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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體匯選》[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r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為僧兵則終身安佚而享豐腴則南畆之民不得不日減也故曰有誘民之弊者謂此也其耗之一端也古者計口而受田家給而人足井田既壞而兼並乃興今大率一戶之田及百頃者養客數十家其間用主牛而出己力者用己牛而事主田以分利者不過十餘戶其餘皆出產租而僑居者曰浮客而有畬田夫此數十家者素非富而畜積之家也其春秋神社婚姻死葬之具又不幸遇凶荒與公家之事當其乏時嘗舉債於主人而後償之息不兩倍則三倍及其成也出種與稅而後分之償三倍之息盡其所得或不能足其場功朝畢而暮乏食則又舉之故冬春舉食則指麥於夏而償麥償盡矣夏秋則指禾於冬而償也似此數十家者常食三倍之物而一戶常盡取百頃之利也夫主百頃而出稅賦者一戶盡力而輸一戶者數十家也就使國家有寛征薄賦之恩是徒益一家之幸而數十家者困苦常自如也故曰有兼並之弊者謂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民有幸而不役於人能有田而自耕者下自二頃至百頃皆以等書於籍而公役之多者為大役少者為小役至不勝則賤賣其田或逃而去故曰有力役之弊者謂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夫此三弊是其大端又有竒衺之民去為浮巧之工與夫兼並商賈之人為僭侈之費又有貪吏之誅求賦斂之無名其弊不可以盡舉也既不勸之使勤又為眾弊以耗之大抵天下中民之士富且貴者化粗糲為精善是一人常食五人之食也為兵者養父母妻子而計其饋運之費是一兵常食五農之食也為僧者養子弟而自豐食是一僧常食五農之食也貧民舉倍息而食者是一人常食二人三人之食也天下幾何其不乏也何謂不量民力以為節方今量國用而取之民未嘗量民力而制國用也古者塚宰制國用量入以為出一歲之物三分之一以給公上一以給民食一以備凶荒今不先制乎國用而一切臨民而取之故有支移之賦有和糴之粟有入中之粟有和買之絹有雜料之物茶鹽山澤之利有榷有徵制而不足則有司屢變其法以爭毫末之利用心益勞而益不足者何也制不先定而取之無量也何謂不量天力之所任此不知水旱之謂也夫陰陽在天地間騰降而相推不能無愆伏如人身之有血氣不能無疾病也故善醫者不能使人無疾病療之而已善為政者不能使歲無凶荒備之而己堯湯大聖不能使無水旱而能備之者也古者豐年補救之術三年耕必留一年之蓄是凡三歲期一歲以必災也此古之善知天者也今有司之調度用足一歲而已是期天歲歲不水旱也故曰不量天力之所任是以前二三歲連遭旱蝗而公私乏食是期天之無水旱卒而遇之無備故也夫井田什一之法不可複用於今為計者莫若就民而為之制要在下者盡力而無耗弊上者量民而用有節則民與國庶幾乎俱富矣今士大夫方共修太平之基頗推務本以興農故輙原其弊而列之以俟興利除害者採於有司也
2 文章辨體彙選卷四百十四
3 ●欽定四庫全書
4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五
5 (明)賀複征 編
6 ○論二十四
7 明論宋蘓洵
8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慮有所及有所不及聖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賢人以其所及而濟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喪其所及故聖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賢人之治天下也以時既不能常又不能時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後可以常以其所及濟其所不及而後可以時常也者無治而不治者也時也者無亂而不治者也日月經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無用此區區小明也故天下視日月之光儼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於今而未嘗可以一日無焉天下嘗有言曰叛父母褻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為天下盡擊此等輩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時而不測也使雷霆日轟轟焉繞天下以求夫叛父母褻神明之人而擊之則其人未必能盡而雷霆之威無乃褻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聖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獨愛夫賢者之用其心約而成功博也吾獨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勞而功不成也是無他也專於其所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精兼於其所不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將曰是惟無及及則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竊笑也齊威王即位大亂三載威王一奮而諸侯震懼二十年是何修何營耶夫齊國之賢者非獨一即墨大夫明矣亂齊國者非獨一阿大夫與左右譽阿而毀即墨者幾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譽阿而毀即墨者幾人易知也從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約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舉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厯數之至於九而不知其一不如舉一之不可測也而況乎不至於九也
9 諫論上蘓洵
10 古今論諫常與諷而少直其說蓋出於仲尼吾以為諷直一也顧用之之術何如耳伍舉進隱語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論秦帝立悟諷固不可盡與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顧用之之術何如耳然則仲尼之說非乎曰仲尼之說純乎經者也吾之說參乎權而歸乎經者也如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為桀紂者吾百諫而百聴矣況虛已者乎不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若堯舜者吾百諫而百不聴矣況逆忠者乎然則奚術而可曰機智勇辨如古游說之士而已夫游說之士以機智勇辨濟其詐吾欲諫者以機智勇辨濟其忠請備論其效周衰游說熾於列國自是世有其人吾獨怪夫諫而從者百一說而從者十九諫而死者皆是說而死者未嘗聞然而抵觸忌諱說或甚於諫由是知不必乎諷諫而必乎術也說之術可為諫法者五理諭之勢禁之利誘之激怒之隱諷之之謂也觸龍以趙後愛女賢於愛子未旋踵而長安君出質甘羅以杜郵之死詰張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趙卒以兩賢王之意語燕而立歸武臣此理而諭之也子貢以內憂教田常而齊不得伐魯武公以麋鹿脅頃襄而楚不敢圖周魯連以烹醢懼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勢而禁之也田生以萬戶侯啟張卿而劉澤封朱建以富貴餌閎孺而闢陽赦鄒陽以愛幸恱長君而梁王釋此利而誘之也蘇秦以牛後羞韓而惠王按劍太息範睢以無王恥秦而昭王長跪請教酈生以助秦凌漢而沛公輟洗聴計此激而怒之也蘇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繳感襄王蒯通以取婦悟齊相此隱而諷之也五者相傾險詖之論雖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則理而諭之主雖昏必悟勢而禁之主雖驕必懼利而誘之主雖怠必奮激而怒之主雖懦必立隱而諷之主雖暴必容悟則明懼則恭奮則勤立則勇容則寛致君之道盡於此矣吾觀昔之臣言必從理必濟莫若唐魏鄭公其初實學縱橫之說此所謂得其術者與噫龍逢比干不獲稱良臣無蘇秦張儀之術也蘇秦張儀不免為游說無龍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龍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術蘇秦張儀吾取其術不取其心以為諫法
11 諫論下蘓洵
12 夫臣能諫不能使君必納諫非真能諫之臣君能納諫不能使臣必諫非真能納諫之君欲君必納乎向之論備矣欲臣必諫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觸神忤雷霆亦明矣聖人知其然故立賞以勸之傳曰興王賞諫臣是也猶懼其選耎阿諛使一日不得聞其過故制刑以威之書曰臣下不正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風喪心未有避賞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諫哉賞與刑不設則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觸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義不恱賞不畏罪誰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盡得性忠義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與之臨乎淵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謂之勇不然為怯彼勇者恥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與怯者則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與千金不然則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猶未能也須臾顧見猛虎暴然向逼則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莊矣然則人豈有勇怯哉要在以勢驅之耳君之難犯猶淵谷之難越也所謂性忠義不恱賞不畏罪者勇者也故無不諫焉恱賞者勇怯半者也故賞而後諫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後諫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賞為千金以刑為猛虎使其前有所趨後有所避其勢不得不極言規矣此三代所以興也末世不然遷其賞於不諫遷其刑於諫宜乎臣之噤口巻舌而亂亡隨之也間或賢君欲聞其過亦不過賞之而已嗚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淵谷乎此無他墨刑之廢耳三代之後如霍光誅昌邑不諫之臣者不亦鮮哉今之諫賞時或有之不諫之刑缺然無矣茍増其所有有其所無則諛者直佞者忠況忠直者乎誠如是欲聞讜言而不獲吾不信也
13 御將論蘇洵
14 人君御臣相易而將難將有二有賢將有才將而御才將尤難御相以禮御將以術禦賢將之術以信禦才將之術以智不以禮不以信是不為也不以術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將難而御才將尤難六畜其初皆獸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馬亦能蹄牛亦能觸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殺之殺之不能驅之而後已蹄者可馭以覊紲觸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棄其材而廢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觸當與虎豹並殺而同驅則是天下無騏驥終無以服乗耶先王之選才也自非大奸劇惡如虎豹之不可以變其搏噬者未嘗不欲制之以術而全其才以適於用況為將者又不可責以廉隅細謹顧其才何如耳漢之衛霍趙充國唐之李靖李績賢將也漢之韓信黥布彭越唐之薛萬徹侯君集盛彥師才將也賢將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難御則是不肖者而後可也結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豐飲饌歌童舞女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禦才將者也近之論者或曰將之所以畢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刃而不辭者冀賞耳為國家者不如勿先賞以邀其成功或曰賞所以使人不先賞人不為我用是皆一隅之說非通論也將之才固有大小傑然於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傑然於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大小而為制御之術以稱其志一隅之說不可用也夫養騏驥者豐其芻粒潔其羈絡居之新閒浴之清泉而後責之千里彼騏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豈以一飽而廢其志哉至於養鷹則不然獲一雉飼以一雀獲一兔飼以一鼠彼知不盡力於擊搏則其勢無所得食故然後為我用才大者騏驥也不先賞之是養騏驥者飢之而責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鷹也先賞之是養鷹者飽之而求其擊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賞之說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賞之說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漢髙帝一見韓信而授以上將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見黥布而以為淮南王供具飲食如王者一見彭越而以為相國當是時三人者未有功於漢也厥後追項籍垓下與信越期而不至捐數千里之地以畀之如棄敝屣項氏未滅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極富貴矣何則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極於富貴則不為我用雖極於富貴而不滅項氏不定天下則其志不已也至於樊噲滕公灌嬰之徒則不然拔一城陷一陣而後増數級之爵否則終歲不遷也項氏已滅天下已定樊噲滕公灌嬰之徒計百戰之功而後爵之通侯夫豈髙帝至此而嗇哉知其才小而志小雖不先賞不怨而先賞之則彼將泰然自滿而不複以立功為事故也噫方韓信之立於齊蒯通武渉之說未去也當是之時而奪之王漢其殆哉夫人豈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則曰漢王不奪我齊也故齊不捐則韓信不懐韓信不懐則天下非漢之有嗚呼髙帝可謂知大計矣
15 兵制論蘇洵
16 三代之時舉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漢始三代之時聞有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聞有卒伍呌呼衡行者也秦漢以來諸侯之患不減於三代而御卒伍者乃如畜虎豹圏檻一缺咆哮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耕而食蠶而衣故勞勞則善心生秦漢以來所謂兵者皆坐而衣食於縣官故驕驕則無所不為三代之兵皆齊民老幼相養疾病相救出相禮讓入相慈孝有憂相吊有喜相慶其風俗優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秦漢以來號齊民者比之三代則既已薄矣況其所謂兵者乃其齊民之中尤為凶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自棄夫民耕而食蠶而衣雖不幸而不給猶不我咎也今謂之曰爾無耕爾無蠶為我兵吾衣食爾他日一不充其欲彼將曰向謂我無耕無蠶今而不我給也然則怨從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目重而不我咎欲其為亂不可得也既驕矣又慢法而自棄以怨其上欲其不為亂亦不可得也且夫天下之地不加於三代天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減於三代平居無事占軍籍畜妻子而仰給於斯民者則徧天下不知其數奈何民之不日剝月割以至於流亡而無告也其患始於廢井田開阡陌一壊而不可複收故雖有明君賢臣焦思極慮而求以救其弊卒不過開屯田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耳嗚呼屯田府兵其利既不足以及天下而後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於廢陵夷及於五代燕帥劉守光又從而為之黥面涅手之制天下遂以為常法使之判然不得與齊民齒故其人益複自棄視齊民如越人矣太祖既受命懲唐季五代之亂聚重兵京師而邊境亦不曰無備損節度之權而籓鎮亦不曰無威周與漢唐邦鎮之兵強秦之郡縣之兵弱兵強故末大不掉兵弱故天子暌孤周與漢唐則過而秦則不及得其中者惟吾宋也雖然置帥之方則逺過於前代而制兵之術吾猶有疑焉何者自漢及唐或開屯田或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而民猶且不勝其弊今屯田蓋無幾而府兵亦已廢欲民之豐阜勢不可也國家治平日久民之趨於農者日益眾而天下無萊田矣以此觀之謂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時而乃戚戚嗟嗟無終歲之蓄者兵食奪之也三代井田雖三尺童子知其不可複雖然依仿古制漸而圖之則亦庶乎其可也方今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職分也籍沒也職分之田募民耕之斂其租之半而歸之吏籍沒則鬻之否則募民耕之斂其租之半而歸諸公職分之田徧於天下自四京以降至於大藩鎮多至四十頃下及一縣亦能千畆籍沒之田不知其數今可勿複鬻然後量給其所募之民家三百畆以為率前之斂其半者今可損之三分而取一以歸諸吏與公使之家出一夫為兵其不欲者聴其歸田而他募謂之新軍毋黥其面母涅其手母拘之營三時縱之一時集之授之器械教之戰法而擇其技之精者以為長在野督其耕在陣督其戰則其人皆良農也皆精兵也夫籍沒之田既不複鬻則歲益多田益多則新軍益眾而向所謂仰給於斯民者雖有廢疾死亡可勿複補如此數十年則天下之兵新軍居十九而皆力田不事他業則其人必純固樸厚無呌呼衡行之憂而斯民不複知有饋餉供億之勞矣或曰昔者斂其半今三分而取一其無乃薄於吏與公乎曰古者公卿大夫之有田也以為祿而其取之亦不過什一今吏既祿矣給之田則已甚矣況三分而取一則不既優矣乎民之田不幸而籍沒非官之所待以為富也三分而取一不猶愈於無乎且不如是則彼不勝為兵故也或曰古者什一而稅取之薄故民勝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羨卒田與追胥竭作今家止一夫為兵況諸古則為逸故雖取之差重而無害此與周制稍甸縣都役少輕而稅十二無異也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數百畆之田征徭科斂不及其門然則彼亦優為之矣
17 審勢論蘇洵
18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於萬千年而不變使民之耳目純於一而子孫有所守易以為治故三代聖人其後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豈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於是蓋其子孫得其祖宗之法而為據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質周之尚文視天下之所宜尚而固執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終不朝文而暮質以自潰亂故聖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蓋有周公為之制禮而天下遂尚文後世有賈誼者說漢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說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孫萬世帝王之計不可不預定於此時然萬世帝王之計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孫可以安坐而守其舊至於政弊然後變其小節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長逺而民不茍簡今也考之於朝野之間以觀國家之所尚者而愚猶有惑也何則天下之勢有強弱聖人審其勢而應之以權勢強矣強甚而不已則折勢弱矣弱甚而不已則屈聖人權之而使其甚不至於折與屈者威與惠也夫強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褻而下不以為徳故處弱者利用威而處強者利用惠乘強之威以行惠則惠尊乗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故威與惠者所以裁節天下強弱之勢也然而不知強弱之勢者有殺人之威而下不懼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褻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審知天下之勢而後可與言用威惠不先審知其勢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強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於折與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將欲飲藥餌石以養其生必先審觀其性之為陰其性之為陽而投之以藥石藥石之陽而投之以陰藥石之陰而投之以陽故陰不至於涸而陽不至於亢茍不能先審觀巳之為陰與巳之為陽而以陰攻陰以陽攻陽則陰者固死於陰而陽者固死於陽不可救也是以善養身者先審其陰陽而善制天下者先審其強弱以為之謀昔者周有天下諸侯太盛當其盛時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內反不過千里其勢為弱秦有天下散為郡縣聚為京師守令無大權柄伸縮進退無不在我其勢為強然方其成康在上諸侯無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勢未見於外及其後世失徳而諸侯禽奔獸遁各固其國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區區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強國是謂以弱政濟弱勢故周之天下卒斃於弱秦自孝公其勢固已駸駸焉日趨於強大及其子孫已並天下而亦不悟專任法制以斬撻平民是謂以強政濟強勢故秦之天下卒斃於強周拘於惠而不知權秦勇於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審天下之勢也吾宋制治有縣令有郡守有轉運使以大系小絲牽繩聯總合於上雖其地在萬里外方數千里擁兵百萬而天子一呼於殿陛間三尺豎子馳傳捧詔召而歸之京師則解印趨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勢秦之所恃以強之勢也勢強矣然天下之病嘗病於弱噫有可強之勢如秦而反陷於弱者何也習於惠而怯於威也惠太甚而威不勝也夫其所以習於惠而惠太甚者賞數而加於無功也怯於威而威不勝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繇賞與刑與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實著於外焉何謂弱之實曰官吏曠惰職廢不舉而敗官之罰不加嚴也多贖數赦不問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驕狂負力幸賞而維持姑息之恩不敢節也將帥覆軍匹馬不返而敗軍之責不加重也羌夷強盛凌壓中國而邀金繒増幣帛之恥不為怒也若此類者太弱之實也久而不治則又將有大於此而遂浸微浸消釋然而潰以至於不可救止者乗之矣然愚以為弱在於政不在於勢是謂以弱政敗強勢今夫一輿薪之火眾人之所憚而不敢犯者也舉而投之河則何熱之能為是以負強秦之勢而溺於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強焉者以此也雖然政之弱非若勢弱之難治也借如弱周之勢必變易其諸侯而後強可能也天下之諸侯固未易變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則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齊古之強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主也當其即位委政不治諸侯並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強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趙魏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飾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況今以天子之尊藉郡縣之勢言脫於口而四方響應其所以用威之資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為焉有為而不可者今誠能一留意於用威一賞罰一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切出於威嚴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斷而不牽眾人之是非用不測之刑用不測之賞而使天下之人視之如風雨雷電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從發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後平民益務檢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懼刑法之及其身而斂其手足不敢輒犯法此之謂強政政強矣為之數年而天下之勢可以複強愚故曰乗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然則以當今之勢求所謂萬世為帝王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當今之勢事誠無便於尚威者然孰知夫萬世之間其政之不變而必曰威耶愚應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為君也一日而無威是無君也久而政弊變其小節而參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舉而棄之過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謂知理者也夫湯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乗紂之暴出民於炮烙斬刖之地茍又遂多殺人多刑人以為治則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於禮義彼湯則不然桀之惡固無以異紂然其刑不若紂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風淫惰不事法度書曰有眾率怠弗協而又諸侯昆吾氏首為亂於是誅鋤其強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紛亂故記曰商人先罰而後賞至於桓文之事則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書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長者其佐狐趙先魏皆不說以刑法其治亦未嘗以刑為本而號亦為霸而謂湯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徳不必王各觀其勢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則今之勢何為不可用刑用刑何為不曰王道彼不先審天下之勢而欲應天下之務難矣
19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五
20 ●欽定四庫全書
21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六
22 (明)賀複征 編
23 ○論二十五
24 管仲論宋蘇軾
25 嘗讀周官司馬法得軍旅什伍之數其後讀管夷吾書又得管子所以變周之制蓋王者之兵出於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至於桓文非決勝無以定霸故其法在必勝繁而曲者所以為不可敗也簡而直者所以為必勝也周之制萬二千五百人而為軍萬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數竒而不齊惟其竒而不齊是以知其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無竒則千載之日雖婦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計唯其竒而不齊是故巧厯有所不能盡也聖人知其然故為之章會統元以盡其數以極其變司馬法曰五人為伍五伍為兩萬二千五百人而為軍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為竒其餘七以為正四竒四正而八陣生焉夫以萬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陣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齊者是以多為之曲折以盡其數以極其變鉤聨蟠踞各有條理故三代之興治其兵農軍賦皆數十百年而後得志於天下自周之亡秦漢陣法不複三代其後諸葛孔明獨識其遺制以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數歲魏人不敢決戰而孔明亦卒無尺寸之功豈八陣者先王所以為不可敗而非以逐利爭勝者邪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為截然而易曉矣三分其國以為三軍五人為軌軌有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鄉良人五鄉一帥萬人為一軍公將其一高子國子將其二三軍三萬人如貫繩如畫棊局踈暢洞逹雖有智者無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簡一而民有餘力以致其死昔者嘗讀左氏春秋以為丘明最好兵法葢三代之制至於列國猶有存者以區區之鄭而魚麗鵝鸛之陣見於其書及至管仲相威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諸侯威震天下而其軍壘陣法不少槩見者何哉葢管仲欲以歲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略速勝之兵是以莫得而見其法也其後吳晉爭長於黃池王孫雄教夫差以三萬人壓晉壘而陣百人為行百行為陣陣皆徹行無有隱蔽援桴而鼔之勇怯盡應三軍皆嘩晉師大駭卒以得志由此觀之不簡而直不可以決勝深惟後世不達繁簡之宜以取敗亡而三代什伍之數與管子所以治齊之兵者雖不可盡用而其近於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於簡而直者以之決戰則庶乎其不可敗而有所必勝矣
26 孫武論蘇軾
27 夫武戰國之將也知為吳慮而已矣是故以將用之則可以君用之則不可今其書十三篇小至部曲營壘芻糧器械之間而大不過於攻城拔國用間之際葢亦盡於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勢武未及也其書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為君而言者有此而已竊以為天子之兵莫大於御將天下之勢莫大於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夫天下之患不在於寇賊亦不在於敵國患在於將帥之不力而以寇賊敵國之勢內邀其君是故將帥多而敵國愈強兵加而寇賊愈堅敵國愈強而寇賊愈堅則將帥之權愈重將帥之權愈重則爵賞不得不加夫如此則是盜賊為君之患而將帥利之敵國為君之讎而將帥幸之舉百倍之勢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於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亂始於明皇自肅宗複兩京而不能乗勝並力盡取河北之盜徳宗收魏博幾定魏地而不能斬田悅於孤窮之中至於憲宗天下略平矣而其餘孽之存者終不能盡去夫唐之所以屢興而終莫之振者何也將帥之臣養寇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於御將御將之術開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醫之用藥烏喙蝮蠍皆得自效於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憲宗將討劉闢以為非高崇文則莫可用而劉澭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闢之不克將澭實汝代是以崇文決戰不旋踵擒劉闢此天子御將之法也夫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者何也天下不樂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危好戰則不可從事於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為戰戰勝而利歸於民所得於敵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養生送死者非殺敵無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戰並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雖已墮名城殺豪傑銷鋒鏑而民之好戰之心囂然其未已也是故不可與休息而至於亡若夫王者之民要在於使之知愛其上而讎其敵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驅之於戰者凡皆以為我也是以樂其戰而甘其死至於其戰也務勝敵而不務得財其賞也發公室而行之於廟使其利不在於殺人是故其民不志於好戰夫然後可以作之於安居之中而休之於爭奪之際可與安可與危而不可與亂此天下之勢也
28 大臣論上蘇軾
29 以義正君而無害於國可謂大臣矣天下不幸而無明君使小人執其權當此之時天下之忠臣義士莫不欲奮臂而擊之夫小人者必先得於其君而自固於天下是故法不可擊擊之而不勝身死其禍止於一身擊之而勝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誅其側之惡人謂之叛晉趙鞅入於晉陽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將有志於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計其後而為可居之功其濟不濟則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誅而吾誅之則是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已侵君之權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嘗有也國之有小人猶人之有癭今人之癭必生於頸而附於咽是以不可去有賤丈夫者不勝其忿而決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漢之亡唐之滅由此故也自桓靈之後至於獻帝天下之權歸於內豎賢人君子進不容於朝退不容於野天下之怒可謂極矣當此之時議者以為天下之患獨在宦官宦官去則天下無事然竇武何進之徒擊之不勝止於身死袁紹擊之而勝漢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跡亦大類此自輔國元振之後天子之廢立聴於宦官當此之時士大夫之論亦惟宦官之為去然而李訓鄭注元載之徒擊之不勝止於身死至於崔昌遐擊之而勝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癭而已矣及其既去則潰裂四出而繼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權而不可居之功也且為人臣而不顧其君捐其身於一決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則為袁為崔敗則為何竇為訓注然則忠臣義士亦奚取於此哉夫竇武何進之亡天下悲之以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將何以居之
30 大臣論下蘇軾
31 天下之權在於小人君子之欲擊之也不亡其身則亡其君然則是小人者終不可去乎聞之曰廹人者其智淺廹於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勢然也古之為兵者圍師勿遏窮寇勿追誠恐其知死而致力則雖有眾無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風則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負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則將日夜為計以備一旦卒然不可測之患今君子又從而疾惡之是以其謀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謀深則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於小人而成於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內君子在外君子為客小人為主主未發而客先焉則小人之詞直而君子之勢近於不順直則可以欺眾而不順則難以令其下故昔之舉事者常以中道而眾散以至於敗則其理豈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則不然內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勢外以陽浮而不逆於小人之意以待其間寛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慮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順適其意以殺其怒然後待其發而乗其隙推其墜而挽其絕故其用力也約而無後患莫為之先故君不怒而勢不逼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則合寛之則散是從古以然也見利不能不爭見患不能不避無信不能不相詐無禮不能不相瀆是故其交易間其黨易破也而君子不務寛之以待其變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已過矣君子小人雜然而未決為君子之計者莫若深交而無為苟不能深交而無為則小人倒持其柄而乗吾隙昔漢髙之亡以天下屬平勃及高后臨朝擅王諸呂廢黜劉氏平日縱酒無一言及用陸賈計以千金交歡絳侯卒以此誅諸呂定劉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則是將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於劉呂之存亡哉故其說曰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則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嗚呼知此其足以為大臣矣夫
32 續歐陽子朋黨論蘓軾
33 歐陽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國必進朋黨之說嗚呼國之將亡此其徵與禍莫大於權之移人而君莫危於國之有黨有黨則必爭爭則小人者必勝而權之所歸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踈小人唯予言而莫予違人主必狎之而親踈者易間而親者難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則奉身而退樂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則徼幸複用唯怨之報此其所以必勝也葢嘗論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難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惡草也不種而生去之複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為最難斥其一則援之者眾盡其類則眾之致怨也深小者複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竊國善人為之掃地世主為之屏息譬之斷蛇不死刺虎不斃其傷人則愈多矣齊田氏魯季孫是已齊魯之執事莫非田季之黨也厯數君不忘其誅而卒之簡公弒昭哀失國小人之黨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漢黨錮之獄唐白馬之禍忠義之士斥死無餘君子之黨其易盡也如此使世主知易盡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懼則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無若是之多而小人亦無若是之眾也況才智之士銳於功名而嗜於進取者隨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知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從夫子則為門人之選從季氏則為聚斂之臣唐栁宗元劉禹錫使不陷叔文之黨其高才絕學亦足以為唐名臣矣昔欒懐子得罪於晉其黨皆出奔樂王鮒為範宣子曰盍反州綽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欒氏之勇也余何獲焉王鮒曰子為彼欒氏乃子之勇也嗚呼宣子蚤從王鮒之言豈獨獲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變哉愚以為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惡而貸其餘使才者不失富貴不才者無以致憾將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報乎人之所以為盜者衣食不足耳農夫市人焉保其不為盜而衣食既足盜豈有不能返農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盜者開其衣食之門使複其業善除小人者誘以富貴之道使隳其黨以力取威勝者蓋未嘗不反為所噬昔曹參之治齊曰慎無擾獄市獄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幾於善治矣奸固不可長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無所容君子豈久安之道哉牛李之黨徧天下而李徳裕以一夫之力欲窮其類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禍也奸臣複熾忠義益衰以力取威勝者果不可耶愚是以讀歐陽子之說而為君子小人之戒
34 思治論蘇軾
35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厭之而愈不立也凡人之情一舉而無功則疑再則厭三則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顧而莫肯為者非其無有忠義慷慨之志也又非其才術謀慮不若人也患在苦其難成而不複立不知其所以不成者罪在於不立也茍立而成矣今世有三患而終莫能去其所從起者則五六十年矣自宮室禱祠之役興錢幣茶鹽之法壊加之以師旅而天下常患無財五六十年之間下之所以游談聚議而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豐財者不可勝數矣而財終不可豐自澶淵之役北寇雖求和而終不得其要領其後重之以西羌之變而邊陲不寧二國益驕以戰則不勝以守則不固而天下常患無兵五六十年之間下之所以游談聚議而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強兵者不可勝數矣而兵終不可強自選舉之格嚴而吏拘於法不志於功名考功課吏之法壊而賢者無所勸不肖者無所懼而天下常患無吏五六十年之間下之所以游談聚議而上之所以變政易令以求擇吏者不可勝數矣而吏終不可擇財之不可豐兵之不可強吏之不可擇是豈真不可耶故曰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厭之而愈不立也夫所貴於立者以其規模先定也古之君子先定其規模而後從事故其應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眾人以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為理之必然如炊之無不熟種之無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昔者子太叔問政於子產子產曰政如農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圖其終朝夕而行之行無越思如農之有畔子產以為不思而行與凡行而出於思之外者如農之無畔也其始雖勤而終必棄之今夫富人之營宮室也必先料其貲財之豐約以制宮室之大小既內決於心然後擇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必告之曰吾將為屋若干度用材幾何役夫幾人幾日而成土石材葦吾於何取之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某所有木某所有石用材役夫若干某日而成主人率以聴焉及期而成既成而不失常則規模之先定也今治天下則不然百官有司不知上之所欲為也而人各有心好大者欲王好權者欲霸而偷者欲休息文吏之所至則治刑獄而聚斂之臣則以貨財為急民不知其所適從也及其發一政則曰姑試行之而已其濟與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見其利害而後之政複發矣凡今之所謂新政者聴其始之議論豈不甚美而可樂哉然而布出於天下而卒不知其所終何則其規模不先定也用舍系於好惡而廢興決於眾寡故萬全之利以小不便而廢者有之矣百世之患以小利而不顧者有之矣所用之人無常責而所發之政無成效此猶適千里不齎糧而假丐於塗人治病不知其所當用之藥而百藥皆試以僥幸於一物之中欲三患之去不可得也昔者太公治齊周公治魯至於數十世之後子孫之強弱風俗之好惡皆可得而逆知之何者其所施專一則其勢固有以使之也管仲相桓公自始為政而至於霸其所設施皆有方法及其成功皆知其所以然至今可覆也咎犯之在晉範蠡之在越文公勾踐嘗欲用其民而二臣皆以為未可及其以為可用也則破楚滅吳如寄諸其鄰而取之此無他見之明而策之熟也夫今之世亦與明者熟策之而已士爭言曰如是而財可豐如是而兵可強如是而吏可擇吾從其可行者而規模之發之以勇守之以專達之以強日夜以求合於其所規模之內而無務出於其所規模之外其人專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財之不豐兵之不強吏之不擇此三者存亡之所從出而天下之大事也夫以天下之大事而有一人焉獨擅而兼言之則其所以治此三者之術其得失固不可知也雖不可知而此三者決不可不治者可知也是故不可以無術其術非難知而難聽非難聴而難行非難行而難收孔子曰好謀而成使好謀而不成不如無謀葢世有好劍者聚天下之良金鑄之三年而成以為吾劍天下莫敵也劍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何者是知鑄而不知收也今世之舉事者雖其甚小而欲成之者常不過數人欲壞之者常不可勝數可成之功常難形若不可成之狀常先見上之人方且眩瞀而不自信又何暇及於收哉古之人有犯其至艱而圖其至逺者彼獨何術也且非特聖人而已商君之變秦法也攖萬人之怒排舉國之說勢如此其逆也蘇秦之為從也合天下之異以為同聯六姓之踈以為親計如此其迂也淮陰侯請於高帝求三萬人願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而西會於滎陽耿弇亦言於世祖欲先定漁陽取涿郡還收富平而東下齊世祖以為落落難合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謀人國功如此其踈也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出於其口成於其手以為既已許吾君則親挈而還之今吾以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為之事其事又非有所拂逆於天下之意也非有所待於人而後具也如有財而自用之有子而自教之耳然而政出於天下有出而無成者五六十年於此矣是何也意者知出而不知收與非不知收意者汗漫而無所收與故為之說曰先定其規模而後從事先定者可以謀人不先定者自謀常不給而況於謀人乎且今之世俗則有所可患者士大夫所以信服於朝廷者不篤而皆好議論以務非其上使人眩於是非而不知其所從從之則事舉無可為者不從則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敗夫所以多故而易敗者人各持其私意以賊之議論勝於下而幸其無功者眾也富人之謀利也常獲世以為福非也彼富人者信於人素深而服於人素厚所為而莫或害之所欲而莫或非之事未成而眾已先成之矣夫事之行也有勢其成也有氣富人者乗其勢而襲其氣也欲事之易成則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之事不可以力勝力不可勝則莫若従眾從眾者非從眾多之口而從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從眾也眾多之口非果眾也特聞於吾耳而接於吾前未有非其私說者也於吾為眾於天下為寡彼眾之所不言而同然者眾多之口舉不樂也以眾多之口所不樂而棄眾之所不言而同然則樂者寡而不樂者眾矣古之人常以從眾得天下之心而世之君子常以從眾失之不知夫古之人其所從者非從其口而從其所同然也何以明之世之所謂逆眾斂怨而不可行者莫若減任子然不顧而行之者五六年矣而天下未嘗有一言何則彼其口之所不樂而心之所同然也從其所同然而行之若猶有言者則可以勿恤矣故為之說曰發之以勇守之以專達之以強茍知此三者非獨為吾國而已雖北取契丹可也
36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六
37 ●欽定四庫全書
38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七
39 (明)賀複征 編
40 ○論二十六
41 北狄論宋蘇轍
42 北狄之民其性不與華同便於射獵而習於馳騁生於斥鹵之地長於霜雪之野飲水食肉風雨飢渇之所不能困上下山阪筋力百倍輕死而樂戰故常以勇力勝人至於其所以擁護親戚休養生息畜牛馬長子孫安居佚樂而欲保其首領者葢無以異於人也而中國之士常憚其勇畏避而不敢犯氈裘之民亦以此恐喝中國而奪之利此當今之所謂大患也昔者漢武之世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天下震恐其後二十年之間漢兵深入不憚死亡捐命絕漠之北以決勝負而匈奴孕重墮壞人畜疲弊不敢言戰何者勇士壯馬非中國之所無有而窮追逺逐雖匈奴之眾亦終有所不安也故夫敵國之盛非鄰國之所深憂也要在休兵養士而集其勇氣使之不懾而已方今天下之勢中國之民優游緩帶不識兵革之勞驕奢怠惰勇氣消耗而北狄之賂又以百萬為計轉輸天下甘言厚禮以滿其不足之意使天下之士耳熟所聞目習所見以為生民之命寄於其手故俯首柔服莫敢抗拒凡中國勇徤豪壯之氣索然無複存者矣夫戰勝之民勇氣百倍敗兵之卒沒世不複葢所以戰者氣也所以不戰者氣之畜也戰而後守者氣之餘也古之不戰者養其氣而不傷今之士不戰而氣已盡矣此天下之所大憂也昔者六國之際秦人出兵於山東小戰則殺將大戰則割地兵之所至天下震慄然諸侯猶帥其罷散之兵合從以擊秦砥礪戰士激發其氣長平之敗趙卒死者四十萬人廉頗收合餘燼北摧慄腹西抗秦兵振刷磨淬不自屈服故其民觀其上之所為日進而不挫皆自奮怒以爭死敵其後秦人圍邯鄲梁王使將軍新垣衍如趙欲遂帝秦而魯仲連慷慨發憤深以為不可葢天下之士所為奮不顧身以抗強虎狼之秦者為非其君也而使諸侯從而帝之天下尚誰能出身以事非其君哉故魯仲連非徒惜夫帝秦之虛名而惜夫天下之勢有所不可也今尊奉北塞之人交歡納幣以為兄弟之國不敢一觸其意此適足以壊天下義士之氣而長其豪橫之勢耳愚以為養兵而自重卓然特立不聽敵人之妄求以為民望而全吾中國之氣如此數十年之間天下摧折之志複壯而北狄之勇非吾之所當畏也
43 西戎論蘇轍
44 邊塞之俗畏服強大而輕中國彼強則臣此此強則臣彼彼此皆弱而後中國可得而臣彼此皆強而後侵掠之患不至於中國葢一強而一弱中國之患也彼其弱者不敢獨戰是以爭附強國之餘威以趨利於中國而後無所懼強者並將弱國之兵蕩然南下而無複反顧之憂然後乃敢專力於中國而不去此二者以勢相從而不可間是以中國之士常不解甲而息也昔者冐頓老上之盛惟西戎之無強國也故匈奴之人得以盡力而苦吾中國使西戎有武力戰勝之君則中國之禍將有所分而不專何者彼畏他國之乗其後也故北狄強則中國不得不厚西戎之君而西戎之君亦將自托於中國然而西戎非有強力自負之國則其勢亦將折而入於匈奴惟其國大而好勇其君之意欲區區自立於一隅而不畏北狄之眾而後中國可得而用也然天下之人皆以為北方有強悍不屈之匈奴而又重之以西方之大國則中國不勝其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夫邊外之人惟其愚陋而多怨是故可與共憂也惟其強狠而好勝是故可以激而壯也使之自相攻擊而不能相下則其勢必走於中國中國因而收之而其不服者乃可圖也然天下之議又將以為邊塞之俗不喜自相攻鬥而喜擊中國之眾此其勢固不可得而合也愚亦以為不然夫邊寇之所以喜攻中國者為夫吾兵之不能苦戰而錦繡金玉之所交會也今使吾兵精而食足據險阻明烽燧吏士練習而不敢懈彼雖有壯騎無所設施則其利不在於攻中國堅坐而相守不出十年彼外無所掠寇將不忍而熱中將反而求以相詬以為起兵之名彼兵交於匈奴而怨結於中國則何以自固故中國舉而收之必將得其歡心然天下之心常畏其強而莫或收之而使為所用此何其不識邊寇之情也
45 才論王安石
46 天下之患不患才之不眾患上之人不欲其眾不患士之不欲為患上之人不使其為也夫才之用國之棟梁也得之則安以榮失之則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眾不使其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為吾之位可以去辱絕危終身無天下之患才之得失無補於治亂之數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於敗亂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謂吾之爵祿富貴足以誘天下之士榮辱憂戚在吾吾可以坐驕天下之士將無不趨我者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養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為天下實無才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為患則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猶可以論其失者獨以天下為無才者耳葢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才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才能者其形何以異於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畫策而利害得治國而國安利此其所以異於人也上之人茍不能精察之審用之則雖抱皋夔稷契之智且不能自異於眾況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異能於其身猶錐之在囊其末立見故未有有其實而不可見者也此徒有見於錐之在囊而固未睹夫馬之在廄也駑驥雜處飲水食芻嘶鳴蹄嚙求其所以異者蔑矣及其引重車取夷路不屢策不煩御一頓其轡而千里已至矣當是之時使駑馬並驅則雖傾輪絕勒敗筋傷骨不舍書夜而追之遼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後騏驥騕褭與駑駘別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為無才盡其道以求而試之試之之道在當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鏃以百煉之精金羽以秋鶚之勁翮加強弩之上而彍之千歩之外雖有犀兕之悍無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器而決勝覿武之所寳也然用以敲樸則無以異於朽槁之挺是知雖得天下之瑰材桀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於是銖量其能而審處之使大者小者長者短者強者弱者無不適其任者焉如是則士之愚蒙鄙陋者皆能奮其所知以效小事況其賢能智力卓犖者乎嗚呼後之在位者葢未嘗求其說而試之以實也而坐曰天下果無才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於才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獨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後必先索天下之才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才則能複先王之法度能複先王之法度則天下之小事無不如先王時矣況教育成就人才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獨言求而用之之道也噫今天下葢嘗患無才吾聞之六國合從而辯說之才出劉項並世而籌劃戰鬥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謨謀諫諍之佐來此數輩者方此數君未出之時葢未嘗有也人君茍欲之斯至矣天下之廣人物之眾而曰果無才可用者吾不信也
47 備亂論鄭獬
48 備天下之亂者古今大勢可見已而未能有善備者也始周之諸侯相禽獵剖而為六國卒並於秦秦以諸侯之亡周也乃為之備諸侯一刬其根孽而郡縣之遂至天下無一繩之維諸侯則不作而其末乃有布衣之禍故高祖不繇尺土暴起於風埃之中五載而成帝業漢以郡縣之亡秦也則又為之備郡縣而又裂其土地以侯諸侯王盤踞過強卒用不終而布衣則不作其末乃有外戚之禍賊莽窺其隙遂盜有漢璽及光武之再開闢以外戚之亡西京也則又為之備外戚乃不複委重宰相而尊用台閣三公拱袂而守虛器外戚則不作而其末乃有閹豎之禍積其殘暴酷烈而終之董卓天下遂暌而為三魏氏以閹豎之亡漢也則又為之備閹豎痛掃刈之一歸其房闥之役閹豎則不作而其末乃有強臣之初故司馬父子襲據大柄更四世而禪其國晉氏以強臣之亡魏也則又為之備強臣而培植其宗族雖愚兒懦子皆付以大國強臣則不作而其末乃有宗室之禍朝而為帝暮而為囚五胡乗之遂荒中國彌漫橫流以至於唐太宗乃頗究覽其失得而為之大備焉及其末也則又有藩鎮之禍梁唐晉漢周皆以藩鎮而更為帝夫厯世之亂考其所以備之者不為不至窒一穴穿一穴何禍亂之不息也葢未嘗取天下之公制而獨以已之私者備之耳成湯周武以諸侯得天下而商周未嘗輒廢諸侯豈非用天下之公制者耶惟其公也故後世之長久繇秦而來獨汲汲備其私者又矯之過嗚呼不得聖之法而備之奚有不速弊者耶
49 通論潘興嗣
50 昔者井法大壊而天下之民病矣然而智者一出則藏兵於民藏食於兵以全制勝坐而收功則謂之屯田者是也漢嘗以數萬之眾臨氏羌氐羌固小矣而議者謂費而勝之不若以全制也於是以萬人留田果無一矢一鏃之費而寇平矣曹操出於擾攘之際憂不先於天下而憂食不出於兵也於是大興屯田以示天下之形勢勢莫微於羌事莫急於操時顧必先此者葢不茍一切之便而以深久之利為慮也昔者兵賦之法大壞而天下之武備虛矣然而智者一出則兵有府府有帥帥有統唐嘗以六十萬之眾田於近輔之郊當四方有事時長戈利戟奮然而直往及其無事則偃兵以就農故天下之言武備者必先府兵今以數十萬之眾宿於燕秦晉魏之地半天下之賦長轂巨軸逆險沂奔而上不足以給奉養重商賈之利出內帑之金不足以佐費用無事之時顧且如此一有事則重以四方之兵倍數而益之豈惟費廣而坐飼之驕不足以臨敵也亦嘗以二十萬之眾棄於好水之上只輪竒馬無還者此養之無制備之不素故也夫燕秦晉魏之郊地非不廣民非不悍勇田非盡闢也一旦索悍勇之民闢地而殖之胡為而不可耶擇天下之精兵置之近輔之部擬府而為之制亦胡為而不可耶不及十年粟必盈於塞下而黥墨之徒可坐而鑠也晁錯削七國而七國反主父偃建分封之法而諸侯不自知其弱然則屯田府兵之制行而天下之驕兵亦不自知其削矣何憚而不為也邊粟已實屯兵已強中州之賦益寛則北狄不敢愛其贐羌人不敢慢其禮此以全制勝之昔之驕今也悍勇昔之不足今也有餘不幸而有警內府出節外府出兵擁鉞而下臨燕而燕動臨秦而秦讋此所謂廟算也荊楚蜀越四分五裂之地天下用武之地也亦不可以不思及其有事而欲以巧勝之不亦拙且緩乎
51 論法上張耒
52 古之善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勝然則天下治亂不系法之存亡歟夫亦推本而後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於無事事起而不可理則法從而經之事日益多法日益周事日益新法日益工並起而相制則不勝者受其患故法不勝事則天下之亂紛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無法之為尚也為其無事之可貴也非法備之可削也為其事變之可慮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堯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後世有作者虞舜弗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弊夫舜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畧矣商周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備矣夫四代之治否豈禮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天下之勢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藥石恣口之所食肆體之所安夫如是問其年則必壯者也深居奧處愛養備至藥石百物毒烈並進而灸艾針砭遍膚而無遺問其年則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壯者也其不治可為也其不足可補也壯者疾易治也其成質未虧而可以有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難為也以其嘗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難補也以其嘗補之而不滿故也彼之疾方來而吾之術已窮彼之變未休而待之道已盡如此則死繼之矣嗟夫天下之所不願取辦於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變而尤法之不足豈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而敗於啟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繼舜也豈不知舜之為不可及也商周之繼夏也豈不知弊之將不勝也然而明見其弊而為之不已何也豈其世變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邪徳不足以還民之初熟視其亂而莫之禁則將以知加之故曰法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夫上以知勝其下則下亦以知勝其上不絡馬首則毀銜竊轡馬終身而不知不立門牆則穿窬竊發盜終身而不為法之於民常制其一而開其一制之者易見而開之者難防上下以知相勝而奸邪詭偽不可勝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歡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敗於啟民之邪心而多怨嗚呼夏之後為商商之後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變也其治亂之跡未甚相逺也周亡而為秦天下大亂先王之治掃滅而無餘治世之跡卒不能複先王之絲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見於後世何也夫法未極則俗之變未足夏周之法嘗若極矣然民未大厭也民有未厭之心則其淳氣美質猶有存者周之法詳矣不可以複加其俗之變已窮而民之奸心邪態靡不畢出其知備其質盡其惡甚其美殫故周之亡而不可複為矣此聖人之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未瀆神而爵賞刑罰窮矣此後所以必為秦也歟
53 盜賊論秦觀
54 臣聞治平之世內無大臣擅權之患外無諸侯不服之憂其所事乎兵者邊寇盜賊而已邊寇之害士大夫講之詳論之熟矣至於盜賊之變則未嘗有言之者夫豈智之不及哉其意以為不足恤也昔秦既稱帝以為六國已亡海內無足複慮為秦患者獨匃奴耳於是使蒙恬北築長城卻匈奴七百餘里然而陳勝吳廣之亂乃起於行伍阡陌之間由此言之盜賊未嘗無也夫平盜賊與攘邊寇之術異何則邊寇之兵甲馬如云矢石如雨牛羊槖駞轉輸不絕其人便習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邊也利速戰以折其氣盜賊則不然險阻是憑抄奪是資亡命是聚勝則烏合非有法制相縻敗則獸遯非有恩信相結然掲竿持挺郡縣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群起也速戰以折其氣勿廹以攜其心葢非速戰以折其氣則緩而勢縱非勿廹以攜其心則急而變生今夫虎之為物嘯則風生怒則百獸震恐其氣暴悍可殺而不可辱故捕虎之術必先設機穽旁置網罟撞以利戟射以強弓鳴金鼓而乗之不旋踵而無虎矣至蛇與鼠則不然雖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風生之勇其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獸之威然不可以驟而取者以其急則入於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術必環其窟穴而伺之薫以艾注以水彼將無所得食而出焉則尺捶可以制其命邊寇者虎也盜賊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熏而水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戟撞故曰平盜賊與攘邊寇之術異也雖然盜賊者平之非難絕之為難平而不絕其弊存亡不可不知也葢招降與窮治是已夫患莫大於招降禍莫深於窮治何則凡盜賊之起必有梟桀而難制者追討之官素無竒畧不知計之所出則往往招其渠帥而降之彼奸惡之民見其負罪者未必死也則曰與其俛首下氣以甘飢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劫而不失爵祿之榮由此言之是乃誘民以為亂也故曰患莫大於招降凡盜賊之首既已伏其辜矣而刀筆之吏不能長慮卻顧簡節而疏目則往往窮支黨而治之廹脅之民見被污者必不免也則將曰與其嬰錮金木束手而就斃孰若遯逸山海脫身而求生由此言之是驅民以為亂也故曰禍莫深於窮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與威也仁及有罪則傷惠戮及不辜則損威威惠兩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堯舜所不能也夏書曰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污俗咸與惟新葢渠魁盡殺而不赦則足以奪奸雄之氣脅從污染不治而許其自新則足以安反側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舍生之塗而投必死之地哉嗚呼先王已亂之道可謂至矣
55 取守論陳師道
56 世之說曰文武異道取守異宜武夫策士可以進取儒者可與守成秦以用武而亡宋襄公以用儒而敗故漢取以詐力守以仁義文武迭用而各得其宜也是不然猶之於人也有喜則有怒可笑則可哭未有喜而不怒笑而不哭者也喜怒同出於人文武同之於道譬之人焉自本觀之手足耳目皆身也言動視聴皆用也自末觀之則手足異號耳目異使而世以為異者有見於末也古之取天下者以身其守之者亦以身故君子修身而天下平修身非以致天下而天下歸之林非慕鳥也淵非召魚也而魚鳥從之者悅其所也古之人行之者文王是也而於詩見之周南所以取也小雅所以守也而孔子著之以為法也後之取天下者以兵兵者爭而已矣以詐勝詐以力勝力致其爭也至其盡敵則無所與爭而君臣相屠矣故其語曰兔死犬烹鳥盡弓藏葢其所取者乃所以殺其身也譬之於盜足以致財而不足以為王秦漢是也湯武之兵非取天下也取有罪也古之守者以天下計故堯禪舜舜禪禹湯放桀武王伐紂周公居洛曰有徳易以興無徳易以亡豈為子孫計哉其取之以天下其守之以天下故五霸迭興不得以私也後之守者以子孫計其得之以爭其守之也畏人之有爭心也故秦墮名城銷鋒鏑殺豪傑愚黔首以止爭也漢高祖曰安得壯士守四方以御爭也此其所以異也私故也故世以為異者有見於後也儒者難與慮始可與守成叔孫通之言也通之佐漢而進群盜壯士其學既不足於取而天下既定因時便事使為朝會祭祀弁服之制以為仁義守天下之具孟子曰禮節文儀者也禮以為節儀以為文夫朝會祭祀弁服之制是儀也禮之文也豈仁義之實哉則通之學文不足於守也然而漢之所以持世而遺後者其蕭何之法乎通何與焉古之於仁義有四焉繇之者道也無為而無不為舜禹是也為之者善也好仁而惡不仁湯武是也假之者為人者也不善其身而善其政五霸是也修之者為道者也故曰回也三月不違仁其餘日月至焉而已矣七十子是也漢之於仁義非善其身也善其政而已非明於已也有見於古而已其不迨於五霸者所謂政者未盡善而所謂義者未盡明也其假之者而不至乎宋襄公有亡國殘民喪身之道而以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為仁是不知務也譬之於盜寡取以為廉忘其財之盜也子魚曰愛其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此仁人之言也襄公何知焉
57 楊嗣複論崔鶠
58 氣類所合物莫能間君臣相與必有所謂合者君子不之察欲強以口舌折奸人之鋒勢必不振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一也人情逆之則怒順之則喜毀之則怒譽之則喜小人性便諛佞志在詭隨而君子任道直前有犯無隱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二也君子正直是與不妄說人而小人竊爵祿以植朋黨竭智力以示內援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三也君子難進而易退小人易進而難退易進則常在上以制人難進則常在下而為人所制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四也君子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虐幼賤不畏高明而小人之於人失勢則鼠伏以事之得勢則虎歩以臨之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五也君子窮則以命自安而不尤人達則以恕存心而不害物小人在下則不安而懐毒以伺上居上則快意而肆虐以害人此小人所以常勝而君子所以常不勝六也君子一有不安於其心則畏君畏親畏天畏人而小人欲濟其奸則欺君欺親欺天欺人無不可者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七也君子勵廉節崇名譽小人茍獲其欲則天下賤之而不羞萬世非之而不辱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八也君子所言欲訥於行欲敏有過則改見義則服而小人矜利口以服人善奸言而文過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九也天下善人少不善人多故君子為國求人難於選拔而凶邪一嘯則千百為群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也君子不念舊惡以徳報怨而小人忘恩負義至以怨報徳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一也君子有若無實若虛有功不矜有善不伐而小人無而為有虛而為盈露巧而揚能矜功而賣善以惑時君以冀徼幸此小人所以常勝君子所以常不勝十二也君子小人之不敵亦明矣此鄭覃陳夷行所以罷黜李徳裕所以謫死窮荒逢吉宗閔楊嗣複輩所以卒乎翱翔而得計豈足怪哉
59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七
60 ●欽定四庫全書
61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八
62 (明)賀複征 編
63 ○論二十七
64 議賞論宋唐庚
65 刑賞為用尚矣自堯舜時已有是說今夏書有之商書亦有之至周禮為最詳而孔子孟子無取焉以為上意所向天下靡然而從惟患其過不患其不及故為人上者示以好惡榮辱足矣何至用刑賞哉天下無事民各安其性命之情非有夏啟伐國之舉盤庚渉河之役而重賞以募善痛劾以懼惡此駭民亂俗之本王者之所深惡也揚子曰民可使覿徳不可使覿刑覿徳則純覿刑則亂以吾觀之寧獨刑哉刑賞皆不可覿而賞為甚秦法斬一首賜爵一級而秦人賜爵者十室而九方是之時宗室非此者不得附屬籍而民非此者不得有芬華故閭閻以公乗侮其鄉人郎中以上爵傲其父兄世知覿刑之弊至於亡秦而不知秦俗之敗正由覿賞爾高祖以金錢爵邑收天下豪俊此可與創業矣而不可與守成可與立事矣而不可與善俗何則利者君子之所諱也宋牼一言及之孟子恐懼變色以為不可訓而況以利誘天下得乎漢道之雜葢始於此是術也施之眾庶猶若有理焉施之士大夫則過矣古之誓師必以賞戮為言至告群臣則曰用罪罰厥死用徳彰厥善謂之徳者葢有恩禮存焉不止謂賞而已不言戮者謂士可殺不可辱故也徳近義所以待君子賞近利所以待小人古之所以待君子小人固有間矣世稱伯夷叔齊適周使叔旦往見之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盟之二子相視而笑此固虛語也武王周公豈至是哉使誠有此則其見笑也固宜何則貪夫狥利烈士狥名不察其所狥為何如而一切以利啖之豈其志哉是術也施之士大夫猶有理施之大臣則又過矣昔平原君用魏無忌兵解邯鄲之圍虞卿為之請封公孫龍曰不可王舉君相趙封君東城非以有功也以親戚故也君受相印不辭割地不言無功亦自以親戚故也今有功而求益封是以親戚受城而以國人計功也而可乎世以龍為知言吾聞留侯晩節決策都闗中出竒策取馬邑皆不複益封其所以自待者重矣而朝廷所以處之者亦複有體漢世君臣惟此為近古哉
66 刑法論葉適
67 臣聞刑法所以待天下之有罪雖至親隆貴不得輒私而雖至親隆貴不能無罪則刑法不得不用然臣以為人主能使其臣無犯君之法不當以刑法御其臣夫人主之所與共守其國家者自宰相以下至於一命之士皆必得天下之賢材而用之其不能無犯法者不得居也當舜之時既放棄共鯀驩兠之徒其所與為臣工岳牧者皆忠肅和惠明允篤誠之士故其治化之成至於匹夫小民猶無犯法者而況其官師乎其後周文武最能得天下之賢材而用之遇以信厚而折旋之以禮樂故其詩曰濟濟闢王左右奉璋奉璋峩峩髦士攸宜夫聚賢材於朝而分之以百官之事被服有雲龍火之章駕乗有和鸞旗旄之節以至奉牲幣執豆籩薦告宗廟類祀天神其盛若此而桎梏廢放黥劓殺戮之人安得參於其間揚雄有言曰周之士也貴夫士貴而後官貴官貴而後國貴國貴而後主尊然則周文武之所以貴其士禮其臣者能使之無犯法而未嘗以刑法御之者也取不能無犯法之人而置諸位則不免於以法御之有以刑法御其臣之心則方其唯諾殿上委任尊寵若將有腹心股肱之寄者俄而桎梏廢放黥劓殺戮無所寛貸而其臣亦不能自必也故輕為奸而多犯法嗚呼此非國家之利也漢高祖嘗裂數千里地使大功臣十數人南面而稱王既而禽滅葅醢至於宗族無有遺類其臣遂以禽獸自比故後世子孫習見前事不難於高爵重位以寵秩不肖之人而亦輕於以鈇鉞刀鋸加其身唐太宗嘗喜張藴古所上大寳箴以為愛已一旦以治獄疑似遽命斬之謂盧祖尚文武忠義使督交趾祖尚再三辭行亦誅死於朝堂而不以為怪其臣如王圭魏徵號為面折庭爭亦莫有以為非者然則當時以刑法御其下而快喜怒於殺戮雖高祖太宗之明不能免也噫以刑法御其下將以防奸臣而豈有意於輕殺人也哉自今考之其奸臣未必得罪而延頸就戮前後相望者皆善人君子也夫不能以禮化奸臣之心而以刑濫忠臣之罰國家將何使焉適所以借奸臣而為之資耳葢舜文王之意迄周衰而亡曆秦漢隋唐而不複興至於藝祖太宗而後盡去四世帝王苛刻猜忍之意一以寛大誠信進退禮節遇其臣下受禪之始因其故相委任若舊六年而後罷太宗召拜近臣嘗命擇良日曰朕欲其保終吉也盧多遜事發當時以為所坐大逆法既具矣以其嘗典國事止命竄流蓋漢之三公無以善去位者不自殺則受誅其輕甚者猶以醜辭策之而自真宗仁宗以來執政大臣之將去也必使之連疏自乞若將不得已而後從者又為之遷官加賜而付以重地前世之臣以諫諍忤旨而死者皆是也祖宗不惟不怒又遷擢之以至於公卿神宗嘗疑其臣之罷惰而不任職者當汰而不忍始益宮觀之贠廩之以粟而不責以事後遂為定法其後章敦弄權嘗欲興劉摯之獄以殺黨人而哲宗不從蔡京當國又欲殺天下士而徽宗不聴紹興初誤聴宰相誅諫官二人尋複自悔下詔責躬以謝天下故雖權臣用事二十年間予奪惟意而無殺士大夫之禍夫進人以禮退人以義而不以刑法御其臣者無過於祖宗之世蓋秦漢之風息滅不繼而舜文王之意複興天下之臣至有怯懦過當舉手畏法者矣未有強愎不遜傲法以自便者也若其逆亂反側起於父兄子弟之間者蓋不複有也夫不以刑法御臣下而與臣下共守法此豈非祖宗為國之本意而舜文王之俗然歟
68 兵論葉適
69 自唐至徳以後節度專地以抗上令喜怒叛服在於晷刻而藩鎮之禍當時以為大論矣然國擅於將猶可言也未久而將擅於兵將之所為唯兵之聽遂以劫脅朝廷故國擅於將人皆知之將擅於兵則不知也大厯貞元之間節度固已為士卒所立唐末猶甚而五代接於本朝之初人主之興廢皆群卒為之推戴一出天下俯首聴命而不敢較而論者特以為其憂在於藩鎮豈不踈哉太祖既稍收節度兵柄故汰兵使極少治兵使極嚴所以平一僭亂威服海內者太祖統御紀綱之力非恃兵以為固者也群臣不考本末不察事勢忘昔日士卒奮呼專上無禮之患而反以為太祖之所以立國者其要在兵都於大梁無形勢之險其險以兵夫都於大梁因周漢之舊而非太祖擇而都之也使果恃兵以為固則連營百萬身自增之不待後世也其數乃不滿二十萬何哉不以兵強前世帝王之常道也況太祖之兵不滿二十萬其非恃兵以為固也決矣召募之日廣供饋之日增葢端拱淳熈以後契丹橫不可制而然耳康定慶厯謀國日誤恃兵為國之說大熾不禁而天下始有百萬之兵弱天下以奉兵而其治無可為者矣而上下方揚揚然以為得計為之治文書聚財賦盡用衰世裒刻之術取於民以啖之而猶不足及其不可用也則又為之俛首以事驕寇而使之自安於營伍之中也故王安石欲為神宗講所以銷兵之術知兵之不勝養而猶不悟藉兵之不必多教諸路保甲至四五十萬陰欲以代正兵正兵不可代而保甲化天下之民皆為兵於是虛耗之形見而天下之勢愈弱矣元佑廢罷保甲史臣以為太祖設階級之法什伍壯士以銷奸雄之心兵制最明而百餘年無禍亂王安石不足以知此者實録所載蓋當時議論之本原也雖然王安石則信不足以知此而不為王安石者豈能知之哉至於紹聖以後則又甚矣保甲複治正兵自若內外俱耗本末並弱大觀正和中保甲之數至六十七萬二法皆弊名具實亡故軍制大壊而士卒不能被甲荷戈平民相梗化為盜賊斡里雅布始挾兵才萬餘長驅而至莫有敵者倉卒遣人召白徒以勤王京師失守則勤王之人寇掠遍天下矣嗚呼痛哉養兵以自困多兵以自禍不用兵以自敗未有甚於本朝者也而議者猶曰恃兵之固制兵之善可因而不可改可增而不可損是厚誣太祖而重誤國家也加以四屯駐之兵又昔所未有以數倍祖宗之財用投於四總領之巨壑而州郡又各以廂禁兵自困侵削民力至於空盡問其外御則曰請和不暇問其內備則曰倉卒可虞統制綂領總轄路鈐將兵之官充滿天下坐縻厚祿而兵未嘗有一日之用方今國未見有難治之弊敵未見有難破之驗徒以自困於兵浸淫重滯不能輕利其一曰四屯駐大兵之患其二曰州郡禁廂土兵弓手之患去一患而得一利一州之兵患去則一州利一方之兵患去則一方利兵患去則兵強惟所用之無不可者陛下果決於此豈有久而不革者哉
70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八
71 ●欽定四庫全書
72 文章辨體彙選巻四百十九
73 (明)賀複征 編
74 ○論二十八
75 深慮論明方孝孺
76 慮天下者常圖其所難而忽其所易備其所可畏而遺其所不疑然而禍常發於所忽之中而亂常起於不足疑之事豈其慮之未周與蓋慮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於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當秦之世而滅六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為周之亡在乎諸侯之強耳變封建而為郡縣方以為兵革可不複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漢帝起隴畆之匹夫而卒亡秦之社稷漢懲秦之孤立於是大建庶孽而為諸侯以為同姓之親可以相繼而無變而七國萌簒弒之謀武宣以後稍剖析之而分其勢以為無事矣而王莽卒移漢祚光武之懲哀平魏之懲漢晉之懲魏各懲其所由亡而為之備而其亡也皆出其所備之外唐太宗聞武氏之殺其子孫求人於疑似之際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見五代方鎮之足以制其君盡釋其兵權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孫卒困於邊塞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負葢世之才其於治亂存亡之幾思之詳而備之審矣慮切於此而禍興於彼終至於亂亡者何哉葢智可以謀人而不可以謀天良醫之子多死於病良巫之子多死於鬼彼豈工於活人而拙於活已之子哉乃工於謀人而拙於謀天也古之聖人知天下後世之變非智慮之所能周非法術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謀詭計而惟積至誠用大徳以結乎天心使天眷其徳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釋故其子孫雖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國而天下不忍遽亡之此慮之逺者也夫苟不能自結於天而欲以區區之智籠絡當世之務而必後世之無危亡此理之所必無者也而豈天道哉
77 其二
78 有天下者常欲傳之於後世而不免於敗亡者何哉其大患在於治之非其法其次則患守法者非其人也民心難合而易離譬之龍蛇虎豹然欲久畜之則必先求其嗜欲好惡喜怒之節而勿違其性使性安於我而無他慕之心然後可得而畜也既不失其性矣猶恐後之人未能皆若吾之用心專且勞於是立為畜之之法而著之於書曰如是則可以久畜如彼則將逸去而不可禁使後世雖庸夫小子能守吾法而不變亦可以畜之而不失此創業者之責也法可以治而亂也法可以存而亡也歸罪於子孫而委之天命可也茍吾法有未盡焉亂亡因吾法以起其可謂之天命乎周之嗣王自成康昭穆以下惟宣王為賢其它者與漢唐亂亡之主無異然而至於七百餘年而後亡者守法者雖暗劣而其法善也當七國之時周雖已衰使有賢主如宣王者複出赫然奮發舉文武之遺典而修明之諸侯有不斂袵而朝者乎故周之弊在乎守法者非其人而不在乎法漢唐之法駁雜而踈畧得賢主則治不得其人即亂而亡故其弊在乎法不足周事而不可專罪守法之非人若秦之法固不可得守矣使有賢主繼始皇之後猶不免於亂況胡亥之刻虐乎故二者俱弊而亡者秦也隋之法與秦異而守法者與秦同故法雖不足以取亡而亡於暴虐者隋也此五世之君惟周之亡為天命秦隋漢唐雖為法不同而自速其危亡則一而已夫有天下者豈有自速危亡之心哉而子孫卒不免焉者其為法之過也世之為法者莫不欲禁暴亂貪猾詭偽盜竊之人而此數者常布滿海內之獄不為少止豈為刑罰之不重哉俟其為暴亂貪猾詭偽盜竊而後禁之而不能使其不為也聖人之為法常治之於未為之先使其心自知其非而不肯為故為法者不煩守法者不勞而民不敢為亂易曰豶豕之牙吉豶牙非無牙也有牙而不能傷也此聖人治天下之法也
79 其三
80 智者立法其次守法其次不亂法立法者非知仁義之道者不能守法者非知立法之意者不能不知立法之意者未有不亂法者也古之聖人既行仁義之政矣以為未足以盡天下之變於是推仁義而寓之於法使吾之法行而仁義亦陰行其中故望吾之法者知其可畏而不犯中乎法者知法之立無非仁義而不怨用法而誅其民其民信之曰是非好法行也欲行仁義也故堯舜之世有不誅誅而海內服其公以其立法善而然也夫法之立豈為利其國乎豈以保其子孫之不亡乎其意將以利民爾故法茍足以利民雖成於異代出於他人守之可也誠反先王之道而不足以利民雖作於吾心勿守之可也知其善而守之能守法者也知其不善而更之亦能守法者也所惡乎變法者不知法之意而以私意紛更之出於已者以為是出於古之人者以為非是其所當非而非其所宜是舉天下好惡之公皆棄而不用而一準其私意之法甚則時任其喜怒而亂予奪之平由是法不可行也蕭何曹參世所謂刀筆吏其功業事為君子恥稱焉然何之立法參之善守法後世莫及也當秦之亡其患不在乎無法而患乎法之過嚴不患乎法廢而不舉而患乎自亂其法故蕭何既損益一代之典曹參繼之即泊然無所複為參之才何之所畏非不能有為者也特恐變更而或致於亂不如固守之為萬全爾夫天下譬之寳玉然法譬則韜藏之器然善為寳玉計者器既成則藏而置之勿動可也日持而弄之攜之以示人挾之以出逰失手而墮地不碎則缺璺矣故國有治於踈畧而亂於過為之計過計者未嘗不笑踈畧者為愚而不知踈畧者為智大也故用智之為智眾人之所知而不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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