出庙上马去了。
88 林冲将引妻小并使女锦儿也转出廊下来,只见智深提著铁禅杖,引著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入庙来。
89 林冲见了,叫道:「师兄,那里去?」
90 智深道:「我来帮你厮打!」
91 林冲道:「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
92 林冲不合吃著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93 智深道:「你却怕他本管太尉,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酒家三百禅杖了去!」
94 林冲见智深醉了,便道:「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劝了,权且饶他。」
95 智深道:「但有事时,便来唤酒家与你去!」
96 众泼皮见智深醉了,扶著道:「师父,俺们且去,明日和他理会。」
97 智深提著禅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话。阿哥,明日再得相会。」
98 智深相别,自和泼皮去了。
99 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100 且说这高衙内引了一班儿闲汉,自见了林冲娘子,又被他冲散了,心中好生著迷,快快不乐,回到府中纳闷。
101 过了二两,日众多闲都来伺侯;见衙内心焦,没撩没乱,众人散了。
102 数内有一个帮闲的,唤作「乾鸟头」富安,理会得高衙内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何候,见衙内在书房中闲坐。
103 那富安走近前去,道:「冲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悦之事。」
104 高衙内道:「你如何省得?」
105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著。」
106 衙内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乐?」
107 富安道:「衙内是思想那「双木」的。这猜如何?」
108 衙内道:「你猜得是。只没个道理得他。」
109 富安道:「有何难哉!衙内怕林是个好汉,不敢欺他。这个无伤;他见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便刺配了他,重则害了他性命。小闲寻思有一计,使衙内能彀得他。」
110 高衙内听得,便道:「自见了许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他,心中著迷,郁郁不乐。你有甚见识,能得他时,我自重重的赏你。」
111 富安道:「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著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高衙内喝采道:「好条计!就今晚著人去唤陆虞候来分付了。」
112 原来陆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内。
113 次日,商量了计策,虞候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
114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
115 已牌时,听得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
116 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虞候,慌忙道:「陆兄何来?」
117 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
118 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
119 陆谦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闷。」
120 林冲道:「少坐拜茶。」
121 两个吃了茶,起身。
122 陆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去吃三杯。」
123 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
124 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
125 陆虞候道:「兄,我个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
126 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分付,叫取两瓶上色好酒。
127 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话。
128 林冲叹了一口气。
129 陆虞候道:「兄何故叹气?」
130 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沈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的气!」
131 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
132 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
133 陆虞候道:「太尉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
134 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道:「我去净手了来。」
135 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女使锦儿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却在这里!」
136 林冲慌忙问道:「做甚么?」
137 锦儿道:「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道∶「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撞倒了!」叫娘且快来看视,娘子听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摆著些酒食,不见官人。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在岳庙里罗噪娘子的那后生出来道∶「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锦儿慌忙下得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因此,我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著卖药的张先生道∶「我在樊楼前过,见教头和一个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著楼门。
138 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子关在这里!」
139 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
140 林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
141 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
142 高衙内吃了一惊,斡开了楼窗,跳墙走了。
143 林冲上得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
144 娘子道:「不曾。」
145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著,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146 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也不见了;却回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自归。
147 娘子劝道:「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休得胡做!」
148 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畜生厮赶著称「兄」称「弟」——你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管著他头面!」
149 娘子苦劝,那里肯放他出门。
150 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
151 林冲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面。
152 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153 第四日饭时候,鲁智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问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林冲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
154 智深道:「最好。」两个同上街来,吃了一日酒,又约明日相会。
155 自此每日与智深上街吃酒,把这件事都放慢了。
156 且说高衙内从那日在陆虞候家楼上吃了那惊,跳墙脱走,不敢对太尉说知,因此在府中卧病。
157 陆虞候和富安两个来府里望衙内,见他容频不好,精神憔悴。
158 陆谦道:「衙内何故如此精神少乐?」
159 衙内道:「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家那人,两次不能壳得他,又吃他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得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
160 二人道:「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共那人完聚;只除他自缢死了,便罢。」
161 正说间,府里老管也来看衙内病证。
162 那陆虞候和富安见老都管来问病,两个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来,两个邀老都管僻静处说道:「若要衙内病懊,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彀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一定送了衙内性命。」
163 老都管道:「这个容易,老汉今晚便禀太尉得知。」
164 两个道:「我们已有计了,只等你回话。」
165 老都管至晚来见太尉,说道:「衙内不的别证,却害林冲的老婆。」
166 高俅道:「林冲的老婆何时见他的?」都管禀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今经一月有馀。」
167 又把陆虞候设的计细说了。
168 高俅道:「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我寻思起来,若为惜林冲一个人时,须送了我孩儿性命,却怎生得好?」
169 都管道:「陆虞候和富安有计较。」
170 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唤二人来商议。」
171 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
172 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
173 陆虞候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
174 高俅道:「既如此,你明日便与我行。」
175 不在话下。
176 再说林冲每日和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
177 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著一口宝刀,插著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沈了我这口宝刀!」
178 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著话走。
179 那汉又跟在背后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
180 林冲只顾和智深走著,说得入港。
181 那汉又在背后说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得军器的!」
182 林冲听得说,回过头来。
183 那汉飕的把那口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184 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
185 那汉递将过来。
186 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
187 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
188 林冲道:「价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时,我买你的。」
189 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
190 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191 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
192 必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
193 智深道:「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见。」
194 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中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那里得来?」
195 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中消之,没奈何,将出来卖了。」
196 林冲道:「你祖上是谁?」
197 那汉道:「若说时,辱没杀人!」
198 林冲再也不问。
199 那汉得了银两自去了。
200 林冲把这口刀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201 次日,已牌时分,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202 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
203 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这两个人承局来。
204 一路上,林冲道:「我在府中不认得你。」
205 两个人说道:「小人新近参随。」
206 却早来到府前。
207 进得到厅前,林冲立住了脚。
208 两个又道:「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
209 转入屏风,至后堂,又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
210 两个又道:「太尉直在里面等你,叫引教头进来。」
211 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干。
212 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
213 林冲拿著刀,立在檐前。
214 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
215 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著:「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得靴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
216 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声喏。
217 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著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
218 太尉喝道:「承局在那里?」
219 林冲道:「恩相,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
220 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馀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
221 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军教头,法度也还不知道!因何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欲杀本官。」
222 叫左右把林推下。
223 不知性命如何。
224 不因此等有分教;大闹中原,纵横海;内直教;农夫背上添心号,渔父舟中插认旗。
225 毕竟看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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