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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三白萍

《卷三白萍》[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林澹人,延平諸生也,貌姣媚如好女子,見者無不嘖嘖而目送,閩中俗尚龍陽,林獨守身如處子,片肌寸體,未嘗輕露於人。年十九未娶,以槐黃近,稅居城北餘氏廢園。園多喬木,門枕一溪,地幽僻,少人蹤。
2 時當盛夏,林日墓則輟讀,散步溪邊,愛其水之清漣,濯足石上,覺水旁嗤嗤有女子笑聲。林驚視之,見一女子,齒甚稚,娟妙絕倫,由對岸步水而過,無少沾濡。林叱曰:「何物妖魅,敢近人耶?」女哂曰:「恐世間無此妖魅耳。」林拭足著履,逼女於樹下,諦觀之。女坐石上笑曰:「我妖魅,子何敢近?不慮噬子耶?」林曰:「苟非妖魅,何能於水上行,衣履悉不沾濡?」女曰:「子不聞,『聖足行於水,無跡也;眾生行於霜,有跡也』?即伏水中一年,亦何不能!」林曰:「踏浪之技,無地無之,不足爭論。所可異者,地僻人稀,曠夫獨處,不虞子之涉吾地也,何故?」女應聲曰:「年少喜游,所至不暇關白,然滋爾疑抱,雖然不遇明人,兒之大不幸也。譬夫水晶鏡片,翳以塵,宜其曖昧不明。因念如是,不勝淒然。子非善知識,請各事其事,無相問也。」言訖,惻然欲淚,若不勝其感傷者。林憐之,欲邀之入齋,而又畏其非人,頗形躑躅,女複嫣然笑曰:「子真口同百舌,膽如鼷鼠,獨不慮貽小兒女以掩口胡盧耶?」林恧然,肩隨以行。甫至園門略彴前,即遇館童逆告曰:「浴湯已寒,郎何往而久不歸也?」女匿林後,潛入齋中,格格笑不止。林亦匿笑,謂童曰:「我自洗浴,汝亦不必複來。我倦甚,須早眠也。」童懷惑而去。
3 林深閉重門,入室,向女而笑曰:「子亦太便捷,必久慣貽香者。」女睨之曰:「含苞花,何漫以繽紛見擬,寧若子美目修眉,豐姿自喜,甘為巾幗之行?倘遇俞大夫,後庭花知添幾種,應為子升表於天矣。」林故□□,達於心而濡於言,乍入溫柔鄉,面□口吃,甚不敵女之便給。女下窗閉戶,收書燃燈,與林對席坐,披覽詩文,搜索筆硯,不肯少靜。見棋枰即取與林弈,一局方布,則以手亂其子曰:「此大費心,非樂事也。縱留幾局嘔血圖,有何關系!」於是促膝諧謔,問林能飲乎?林以量淺對,女以箑輕擊其肩曰:「量淺耳,是能飲也。」亟啟紗廚出酒一罌,肴一盒,類皆珍美。林怪,問物從何來?」女曰:「預儲於此久矣。子第飲食,又何多問!」林知其異,然對此麗人,殊不畏懼,相與淺酌細談。女自言:「餘氏,字白萍,園主人,奴之故主也。主人舉族遷城內,兒獨留此間,年十七矣。父母兄弟姊妹俱漂泊,蹤跡亦各無定。正愁孤孑,幸得與君解逅,見如憐,願備妾媵。」林喜曰:「予亦未有室,得與卿伉儷,亦何樂而不為?」女粲然,飲酒間,備極歡暱。林原不能飲,少飲則醉,乃同就榻,枕席之事,顛之倒之。林雖弱冠,具甚麼麼,女嘲之曰:「子亦幸未娶,即娶,亦不足以清帷薄也。」林大慚,女曰:「無傷也,亟當為子圖之。」因挑燈複起,檢荷囊,得末藥一撮,和以唾而團之成紅丸,使林吞之,仍啟衾臥,林覺藥入腹中一霎間,勢熱如火,倦而睡去,四更複寤,怪累累然有物在股際,探之,則勢暴長,迥殊平日,大盈握,長咫尺矣。大驚告女,女捫結而笑曰:「以小易大,子何修而得此?」林亦笑曰:「妙則妙矣,無乃太丑觀乎?」女曰:「惟其醜觀,愈形子之美好,夫何尤焉!」於是盡歡而罷,自此無夕不至,好合無間。然終以館童之耳目為礙。女商於林曰:「觀館童之為人,頗穎慧,且子之心腹也。盍明告之?」林乃呼童,使拜女,告以故,並誡勿洩,童唯唯而退,遂不複避諱。雖白日亦在齋中。  未幾,林赴試入都城,月餘始歸。女設饌,為作軟腳局,相得愈歡。第林出示棘闈,七藝皆不得意,心殊悒悒,女曰:「勿憂,場中固不論文也,子有祖德,必高捷。」及揭曉,林果中第九,名大噪。友人符生,故太守某公之孫,美而少,蓋濁世翩翩之佳公子也,夙與林為總角交,今更為同年而同門。性本不羈,得雋而興愈豪,折柬召林飲,林辭不往。符親至餘園,強之升輿。在座五人,皆新貴而舊識者。飲至午夜,始各散去。林被投轄不獲歸。符醉,謂林曰:「兄平日守身如玉,每下朋友榻,未嘗解衣,今為孝廉,行將在仕矣,豈可複作兒女態,今夜與兄投足談之,可乎?」林請異榻,符曰:「主人倉卒,不暇備矣。」隨頤指二童,強為緩衣,林被酒瞑眩,極力支撐,竟不能敵。褲脫,忽露嫪毒之具,符駭諦曰:「此豈兄之故物耶?何便得一第,頓令人刮目如是!」林羞匿不對,符亦覺不雅,給衣著之,退踞胡床,息喘良久。屏二童,閉戶,前席致詰。林頸赤面赧,不發一言。符正色曰:「爾我總角之交,豈敢敗乃事者,如不以誠告,當飛語諸同年,俾咸以嗷曹目兄也。林大窘,遂以實告,且囑曰:「幸勿為外人道也。」符愕然曰:「此兄以鰥居致邪,喪無日矣。脫此無他術,惟謀早娶,可以免禍。內人有一女弟,年十八,性賢淑,而色美麗,兄如不棄,弟請執柯斧。」林故無父母伯叔,鮮兄弟,諸事皆得自主,且久聞符內娣之美,族巨而家富,遂許之。符晨起入白於其妻,妻大喜,歸告父母,其父素器林,一言而決。
4 林不複過餘園,擇日納採。及合巹,新婦果麗。第林具過偉,定情時大為鑿枘。三朝,婦家來瞊,男女親戚,宴會滿堂。忽一女子,瞥然至前,諸眷驚起視之,甚艷,而皆不相識,急呼主人。林入視,則餘氏白萍也。驚怛卻立,不能出一語。女艴然責林曰:「君誠所謂薄幸人也,兒何負於君,遽以葑菲見遺?」林俯首無以應。擾攘間,符生突至見之,驚為仙人。女忽不見,諸眷駭愕,具聚猜疑,感不知其妖異之由。惟符曉然,神為之奪,嘆異不置。
5 遲半月餘,林飲於友人。漏下,歸自城北,覺身後有二人從行,疑為邏卒。回顧良久,二人行近前,方辨為二女鬟也,攬林之祛而邀之曰:「小娘囑招郎君,幸勿見拒!」林卻之不可,不得已,從之以行。時際望後,月色皓然,循僻徑約三四里,漸近餘園。林內疚,止步不前,二鬟強挽之,又數武,見白萍坐溪邊石上,黛蛾顰蹙,怨態不支,掩袂而泣。二鬟捺林跪其前曰:「覓得薄情郎來矣!」林頓首引罪曰:「予知過矣,顧卿獨不念齋中繾綣之情耶?」女哂曰:「子亦太強記,尚能憶及曩昔,若奴則盡矣。子負心太盛,即王魁、李益,有不逮焉。尤可恨者,子賤玉貴氏,致兒清白之身濫為所玷,思之痛心切骨,銜恨非一朝一夕矣。今子親身而來,何翅固轍之鮒,縱搖尾乞憐,亦複奚益?應示蒲鞭之辱,以儆狂且。然不致子於死地者,以子有日騰驤,為乃祖隱德之報故也。」乃命二鬟褫林衣,折柳枝鞭之數十,更以溪沙傅其陰,置諸石上,而後舍去。乃林之被辱也,身如夢魘,轉側由人。次日黎明,方可動步。遂踉蹌而返,密告符生。符聞之,浹背汗流,終生不過餘園。
6 林自此覺私處冷如垂冰,縮似殭蠶,百治不舉,蓋已病萎。新婦失所歡,不能無外遇。所賴少年英發,祖德不衰,得捷南宮,使致清要。以符一子為螟蛉。李芰裳為予言,不甚悉,後又得賴冠千詳述之。
7 恩茂先曰:
8 祖有德,而子孫發甲,固天所以報告人,乃又斬厥祀,殊不可解。
9 閒齋曰:
10 否,否,愈遠愈疏,古聖人所以有承祧之義也。林生絕嗣,天所以報林生,非所以報其祖,何則林祖父有發甲之子孫,而林不得為人之祖父也?天何負於吉人哉!」茂先大笑叫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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