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鬼董》 |
| 2 | 洛陽人牟穎，少年時因醉誤出郊野，夜半方醒，息於路傍，見一尸發露骸骨。穎甚傷念之。達曙，躬自掩埋。其夕，夢一少年可二十已來，衣白練衣，仗一劍，拜穎曰：「我彊寇耳，平生恣意殺害，作不平事。近與同輩爭，遂為所害，埋於路傍，久經風雨，所以發露。蒙君復藏我，故來謝君。我生為凶勇，人死亦為兇勇鬼，若能容我棲託，但君每夜微奠祭，我常應君指使。我既得託於君不至飢渴，定得令君所求徇意也。」穎夢中許之，及覺，乃試設祭饗，暗以祀禱祈。夜，又夢曰：「我已託君矣。君每欲使我，即呼『赤丁子』一聲，輕言其事，我必應聲而至也。」穎遂每潛告，令竊盜，盜人之財物無不應聲遂意。後致富，有金寶。一日，穎見鄰家婦有美色，乃呼『赤丁子』，令竊焉。鄰婦至夜半，忽自外踰牆而至。穎驚起，款曲問其所由來。婦曰：「我本無心，忽夜被一人擒我至君處，忽如夢覺，我亦不知是何怪也。不知何計卻得還家！」悲泣不已。穎甚憫之，潛留數日，其婦家人求訪極切，至於告官。穎知之，乃與婦人詐為謀，令婦人出別墅，言『不知被何妖攝去，今卻得回』。婦人至家後，每三夜，或五夜，依前被一人取至穎家，不至曉即送歸。經一年矣，家人皆不覺，婦人深怪穎有此妖術。因至，切問於穎曰：「若不白我，我必自發此事！」穎遂具述共實。鄰婦遂告於家人，共圖此患。家人乃密請一道流潔淨，作禁法以伺之。丁子方夜至其門，見符籙甚多，卻反，白於穎曰：「彼以正法拒我，但力微耳。與君力爭，當惡取此婦人，此來必須不放回也。」言訖復去。須臾，鄰家飄風驟起，一室俱黑色。但是符籙禁法之物，一時如掃，復失婦人。至曙，其夫遂告官，同來穎宅擒捉，穎乃攜此婦人竟逃，不知去所。 |
| 3 | 章翰少時有志氣，長安交遊豪俠，宅新書坊。有愛妾曰裴六郎者，容範曠代，宅於崇仁。翰常悅之。居無何，翰有故，游近畿數月方回。及至，妾已病死。翰甚悼之。既而日暮，因宿其舍。尚未葬，殯於堂奧，既無家室，翰曰：「平生之愛存沒何間？」獨宿繐帳中。夜半後，庭月皓然，翰悲歎不寐，忽見門屏間有一物傾首而窺，進退逡巡。入庭中，長丈許，著豹皮裩，鋸牙，披髮，更有三鬼繼進，乃拽朱索舞於月下，相與言曰：「床上貴人，奈何？」又曰：「寢矣！」便升階入殯所，拆發舁櫬，於月中破而取其屍，糜割股體，環坐共食之，血流於庭，衣服狼籍。翰恐懼且痛之，自分曰：「向叫我作貴人，我今擊之，必無苦。」遂潛取帳外竿，忽於暗中擲出，大叫「擊鬼」。鬼大駭走，翰乘勢逐之，西北隅踰垣而去。有一鬼最後，不得上，翰擊中流血，乃得去。家人聞變亂起，來救之。翰具道其事。將收餘骸，及至堂，殯所儼然如故，而啖處亦無所見。翰恍惚以為夢中，驗其牆有血，其上有迹，竟不知其然。後數年，翰貴達。 |
| 4 | 章仇兼瓊鎮蜀日，佛寺設大會百戲在庭。有十歲童兒舞於竿杪，忽有一物，狀如雕鶚，掠之而去。郡眾大駭，因罷樂。後數日，其父母見在高塔之上，梯而取之。兒神形如癡，久之方語，云：見如壁畫飛天夜叉者將入塔中，去飼果實飲食之味，亦不知其所自。旬日方精神如初。 |
| 5 | 有吳生者，江南人。嘗游會稽，娶一劉氏為妾。後數年，吳生宰縣於鴈門郡，與劉氏偕之官。劉氏初以婉聞，凡數年。其後，忽獷烈自持不可禁，往往有逆意者，即發怒，毆其婢僕，或齧其肌血且甚，而怒不可解。吳生始知劉氏悍戾，心稍外之。嘗一日，吳與鴈門部將數輩獵於野，獲狐兔甚多，致庖舍下。明日吳生出，劉氏即潛入庖舍，取狐兔生啗之且盡。吳生歸，因問狐兔所在，而劉氏俛然不語。吳生怒，訊其婢，婢曰：「劉氏食之盡矣。」生始疑劉氏為他怪。旬餘，有縣吏以一鹿獻，吳生命致於庭。已而吳生紿言將遠適，既出門，即匿身潛而伺之。見劉氏散髮袒肱，目眥盡裂，狀貌頓異，立庭中，左手執鹿，右手拔其脾而食之。吳生大懼，仆地不能起。久之，乃召吏卒士數輩持兵仗而入。劉氏見吳生來，盡去襦袖，挺然立庭，目若電光，齒如戟刀，筋骨盤蹙，肉盡青色。吏卒俱戰慄不敢近。食頃，忽東向而走，其勢甚疾，竟不知所在。 |
| 6 | 韋自東者，義烈之士也。嘗遊太白山，棲止段公莊。段亦素知其壯勇者。一日與自東眺望山谷，見一徑甚微，若舊有行跡。自東問主人曰：「此何詣也？」段曰：「昔有二僧居此。山頂殿宇宏壯，林泉甚佳，蓋唐開元中萬回師弟子之所建也。似驅役鬼工，非人力所能及。或聞樵者說，其僧為怪物所食。今絕跡二三年矣。又聞人說，有二怪物在於此山，亦無人敢窺焉。」自東怒曰：「餘操心在平侵暴。怪物何類而敢噬人？今日必挈其首致於門下！」段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自東不顧，仗劍奮衣而往，勢不可遏。段悄然曰：「韋生當其咎耳！」自東捫蘿躡石，至於精舍，悄寂無人。睹二僧房大敞其戶，屐錫俱在，衾枕儼然，而塵埃凝積其上。又見佛堂內細草茸茸，似有巨物偃寢。其處四壁多掛野彘元熊之類、或庖炙之餘、鍋灶柴薪。自東乃知是樵者之言不謬耳。度其怪未至，遂拔柏樹大如碗，去枝葉，為大杖，扃其戶，以石佛拒之。是夜，月白如晝。夜未分，怪物挈鹿而至，怒其扃鐍，大叫，以首觸戶，折其石佛而踣於地。自東以柏樹撾其腦，再舉而斃之。拽之入室，又闔其扉。頃之，復有怪物繼至，似怒前歸者不接己，亦哮吼觸其扉，復踣於戶閾，又撾之，亦斃。自東知雌雄已殞，應無儕類，遂掩關烹鹿而食。及明，斷二首，挈餘鹿示段。段大駭曰：「真周處之儔矣！」乃烹鹿飲酒盡歡。遠近視者如堵，有道士出於儔人中，揖自東曰：「某有衷懇，欲告於長者，可乎？」自東曰：「某一生急人之急，何為不可？」道士曰：「棲心道門，懇志靈藥，非一朝一夕耳！三二年前，神仙為吾配合龍虎丹一爐，據其洞脩之有日矣！今靈藥將成，數有妖魔入洞就爐挈觸，藥幾飛散。思得剛烈之士仗劍衛之。靈藥儻成，當有分惠，未知能一行否耳？」自東踴躍，曰：「乃平生所願也！」遂仗劍從道士而去。躋險躡峻，當太白之高峰將半，有一石洞可百餘步，即道誌燒丹之室，唯弟子一人。道士約曰： 「明晨五更初，請君子仗劍當洞門而立。見有怪物，但以劍擊之！」自東曰：「謹奉教。」乃立燭於洞門外伺之。俄頃，果有巨虺長數丈，金口雪牙，毒氣氤鬱，將欲入洞。自東以劍擊之，似中其首，頃閒若輕霧而化去。食頃，又有一女子，顏色絕麗，執芰荷之花，緩步而至。自東又以劍拂之，若雲氣而滅。食頃，將曙，有道士乘雲駕鶴，導從甚嚴，勞自東曰：「妖魔已盡，吾弟子丹將成矣。吾當來為證也。」盤旋候明而入，語自東曰：「喜汝道士丹成，今有詩一首，汝可繼和。詩曰：三秋稽顙叩真靈，龍虎交時金液成，絳雪既凝身可度，蓬壺頂上彩雲生。」自東詳詩意，曰：「此道士之師。」遂釋劍而禮之。俄而突入，藥鼎爆烈，更無遺在。道士慟哭，自東悔恨自咎而已。二人因以泉滌其鼎器而飲之。自東後更有少容，而適南岳，莫知所止。今段怪物骷髏見在。道士亦莫知所之。 |
| 7 | 鉅鹿有王氏女，美容儀而家貧，同郡淩生納為妾。淩妻極妒，嘗俟淩出，使婢縛王擲深谷中。王偶脫而逸去，入他郡為女道士。作《妾薄命歎》千餘言。一夕，見夢於淩，語所苦，且以詩授淩，覺而得其詩於褥前。後，淩妻死，王乃得復返。予聞其事甚怪，惜不見其詩。客近有傳示予者，因錄之：「睘睘尋坦路，淒風響枯枝。路本羊腸形，折轉多他岐。誤識為直道，偶陷深蒺藜。密林蔽寒月，清光透妾肌。野鴉徹夜啼，蒙鴟笑自悲。雄狐繞妾號，鼫鼠相追隨。獨近虎狼窟，啖吐安可期。妾心豈不懼，仰賴穹蒼垂。少年學彈箏，善鼓陽春詞。長年學吹笙，一吹雙鳳儀。中年懼家禍，眾口生嫌疑。主君不及察，逐妾江之碕。昔嘗致幽調，酣歡頗見奇。今忽厲顏色，中道成睽離。群寵好肉食，妾獨甘苦薺。群寵好羅綺，妾獨披素絲。群寵好外交，妾獨嚴門楣。人情惡異己，璠璵摘瑕玼。主君豈不明？妾心洞無欺。彼忍弄盃毒，危機轉斯須。不解覆盃情，謂我爭妍媸。捐棄長三年，剖心無所施。呼天天不言，呼地地不知。獨呼父與母，何用生我為？羸羸溘草宿，父母呼孳孳。攜手問苦樂，白髮雙涕洟。訓妾母改心，掣手忽失之。村雞已罷韻，林杪流朝曦。凝霜厚膚寸，輾轉寒且飢。飢尚乏糠比，寒苦滅然萁。振衣恣所適，偶入班姬祠。配享古烈婦，異代同貞姿。吞聲禱元交，■■相委蛇。老尼推關兆，端貞諒所宜。神明保終竟，致志毋自衰。出門顧孤影，棣棣何所訾。寒波印宿眸，獨步清淮眉。偶逢驪山嫗，左右兩相嫠。長跽叩休咎，為我問靈蓍。白茅藉沙上，展冊尋良規。上卦乃山岳，下卦乃澤陂。羲文命為損，剛柔彖為時。周孔祈神教，示妾懲窒辭。左贈雙瑤簪，右贈雙瓊芝。元醞瀉腰壺，煙霞滿雙卮。一吸洗塵骨，再吸清宿脾。稽首願為徒，冉冉不能追。極目望空際，俯首致遐思。兀然迷去住，深雲忽四馳。濛濛宿霧生，霏霏雨雪滋。踽踽不自憐，行行何所谘。遙遙玉宇寒，念念懸雙眉。浮浮覆載間，鬱鬱何能支。慷慨復自寬，靜一貴所持。淩晨拾杜若，薄暮搴江蘺。入溪攬薜芷，陟山采辛夷。滋菊以充佩，幽蘭以薦縭。薰蕙紉高髻，芳蓀結輕綦。芙蓉裳裙，周旋亦襳襹。臨泉更洗心，湛湛無塵私。願登主君門，含血所罹。鄰母憫我冤，為妾啼橫頤。勸汝須鄭重，枉自獲忸怩。群寵方冶容，寧堪眾嚅唲。引領望危閣，霄漢千重基。十二玉欄杆，飛翬敞桷榱。佳氣鬱繚繞，雙雙峙文鳷。可仰不可即，斂抱空漣洏。宮牆不得入，況望薦黍粢。衣冠不得睹，況望執盃匜。聲響不得聞，況望徵熊羆。仿佛適四野，雊雉飛雄雌。嗷嗷亂鳥鵲，狉狉狂鹿麋。綠煙走夜燐，明滅多妖魑。妾心不比石，石破心不劙。妾心不比鐵，鐵蝕心不移。氣噓作長虹，虹消心不劘。淚落凝碧血，血盡心不漓。一心徑方寸，宇宙為四維。四維今忽張，妾身獨蹈危。人生同百骸，苦樂何倍蓰。誰家搗衣裳，刀尺聞時槻。誰家贊中饋，滫瀡鳴金匙。誰家慶兒女，調笑聲嘻嘻。妾長抱窮愁，手足空疊。韞伏迴文巧，悽淒終對誰。中宵坐長歎，寒露滋淋漓。嘹嚦孤鴈聲，聲聲怨離披。聽聽裂肝腸，懊惱成真癡。知生有願果，知彫有碧椅。知方不知圓，大塊徒容伊。自恨恨無聊，抉面如刀剺。軀殼何所用，不如委幽逵。抱石臨深淵，馮夷拒且嗤。攀柯欲雉經，繘斷如人推。持刀忍自剚，刀折空復噫。人求生不得，我求死無資。天地誰云寬，無所容四肢。誰云日月明，往來不照私。雨露未沾潤，誰云澤浩瀰。黃壤委何日，墨墨徒行尸。撫膺發浩歎，仰首見南箕。箕畔列牛女，望望亦何其。天上懸幽恨，人間徒自痍。不寐對明蟾，吟哦薄命詩。字字皆自咎，句句皆自卑。篇篇相思淚，耿耿矢神祇。結束明依歸，處女乃吾師。危坐候大所，素楮鋪平墀。纖纖出玉臂，刺血忍號譆。搦管書血字，體勢追樊姬。大義關綱常，國家根平治。不比《長門賦》，首尾祈歡怡。持展跪天讀，神鬼皆於戲。讀罷卷作封，殷勤孰為貽。仰登衡岳峰，俯臨湘水涯。尺鯉竟不至，賓鴻亦我詒。貿貿無所讬，顧見雙黃鸝。嚶嚶留好音，翼短無所裨。斂衽復吟哦，天風為我吹。百蟲為我奔，群芳為我萎。花落春復華，人老無回施。抱膝一假寐，夢入主君帷。宛爾素昔容，申申弄長髭。拜起泣且訴，問對良孜孜。主君頓然悟，引手強攜提。遜避忽振覺，依然身在茲。形影自相弔，懵懵如蹲鴟。枵然魄與魂，骨立如枯椔。盤盤習故武，兩腓如柔䗁。施歸復偃臥，殘骸如囊皮。默默忽回想，人壽無百期。五內忌百感，傷衷不可醫。梳洗整容態，亦自時礪砥。春襭忘憂花，百草時葳蕤。滴露揉曲蘗，醞釀成珍酏。和以愛河水，漉以慈竹籭。貯以偕老觥，泛泛浮綠蟻。寄言獻主君，斥之為村醨。長夜不自愛，摘蒲出瀾漪。結為合歡扇，奇奇價不貲。寄言獻主君，拋擲供晨炊。初秋履峻石，石中含瑞琦。礱成雙連環，光爛羞琉璃。寄言獻主君，遙途阻逶迤。冬經不斷縷，端緒華纓緌。緯以歲寒線，製成同心褵。寄言獻主君，願言充纓緌。棄棄不復視，況望收窮羸。達心竟無由，進退惟險夷。安能坐待斃，四海聊猶夷。須女整飆馭，元女揚參旗。■女擎雲蓋，華女執霞麾。弄玉秉長策，青女妙執綏。白虎服右驂，左驂乃蒼螭。前驅奮丹鳥，後擁蛇與龜。靈幡雙招搖，發軔何躨跜。駕言適東瀛，仙姝對奕棋。中有古麻姑，挾我坐以嬉。一枰未勝負，已爛樵斧柯。迴輪急西向，息駕昆崙卑。言登閬風苑，瑤臺皓參差。上坐西王母，溫慰亦熙熙。顧呼董雙成，命取素所司。七弦妾對拊，哀音動寒颸。王母不忍聽，泣餽雙交梨。謝歸轉夙駕，丹丘遐且巘。靈妃署南宇，驚問來何遲。袖出古書冊，云是曹娥碑。始稱節不變，終稱行無虧。檢卷對清誨，飛駕臨元池。北隅苦風色，姑射膚凝脂。攜我展畫玩，宛似秦山𭙣。卻憶秦山陰，雙鶴虛茅茨。收淚何所往，直到銀河坻。玉女正擲梭，鼓臂不知疲。離恨雖不言，宿淚雙凝頤。顧妾停機杼，指心盟不移。再拜領瓊華，復度白銀漪。題曰廣寒都，宮殿相連海𣻗。纖阿步鐵板，望舒笑喔咿。羽衣霓裳曲，再奏舞僛僛。姮娥憐妾誠，賜我不死劑。苾一刀圭，試嘗甘如飴。無路獻主君，長生敢自蘄。樂極罷觀聽，憶我塤與篪。乘風忽返駕，復履舊園籬。鄰母共相勞，周游諒多禧。顏色羨美好，靈慧失前蚩。聞之頗自慶，整衣獻所齎。到門門不開，拒我聲訑訑。眾犬吠狺狺，群寵隔門闚。依依門外柳，青青牆上苔。搖搖路傍竹，灼灼籬邊葵。采采雙鴛鴦，池塘戲深艸糜。相對皆有情，無情獨扊扅。長號欲奮去，此情終繫縻。薄鳩安鵲巢，屜魚潛鳧茈。彼升此顧沈，物理亦繆紕。古來妾薄命，顛連妾敢辭。主君明且哲，酌水分澠淄。妾味誠不凡，主君當自諮。但願主君心，權衡析毫釐。但願主君身，康寧延福禔。但願主君家，內外敦倫彝。主君衣衾溫，妾寒亦自恞。主君常醉飽，妾餒如噬胹。此心質神天，威光赫祁祁。雷霆司忠孝，善人終見毗。忠孝妾有違，龍火尸壇遺。妾情早鑒亮，妙運成和比。唯妾素所恥，巧媚如狐狸，長舌如鵜鴂，哺啜如鸕鶿。不意今之人，愛此如意鴯。徵舒以為賢，虞姬逐鞭笞。西施侍枕席，共薑流三危。世路此常態，端貞宜取疵。神明三尺臨，聽應詑詑。曾聞尹吉甫，疑蜂殺其兒。投杼踰危牆，曾母豈不慈。楚平放澤畔，容色成黑黧。汨羅終自沈，潔白隨流澌。近世嶽將軍，一家遭斧鈹。父子君臣尚如此，賤妾之命如銖錙。又聞二叔煽流言，周公避東陲。三田生內睽，靈荊且自䔟。張陳刎頸交，一旦身摧泜。王導痛伯仁，負之撫骸骴。兄弟朋友多若是，賤妾之軀如蜉蚍。五倫自古不除讒，此心但保無傾欹，再聞貝錦章。嫉讒投豺猗，莊姜不自惜。悲歌送戴媯，有懷不敢盡。主君須細窺，一朝明妾心。萬死纏葛疊，太極象元爐。陰陽運神錘，默鍜人與物。雜然各相麗，初稟足脩短，讒人當自怟。忽憶終南山，秀拔無九嶷。上多靈異草，毛女群相僖。辟世三千年，長髮飄䰂𩭇。願追與之遊，微情尚靮羈。雙鵲忽繞鳴，顧袂垂蟢蜘。右耳聞天鍾，和薰閏兩頄。撥火火屢笑，龜夢協休禕。情曲幸剖白，寵愛非所跂。望門泣謝主君義，黃庭一卷為鎡錤。茹英披葉伴毛女，靈漿不竭玻黎瓻。馭風逐侶恣遨遊，羅浮匡廬返峨嵋。人遭逆境須自得，堅白從來誰磷緇。飄然長嘯去復去，清泉白石容乎而。 |
| 8 | 新昌令妻亡，倩女工作凶服，中有一婦人婉麗殊絕，縣令悅而留之，甚見寵愛。後數月，一旦慘悴，言之悽咽，令怪而詰之，曰：「本夫將至，身方遠適，所以悲耳。」令曰「我在此，誰如我何？第自飲食，無苦也。」後數日，求去，止之，不可留，乃以銀盂一枚為別。謂令曰：「他日相思，以此為念。」令贈羅四匹。去後，恆思之，持銀盂不釋手。每返公衙，即置公衙案上。先是縣某尉者，已罷任還鄉，其妻柩尚在縣，遠來迎柩，乃投刺謁令。尉見銀盂，數竊視之。令問其故。對曰：「此是妻棺中物，不知何得至此？」令嗟歎良久，因具言始末，兼論婦人形狀聲音及留盂贈羅之事。尉憤赧良久，乃使人開棺，見婦人抱羅而臥。尉怒甚，積薪焚之，沈其骨於江。 |
| 9 | 張師厚，太原人，娶同郡崔氏懿娘為妻，琴瑟甚諧。生一子，甫期而卒。懿娘念之，因感疾而亦卒。師厚乃更娶白莊劉氏。劉已嫁，喪夫，再醮師厚，性實殘刻而妒急。師厚嬖而畏之，為所禁制如處女，不得浪出。師厚於故妻墓未能忘情，時一往。劉怨且怒，乘間挾健婦往，擊碎其祠堂，又迫師厚發取其骨，投之江。師厚歸，夜垂涕屏處。劉怒詬曰：「吾故夫美而俊，簪纓家也。爾何物？鶡弁為人奴，乃污瀆我爾！猶悼亡，我獨不念舊耶？」遂大慟。俄而疾作，故夫憑焉，叫呼怒罵，以其背盟而醮也。師厚呼法者張雲老治之。懿娘亦現形於旁，曰：「餘安崔氏，爾強以餘歸，又棄言焉。又毀餘祠，沈餘骨，胡寧忍之？餘不爾貸也！」師厚百拜祈哀乃沒，劉亦蘇。秋夕，劉強師厚出游，猶有所畏，呼雲老與之偕。白晝飲酣艤舟龍灣。劉方曼聲而歌，波心忽砉然而分，一丈夫綠袍乘馬出自水底，劉掩面曰：「法師救我！故夫來矣！」綠袍舒臂丈餘，挽劉入水。雲老法無所施，徒呼篙師赴救，及得之岸旁，氣已絕矣。師厚方驚慟，俄黑霧起於船中，有人蓬首被血而立，懿娘也。雲老拔劍罡步而前，劍墜於水。雲老徒手搏之，誤中師厚，相紛。久之，傔人入視，則師厚殞於拳下矣。時群奴皆目見之，故雲老止坐黥流云。《夷堅丁志》載「太原意娘」，正此一事，但以意娘為王氏，師厚為從善，又不及劉氏事。案：此新奇而怪，全在再娶一節，而洪公不詳知，故復載之以，補《夷堅》之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