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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斋日记》[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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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十七日晴,天顿和暖,殊有初春光景。宝懿生日,饭后偕锡兄率懿儿至文明观剧。
3 散甚晏,颇苦饥,饭于大观楼。夜见月华五色灿烂。闻端午桥同年在资州为叛兵所戕,先割一耳,乱刀殒之,断其首送湖北伪军政府。(〔眉〕谥忠敏。}}其弟叔纲太守端锦亦被杀。〔眉〕志伯愚将军被害于伊犁,谥文贞。不意良朋遭此惨祸,凄楚万分。午桥罢
4 镇后,急于求出。今夏遂附和盛大臣,起督川汉路事。功名之念,足以误人如此,可畏哉!
5 十八日晴。周仁三、廖子方来谈。灯下为梅叟写诗册二方录近作六首。静读景岳所注《类经》胀病一篇,乃知胀在脏府之外,肤廓之内,著于肌肉间。是以古人只有针法,泻实补虚。后人专恃汤药,从脏府下手,无怪其以胀病为危候也。此段末附景岳治胀论一大篇,分别阴阳虚实极清。吾窃意《灵》《素》之论病,《千金方》之用药,皆神奇奥妙,断无世俗眼光所能臆测。张石顽《千金衍义》疏解药剂颇已超越寻常,然亦不知果合本义否也。吾常思闭关三年,屏除他务,用专静工夫于此二书,必有神蹊仙径,究极性命之微,惜乎徒存虚愿耳。
6 馀初卜居于此,穆氏遗鸽雌雄各一,豢育数载,孳生逾百枚,近日忽减其半,盖哺雏成后即远扬矣择木将雏得所依,主人情重稻粱肥。如何毛羽丰盈日,只解盘空恣远飞。
7 十九日晴。连日得暇,即用朱笔评录查批《瀛奎律髓》,以陶情悦性;或玩味《论语》二三章倪士毅纂注本,以收放心,颇觉心气宁静。午后李嗣老、高松泉、张槐卿、张仲卿集斋中,讨论团防事宜。晋甫来夜谈。寄大兄信侨寓上海新马路昌寿里八十一号门牌
8 二十日晴。未刻赴同志联合会,余特隅坐以避耳目,乃被举为干事员。旋举起草员,馀又被举。归寓篝灯作会员上内阁陈请排斥南报书。南报无不鼓吹共和,以淆惑视听,扰害治安,实社会之蟊贼。两月来,南省百姓已身受无君主之害,而后凶焰,敢怒而不敢言。
9 北方无识者流,犹不免受其蒙蔽,袒共和而恶君主。一般京官又轻信谣言,惊恐纷扰,以乱商民耳目。是以欲固根本,必须从此下手。闻孙文已于十七日在南京僭称总统,伪设行政长官,张謇受实业长职,程德全受内务长,伍廷芳受司法长,陈锦涛受财政长,汤寿潜受外交长。此数人皆朝廷卿贰大吏也,十叶天子不事而事孙文乎?接内侄管品仲沪上告急书,命宝惠即日裁复上海海宁路南林里雨字十五号吴寓内
10 二十一日晴。朝廷叙克服汉郡之劳,宝惠以副都统记名简放。汉人任旗缺,乃近十年之破格,吾家科第虽盛,而此官则创为之。宝惠由任子纳赀为主事,甫六年,历补郎官,遽跻二品,不可谓非乘时徼幸也。毓鼎引疾居辇下,例应专折谢恩,乃具疏稿,请锡兄代缮。午后至同志会,出函稿请文伯英、于泽远、康士铎甲臣。于枣强人,康涿州人斟酌完善。馀又属草上总理,请力主战局。访李嗣香前辈商团防事。晋甫来夜谈。
11 二十二日晴。陈折匣于几,衣冠向阙行三跪九叩礼因疏中有「谨望阙叩头」、「交臣子赍折叩谢天恩」二语,恭授宝惠携署,交折班主事春芳代递。午后三兄来久谈。夜看宋人说部一册《说海》本。周仁三在外招摇,为警厅所詗对人辄称袁芸台〔总理之子〕京卿请其督练数十营,实无其事。甚矣,人之难知也!馀三晤仁三,见其言大而夸,目多白睛,语时辄上泛,颇疑其非佳士,然犹力以忠义勉之,且指心为誓,恐其为革党所用也。孙文以上海十七票而作总统,南军咸不服。黎元洪之党尤愤,为所劫制,不敢投诚。徐绍桢、程德全均辞职。革党名为共和,而酷暴箝制,过于专制十倍。南人偶语君主,即毙以手枪。难民陷于水火,望官军甚切。滦州兵变,总兵王怀庆讨平之。
12 二十三日晴。专折谢恩,奉旨知道了,钦此。长叔起、刘龙伯来谈。评录《律髓》两卷。接奉天王锡侯锦荣信,随手邮复。此次民军据武昌,陷江宁,以共和号召天下,孙文乃自海外归,嗾其党十七人举之,安坐而攘大位,政府命令,胜专制十倍,民军大哗。
13 而僭位后初政,唯是剪发、改阳历,禁人言君主,民心亦离。以大势观之,内哄在即。我乘其弊,如摧枯拉朽耳。前日孙文被刺,闻是其党章炳麟所为。
14 二十四日晴。午前访沈子敦丈。饭后宝瑞臣、萧隐公、李师葛、张润泽相继来谈。
15 傍晚至冯华甫男爵寓,与同志会诸君喀喇沁亲王阿勒精珂、吴彭秋会齐,同谒袁总理于内阁,面递陈请书,力陈和议万不可恃,宜急筹战备。总理语气颇不振。有人谓此公权术过人,所言不尽由衷也。退后仍回冯处晚饭,妥商数事而散。梅叟、晋兄均在此夜谈。
16 孙文在江宁英领事署门外,章炳麟连发三枪狙击之,第三枪中肋惜乎未中要害,不知其伤轻重。程德全遇毒,舌强不能言。《民视报》登其与黎元洪书,极致悔恨之意,然而晚矣。德全以病去位,继其江苏大都督任者,庄思缄也。思缄月初来书,封面署采涧名,而用其夫人名致采涧。盖知馀忠于本朝,志趣不同,无从通问也。思缄尊人仲求先生与先大夫通谱至交,故论姻亚之谊,思缄虽为大姨夫,而视馀若长兄,情意甚笃,今则风马牛不相及矣。
17 二十五日晴。徐敏伯来谈。未刻至同志会,顺至工艺局,问五叔岳母起居。灯下看《类经》两类,读《唐贤三昧集》数十首黄香石评本,颇能发明作诗秘奥,几忘身处乱世矣。张先生作九九消寒图,缀集九字曰「春风.柔,南亰.幽,革军.俘」,皆九笔也,可谓巧合。
18 晚望忆大兄侨寓海上落日淡高城,苍茫动远情。浮云界吴楚,朔气入幽并第四句言北方风气刚强也,却靠时令说。浑含不露。生事怜如寄,家书苦不明民党禁言南事。闻兄成瘦损,肝胆想难平。〔眉〕此首乃极意经营之作。起句熔事入景。次句伏后半首。三、四、六熔时事。与起句同。皆非漫然写景也。五、六换头而气自贯。
19 二十六日晴。因宝惠升官报谢先人。午刻设祭两席,三兄来主祭。约郑、张二师,锡兄,量能昆仲,享餕馀。未刻赴同志会。酉刻至斌升楼赴延铁君之约。作诗有翻进一层法,如诗家咏白发,皆作厌恨之词,而唐沈千运《感怀示弟妹》诗,则云:「近世多夭伤,喜见鬓发白。」意更警动。
20 二十七日晴,有风。吉甫来贺,作半日谈。松泉、仲卿来议团防事,斟酌甚久。
21 二十八日晴。看《东方杂志》第七册。此志注重心理学科学,颇有意味,恐南方乱后不能接续矣。朗轩电告笏斋来京,约往玉楼春晚饭。梅叟适来访,亦邀我同访笏斋,遂同车而往。饭后又与笏、朗至大德通剧谈。革党在东安市场外,用炸弹自三盛茶叶店隔窗抛击袁总理,总理马车行速,未及于难,炸毙卫官一员,卫兵三名,巡警二名,行路者二人,马车后玻璃窗俱震碎。当场拿获二人,又拘捕髡首披斗篷者数人,内中搜出挟洋手枪者三人,俱发交营务处〔眉〕杨禹昌〔蜀人〕,张先培、黄之萌〔皆黔人〕,次日即由营务处绞死,埋尸外城右三区哑叭坑。昨日和议期满,特集亲贵开御前会议,决和战。亲贵皆愿退让,总理及将帅闻之,为之丧气。大清皇族既甘心禅让,求保馀生,则诸臣虽忠勇奋发,果为谁出力乎?皇家自愿亡国,真中国三千年历史未有之奇。列祖列宗乃生此等子孙,岂非气数!
22 二十九日晴。先大母忌日拜供。松泉、仲卿来久谈,研求时局表里,极有意致。大致古今总归一辙,吾辈以今日眼光观历史,颇能窥古人之蕴。读书阅世,固交相助也。同志会电促馀到会,干事员皆在焉。知昨日亲贵会议,奕劻力主禅让,溥伦和之,因蒙古王公不可而散。定于初一日再决议,同人拟尽明日之力,游说诸亲贵,开陈让位之害,以折其邪谋。
23 明知无益,而奔走呼号,聊尽吾辈之心而已。天下者祖宗之天下,岂奕劻等所能送人耶?阿佑三云亦干事员:吾之欲以身殉,固非殉皇上,亦非殉清朝,殉吾平素所抱君主之志而已。此即匹夫不可夺志也。其言极当。梅叟夜过谈诗。旬日中,京朝达官纷纷奏请开缺,可耻哉!安乐则麇集,患难则兽散。朝廷要此辈何用!然亦数年新政有以致之。
24 刘宗二首〔眉〕次首见下初三日
25 禅让俄追舜禹踪,新朝符命献刘宗。先皇栉沐传基业,消受长星酒一钟。
26 三十日晴。竟日愤闷,坐话兰簃,与锡兄作楚囚之对,偶拈书卷,皆产感触。晋甫来夜谈,稍可排闷。周世宗殂,恭帝嗣位,仅六龄。艺祖北征,至陈桥驿,将士谋曰:「天子冲幼,吾属出力,何人知之?」遂拥戴艺祖。观于此而知孝钦显皇后因一念之私利立幼君,真大误矣。接筱虞亲家书,随后邮复。嘉定徐季和师当光绪中叶,尝语亲友曰:「国亡不久矣。」众惊问其故,师曰:「吾久在朝列,遍观近支皇族中,无一明白有英气者。上既无嗣,异日承大统、执国政者,必不出此诸贵,安能望其守祖宗基业乎?」老成深识,洵不可及。
27 十二月初一日晴。镜湘、荫北来谈。未刻至同志会,与同人细究前后痕迹,始悟百日中惨淡经营,皆为受禅台预备材料耳。
28 芦殿荒庄残月乐游原,芦殿灵旗冻不翻。凄绝徽陵三尺土,他年谁启贵妃园。〔眉〕「乐游原上望昭陵」,唐人诗句。「徽陵三尺土,」见《五代史》唐愍帝、清泰帝本纪。贵妃园,明思宗事。
29 景皇崇陵,贝勒载洵实董其役。向例,木商承揽官工,监修王大臣之建屋修园,皆出于木商,名之曰报效。则虽以二成到工,王大臣不问也。三年中,劻、泽之扩邸,洵、涛之造园,伦之润屋,莫非朘削崇陵之馀。而洵又自鬻监修、办事员各差,其价自八千金至二千金不等,视本员之能力、居间之交情以为差。利其工之延期,为幸门久开之计。今年八月初,嘉兴某司官尚以六千金得监修。是以开办三年。而工尚未及半也。先帝梓宫久淹梁格庄,易代之后,事可知已。恸哉,恸哉!
30 南皮张文达公,于同治癸酉年,梦至正阳门内,见自大清门达午门,皆洞开,肩官衔牌者列队而出,每牌之下,俱有一朝珠补褂者随之。怪问旁人,答曰:「清朝已亡,此皆迎降之达宫也。」瞿然而寤。官衔姓名皆不复记,唯记前二牌为大学士陆润庠、直隶总督袁树勋。次年甲戌,陆公魁天下。又数年,文达抚吴,阅官册,有典史袁树勋其人,私意陆既为状元,容可致宰相,若袁典史者,岂能为直隶总督乎?遂亦等诸妖梦矣。又二十年,袁督两粤,谢病归。陆公果正揆席。余昨阅《时报》,忽睹袁有致总理电,请上以位让总理。
31 闻直督陈筱帅不愿与禅代事,将挂冠去。继其位者或在树勋乎?文达之梦,馀向有所闻而不详。今年回常州,次远堂伯为馀详述之。堂伯盖得诸文达口述云。
32 梦境碧波万顷碧峰环,茅舍濒湖竹万竿。梦里平生方寄快,醒闻寒柝一灯残。前二句凌空著笔,第三句方点出梦字,章法颇奇。
33 初二日晴。午后南园来。傍晚,偕锡兄同至聚魁坊,又用电话在禁卫军唤宝惠同饭。
34 归寓晋甫亦来。日本少佐多贺崇之介善茀田来访馀多贺曾充将弁学堂教习,茀田其学生也,痛论共和政体之不可行于中国。缘日本主张革命者极多,中国民政若成,潮流必波及其国。故其政界中人,均惴惴以维持君主也。多贺又言:日本,君主国也;而中国学生自日本归者,反主张革命。美利坚,民主国也;而中国学生自美洲归者,反主张君主。似成一反比例。盖东国政府虽较胜中国,而秕政亦多。美国民政垂百年,浸有流弊。学生各
35 目睹其害而思矫之,故相反若此。其言极有理。观于梁任公素持民主主义,迨游新大陆归,目击民政之不堪持久,遂一变而为开明专制之说,良有由也。
36 初三日晴。买梅花十馀株,水仙数十剪,陈列厅事中。时事虽乱,吾心自太平也。
37 饭后闷闷无事,出城访润田并存公善堂外部岁捐二百两,同饭于福兴居。京官闻临时政府将立,恐反对者扰及市闾,于是又纷纷遁去。呜呼!此百日中,南省虽乱,北方却一无所见,唯见京官眷属之乱乱烘烘而已。看《通鉴?后周纪》,周太祖规模度量远过前四朝。世宗继之,駸駸有统一太平之象。此为五鼓以后,晨旭虽不出地,而清虚爽朗,已渐趋于大明矣。
38 《刘宗》之第二首:渡河未遂宗留守,解甲徒闻杜重威。梦里江山何处是,北风吹老首阳薇。
39 初四日晴。未刻答访多贺,多贺又介见其友川岛浪速充我国民政顾问,官加二品衔,密谈三小时。川岛谓,中国若成共和,日本有必亡之道者二:一则其国民党必起为朝廷为难,俄罗斯将乘衅而取其国;一则中国南方必大乱,列强将不得已而瓜分。日本虽可得奉天,然以东方一隅,抵抗各大国;俄得蒙古、黑龙江后,日本在其包罗中,其折而入于俄也必矣。故今日扶持中国君主,正所以保东亚也。可谓肺腑毕露矣。复徐花老天津书。又寄吕五舅常州书。
40 初五日晴。午后至同志会,欲探访近事真相,乃不见一人,怅怅而归。朗、珩来夜谈。卧思《老子》所云「绝圣弃知,大盗乃止」及「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争」等语,从前读之,诧为怪论,今日乃悟其旨。教育普及,广开民智,世界之争,正未已也。二十年前,李橘农同年为馀言《红楼梦》小说又名《石头记》,与今本全然不同。且言先大云公曾手评,以读《史记》之法评之。语虽不多,眼光特高。馀颇向往之。
41 顷上海有将原本石印者,宝惠预购一部,先取来十本,字句果远胜今本,惜尚未睹后半,不知结束如何耳。书中所撰各诗,皆深得晚唐三昧,格律韵味,纯是韩、吴家法。知曹雪芹于晚唐诗煞有工夫。馀幼时阅此书,即喜其诗,特录成一册读之。故馀之诗学,实自《红楼梦》来。馀之学为古文,则始于《水浒传》。
42 初六日晴。献廷、茀田来谈。茀田谓,前日馀晤川岛时,其公使伊集院坐隔帷幕,思出见而以冒昧为嫌,尽聆吾语,甚叹为外部大臣及使臣之才。馀当时亦颇疑日使必在彼,盖川岛所言,非有天皇训令、公使意旨,不能若是披露也。未刻至同志会商办极重大之事二端,余实主稿,兹暂不宣泄。闻阁臣已筹战备,大约十一日停战期满,即宣戒严令矣。
43 积懑已深,顿有气吞三吴之概。连日灯下看孟瓶如先生超然。闽人,乾隆朝名宿《使蜀日记》两卷。所记晋、秦、蜀地形、风土极详。恨不身历其境。乃知少陵、山谷、剑南诗中描写风景,字字真切,非身历者不能知其妙也。又知读名人诗,切须揣摩咀嚼,断不可囫囵滑过。
44 初七日晴。傍晚诣同志会。三兄、朗轩、晋甫均来夜谈。上午十钟,官军克复潼关,追贼西窜。午后日旁生珥,形椭圆,其光射目。
45 初八日晴。甚暖。以腊八粥供菩萨,荐先人。世虽乱,礼不可废也。午刻至电灯公司,同志分见外国公使,以伐其谋。馀与康侯、子敬、展云会晤日本公使伊集院:一、报告南民军扰害情形;一,力辨报纸所载亲贵群谋排外之诬。出城至通记索食疗饥。又至北城分司厅胡同访川岛久谈。归寓已过晚饭矣。诏封衰世凯一等忠靖侯,授张勋为两江总督此初六日事,朝廷似有规复南京之意矣。夜半十一点钟军谘使良弼自肃王府归红罗厂寓,有乘马车之军服人出车拜谒,既近身,陡掷炸弹,党人立陨,良弼急避,仅伤其足,骨肉糜碎。急延日医治疗,足虽废,当不致丧命也次日知暗杀者为君主党中人,奉天人。
46 良弼近日力主共和逊位之议,故遭此一击,惜乎不死也。〔眉〕十一日竟死。
47 初九日晴。大媳生日。作霖来畅谈,留其午饭。作霖出示所作代军队致亲贵书、致徐太保书,事理透明,淋漓通快庆、伦、徐则严责之,醇、恭以下则力劝之。与作霖交数年,不知其文笔之妙如此,为之击节不置。一日不出门,读梨洲文二卷,本欲遣闷乃更增闷,读至沉痛处则更泪涔涔下矣。夜十一点半钟,有长星自西北飞来,掠上房西厢屋脊而过,陨于东南。其光闪闪,目为之眩。与光绪三十四年六月相同。〔眉〕何天变之多也。天文五行之学,未可全指为无稽。
48 读史读史从来怅奈何,岂知全向眼前过。时危大盗谋迁鼎〔眉〕,第三句本庾信《哀江南赋》,事去孤臣唤渡河。南服烟尘先垄隔,中年兄弟九原多。茫茫家国无穷恨,可奈空庭落木何。〔眉〕前四句国事,后四句家事。末句恨己无权力凭借,不能平乱也。
49 初十日晴。未刻至同志会并介绍瞿肇生、善茀田入会,知大事已去,无可挽回,痛恨欲哭,而闽人张知庐编修犹登台长篇大论演解帝国共和政体,馀不能再坐,惘惘而出。
50 访朗轩剧谈,晚餐后归。大风。梅叟犹在此相候,又纵谈始去。接陶兰泉信并百金。
51 十一日晴。朗轩来作半日谈。近日悲愤交迫,几不聊生。锡兄、朗弟均力劝我自解自遣,时事至此,无可挽回。王室虽存,而环顾皇族,无一人足语济世安民者,吾侪将安托乎?天时人事,可以观已。孝钦显皇后自光绪二十年以后,裁撤上书房,近支子弟皆不令读书,年十六七,即华服骏马,出而驰逐,目不睹圣贤之论,耳不闻正人之言,志趣才识,何从高远?迨醇王监国,复遍布为行政长官,谗谄面谀,与之俱化,遂酿成今日现象。当江汉事起,不过一隅之乱耳,乃纷纷提取现银数千万,辇而纳诸外国银行,市面为之窘滞。租界一席地,争先恐后,借以藏身。士民为之动摇,外国为之齿冷。抱头痛哭,不展一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项城得乘间而入,唯所欲为。以此沦亡,自贻伊戚。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亲贵已播亡国之种,安得不收亡国之果乎?馀三年怨气,只博得今日万点啼痕耳。〔眉〕此乃探源之论。
52 十二日晴。未刻至同志会。又访润田。夜,饭于大观楼。适觐枫返自奉天,对谈近事。朗轩来访,发电速归,夜分始去,月色皎然。生平知心之友,无过保山吴子蔚前辈,而论事往往不合。犹忆戊戌八月后,馀卧病,子蔚来问,纵谈及时事,馀以伾、文、训、注比南海、新会,子蔚斥为拟于不伦,谓彼四人何足言。馀又举时论难之,子蔚怒曰:「官书文字,岂能为定论乎?」不欢而散。使馀今日得与子蔚上下其议论,其沆瀣相得之乐,必有胜于曩日者,惜乎子蔚墓有宿草矣。静坐思之,泫然泪下。
53 十三日晴。午刻至牛街赴回教王、沙、闵三君之宴,以回民粥厂赖馀成立也。饭罢瞻仰礼拜寺,知宗教之为用大矣。贺润泽娶次媳之喜。其次媳之生年月日时悉与其长媳同,亦异事也。戌刻至东城毛家湾访德人梭司尔格大学堂教习,并晤柯理尔。两君折柬来约,议华德交通社事,久谈乃归。南宋宏通博雅之儒,首推朱子,其次则洪容斋、黄东发、王伯厚。朱子文集、语类、诸经传注,浩瀚难穷,若《容斋五笔》、《东发日抄》、《困学纪闻》,皆精简,足供寻绎。拥此数书,可以遁世无闷矣。
54 十四日晴。沈玉卿自南来,汉卿之弟也。谈南事颇可笑。朗轩来夜话,连五夜矣。
55 忆亡友吴子蔚太守
56 吾性毗平和,君情独激楚。针砭俱不嫌,弦韦互相补。促促一徂谢,悠悠十寒暑。
57 知交遍京洛,畴更喻甘苦。曩联南北邻,踏碎门前土。横肱共几读,击掌掷书舞。雪花扑窗灯,风声乱更鼓。争执或欢哗,颈赤目为努〔眉〕皆当时实事也。此味耐今思,此景恍昔睹。潢池纷盗兵,王室危一缕。痛泪话新亭,九京起随武。
58 十五日晴。镜湘来谈。接澜翁信,知署通永道篆,随手邮复贺之。傍晚,便衣祝献廷亲家生日。与润田饭于大观楼,觐枫作主人。朗轩夜来,更深始去,贻我新会橙十枚,价银元一圆,甘美异常,大润燥吻。馀买各种糖款之,不啻小儿之乐。夜月又华,天清气朗,无异中秋,与朗、锡徘徊中庭甚久。
59 十六日晴。晨醒,宝惠来,言命三侄婿突于丑刻病殁。不胜惊诧,急命仆妇往视,知系发疹,为自己开方服药所误,病仅二日耳。年二十五岁,八旬祖母在堂,夙所钟爱,衰病之躯,何以堪之。有子二人,尚有遗腹。饭后偕锡兄坐人力车往唁献廷亲家命三忠厚而质鲁,尝从余学医,授以《医学心悟》一部,粗能成诵,遽出行道,馀极力阻之,不料其自毙也。归路至东邻阿处诊小孩疾。郑、张二师明日解馆旋里,馀叩首申谢并订明年之局,傍晚约至聚魁坊饯行,锡兄、朗弟、量婿作陪。散后,朗偕来寓,晋甫亦来,剧谈而去。闽人周慕西来谒。曾留学英国四年,德国七年,专精哲学。闻宝惠言,共和逊位条件十三项,已行下各部院,已由内阁电达孙文,俟得回音,即宣布矣。悲愤冤痛,几无生气。
60 十七日晴。授经来久谈,以新刻《梅村诗文集》见赠后附诗话、年谱。授经得钞本于梅村后人,以八百金付剞劂氏。较靳吴各本多出一百馀篇首,真吴集最完善之本也。
61 三兄亦来。戌刻至东城黄兽医胡同赴周慕西之约。宾主对谈,述泰西男女风俗甚详。慕西考中德国哲学博士,中后并刻所著文说,如吾国科举之刻朱卷相类。接大兄沪上书,并刘医脉案、药方相质证。又接宝骏常州信。
62 挽聂命三相攸以从女续螟蛉,读诗三复斯言,保身庶几南氏玉;平日视吾书若饥渴,为尔重弹此调,伤心欲碎伯牙琴。
63 十八日阴,大风。午刻立春,以春卷荐先人。世虽乱,礼不可废也。季超丈来午饭。
64 酉刻至全聚德,赴兰圃之约。又在大德通略坐,还医学堂欠款百金已还二百金,下欠二百五十金。三十岁以前,极能看书,而无力购置。四十岁以后,琳琅满架,反无暇研求。
65 自九月廿一日火焚吾书数十部,所喜精镌精校及馀所夙嗜之本,皆庋置别室,未遭此劫。
66 经斯惩创,幡然动守约之思。即如《黄氏日钞》,乃吾三十岁前所欲读不得者,去年买得明刻仿宋本,颇喜之;然列诸架上,迄未翻阅也。世局大变,自分永作江湖逸民,不复与闻政事,唯取益身心、娱性情之书,送此未死之岁月,正是细读《日钞》之时矣。拟每曰读二三卷,以收桑榆之益。
67 十九日晴。午初犹酣卧,为陈哲甫来唤醒,略谈而去。未刻至利仁义塾,率生徒廿七人,在至圣先师前行三跪九叩礼放学,生徒又向馀拜谢。在恒裕久坐,偕润田赴福兴居晚饭。寄常州吕五舅书。
68 东坡先生生日,年例悬画像于三松精舍,陈书帖花果,招同人醵饮为乐,今也何时,而联高会!改辍斯举,乃作长歌纪之先生生景佑,正当全盛时。其殁在靖国,政衰时已危。犹幸未遘靖康乱,免向王城
69 歌黍离。人生遭逢有定分,堕地便已殊欢悲。〔眉〕开口从生日起,即紧切时事,著想迥绝恒蹊。长安腊雪梅花暖,年年蕉觞奠琳馆。菜几图书发古香,衡门冠带抒诚款。吁嗟乎乾坤厄运穷于子,黄天忽生苍天死。孤嫠弃纬恤宗周,我辈何心述诗史。〔眉〕接笔雄奇跌宕。黄天事用来精确。先生况抱忠义心,英灵万古长鉴临。下视风尘同一哭,香花虽洁神非歆。于嗟乎,峨嵋山边有乡树,晚年却向常州住。我不能笠屐归耕阳羡田,又不愿芒鞋重踏皇城路。垂老光阴春梦婆,寥空一鹤飞何处。因公生日发深悲,朔风萧萧愁日暮。时事为古今未有之局,诗即为古今祝东坡生日未有之诗。独辟町畦,尽扫门面语,却又细针密缕,丝丝入扣。
70 二十一日晴。澜翁赴任过京师,作竟日畅谈。朗轩、晋甫均至。闺人自制肴,晚饮,夜深始散。澜翁述初七日午前,三日并出,白虹竟天,环日而贯之。未刻日已偏向西方,其上忽现五彩气一条。又上有月牙式,与日相背,亦五彩灿然。不知是何祥也。
71 二十二日晴。澜翁已起身。忽接承庆侄快信云:督辕牌示,署通永道恽某不谙军政,无庸前往,改委李某署理李为驻通姜军营务处。宦场变幻愈出愈奇。急发快信寄通。三点钟赴隐公之约,座唯宋芸子前辈、龙子恕同年,杯酒谈心,颇得友朋之乐。戌刻至六国饭店,与交通社德友七人共饭,详议社事。七人皆能作华语,精究华人性情风尚,兼考政治。青岛地方官缺出,则于社员中简任。其立社宗旨在是。外国因地择材,其不苟也又如是。接业舅信,知大兄在沪卧病颇剧。
72 二十三日晴。饭后携《梅村年谱》,坐厅事梅花丛中读之。香满襟袖,心境怡然。谱载唐孙华咏明南都诗,极言弘光之为伪托,故不敢见童妃。又言王之明实为真太子,与馀从前持论适符。亚蘧来访,馀致大兄欲赘姻南方之议,亚蘧允之。客去,至聂处复诊其二令嫒病命三殁后,其长男黑儿病传染,为市医古姓误诊,一日夜而殇。其父子皆死于石膏。古医则坚持所见,不为变。从前翊虞侄父子均为苏济帆大剂石膏所杀,同一痛心。馀用药一遵春间在常所得《痧症治要》之法,以解结活血为主香附、陈皮、红花、茜草之类,而忌苦寒,遂收回生之效。惜不使古医知之,即使知之,恐彼亦怙过不肯服善也。连日看《黄氏日抄?孝经》、《论语》两卷。东发说《论语》,谓圣人言语简易,而义理涵蓄无穷。不善学者求之过高,从而增衍新说,又或浩浩长篇,多自为之辞,于经反失之远。
73 故其诠解唯就本文寻绎,不于句中添出字眼,不于句外插入意见,最为得之。即如侍坐言志,喟然与点一章,宋明儒者务求深远,玄之又玄,播弄话头,几成魔障,馀极不喜。今读先生所说,平实简易,如拨云雾而见青天。昨为隐公述之,隐公欣契至再。上灯送灶。
74 二十四日晴。接澜翁通州信。傍晚至通记取度岁资。朗轩、楚南踵至,晚饭后归。
75 儿辈问作骈文作诗之法,为详细指点。噫!此道将绝响矣。词章之学,断非枵腹所能效颦,必须熟读前后《汉书》、南北八代史、《文选》,以充根柢而储材料,乃能脱离伧俗,斐然成章。
76 二十五日晴。未刻至华德交通社访柯理尔。又访民政赵大臣探问镇靖闾阎消息,知懿旨已宣布辞位。呜呼!国竟亡矣。三万六千场之欢娱,极于亲贵;二百七十年之宗社,渺若云烟。天耶人耶,真堪痛哭。闻智庵言:皇太后今日召见阁臣及国务大臣,谕云:子三年中深居宫中,不预外事,一般亲贵,无一事不卖,无一缺不卖,卖来卖去,以致卖却祖宗江山。言至此,失声大哭。少停又言,亲贵至今日,不出一谋,事后却说现成话,甚至纷纷躲避。只知性命财产,置我寡妇孤儿于不顾。即朝臣亦纷纷告退。卿等独在此勉力支持,予甚愧对卿等。又云,予当率皇帝退居颐和园,让出宫殿。诸臣咸奏云:条件中虽有此说,然大内有太庙、社稷坛,内殿又有祖宗圣像,断非民国所敢居住。且大总统只有办事公所,并不能深居宫殿。又况皇太后为天下生灵让退,民国必十二分优礼,万无他意,请皇太后放心。遂奉懿旨而出。毓鼎闻之,不禁垂泪。自武昌乱起,至今不过一百二十日。
77 八月十九以前,犹是太平一统江山也。自来亡国,无如是之速者。其实乱亡之祸,早伏于十年之前。光绪庚子以后,孝钦显皇后未免倦勤,又鉴于义和团之乱,肇白宫廷,于是遇事一意脱卸,唯求及身幸免,不复作永远苞桑之计。迨景皇升遐,利于拥立幼冲,不致翻戊、庚两案,以神器之重,授之暗懦孱王。父监子国,而君为虚位。名之不正,莫过于斯。
78 醇王承述父志,排斥汉人重满轻汉,始于高宗,老醇王猜忌汉人尤甚。劻耄而贪,泽愚而愎,洵、涛童骏喜事,伦、朗庸鄙无能,载搏乳臭小儿,不足齿数。广张羽翼,遍列要津,借中央集权之名,为网利营私之计,纪纲昏浊,贿赂公行。有识痛心,咸知大祸之在眉睫矣。譬人恣情纵欲,元气久离,偶触外邪,立蹶不救。昌黎所谓「其绝必有处」,即无革命军,亦必有绝之者矣。呜呼!二百馀年培之而不足,三年馀覆之而有馀。所可痛者,幼主无辜,遭此屯蹇耳。深宵书此,悲愤交并。嗣此不复论朝局矣。湖滨旧史识。
79 二十六日阴。晨起祀神谢宅,犹是先朝冠服也。王酌升太守以所藏字画向顺直学堂押借二百金。酌升维持堂局,力筹巨款,有功于堂,馀与连雨亭商,允所求。特至恒裕取款面致,立券而归。隐公来畅谈。夜,微雨。看《日抄?论语》、《孟子》。
80 二十七日阴。亢燥已久,天地之气不能遽合,故雪意犹馀,然氤氲之气已渐凝矣。
81 即此足悟阴阳消长之徵。午饭后静坐梅间,领略香味。看小儿女放风筝,采涧夫人闻声至前庭,吾持竿,夫人握线,儿童拍掌,而沙鹰飘摇于天半矣。陆季良、钱晋甫来夜谈。季良说南军情形,可发一笑。晋甫善述故事,有条有理,有声有色,听之忘倦。乱世残年,尽消岑寂。客去仍看《日抄?毛诗》二卷。忆戊申十二月,皇上即位,升太和殿受贺,大声痛哭,不肯升座,频言我不愿居此,我欲回家。监国强抑之,竟未安坐。毓鼎时侍班于御座前,见上号哭过甚,恐损圣体,急谋于御前大臣肃亲王,传谕殿前,草草成礼。拜跪未毕,侍阉即负之而去,且云:「完了,回去罢。」毓鼎即觉其不详。今日果应「完了」、「回家」之语。
82 二十八日晨醒,闻扫雪声,起视积约四五分,天已放晴。为晋甫写联一付,特署宣统年号。季良复来谈。以马车押银三百两,傍晚至恒裕一行。夜风如吼,独坐话兰簃看书,如在深山中。又看《日抄?尚书》一卷。先生说太康失国在河北,其弟仲康即位于河南。
83 子相嗣立,为羿所迫,迁都帝邱,旋为羿灭。相后生少康于有仍,卒借遗臣之力以复国此非原文,馀约略记之。三千年前情势了如。
84 二十九日晴,大风。一日料理账目,年年老套也。凡极便之事,便是极累之事,欠账其一也。季良来,午饭。傍晚,倦卧无聊,乃访朗轩叔侄剧谈。归寓,晋甫在此。
85 三十日晴。作霖、千里、乾卿、卿和均来谈。次媳生产艰难,延妇婴医院美国女医来收生,用机器将孩取出,男也。时为壬子正月初一日子时,取名清宝。夜迎祖先神影。子刻接灶。
86 十二月二十五日作日短风严急景催,天门望断五云来。鹃啼化血魂难返,蜡泪成堆骨尽灰。先庙未闻乱北地,故人空欲哭西台。早知汉祚终难复,丞相当年枉费才。
87 辛亥除夕守岁堂堂岁月随朝政,落落衣冠与我亲此时虽未改服色,然朝官已以清朝衣冠为耻,馀父子则仍旧服也。先祖宁知王氏腊,晓钟弥恋汉宫春。偏闻梓舍传生子次儿夜半得男,乃壬子岁正月初一日子初一刻,忍见蓂阶废建寅民军改用阳历,今日乃二月十七日也。诘旦慈宁门外路,疏槐短柏总伤神皇太后率皇上仍御殿受贺
88 澄斋日记
89 壬子正月初一日晴。焚香谢天。东北向我宣统皇上行三跪九叩礼宝惠亦随行礼
90 在至圣先师前率儿辈行三跪九叩礼。在祖先前行礼。饭后至三兄处及五叔岳母处。三兄旋来此,在内室作竹戏,夜分始散。馀则静坐簃中,看《通鉴?后汉纪》一卷,梨洲文十数篇。
91 初二日二月十九号〔眉〕夹注新历,为对于外人酬应计也。晴。承庆侄自津来拜年。锡兄、珩弟、刘孟禄、曹占一、黄禹巽均来。傍晚赴梅叟约,内庖甚精。
92 致萧隐公简改岁之后,别是一番世界。弟唯枯坐书斋,与古人晤对,不复问门外事矣。兄欲观《黄氏日抄》,因弟正读首函未毕,是以迟迟。兹特送上一函。东发先生为宋遗臣,终死国难,志节皎然。其说经宗旨,但就原文寻绎,其义自见。凡后儒节外生枝,以衍新意,衬贴字句以就己意者,皆所不取,最为平实简易。唯说《春秋》所书年月,皆指为夏正,愚意不能无疑。夫子论为邦,志在行夏之时,与殷辂、韶舞同为想望之辞,而平日则俱从周制。岂有秉笔修史,而改本朝正朔之理?况二月无冰,十月雨雪,固合乎时令之正,夫子乃特书之以纪异,自是周正无疑。兄阅此数卷后,望赐教为幸。
93 壬子正月初二日湖隐手启。
94 初三日二十号饭后至锡三、润田、朗轩处拜年。皆通谱兄弟也。晚,落神影。
95 雨水节。
96 初四日二十一号晴。隐公、朗轩来作半日谈。接五妹信。汉献帝建安二十四年,魏王操薨,子丕嗣王位,次年改元延康。八月,魏受汉禅,改元黄初。夫业将取而代之矣,忽又改元,其意何居?盖建安年号,士民沿用已久,骤予革除,未免动人视听,故仍借汉帝手中,将建安二字取销。然后从延康渡入黄初,则以渐而移,人自不觉矣。奸人用意之巧,千载下犹可推测而得之。曹操初得政,下令用清议不容之士。后人咸詈其败坏风俗,此未喻孟德用心也。东汉尚名节,自好之士,多不肯仕于乱朝,不得不舍品取才,供我驱使,而不为我梗。此乃一时权宜之计,迨大势已定,必更崇节奖忠,以固根本矣。即陈轸所谓「在人欲其报我,在我欲其骂人」之说也。〔眉〕此二条馀颇以为独得之见。
97 〔眉〕清高宗编《贰臣传》,亦是此意。在开国之初,唯恐人之不贰于我,迨天下大定,则又恐人之贰于人矣。男惠附注。
98 初五日二十二号晴。晨起祀神。饭后便衣至工艺局祝黄慎丈生日,顺游厂甸而归。目疾不敢观书,枯坐簃中,收视返听,静摄此心。晋甫来谈。接吕五舅信,又史文甫上海信。
99 初六日二十三号晴。饭后无聊,至通记一行,适朗轩在坐,高仲瑊前辈又自宣化来,相与剧谈,夜饭后始归。刘表为荆州牧,移州治襄阳。后入魏为荆州刺史治所。蜀、吴所争之荆州,皆在南郡,为今荆州府治。吴大帝迁都武昌,为今武昌县县有吴宫故址。今之武昌府江夏县,吴为夏口。
100 初七日二十四号至十一日。因目红,不敢作字,未记。
101 十二日二十九号阴。午饭后偕锡兄访任觐枫,同至大舞台观剧,夜,饭于大观楼。九点钟,取道宣武门归。京师前三门,旧例正阳上灯时下键,十一点钟即开,以便入朝官员。若出城人车,则须待天明。崇文、宣武两门,则上灯下键,天明始启。庚子后,外国使馆及各洋行夜间屡呼正阳门,门官不敢违。而正阳、崇文之间,外人又自辟一门,闭中门无益,遂奏明彻夜开放出入。崇、宣犹如故也。最为无理,岂盗贼必由于二门乎?寓东西城者有事于城外,入夜必迂绕中门,咸称不便。至是月初六日乃并启焉。正阳门独有四门,其在南一门,唯祀南郊时,跸辇所经,偶一开,馀日则永闭。至是亦并启之。甫抵家,即闻东城枪声震地,遥望火光烛天,有第三镇兵变之事。第三镇者,为项城旧兵,向驻东三省。客腊将宣布朝廷逊位诏书,恐禁卫军作梗,特调此军入城以制之。素骄横不戢,尝殴伤日本兵。项城欲借以威众,大局虽定犹不迁。在前敌时,特加月饷一两,以其驻京裁之,军心固已愤怒思乱。适南京专使唐绍怡,蔡元培等来京,一般浮动喜事之徒,思有以媚之,勒令商户遍悬五色旗,创提灯会,大书「革命党之功」五字,招集群不逞,携剪刀迫人截辫,如饮狂药。是日,群诣帅府园,劝诸军剪发,不从,则丑语以辱骂之,遂哗变。镇兵之在齐化门外者,闻枪声,以炮攻门而入,内外相合,先拔五色旗,攻石大人胡同袁府,为卫队机关枪所拒,不得入,复赴法政学堂杀专使,均匿暗陬,搜之不获,掠其衣物而出。赴东安门,禁卫军伏桥上拒之,又不得入。遂肆焚掠,北至北新桥,南至使馆界,东抵城墙,西抵皇城,其中灯市口、丁字街,皆罹其祸。到处纵火,逢门劫掠。
102 项城闻变,匿窟室中,不敢发一令,听其饱载,排队鸣枪,出正阳门,掠西河沿、大栅栏、打磨厂、前门大街一带。至东车站,登火车,威逼司机人放汽开车,从容遁去。时天已大明,火犹不息。土匪掠其馀,莫敢枝梧。繁华锦绣场,一夜间变为焦土。
103 十三日三月初一日阴,天气愁惨,日色无光。项城下命令安抚乱军,使休息。
104 责成毅军姜桂题所统守西南城。军士扬言,第三镇兵均发财以去,吾辈独在此苦守,岂非痴人!外间又谣传总统放抢三天,西城商民即知大祸在眉睫矣。甫上灯,即闻枪声自南而北,火光时时出现。馀知毅军亦肆掠矣,犹冀姜桂题出而靖乱。乃彻夜纵劫,并无一人弹压,巡警和之,地痞附之。黎明竟至南闹市口,距吾家数十步。馀本和衣而寝,全家妇孺皆起,聚于一室,坐待到门。俄顷天明,居然幸免。是役也,北自新街口,南至宣武门,皆被其害,而南较轻于北。东西各街巷,则有至有不至,有掠有不掠。掠足后,或归营,或出外城。土匪拾其馀,有不存一草一木者。事后始知,乱兵已至西铁匠胡同在吾巷后,将取道而南,经吾家趋闹市口,有警士语之曰,西南已抵城墙,皆畸零小户矣。兵乃折回。其从石驸马大街趋闹市口者,约七八十人。其时月色昏暗,遥瞩七爷府大墙,误以为城墙。途人复阻之曰,向西虽有三家,皆穷官,无足取。兵遂放排枪而去。此中有天幸,有人和,危险极矣。
105 十四日初二日阴。外间复扬言,今日轮抢南城。或言今夜掠各住户。商民皇皇惴惴,几不聊生。诅咒唾骂项城者,昌言不讳。东西邻来责言,谓民国已无自治之能力,将以兵力实行干涉,画界防守,如庚子故事。项城惭且愤,力以能保卫自任。乃发命令军法从事。责成民政部、步军统领、游击队加意防范。英、俄、德、法、美五国,合兵游街,以耀军威而镇人心。警厅传令下午六钟后,即断行人,行者以枪击之。通夜寂无一声,居然安靖。余解衣酣寝达旦。营务处满街杀人。凡抢一瓶一几者皆戮之,悬首稿街。警厅亦请大令长刀杀乱人,乱人稍惧。使十三日即严刑威众,何至有西城之乱。亡羊补牢,不太晚乎?大乱示子侄平时不留馀,用时无寸尺。种树好追凉,贮泉终解渴。感应只一机,如铁赴磁石。
106 君子慎造因,乖和唯所择。但逞一朝快,遑知前路窄。翳桑一饭仁,竟解滔天厄。汝曹知此意,天和葆肝膈。春气生之萌,秋叶死之积。
107 十五日晴。初三日上元旧节。采涧夫人生日。晨起衣冠祭神。午刻合家祝寿。润泽、乾卿、卿和、量能兄弟均来。饭后,三兄亦枉祝。馀出城访隐公论学,干戈之气化为经籍之光,良友正未易得也。上灯祀先,市肆不通贸易,不能备物,聊展诚敬而已。接大兄上海电,问两宅安否,即电复均安。夜月皎然,人声俱寂。
108 十六日晴。初四日南园、晋甫、珩甫均来谈,人心稍定。馀仍手一编自遣。接萧小虞亲家存问信,随手作答。十四日乱兵自京溃至天津,勾结本地乱兵土匪大掠河南北。
109 近数年,天津繁华过于上海,今乃付之一炬。北方元气,十年不能复矣。保定亦被抢,不论贫富,均存四壁而已。豢兵之害如是!五代骄兵之祸,将见于共和世界矣。
110 十七日晴。初五日午饭后至恒裕一行。
111 十八日晴。初六日惊蛰节。接常州电问安否,即电复平安。玉山侄自津来省视,其意可感。澜翁已全眷南旋,不向张镇芳手下讨生活矣。张为运使时,津人衔之次骨,乃令其坐镇北门。十四之乱,镇芳闻警先遁,其视陈贵阳之老成镇定,不啻霄壤。
112 十九日晴。初七日终日坐簃中,随意看书消遣。饭后步访东邻春茂之。接武昌管信。
113 二十日晴。初八日范俊臣、廖子方均宋省视俊自山东来。饭后偕锡兄访南园。
114 以日晷测日影,随节气为转移,向来不爽累黍,自初三日交雨水节后,置之日中,乃无影。
115 退至立春节,则一线显然。岂司天误排节气乎?抑太阳行度忽迟乎?前日既交惊蛰,置针于雨水,其影顿现,而惊蛰仍无影。馀不通算术,当向畴人质之。〔眉〕交春分节后更测之,针影并不差,然则非偶然也。初五日。
116 二十一日晴。初九日郑先生自京南礼贤镇来。午初率两儿在先师位前行礼开学。
117 世界虽乱,书不可不读,道理不可不明。饭后出城至利仁义塾,为幼童三十人开学。大乱以来,学堂开学此为第一处矣。顺省三兄,交到大兄上海信,并由汇丰汇洋六百元内有六房三百元。五色旗又招颭于街衢,因项城明日受任也。然焚掠之馀,索然无生气矣。夫内外总厅欲媚其主,但于各厅区悬旗足矣。各店肆伤夷未复,创痛方深,怨咨之不暇,庆贺云乎哉!夜略设数肴请先生鱼翅、活鱼、江瑶柱
118 二十二日初十日晴。朗轩、晋甫来,谈论方豪,忽闻城外有兵队相哄拔帜易帜事,皆惊而去。甚矣,忧患之伤人也。买宝应《朱止泉先生文集》,价洋二元。馀于庚辰年在武昌,得先生所编《朱子分类文选》,笃好而熟读之,阅前序,知先生有《朱子圣学考略》,积十馀年心力而成。沉思研虑,深窥朱学要妙密切,渴思一见。阅十年,始得旧抄本于厂肆,价银五两,喜极加餐。治之三反,始于朱学粗得要领。今又得是集,庶几左右逢源矣。乃知天下事物,好之深,求之专,其乐有如是者。灯下读行状一篇,能阐明先生学悟精神紧要处。接大兄上海信,随手邮复。今日三点钟,总统受任时,突有大黄旋风自东北来,卷地而起。夜,风尤狂,合家破胆之馀,惴惴不敢安寝。杜诗云:「至今犹破胆,应有未招魂。」真道出遭乱人情味也。
119 二十三日十一日阴,大风惨栗,天顿寒。突闻城外有乱事,探之皆造言以惑众也。《大雅》以讹言繁兴为大乱之象,向来颇疑为何至于此。今年历其境,始知不诬。茂之、茀田、润泽来谈。夜坐籍中,看《通鉴?光武纪》一卷,《朱止泉文》三篇。接次伯常州信。
120 答隐公二首
121 世外桃源何处寻,入山只恐未山深。小窗梅影三更月,便是萧寥太古心。
122 闻君读《易》可忘饥,人世谁知有是非。悟彻此心无住著,水流云起总天机。
123 二十四日十二日晴。午刻偕锡兄、宝惠至大观楼西餐,觐枫作东。自十二日至今,坊馆不开,颇有食淡之苦,得此稍饱馋吻。甚矣,淡泊之不易久处也。学道近三十年,尚徇口腹之欲如此!归寓看医书一卷。接禹九上海信,问安否,随手作复,附呈上八叔信。
124 二十五日十三日晴。仍有风。饭后答访汪聘臣。又至恒裕兑现钱。灯下看《容斋续笔》一卷。偶看新小说《块肉馀生述》,中有数语云:「今日所宜为之事,勿贻留至于明日。缓忽者光阴之蝥贼也,当力擒之勿释。」又有云:「凡人每年进款至二十镑者,或糜费至十九镑十九先零六辨士。此即为世上福人,以所馀者尚六辨士也。若费至二十镑以外,则即为穷困之人。」皆名言也,后数语尤有至理,吾辈治生所宜服膺。馀亦尝谓以岁入十万与岁入一万者较,厚薄固悬殊矣,然因入款多而或存息,或牟利,筹画忧虑,反为身心之累。入一万者,不敢过侈,量所入而节省用之,有时亦能有馀,而享受同适,身心泰然。
125 此在乱世为尤甚。凡人衣食足用,便是富翁,而子弟不至淫侈,盗贼不甚觊觎,其所得反过于富翁者。
126 二十六日十四日晴。乾卿来谈。饭后晋甫及三兄皆来,薄暮始去。复上次远伯书。看《容斋续笔》。接朱少山济南信。馀作东坡生日七言长古,梅叟首和之,高云麓、陈雪樵皆寄示和作,七古次元韵,仍能感慨淋漓,殊不易得。
127 二十七日十五日晴。饭后隐公、新吾均来谈。接笏斋信,又济南张亲家信,均随手邮复。子夜复起大风。
128 二十八日十六日阴,大风。一冬无雪,终日乾风,枯燥极矣。馀因半月来更衣不畅,用燕医生补丸攻之,今晨虽得畅解,而隐隐腹痛者竟日,神气亦觉不扬。盖攻伐猛药,虽快一时,而元气暗损矣。闻广东乱兵亦肆焚掠,火三日不灭,繁盛之区,顿成瓦砾。
129 民国无政府之害如此!去年革党起事,唯恐军队之不多,凶匪逃兵,俱收尺籍,综计各省不下百万。共和后,法当散遣,则相率出于劫掠一途。良民何辜,遭兹荼毒。接翁景之甥信,随即邮复。董筼峰、赵绍朴来谈。
130 第三镇兵大掠京师长安两日火熊熊,十室菁华九室空。可惜朔方好身手,不教报国建奇功。
131 二十九日十七日晴。未刻至顺直保卫总局即农务总会地总长冯男爵议事。
132 今日阅《民视报》,详载叛兵南下大掠深冀间,馀携示男爵,亟筹保卫之策。归路见单牌楼横两尸马路旁,乃昨日所斩劫掠之匪徒也。灯下看《容斋续笔》一卷,《通鉴》王莽、淮阳王纪两卷。接史文甫、郭寄坪信,均随手邮复。又寄五弟妇信。
133 三十日十八日晴。六点钟起,至冯男爵处,与刘仲鲁、史康侯会齐,七点半钟,四人由冯处后门步行至前街二十四间房东三省文报处,谒新署直督张金坡,面商四事:一请为顺直保卫队筹的饷兼议收津浦铁路货捐;一请领旧式枪械,由保卫总局担保,发给州县民团;一妥筹散遣淮军之策;一饬运司催盐斤加价银两。金帅均力任其事。馀又恳金帅挽留笏斋,为吾直保障。去年九月,吴禄贞叛兵逼保定,赖笏斋广设方略,获保安全。
134 此次乱兵大掠省城三日,藩司凌福彭匿迹天津,署臬司曹锐在衙坐视,不发一令、出一谋,俟乱兵饱扬,乃出而谈善后。大吏非人,一方涂炭。使笏斋坐镇,必有以救之也。唯笏是否肯就民国官职,则未可决耳。详谈一小时而出。金帅亦即乘火车赴津,佘等复回冯处进早点纵谈。十点钟归,假寐一小时。王晋老来谈,深心远识,朋辈罕有其匹。大乱将作,
135 吾辈唯有沉机观变,以待事会之来。闲中工夫,练心、练气、练识,其最要也。灯下看《续笔》一卷。
136 致笏斋书昨与张金帅论津保焚掠之惨,痛恨大吏非人。因详叙去秋保阳捍御之功,盛推公才为天下两司第一,坚嘱金帅挽留,为一方保障。弟非敢以民国官职浼公也,正以天下方多事,吾党之有才识气魄者,早握事权,庶几异日得所藉手耳。公当默喻此意也。
137 一般无识之流,狂呼躁动,若大功已告厥成,而不知中国之祸,已悬眉睫。弟沉机观变,练心、练气、练识,以待事会之来。若得一障可乘,亦将搴裳以赴之。知我罪我,所不计也。舍公,莫发微言。
138 二月初一日十九日晴。五孙弥月,午刻祭告先人。吉甫来贺。饭后访吴子清谈。
139 子清于去秋简甘凉道,九月中道出蒲州,为乱兵所掠,仅以身免,沿途贷借而归,文凭虽未失,然官已去矣。看《通鉴?汉光武纪》一卷,《续笔》一卷。接昌黎王锡侯信。近日苦倦特甚,种种不适,年已五十,衰象见矣,曷胜太息!
140 初二日二十日狂风怒吼,黄霾蔽天,彻日夜不稍止,心烦,耳目俱昏,大非好气象也。友人为馀言,正月廿二日,项城受任,午前有黑气两条,交亘半空,一小时始淡。
141 午后行礼时,黄旋风自东北来,乾坤昏暗,自此日后,无日不阴,五日不风,至今日几不成清宁世界矣。一日闷坐簃中,看《通鉴?光武纪》、《续笔》各半卷。梨洲先生编辑《宋元学案》,具有学史性质,与《明儒学案》义例不同,谢山所补尤该洽。黄东发先生《日抄》中,有《阙里世系考》一卷,大有宗教思想。
142 初三日二十一日晴。春分节。午刻偕锡兄率宝惠饭于大观楼。刘壬三来商学堂事。近今世运所趋,生人思想为之一变。从前学界各书,如汉宋之争,朱、陆、王之辨,儒释之分,以及陈陈相因之经解史论,靡靡无实之词赋文章,无当事功之考据,骈枝歧出之著述,皆将渐就淘汰。以数计之,当可减去十之五六。余尝患书籍过多,耗人精神,费人日力,而人辑一编此类明朝人最多,家刻一集滥觞于宋后,本朝为尤甚,灾梨祸枣,汗牛充栋,更为耗蠧之尤。倘能举以上所列而空之,唯存道德上、政治上之学说,纪载哲学家、实业家之所体验、发明,庶几执要钩元,人得读书之益,而世界收为学之用乎?唐以前读书者多能致用,实因书少之故。
143 初四日二十二日晴。王锡侯自奉天来,述东省事势极详,总兵张作霖由胡匪归诚,极有血性,不忘本朝,可敬可敬。饭后出城访梅叟,偕至广和居小酌,费洋一元。又访荫北深谈。看《续笔》一卷。《宋元学案》选录晦庵文语只两卷,大有道理。朱子生平于哲学极有工夫哲学乃近来翻译东西洋名词,古人只以穷理二字概之,《语类》中与门弟子研究甚细,自来讲朱学者多略去,不录一字,唯取性理门面语论之。梨洲先生独见及此朱子于植物、动物等学均著意。从前讲朱学者,俱是就自家门路拣择,如阳明重本体,而晚年定论纯录本体语。安溪重工夫,而《朱子全书》纯录工夫语名为全书,而不全实甚。以及夏峰、当湖诸家莫不皆然。此只是各人自私之朱学,非真朱子也。果欲研精朱学,必须将文集语类数百卷,注释编辑十馀种,一一细读深思,方能见朱子真本领真面目。
144 初五日二十三日晴。饭后静坐簃中,读《通鉴?光武纪》毕。十馀年不能若是静专矣。珩甫来谈。灯下看《续笔》一卷。朱子门人问学者讲明义理之外,亦须理会时政。
145 朱子云,事变无穷,难以逆料,随机应变,不可预定。馀从前亦谓政事如财兵选举诸制度,皆须平时逐一研究,方足应用。后来始知其不然。盖诸事俱有一个原则,其中利弊因革,
146 亦各有其所以然。读史志及通典通考时,只要眼光识得要紧处,洞达治体,灼见本原,应用时自然措施得当。至于名物度数,届时逐处讨论不迟即如盐务一项,各省制法不同,名称不同,因而办法亦不同,断不能预先一一识记。学者如作为专门之业,精力工夫并归一处,又当别论。然亦须洞达治体,灼见本原,方为有用之学。否则刻舟求剑,仍无益也。
147 初六日赴农工商共进会。
148 初七日二十五日晴。大女生日,请馀往吃面。
149 初八日二十六日晴。未刻至顺直学堂,赴顺直公益会,余被举为协赞员。本欲举馀充副会长冯南爵充会长,以迟到,不合互选之法,遂改举刘仲鲁、史康侯。散会后,就近访润田,留便饭。七点钟趁正阳门归。张筱云先生来自玉田,午刻率汀、振、闰、贵、樱谒圣开学。入吾门者闻南书房一片诵读声,犹是旧家气象,无不称为盛事。
150 初九日二十七日晴。午刻在便宜坊请郑、张两先生,梅叟、公度、锡三、润泽、乾卿作陪。归寓,晋甫来谈。连日目疾不甚平复,不敢观书,唯枯坐默思《孟子》。吾于《孟子》,不主注疏,亦不主章句,唯本吾之心光、眼光,冥契圣贤微言大义,时时有独得处,始知象山六经注我,我注六经,自是超凡入圣语。终当著成一书拟名曰《孟子通义》,以学说维持世界。
151 初十日二十八日晴。白桃、红桃俱放,春来第一花也。天寒甚,不减冬令。未刻赴顺直保卫局。归路访李润生,议借城根北洋小学堂为公益会事务所,不成。梅叟来访。
152 十一日二十九日晴。午刻饭于大观楼,觐枫作东。坐至申刻,又至斌升楼赴梅叟约,张振卿年丈明日旋济南,以饯别也。七十老臣,国亡被劫掠,尽罄其家十二日夜事,仓皇去国,濒行一揖,余甚凄然。隐公来书,谩骂孟子。此隐公之隘而偏也,吾始终不敢附和。答书谓各尊所闻,各行所知,期无愧于圣贤。不欲更生辨难,致蹈口舌多而躬行少之弊。吾二人论学,不谈孟子,未为不可也。
153 评论朱子与刘子澄书一段:温公论东汉名节处,但知党锢诸贤趋死不避,为光武明章之烈,而不知建安以后,中州士大夫只知有曹氏,不知有汉室,却是党锢杀戮之祸有以致之也。盖刚大直方之气,折于凶虐之馀,而渐图所以全身就事之计,故不觉其沦胥而至此耳。
154 愚按:此论极中要害。若我清室之待群臣,并无杀戮凶虐,只是近十年来是非倒置,贤否混淆,贿赂公行,请谒大盛,于是有气节者屈于闲冗,无廉耻者立致要津,士大夫心灰气短,愤激难平,遂酿成离心离德之象。若更追原祸始,则又重满轻汉之见有以激之。
155 想其当时,父兄师友之间,亦自有一种议论文饰盖覆,使骤而听之者,不觉其为非,而真以为是,必有深谋奇计,可以治国救民于万分有一之中也。
156 愚按:今之改仕民国者,亦皆借口于为斯民公仆,救中国之危亡。且国无专属,并无事二姓之嫌。正朱子所谓自有一种议论也。
157 十二日三十日、十三日三十一日目疾复作,失记。
158 十四日四月初一日晴。为顺直保卫局筹饷事,为同人推举,偕康侯赴津。午前八点三十分乘快车行,十一点二刻到老车站,住日租界德义楼旅馆,楼上铺盖巾匜俱备,每日房金洋一元五角。两餐则过饭厅西餐。居食俱适。午饭后访李嗣芗前辈侨寓小营门洋楼,张重卿、高松泉皆会,坐谈甚久。嗣公邀游李氏荣园,余曾两至斯园,皆不及春时,今则红白桃花一千馀株盛放,几疑身入武陵溪中。步登土山顶远眺,泛舟湖中,绿波滑笏,尘襟顿涤。处危城半年馀,至此殆同世外矣。嗣公又邀饮聚丰园,宁波烹调也。以电告
159 张督,约明日相见。
160 十五日初二日晴,大风。连日燥闷沉阴,大有雨意,皆为狂风吹散,旱象将成。
161 可忧实甚。严范孙前辈、李嗣老、重卿、松泉均来谈。午饭后,偕史、张、高三君谒张督,达来意,力辞以无款可筹。因以提用盐务平价银两之说进。平价者,项城督直时将芦纲各岸盐价裒多益寡,使其均平,岁得七十二万两,兴办盐务实业,乃运司既得此巨款,尽移诸他用,以至媚长官,馈要津,饱私橐,皆取资焉。商人迄未获一金之利官场积弊类若此。此利孔所以不可轻开也。今以地方之款,供保卫地方之用,名正言顺,贪吏亦无以难之。张督允商之运使。归栈访钱新甫于对门,未晤。又至小白楼聚昌木厂访萧小虞亲家,亦未值。赵幼梅邀饮太乙楼,扬州烹调也。小虞来夜谈。
162 十六日初三日馀与康侯先归,留重卿、松泉待张督及嗣老之复命。作书留致嗣老。九点钟乘快车回京,十一点二刻到,午正抵家。
163 十七日初四日晴。辰刻偕康侯同访冯男爵,报告津事,妥商良久,拟具呈总统府,请协济饷需。出城访觐枫,同诣福兴居午饭,掌柜作东。未刻又入西安门至保卫局,与仲鲁、康侯酌撰呈稿。华甫再以电请赴煤渣胡同议事,馀人马俱疲,遂归寓。
164 十八日初五日清明节。饭后出城,祝梅叟生日,因至南野踏青,在公善堂、利仁养济院各少坐,与孟禄提议工厂添设草帽科,拟赴玉田一带收买草帽辫,聘教师,仿制西式草帽,以供剪发人夏日之用西人夏日行路,例不科头,虽盛暑亦戴笠,此犹有古风,胜于中国人赤膊盘辫。晚近士大夫喜赤膊盘辫,虽大庭广众亦然,太不雅观,余甚鄙之,虽盛暑亦不去汗衫。剪辫易服后,能湔除此习,未尝不佳。
165 十九日初六日晴。午刻至大观楼午饭。未刻赴嵩阳别业保安会茶话,不过一场话说而已。今之纷纷立会,大率类此。
166 二十日初七日晴。量能及大女挈儿女南归,附早车赴津宽仲侄自南来
167 二十一日初八日微雨湿地,旋即为大风吹晴。自去冬至今俱如此,旱象可忧。
168 午后至荫北、献廷两处诊病。萧隐公来访,不值,留其所批《朱子年谱》上册见示。隐公坚苦卓绝,进德颇猛,而意见稍重,自孔、颜外于诸贤皆一笔抹煞。馀深不谓然,乃作简以规之。
169 简萧隐公旬馀不见,伏维道履增胜。连日熟观迭次来书,吾兄进德勇猛,把住关津,丝毫不容出入,深可佩仰。妄意欲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象山先生谓:「人之省过,不可激烈。激烈者必非深至,多是虚作一场节目,殊无长味。」在贤者断不致虚作节目,然执著意见,未免过于激烈。夹持直上,深赖益友,愿与兄交勉之。明后日当奉诣作半日清谈,统容面达。不尽。
170 二十二日初九日晴。午刻率惠儿饭于大观楼。仲卿、松泉归自天津,报告近数日之事。夜与郑先生畅谈。吾直赋税,减于江南大半,而贫瘠转甚。由于土地仅种杂粮,水利不修,专恃天时,雨雪愆期,则束手待尽。至于绿茶、虞衡诸实业,足以补赡生计者,一概无之,民安得不穷?今议自治,当首从实业著手。
171 二十三日初十日晴。大风。饭后游土地庙,以钱十四千买玫瑰四株,荷包牡丹三十本。风沙眯目,不能久立,在玉丰花厂小坐,与任掌柜问浇溉芍药时间。种牡丹、芍药,清明透芽,与甜水透浇一次切忌零浇碎溉,仅湿土面,倘天旱可加一次,直待苞坼辨色时,始可再浇。若蓓蕾甫结,即以水溉之,则水气向根下行,花朵日就乾瘪,本年决无再苏之望矣。至南横街为二侄女产后诊治。所患遍身疼痛,不能转侧,自是气虚血滞
172 使然,乃黄芪、肉桂、当归、白术证也。史受之误指为肝急,以羚羊角投之,遂至瘀凝夜热,病日增剧,久之将成蓐劳矣。亟与如法补救。晚,接贞盦天津快信,并以纸匣封寄水仙花三剪,邮程三百里,色香未减,洵雅人深致也。又录示近作古今体诗数首。
173 二十四日十一日晴。李雨亭自衡水来云,彼处至今不知乱事,真福地也。居长安者无非争名利,馀既置身局外,尚恋恋于此,饱受虚惊,亦何为哉!逝将去此耳。三点钟访德友梭尔格君,恳其致青岛武官什佛尔君函,为馀介绍为避地卜居计,梭君立时作书付馀,可感也馀于什君亦有雅故。出城访润田,留饭久谈。归途过电灯公司,访陈少安,交还天津寄物费一元七角五分。灯下作书复贞盦。
174 二十五日十二日晴。丁香、鸾枝均开。梅叟来访,偕至同乐园观剧,梅作主人。
175 五点钟散戏,饭于大观楼,觐枫作主人。
176 题梅叟《云山春宴图》庚戌二月燕于云山别墅,吴仲远绘图
177 新蒲细柳暗千门,欲上高楼怯断魂。重展承平旧诗卷,桃花如梦认春痕。亡国之感,南宋词最多,俱凄惋哀艳,不作伧父面目,最为可法。
178 二十六日十三日晴。自正月十二日以后,五日不大风,长安真非乐土矣。饭后为二侄女诊病,顺访亚蘧,未值。接贞盦书,又和馀昨韵一律。献廷来久谈。
179 二十七日十四日晴,竟日大风。齿痛牵及咽喉。晋甫来作半日谈。发常州次伯电款已由协同庆汇沪。子夜狂风怒号。
180 二十八日十五日晴,风稍杀。喉病亦略平。未刻赴社政进行会公举会长,到者十七人。届时投票,馀得十六票,全会一致推为会长。京师新会林立,范围皆务为广大,而不顾其能否实行。以政群党为尤甚。几欲举国家大政,汉满蒙回藏五大族风俗政教,悉包罗而干涉之。馀戏谓虽以大总统作会长,内阁总理作副会长,恐亦未能踌躇满志也。此社政会力矫虚夸之习,专就社会利病所在,发为言论,达于议院及地方长官,以谋兴革而进安全,庶几可收实益。为二侄女复诊,病去八九矣。又至恒裕久坐。
181 二十九日十六日晴。李搢臣自天津来谈,论及时局愈坏,非三五年大乱之后不能安定也。未刻至法源寺约会诸友,听隐公讲《大学》。隐公于学所得甚深,而所讲则支离蔓引,全不顾语脉,听者易生烦倦,亦一短也。讲毕时间尚宽,宋芸子前辈讲一段,馀亦讲一段,乃散。法国博士铎尔孟君亦到会,真好学之士。连日灯下细读《金匮》,时有入处。今日在法源寺有极可笑事。天津费君,老儒也。询馀姓,余告之。费率然曰:薇荪先生其尊大人乎?余笑应曰:即鄙人是也。方酬答间,又有扬州吕君前问馀号,余告之。
182 吕大诧怪,注视馀上下甚久,复问贵姓,馀又告之。其诧怪更形于色,即曰:公其即直声震天下之恽学士耶?余笑应曰:惭愧不敢当,某即是也。吕愕然曰:吾以公当须鬓苍然矣,今何年少也。费君闻之,亦曰:吾睹公貌,误以为公子耳。余大笑曰:虚度五十岁矣,非少年也。特颜未衰耳。相与鼓掌。
183 三月初一日十七日阴。延山阴谭女士督课九女一孙女。未刻采涧夫人送开学。
184 梅叟、珩甫均来赏花,海棠、梨花均开。涪州施生曾豫,字孟元,昨在法源寺闻馀讲论,踵门求见。年甫十九,天分甚高。研究公羊家言,即能窥澈圣人制作之意。芸子前辈谓为高僧转世。生,产于涪州,甫能言,不作涪语,涪人多不解,唯其父能解之。聆其论多解脱语,自谓若读佛经,求其甚深妙义,即可成佛。芸老言之不虚也。馀因其超脱过甚,力劝其收摄,向平实处用功,否则将成狂士,孟元深韪吾言。接常熟翁氏妹电问量能已否起身。可异之至!量能夫妇出京已十一日,何以尚未抵家?不胜悬念。即发电去,并嘱其抵家后来一电。寄次伯信并赈款一千两合上海规元一千零五两,交协同庆汇沪汇费二
185 十五两。
186 初二日十八日晴。午刻约搢臣、授经、剑秋,在广和居便酌。接量能安抵上海电。题耿伯齐《海山灵梦图》五言古十二韵,即书于册。连日在灯下细读医书,此后夜为常课。延胡干卿来寓,授襄、纶、懿英文,每日书塾下学后上课一小时。
187 题耿伯齐《海山灵梦图》嗟予有三弟,先后与世辞。悠悠九年间,未尝梦见之。就使偶入梦,神思仍迷离。
188 精诚愧未至,幽明路永歧。吾友具至性,望云有馀悲。缘想遂成梦,梦在东海湄。灵山俯碧浔,孤塔明丹曦。搴衣贾弟勇,引领增兄危皆梦中情景。浩浩天凤中,茫茫迹已迷。挑灯恋前境,绘图摹幻思。借兹丹青影,招以楚些词。中有孝友泪,莫矜山水奇。
189 初三日十九日晴。午后晋甫及李啸溪同年拍电相邀,遇诸涂,同出城,饭于萃芬。散后又偕晋步游,趁西城归。看仁和王见大先生文诰编注《苏诗集成》。诗注荟萃古今评注家,择精语详。又别编《诗案》,月梳日栉,巨细无遗。坡公诗文集及北宋后诸集,凡有关记述印证者,悉载注中。虽坡老自编日记,亦不能若斯详密也。可谓用心专而用功勤矣。馀习公书,瓣香甚虔,拟即专治此编,诵其诗,读其文,想其言论风采,亦足以送老矣。
190 初四日二十日阴。谷雨节。有人论阳历二十四节气皆有定日,今年如是,年年皆如是所差不过一日,于农事未尝不便。譬如今年四月初四日交谷雨节,则以后四月初三、初四两日因每阅四年,必于二月底加一闰日,故有一日之上下,必交谷雨,易于记忆,转胜于旧历忽在二月,忽在三月之无定期,非检查历本不可也。其说颇有理。又每月若干日,亦系一定。唯二月为廿八天,遇四年加闰日,则为廿九天,亦胜于大小建之无定。吾之恋恋于阴历,以其为皇清正朔,同诸刘氏腊也。若在前数年即改用阳历,吾亦从之矣。唯佳节风景,如上元、中秋之月圆,重阳之菊,诗家佳兴全减矣。午刻至广和居赴授经之约。散后访梅叟,偕至乡祠赏海棠,北学堂前四大株,万点嫣红,花光照眼,真大观也。
191 登最高楼凭眺良久,微雨数点,旋止。归寓,值朗轩在此,新自青岛归,述其风土之美,今之桃源也。大动卜居之思。中原乱事,非三五年不能平也。倘能遁迹于此,读书乐道,以待时清,讵非幸福乎?宝惠奉任命授为镶黄旗汉军副都统。年未三十,即真除二品官,老辈断无此事。惜乎!山河易主矣。
192 初五日二十一日阴。未刻至龙泉寺行吊,为润田太夫人题主。民国不定礼服,庆吊者皆以便服行礼。馀以成主大典,不可简亵,特戴翎顶绒冠、硬领、乌靴将事,庶几无礼之礼。至愿学堂赴公益会职员会议。入夜狂风又作,花事不堪问矣。日日吹旱风,黄沙弥空,怒号聒耳,昏昏无复生趣。秦少游论坡公作书,执笔近颖,管微偏向右。李端叔则谓公每作书,磨墨如糊,始染笔。执笔微向下而行甚迟。馀自得此法后,觉书道大进,所有推、擫、顿、折、皴擦、回旋之法,皆从此悟入。前人学文学字,俱恃口诀,不肯轻传,此类是也。吾兄孟乐,以中锋悬腕习柳字,得其端劲之妙,乃移其法以习苏书,全然不合。余曾力劝之,不信也。皴擦回旋四字,是吾近年独得处。宋人评坡公翰札最工,笔圆而韵胜。余学苏,专求此五字。坡公得力全出颜平原、杨少师,学苏者不探源于二家,断无入处。《鹿脯》、《韭花》二帖,《蔡明远》、《刘太冲》二序,《祭兄》、《祭侄》二稿,皆当肆力。若欲得其韵致,又当熟临《神龙兰亭》颍上本极佳。如此用一番工夫,始可与言坡书之妙矣。一家之功,其难若是,书岂易言哉!
193 初六日二十二日晴。季超丈来午饭。未刻至悦生堂赴社政进行会。三点钟开会,
194 余先登台叙述本会宗旨,然后会员题名,纳费,推举职员,修正会章,五钟散会。夜梦与人论国亡之恨,失声大哭,不能止,痛詈执政之误国。既醒,泪珠犹被面也。馀于故国之思,顷刻不忘,虽在欢场,偶一触及,则惘惘如有所失。连接萧亲家两书。
195 初七日二十三日晴。亲友多来贺者。饭后李啸溪、陆天池偕来吹笛唱曲。夜又大风,日日如此,几成昏暗世界矣。连日夜间细读《金匮》。自来注《金匮》者少于《伤寒论》。馀所见数家,皆不甚惬意。尤氏平稳,苦乏精义。黄氏时有精义,而金木水火土,搅扰无已时。程氏、陈氏各有得失。《金鉴》臆断甚多,遇所不解,则指为讹错,最为劣妄。唯喻氏发挥详尽,能于无字句处窥破奥窔,所得最深矣。徐忠可以喻氏门人,所得亦较深。余读时,时有心得,用朱笔笺于《金匮辑义》之上,为他日作注张本。接五弟妇信,知庆侄女已于上月廿四日适胡氏。刘王三来,请为其妹拟方。又接萧小虞信。
196 初八日二十四日晴。午刻访南园,携小虞书斟酌裁答。壬三追踪而至。昨药颇效,更定一方病人在涿州。饭后偕至大舞台观剧,上流社会人垂辫者唯馀等一桌而已。
197 同座谈保帆太史国楫,广东人,癸巳同年。戏散,饭于福兴居。趁西城归。复小虞书。
198 又接徐贞盦翁、笏斋贺函,均随手邮谢。宝惠所辖镶黄旗,兵额四千六百人,月饷七千馀两,米二千馀石。若以八旗二十四部每旗满蒙汉军各三部,约略计之,得兵十万人,每年耗饷约二百万,坐食习惰,度支安能不病哉!前朝屡议八旗生计,迄未出一策以救其弊,因循坐困,以讫于亡。今若骤议裁节,其不转于沟壑者几希。此真棘手题目也。
199 初九日二十五日晴。杨吉山自津来见。午刻饭于大观楼,锡兄作主人。饭罢偕觐、锡率惠至同乐观剧。戏散至大德通少坐,遇朗轩,又拉至东兴居晚餐。终日荒嬉,借抒郁勃之气。夜月甚佳。社会二字,几为人所恒言,究竟皆不知二字是何意义。即吾辈立社政进行会,不过作市面代名词而已。此二字包罗甚广。人生必有营业,有业必有群,自国以至家庭,无不有群,即无不有群之状态与心理,此社会学之所由起也。有历史习惯,有风俗宗教,有人情物理,此中煞有研究。今吾辈以市面风俗一面当之,但为社会之一部,亦无不可。馀拟作《说社会》一篇,为会中言论之前导。
200 初十日二十六日晴。饭后至法律馆访授经。晋甫来久谈。一日倦甚,刻刻思眠,脾郁而困。
201 十一日二十七日晴。有武阳二少年自南京来见,皆革命军中人来供职于陆军部者也。未刻赴社政会,提议数件。一日读《金匮?妇科》讫。傍晚颇有雨意,仍飘数点而止。接大兄信。馀今日始束发作道装。
202 十二日二十八日阴。饭后至会馆答拜杨、汤二君。率惠、铭、振在大舞台观刘伶演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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