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清先正事略选卷三 |
2 | 黄宗羲 |
3 | 孙奇逢 |
4 | 李顒 |
5 | 顾炎武 |
6 | 王夫之 |
7 | 陆世仪 |
8 | 张履祥 |
9 | 张尔岐 |
10 | 陈瑚 |
11 | 高世泰 |
12 | 沈国模 |
13 | 刁包 |
14 | 谢文洊 |
15 | 沈昀 |
16 | 应撝谦 |
17 | 胡承诺 |
18 | 李生光 |
19 | 朱用纯 |
20 | 刘原渌 |
21 | 汪佑 |
22 | 万斯大 |
23 | 万斯同 |
24 | 毛奇龄 |
25 | 魏禧 |
26 | 王猷定 |
27 | 丁澎 |
28 | 黄宗羲 |
29 | 黄梨洲先生宗羲,字太冲,浙江馀姚人;明御史忠端公尊素长子。 |
30 | 忠端为杨、左同志,以劾魏阉死诏狱。庄烈帝即位,先生年十九;袖长锥,人都讼狱。至则逆阉已磔,即具疏请诛曹钦程、李实。会庭鞫许显纯、崔应元,先生对簿。出所袖锥锥显纯,流血被体;又殴应元,拔其须,归祭忠端神主前。又锥杀牢卒叶咨、颜仲文;盖忠端绝命二卒手也。时钦程已入「逆案」,实诉辨原疏非己出;阴致三千金贿先生,求勿质。先生发其事,复于对簿时锥之。狱竟,偕诸忠子弟设祭狱门,哭声达禁中;庄烈帝叹曰:『忠义孤儿,可念也』! |
31 | 先生归,益肆力于学;经、史、百家无所不窥;愤科举之学锢人,思所以变之。既尽发家藏书读之;不足,则钞之同里世学楼钮氏、澹生堂祁氏,南中则千顷斋黄氏、绦云楼钱氏。且建续钞堂于南雷,以承东发之绪。山阴刘忠正公倡道蕺山,奉忠端遗命从之游。而是时越中承海门周氏之绪馀,援儒入释,石梁陶氏奭龄为之魁;姚江之绪大坏。先生约吴越中高材生,力摧其说;故蕺山弟子如祁忠敏公彪佳、章给事正宸,皆以名德重;而四友御侮之助,必首先生。蕺山之学专言「心性」,而漳浦黄忠端公兼及象数,人比之程、邵两家;先生曰:『是开物成务之学也』。乃出所学律历诸书相质证。弟宗炎,宗会并负异才,先生自教之;有东浙三黄之目。 |
32 | 及周延儒再召,谋翻「逆案」;起马士英督凤阳,为阮大铖地。于是南太学诸生作「留都防乱公揭」斥大铖,陈公子贞慧、沈徵君寿民、吴秀才应箕、沈上舍士桂共议东林子弟推无锡顾杲居首、璫祸诸家推先生为首,馀以次列名;戊寅秋七月事也。壬午,先生入都;延儒欲荐为中书舍人,力辞免。偶游市中,闻铎声;曰:『非吉声也』!遂南下。已而大清兵果入塞。甲申难作,大铖骤起南中;案揭中姓氏得百四十人,将尽杀之。先生同里有阉党,首劾刘忠正公及其三大弟子,则祁、章二公暨先生也。先生与杲并逮;太夫人叹曰:『章妻、滂母,乃萃吾一身耶』!会大兵下南都,先生得免;跄踉归浙东。 |
33 | 时忠正公已死节,弟子多殉之;而孙公嘉绩、熊公汝霖以一旅之师画江而守。先生纠里中子弟数百人从之,号「世忠营」。请以布衣参军事,不许;授职方郎,寻改御史。作「监国鲁元年大统历」,颁之浙东。马士英奔方国安营,欲入朝,众言其当诛;熊公恐其挟国安为患也,好言慰之。先生曰:『诸臣力不能杀耳。春秋之孔子,岂能加于陈桓;但不谓其不当诛也』!熊公谢焉。又遗书王之仁曰:『诸公何不沈舟决战,由赭山直趋浙西?而日于江上鸣鼓攻其有备,盖意在自守也。蕞尔三府以供十万之众,必不支;何守之能为』!闻者皆韪其言而不能用。惟熊公尝再以所部西行,下海盐;至是,孙公以火攻营卒付先生,与王正中合军得三千人。正中者,之仁从子也,以忠义自奋;先生深结之,使之仁不得挠军事。职方郎查继佐军乱,先生定之,掣以西;遂渡海札潭山。陈太仆潜夫以军同行,议由海道入太湖,招吴中豪杰;抵乍浦,约崇德义士孙奭等内应。会大兵纂严,不得前;而江上已溃,公归入四明山结寨自固,馀兵尚五百人。先生驻兵杖锡寺,微服出访监国,戒部下善与山民结;部下不尽遵节制,山民畏祸,潜爇其寨,部将茅瀚、江涵死之。先生无所归,捕檄累下,携子弟入潭中。 |
34 | 己丑间,监国在海上,乃与都御史方端士赴之;授左副都御史。亡何,大兵围健跳,城中危急;置靴刀待命。会荡湖伯阮骏救至,得免。时诸帅之悍甚于方、王,文臣稍异同其间,立致祸;熊公以非命死,刘公中藻以失援死,钱公肃乐以忧死。先生既失兵,日与吴尚书钟峦坐舟中,正襟讲学;暇则注「授时」、「泰西」、「回回」三历而已。先生之从亡也,太夫人尚居故里,当事录其家口;先生曰:『方寸乱矣!吾不能为姜伯约也』。乃陈情变姓名,间行归家。是年,监国自健跳至翁洲,复召先生副冯侍郎京第乞师日本;抵长埼,不得请。 |
35 | 自是东迁西徒,无宁居;而浙中当事得名籍与海上有连者,即行猕剃。先生于故国位在列卿,江湖侠客多来投;而冯侍郎等结寨杜岙,即先生旧部:风波震撼无虚日。先生犹挟帛书,欲招婺中镇将南援。时方捕诸寨之通海者,山寨诸公相继死。弟宗炎坐与冯待郎相通,刑有日矣;先生以计脱之。辛卯,遣间使入海告警,令为之备。甲午,定西侯张名振间使至,被执;又名捕先生。丙申,慈水寨主沈尔绪祸作,亦以先生为首。其得不死,皆有天幸;先生气不慑也。 |
36 | 其后,海上倾覆,先生无复望;乃奉太夫人返里门,毕力著述,而四方请业之士渐至矣。自言受学蕺山时,颇喜为气节,斩斩一流;患难后,始多深造而追恨为过时之学。丁未,复举证人书院,申蕺山之绪。已而之鄞、之海宁,巡抚张公以下皆请开讲;先生不得已,应之。先生谓明人讲语袭「语录」之糟粕,不以「六经」为根柢;教学者必先穷经,而求事实于诸史』。又谓「读书不多,无以证斯理之变化;多而不求诸心,则为俗学』。盖先生以濂、洛之统,综会诸家;横渠之礼教,康节之象数,东莱之文献,艮斋、止斋之经术,水心之文章,莫不旁推交通:自来儒林所未有也。 |
37 | 康熙戊午,诏徵博学鸿儒,叶学士方霭拟疏荐;陈庶常锡嘏曰:『是特使先生为叠山、九灵之杀身也』;力止之。会修「明史」,徐学士元文谓『先生非可召试者,然或可聘之修史』。乃与兴化李公清同征,诏督、抚以礼敦遣;先生固辞。朝廷知不可致,特诏浙中督、抚抄先生著述关史事者,送京师。徐公延先生子百家及万处土斯同、万明经言任纂修,皆先生门人也。先生以书报徐公,且谐之曰:『昔闻首阳山二老托孤于尚父,遂得三年食薇,颜色不坏;今吾遣子从公,可以置我矣』!当是时,圣祖表章儒术,大臣多钜人长德;顾皆以不能致先生为恨。魏公象枢曰:『生平愿见不得者三人,夏峰、梨洲、二曲也』。汤公斌曰:『黄先生论学,如大禹导水、导山,脉络分明;吾党之斗杓也』。庚午,徐尚书乾学侍直,上访及遗献,复以先生对;且言『曾经臣弟元文疏荐,老不能来』。上曰:『可召至京,朕不授以事;即欲归,当遣官送之』。徐公对以笃老,无来意;上叹息不置。 |
38 | 先生卒于康熙乙亥秋,年八十有六。初,营生圹于忠端墓旁,中置石床,无椁椁;作「葬制或问」,援赵邠卿、陈希夷例,戒身后无得违命。盖自以遭家国之变,期于速朽而不欲显言其故也。所著:有「明儒学案」六十二卷,三百年儒林之薮也。「易象数论」六卷,力辨河洛方位图象之非。「授书随笔」一卷,则阎徵君若璩问「尚书」而告之者。「春秋日食历」一卷,辨卫璞所言之谬。「律吕新义」二卷,则常取馀杭竹管肉好、停匀者,断之为十二律及四清声试之,因广其说者也。又以蕺山有「论语」、「大学」、「中庸」解,独阙「孟子」;乃疏为「孟子师说」四卷。尝欲重修「宋史」未就,存「丛目补遗」三卷。辑「明史案」二百四十四卷、「赣洲失事纪」一卷、「绍武争立纪」一卷、「四明山寨纪」一卷、「海外痛哭纪」一卷、「日本乞师纪」一卷、「舟山兴废」一卷、「沙定洲纪乱」一卷、「赐姓本末」一卷。又「汰存录」一卷,纠夏考功「幸存录」者也。历学,则少有神悟。及在海岛,古松流水布算簌簌,常言「句股之法,乃周公、商高之遗;而后人夫之,使西人得以窃其传』。有「授时历注」一卷、「大统历推法」一卷、「授时历假如」一卷、「西历、回历假如」各一卷外,尚有「气运算法」、「句股图说」、「开方命算」、「测圜要义」共若干卷;其后梅徵君文鼎本周髀言历,世警为绝学,实先生开之。「南雷文案」十卷、「外集」一卷、「吾悔集」四卷、「撰杖集」四卷、「蜀山集」四卷、「子刘子行状」二卷、「诗历四卷」、「忠端祠神弦曲」一卷。后分为「南雷文定」凡五集;晚年,又定为「南雷文约」,合之得四十卷。「明夷待访录」二卷、「留书」一卷,则王佐之略;顾先生炎武见而叹曰:『三代之治可复也』!「思旧录」二卷,中多历史之文。又选「明文案」广之,为「明文海」;共四百八十二卷。阅明人文集二千馀家,自言与十朝国史相首尾;而别属李徵君邺嗣为「明诗案」,未成而李卒。又辑「宋、元儒学案」,以志七百年儒苑门户。又尝读「宋文监」、「元文抄」以补苏、吕二家之阙,未成编,卒。又以蔡正甫之书不传,作「今水经」。其馀「四明山志」、「台宕纪游」、「匡庐游录」、「姚江文略」、「姚江琐事」、「补唐诗人传」、「病榻随笔」、「黄氏宗谱」、「黄氏丧制」及自著「年谱」共若干卷。先生文,不名一家;晚年忽爱谢皋羽,所处之境同也。虽不赴征车,而史局大议必咨先生;「历志」出吴检讨任臣之手,总裁千里遗书,乞审正而后定。尝论「宋史」别立「道学传」为元儒之陋,「明史」不当仍其例;朱检讨彝尊适有此议,汤公斌出先生书示众,遂去之。于国难诸公表章尤力,至遗老之以军持自晦者。久之,或嗣法开堂;先生曰:『是不甘为异姓之臣者,反臣为异姓之子也』。故所许止四明周囊云一人。弟宗会晚年好佛,为反覆言其不可于二氏之学;虽其有托而逃者,犹不少宽焉。晚年益好聚书,所抄自鄞之天一阁范氏、歙之丛桂堂郑氏、禾中倦圃曹氏,最后则吴中传是楼徐氏。然常戒学者:『当以书明心,无玩物丧志也』! |
39 | 子百家,字主一;能世其学。又从梅定九问推步法,著「句股短测解源」二卷。 |
40 | 宗炎字晦木,世称立溪先生。祟祯中,以明经贡太学。学行与伯兄梨洲埒,而奡岸几过之。己卯,秋试报罢,与弟宗会约闭关尽读天下之书而后出。 |
41 | 画江之役,步迎监国于蒿坝;兄弟毁家,率子弟僮仆荷戈,妇女皆执爨以饷,所谓「世忠营」也。梨洲西下海昌,先生乃留龛山治辎重。事败,狂走入四明山,为冯侍郎京第参军事;奔走诸寨间。 |
42 | 顺治庚寅,山寨军歼,被缚;侍郎之嫂,先生妻母也,匿其家。事发,当论死。梨洲还至鄞,谋以计活之;冯尚书子道济,故人也,慨然任其责。临刑日,晡矣,道济潜载死囚随之;亡何,火忽灭,暗中有突出负先生去者,不知何许人也。火至,以囚代之。冥至十里许,始息肩,则万户部履安白云庄也;负之者,户部子程也。时诸遗民毕集,解缚置酒,忽管弦声出隔岸;先生掉小舟往,因自取琴弹之曰:『广陵散,幸无恙』! |
43 | 侍郎故部寻复合,先生仍左右之;慈湖寨主沈尔绪,又以孥寄。丙申,再遭名捕;梨洲叹曰:『死矣』!故人朱湛侯、诸雅六力救之,免。遂提药笼游海昌、石门间,或以古篆为人镌石印,或用李思训、赵伯驹书法鬻之以自给;浙西传为黄高士书,争购之。生平作诗几万首,沈冤凄结;晚稍颓唐。于象纬、律吕、轨革、士遁之学,皆有神悟;著「周易象辞」二十一卷、「寻门馀论」二卷、「图书辨惑」一卷,力辟先天太极图说之非;谓『「周易」未经秦火,不应独禁其图,转为道家藏匿二千年,至陈搏而始出』!谓『搏之图书,乃道家养生之术』;与元陈应涧说合。谓『周子「太极图说」图杂以「仙真说」、冒以「易道」,亦与朱竹垞、毛西河所考略同。晚年,以石涵锢所著述于其中;语其子曰:『有急,则埋之丙舍』。如其言。子卒,遂莫知所在。 |
44 | 宗会字泽望,号缩斋;学者称石田先生。所学同,性尤狷介。国变后,隐于浮屠,浪游名山;以疾终。生平读书,一再过不忘;日必尽百页。在事,则次日倍。其常课,自经史四部外,释、道二藏未常不一周也。诗文,古澹而有根据。所著曰「缩斋集」。 |
45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二上。 |
46 | 孙奇逢 |
47 | 先生讳奇逢,字启泰、一字钟元;直隶容城人。晚讲学苏门之夏峰,学者称夏峰先生。少与定兴鹿忠节公善继友,以圣学相砥砺。年十四,谒杨尚宝补庭;补庭问:『设在围城中,内无储㣥、外无救援,当若何』?先生应声曰:『效死勿去』。补庭,忠愍公子也。十七,举万历庚子乡试。居京师,与左忠毅公光斗、魏忠节公大中、周忠介公顺昌相尚以气节。丁内、外艰,丧葬一准古礼,率兄弟庐墓凡六年;学使李蕃以「纯孝」疏旌其门。家故贫,日食常不继;尝与鹿忠节论学,自辰至日昃始得豆面作羹,怡然无不足之色。自言从忧患困郁中,默识心性本原;生平得力实在此。天启五年,逆阉魏忠贤乱大政,兴钩党狱;左忠毅、魏忠节、周忠介先后被逮。左公弟光明、魏公子学洢皆主鹿氏;鹿忠节之父正,世所称鹿太公者也,与先生及新城张果中各出身营救。当是时,高阳孙文正公承宗以枢辅督师榆关、鹿忠节以职方郎赞军事,初尝约先生至军中遍览山海形势;孙公将疏请任以赞画,先生语茅元仪曰:『古未有将相不合,能立功于外者;公信不愧吉甫矣。奈时不可何』!乃辞归。至是,为书抵孙公,使季弟奇彦及正孙化麟赍以往。书略曰:『左、魏诸君子清风大节,必不染指以庇罪人;此何待言。独以然类之宗、直臣之首横被奇冤,自非有胸无心,谁不扼腕!惟桑与梓,固浮邱旧莅地也;遗爱在人,不止门墙之士兴歌黄鸟。昔庐次楩一莽男子耳,谢茂秦以𦕈布衣行哭燕市,调元美等曰:「诸君子不生为虑生地,乃从千载下哀湘而吊买乎」?李献吉在狱,何仲默致书杨邃庵,求为引手;康德涵义激同调,至不自爱其名。浮邱廓园之品固当直踞献吉,何次楩之敢望!某等无哭诉,尚负惭于茂秦。执事功德,前无邃庵怜才扶世之盛;稍一引手,且有出德涵上者。况诸君子以道义臭味之雅,受知于执事最深且久;岂无意乎』?孙公得书,具疏请入朝面陈机务。忠贤大惧,谓且兴晋阳之甲,夜绕御床泣;遂以严旨遏诸途。寻诬左、魏受熊经略赃,各榜追之。左尝督学三辅、又治屯田,有惠政;先生与鹿太公及果中谋设匦,建表于门曰:『愿输金救左督学者,听』。于是投匦者云集,得金数千;赍入都,而左、魏已先毙杖下。明年,忠介公逮至;拟赃五千。先生复为营画,得金数百;而忠介复杖毙矣。乃皆经纪其丧,且按籍还金。时逻校严急,土大夫触手糜烂;容城去京师不二百里,举旛击鼓,众皆为先生危。而忠贤左右皆近畿人,夙重先生质行,无不阴为之地者;以故卒免祸,左、魏遗骨藉以归。海内有范阳三烈士之称,谓先生及正、果中也。先生义声震一世,御史黄宗昌、给事中王正志交荐之;屡征不起。崇祯九年,大清兵薄容城;先生率兄弟族党入城,与有司及荐绅分城守御。先生独领西北隅,雉堞久圮;兵突至,随御随筑。邻邑多陷,而容城独完。巡抚张其平上其事,诏优秩擢用;会南都兵部尚书范公景文,亦以赞画军务驰聘:先生俱辞之。时畿内盗贼数骇,先生率子弟门人入易州五公山,结茅双峰;戚族相依者数百家。乃饬戎器、㣥糗粮,部署守御。又以其暇赋诗、习礼,弦歌声相闻,寇盗屏迹;时以方田子春之在无终山焉。国朝顺治初,祭酒薛公所蕴具疏让官,以许文正相拟;遂有旨以国子监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辞。兵部侍郎刘公馀佑、巡按御史柳寅东、陈蜚交章荐,皆坚卧不应。自有明及本朝前后十一征不起,天下士识与不识皆称曰徵君。晚岁渡河,幕苏门百泉之胜,且为康节、鲁斋讲学地,水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遂移室筑堂,曰「兼山」。读「易」其中,率子弟躬耕。四方来学愿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成聚。公卿持使节过卫源,辄屏驺从以一见先生为快。而睢州汤文正公斌官岭北道告养,归途从受业,凡十年。始,先生与鹿忠节讲学,以象山、阳明为宗;晚更和通朱子之说。其持身,务自刻砥,而与人无町𤲺。每晨起,谒先祠毕,澄心端坐;虽疾病,未尝有惰容。有问学者,随其高下浅深,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于庸行。上自公卿大夫及野人牧竖、工商隶圉、武夫悍卒,壹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者。山中花放,邻村争置酒相邀,咸知爱敬。居夏峰二十五年卒,年九十有二;康熙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也。 |
48 | 先生尝语学者:『吾始自分与杨、左诸贤同命;及涉乱离,犯死者数矣。而终无恙,是以学贵知命而不惑也』。其学以慎独为宗,而于人伦日用间,体认天理。尝言『喜怒哀乐中节、视听言动合礼、子臣弟友尽分,乃终身行之不能尽者』。又自言『七十以往,每阅十年而功加密;惟独知之地,不敢自欺无或懈而已』。著有「四书近指」、「读易大旨」、「书经近旨」、「圣学录」、「两大案录」、「甲申大难录」、「家礼酌」、「岁寒居答问」、「孝友堂家乘」、「畿辅甲州人物考」、「取节录」、「孙文正公年谱」、「乙丙纪事」。又著「理学宗传」,表周、程、张、邵、朱、陆、薛、王及罗念庵、顾泾阳为十一子,别为「诸儒考」附之;盖出独见,非依傍旧闻者比也。河南北学者,岁时奉祀百泉书院。易州学者,就故宅为双峰书院;而容城与刘静修、杨忠愍同祀,保定与孙文正、鹿忠节并祀。道光八年,诏从祀孔子庙庭。 |
49 | 弟奇彦,顺治中,以贡生知武城县,有声。子六;四子博雅最著名。孙淦,康熙壬戌进士,官中书;以孝闻。 |
50 | 博雅字君侨,幼端重,不苟嬉笑。甲申后,屏举子业,绝意仕进。徵君迁苏门,君独留。贫无以炊,赊柿饼以供母;徒步奉至苏门,徵君抚之喜,作诗劳之。母病不交睫、不解襟带者三旬馀。及卒,为孺子泣,三年不见齿。徵君年渐高,偕兄弟朝夕上食祝哽噎;夜则更卧床前候其欠伸,未尝顷刻离。时从征君游者日众,有数百里或数千里至者;君设榻供食,各得其宜。徵君晚年重听,诸弟子问难,必藉君转达;反覆开示不厌。徵君著书不下数百卷,常数易稿;皆君手书,字体古健无一笔苟。康熙八年,诏举山林隐逸,郡守程启朱以君名上之大府;君以父年老,力辞。亡何,徵君卒;偕兄望雅、弟韵雅庐墓三年,哀毁骨立,葬祭以礼。 |
51 | 君德器纯粹;与人交,和易可亲。见人一善,赞扬不去口。人有过,不显言,默然端坐,间引一、二古语相感发;听者耸然,多见省改。问以时事,似不甚别白;谈古今成败得失,了若指掌也。韵雅坐事被逮,系刑部狱凡五年,将远徙;君具橐饘以从,病致药饵,至更周恤其同系者,幸朝夕相顾视。君故贫,竭产供弟;故交所赠遗,皆拒不纳。同难有械系者,君以蹇驴让之;徒步烈日,两足皆肿。尝遇暴风雨,失道几溺死;饥渴困顿,遂病。每假寝,口中喃喃,皆其弟事也。顷之,竟不起;弥留,犹张目曰;『吾弟免矣』!遂卒;年五十有五。不数日,弟事渐解,竟免流徙。士大夫高其义,称「文孝先生」。所著曰「约斋集」。子汉,有文名。 |
52 | 魏君一鳌,字莲陆;直隶新安人;夏峰高第弟子也。尝宦山西,官知州;有惠政。搜访隐逸,折节下士。及去官,匹马、双僮而已。莲陆与清苑高鐈、范阳耿极等从征君游最早;遭时丧乱,患难与共者馀三十年。及徵君迁苏门,莲陆自山右归,率间岁一至;每至,必数月留。后构雪亭于夏峰,为徵君订正「年谱」。白雪盈山,孤灯午夜;上下古今,视千秋如旦暮。及门问答语,莲陆为多。所著曰「雪亭梦语」。汤潜庵先生官京师时,莲陆常策蹇访之。见潜庵绳床破被,数椽不蔽风雨;慨然曰:『此犹见雪亭风味也』!因出「梦语」读之,属潜庵为之序。初,徵君命莲陆辑「北学编」,寻命潜庵辑「洛学编」;潜庵尝以雪亭比朱子之寒泉精舍云。 |
53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一上。 |
54 | 李顒 |
55 | 先生先世无达者。父可从,字信吾;以壮武从军,为材官。崇祯壬午,督师汪公乔年讨贼,信吾从监纪孙兆禄以行;临发,抉一齿与其妇彭,曰:『战,危事;不捷,当委骨沙场。子其善教儿矣』!亡何,督师死事,信吾卫监纪不克,亦死。彭闻,欲身殉;以子幼,制泪抚之。然无以为生;或谓彭曰:『可命儿佣,取直以养;或令给事县庭』。彭不可;令先生从师学,修脯不具,皆谢之。彭曰:『经书固在,何必师』!时先生年十六,粗解文义;母夫人日言忠孝节义事以督之。母子相依,或数日不举火,泊如也。 |
56 | 先生以昌明关学为己任;家无书,从人借读。自经史百家至二氏之书,无不观。其论学曰:『天下大根本,人心而已矣;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已矣。是故天下治乱视人心,人心邪正视学术。凡学在反身、道在守约、功在悔过自新,而必自静坐观心始。静坐乃能知过,知乃能悔,悔乃能自新』。又言「学者当先观象山、慈湖、阳明、白沙之书,阐明心性,直指本初,以洞斯道之大源;然后取二程、朱子及康斋、敬轩、泾野、整庵之书玩索,以尽践履之功。否则,醇谨者乏通慧、颖悟者杂异端,无论言朱、言陆,皆于道未有得也』。于是关中士争向先生问学。关学自横渠后,三原、泾野、少墟累作累替;至先生而复盛。当事慕其名,踵门求见,力辞不得,则一见之,终不报谒;曰:『庶人不可入公府也』。再至,并不复见。有遗馈者,虽十反亦不受;或曰:『交道接礼,孟子不却;唯何甚』?曰:『我辈百不能学孟子;即此一事,稍不守孟子家法,何害』!当事请主关中书院,先生尝谋为冯恭定公,设俎豆,勉就之。已而深悔,急去之。陕抚白君欲荐诸朝,哀吁得免。督学许君孙荃议进其所著书,亦不可;然关中利害在民者,未常不为当事力言也。少墟高弟隐沦,不为世所知者;言之当事,表其墓以传之。 |
57 | 初,母夫人葬信吾之齿曰「齿冢」,以待身后合葬。先生屡欲之襄城招魂,以母老不敢远出。乙巳,母夫人卒;庚戌,徒跣之襄城。遍觅遗蜕不得,乃为文祷于社,服斩衰;尽夜哭不绝声,泪尽继以血。襄城令张允中出迎,请适馆,不可;乃亦为之祷,卒不得。先生设招魂之祭,狂号。允中请立信吾祠,且造冢故战场,以慰孝子心。扬州守骆钟麟,前令盩厔时师事先生者也。闻先生至襄城,谓祠事未能旦夕竟,请南下谒道南书院以发顾、高诸公书,且讲学以慰东林学者之望;先生应之。从者云集,开讲于无锡,于江阴,于靖江、宜兴,昼夜不获休;忽静中涕下如雨,捶胸自詈曰:『不孝!汝此行为何事?竟喋喋于此间,尚为有人心者乎!虽得见高、顾诸公书,何益』!中旦不寝,即戒行。时祠事且毕,急诣襄城宿祠下。夜分,鬼声大作,凄怆悲凉;盖先生祝于父祠,愿以五千国殇魂同返关中故也。允中乃为先生设祭,上祀督师汪公、监纪孙公,配以信吾;下设长筵,遍及死事者。先生伏地大哭,观者皆哭。于是立碑曰「义林」,奉招魂之主;取冢土而归,告于母墓附「齿冢」中,更持服如初丧。昆山顾宁人作「襄城纪异诗」,传写遍海内。 |
58 | 癸丑,陕督鄂善以隐逸荐,先生誓死辞;书八上,皆以病为解。得旨:『俟病愈,敦促入京』。自是大吏岁岁来问起居,先生遂称废疾,长卧不起。戊午,部臣以海内真儒荐,有旨召对。时词科荐章遍海内,先生独被昌明绝学之旨,中朝必欲致之。大吏趣行益急,先生固称疾笃,舁其床至,得省大吏亲至榻前怂惥。先生绝粒六日,至欲拔佩刀自刺。于是诸官属大骇,得予假治疾;先生叹曰:『生我名者杀我身;是皆生平洗心未密,不能自晦之所致也』!当道知其不可屈,姑置之。自是荆扉反锁,不复与人接;惟顾宁人至,则款之。已而天子西巡,将召见,命陕督传旨;先生惊泣曰:『吾其死矣』!辞以废疾不至。遣子慎言诣行在,进所著「四书反身录」、「二曲集」;御书「关中大儒」四字以宠之。 |
59 | 先生学极博,常著「十三经纠缪」、「廿一史纠缪」及象数诸书;既自以为近于口耳之学,不复示人,惟以「反身录」示学者。晚年,迁富平;学者日至。然或才士著书满家,先生竟扃户不纳;积数日,怅然去。或出自市廛下户,先生察其心之不杂,引而进之。当是时,北则孙先生夏峰、南则黄先生梨洲、西则先生,时论以为三大儒。然夏峰自明时已与杨、左诸公为石交,其后孙高阳相国折节致敬,易代后声名益大;梨洲为忠端之子、蕺山之高弟,又从亡海上,资望皆素高。先生起自孤童,上接关学六百年之统,寒饥清苦中耿光四出,无所凭藉,拔地倚天;视二先生为尤难云。 |
60 | 先生名顒,字中孚,自署曰二曲、土室病夫;陕西盩厔人。子二:慎言、慎行。慎言以门户故,出补诸生,终不与科举;后以选拔贡太学,亦不赴。先生晚年因兵氛,迁寓富平;与富平李因笃、郿县李柏称关中三李;门人王心敬能传其学。 |
61 | 柏字雪本。少孤贫;稍长读小学,曰:『道在是矣』!遂尽焚帖括,而日诵古书。家人强之应试,遂出走。西逾汧南,入栈道;东登首阳,拜夷、齐墓。复以母命就试,补诸生;旋弃巾服,入太白山读书十年,成大儒。公卿多欲荐之;度不获行己志,卒辞谢。昕夕讴吟,拾山中槲叶书之;门人都其集曰「槲叶集」。山居力耕,日食粥;或半月食无盐,竟夷然不屑也。常言『古之人有七日不火食者、有三旬九餐者、有食木子橡栗者、有屑榆者、有一日长坐者、有十九年餐毡啮雪者,盖有主于中、不动于外,所谓「不忘沟壑」也』。其高寄绝俗类此。 |
62 | 年六十六,卒。子曰崧;女适二曲子慎言。 |
63 | 心敬字尔缉,号澧川;鄠县人。少传二曲之学;「二曲集」二十二卷,皆其所摭次也。 |
64 | 少为邑诸生。岁试,提学遇之不以礼;发愤,脱巾帻去,遂出其籍。雍正中,诏举贤良方正,总督额忒伦、年羹尧先后上章荐,两徵不赴。及羹尧为大将军,复招之;卒谢不往。羹尧败,出其门下者皆絓误,或禁锢终身;澧川不与也。朱高安督学关中,数造庐请益焉。 |
65 | 澧川学问淹通,有康济之志;集中论选举、军饷、马政、区田法、圃田法、井利说诸篇,皆可坐言起行,非空谈心性者比。子某,以知县入都,世宗见而嘉之曰:『若孺子,故日不凡』!乾隆元年,蒲城进士某应廷试,大学士鄂尔泰公问澧川安否?进士素昧澧川,不能对;鄂公笑曰:『若不识关中儒者,乃亦成进士耶』!秦中新除大吏来及皇华过境,鄂公必寄声候澧川动定。其见重当世如此。生平论学,以「明、新、止至善」为归。著有「澧川集」、「关学编」、「澧川易说」、「江汉书院讲义」及「语录」。 |
66 | 孙先生景烈者,字西峰;武功人也。少举于乡,为商州教官;勤于课士,不受诸生一钱。雍正中,举贤良方正。乾隆己未,成进士;授检讨。以言事忤旨,放归;深自韬晦。陈文恭抚陕,奉诏举经明行修之士,将以西峰应;固辞。主关中书院,教生徒以克己复礼。居平虽盛暑,必肃衣冠。韩城王文端杰,入其室弟子也;尝曰:『先生冬不垆、夏不扇如邵康节,学行加薛文清;为关中学者宗,有自来矣』。 |
67 | 又郿县冯先生云程,字海鶤,号峪泉子。生七岁而孤,感奋自立。尝谓生平有友五人,同邑则雪木李子、盩厔则名世赵子、鄠县则澧川王子;晚得一人为盩厔司训刘子,又继得潇洒之文方白赵子。二曲先生为之传。又同时有盩厔惠含贞先生思诚、武进陆俊公先生卿鹄,二曲皆为之传,盛称其学行云。 |
68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三上。 |
69 | 顾炎武 |
70 | 亭林先生初名绦,字宁人;江南昆山人。乙酉,改名炎武,自署蒋山佣。本生父同应。有同祖弟曰同吉,早世;聘王氏,未婚守志,以先生为之后。 |
71 | 母夫人最孝,常断指疗姑疾。祟祯九年,旌于朝。丁亥夏,避兵常熟,年六十矣;谓先生曰:『我虽妇人,然受国恩矣;遇变,我必死之』!于是先生方应邑令杨永言之辟,与嘉定吴其沆、同里归庄共起兵,奉故郧抚王永祚,以从夏文忠允彝于吴中;鲁王监国授先生兵部司务。事既不克,永言行遁去,其沆死之;先生与庄幸得脱。母夫人闻两京皆破,遂不食卒;遗命诫先生:『勿事二姓』!次年,唐王起闽中,以职方郎召,先生欲赴之;念母未葬,不果。次年,几豫吴兆胜之祸;更欲赴海上,道梗不前。 |
72 | 庚寅,有怨家欲陷之;乃变衣冠作商贾游京口,又游禾中。次年,之旧都,谒孝陵。癸丑,再谒;其冬,又谒而图焉。顾氏有三世仆曰陆恩,叛投里豪;丁酉,先生四谒孝陵归,持之急,乃欲告先生通海。先生亟往擒之,数其罪,湛之水。仆婿复投里豪,以千金贿太守,欲杀先生;势危甚。有代乞援于钱牧斋者,牧斋欲先生自称门下,乃许之;其人知必不可而惧失援,乃私自书刺与之。先生急索刺还不得,则列揭通衢自白;牧斋亦笑曰:『宁人之卞也』!会故相路文贞振飞之子泽溥为白其事,于是先生浩然有去志。至是,五谒孝陵;乃东行,垦田于章邱之长白山下以自给。 |
73 | 戊戌,遍游北畿,出山海关;归至昌平,拜谒长陵以下。次年,再谒。又念江南山水有未尽者,复归;六谒孝陵,东游至会稽。次年,复北谒思陵。由太原、大同入关中,至榆林。是岁,浙中史祸作,先生幸得脱。甲辰,四谒思陵毕,垦田于雁门之北、五台之东。 |
74 | 初,先生之居东也,其地湿,不欲久留;每言马伏波、田畴皆从塞上立业,欲居代北。尝曰:『使吾泽中有牛羊千,江南不足怀也』。然又苦其地寒,乃经营创始,使门人辈司之;而身出游。丁未,之淮上;次年,自山东入京师。莱之黄氏有奴告其主,所作诗者多株连。复以吴中陈济生所辑「忠义录」,指为先生作,首之;书中有名者三百馀人。先生闻之,驰赴山东,自请勘颂,系数月;富平李因笃亲至历下解之。狱白,复如京师,五谒思陵。自是往还河北诸边塞者,凡十年。 |
75 | 丁巳,六谒思陵;始卜居陕之华阴。始,先生遍观四方,心耿耿未下;谓『秦人慕经学、重处士、持清谈,实他邦所少;而华阴绾毂关河之口,虽足不出户而能见天下之人、闻天下之事,有警入山守险不过十里之遥。若志在四方,则一出关门,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王徵君宏撰筑室延之,先生置田五十亩于华下供晨夕;而东西开垦所入别贮之,以备有事。又饵沙苑蒺黎而甘之,曰:『啖此,久不肉、不茗可也』。熊公赐履方任史事,以书来招;答曰:『愿以一身谢公,最下则逃之世外』。惧而止。戊午,鸿词科诏下,诸钜公争欲致之;先生以死辞。次年修「明史」,又欲荐之;贻书叶学士方蔼,誓以身殉,始得免。华下诸生请讲学,谢之曰:『近日二曲徒以讲学故得名,遂招逼迫,几凶死;名之为累甚矣!况东林覆辙,有进于此者乎』!少读「宋史」「刘忠肃传」,曰:『士以器识为先,一命为文人无足观矣』。即终身谢绝应酬文字。李二曲求为其母传之再三,终谢之;尝曰:『文不关乎经术、政理之大,不足为也。韩公起八代衰,若但作「原道」、「谏佛骨表」、「平淮西碑」、「张中丞传后序」诸篇而一切谀墓之文不作,岂不诚山斗乎?今犹未也』!其论学,则曰:『诸君,关学之馀也。横渠、蓝田之教,以礼为先。孔子尝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而刘康公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威仪之则。然则君子为学,舍礼何由」!近日讲学家专以聚徒立帜为心,而其教不肃;方将赋「茅鸱」之不暇,何问其馀』!寻以乙未春,出关观伊、洛,历嵩、少,曰:『五岳游其四矣』。会年饥,渡河至代北,复还华下。先生既负用世之略,不得一遂;所至辄小试之,垦田度地,累致千金,故随寓即饶足。徐尚书乾学,兄弟甥也;未遇时,先生振其乏。至是鼎贵,为东南人士宗;累书迎先生南归,请居以别业,皆不至。庚申,其妇卒于昆山;寄诗挽之而已。 |
76 | 康熙二十年,卒于华阴;年六十有九。无子,以从孙淇慎后。高弟吴江潘耒刊布其遗书。 |
77 | 先生耿介绝俗;双瞳子,中白而边黑,见者异之。最与归庄善,少共游复社,有「归奇顾怪」之目。于书无所不窥,尤留心经世学。历观「廿一史」、「明十三朝实录」,天下图经说部以至公移、邸钞之属有关民生利害者随录之,又参以躬所闻见,曰「天下郡国利病书」,别一编曰「肇域志」。最精韵学,能据遗经以正六朝、唐人之失,据唐人以正宋人之失,有「音学五书」;李文贞光地自汉、晋以来所未有。性喜金石文,所至必躬自蒐访;有「金石文字记」。晚益笃志「六经」,谓『经学,即理学也。自有舍经学言理学者,乃堕于禅学而不自知』。故持论悉本朱子之说而归咎于上蔡、横浦、象山甚峻,有书曰「下学指南」。其平时论学,曰「博学于文」,曰「行己有耻」。谓『自一身以至天下国家皆学之事,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来、辞受取与之间,皆有耻之事;不耻恶衣恶食而耻匹夫匹妇之不被其泽,故日「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其「日知录」三十卷,尤终身经诣之书,凡经史粹言皆具焉;自言『有王者起,将以见诸行事而跻斯治于古治之隆而未敢为近人道也』。先生出游,以马二、骡二载书随。所至厄塞,皆呼老兵退卒询曲折;或与平日所闻不合,则即旅舍中发书勘之。或经行平原大野,无足措意,则马上嘿诵诸经注疏;偶有遗忘,即又发书熟复之。汪钝翁尝言『经学修明者,吾得顾子亭林、李子天生;内行醇备者,吾得魏子环极、梁子曰缉』。先生广之曰:『学究天人、确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读书为己、探赜洞微,吾不如杨雪臣;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萧然物外、自得天机,吾不如傅青主;坚苦力学、无师而成,吾不如李中孚;险阻备尝、与时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闻强记、群书之府,吾不如吴任臣;文章尔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锡鬯;好学不倦、笃于朋友,吾不如王山史;精心六书、信而好古,吾不如张力臣』。所著书,又有「左传杜解补正」、「九经误字」、「石经考」、「吴韵补正」、「昌平山水记」、「山东考古录」、「京东考古录」、「亭林诗文集」及「二十一史年表」、「历代帝王宅京记」,皆行于世。 |
78 | 力臣名弨,山阳人。精六书,贫而嗜古;尤究心金石,搜讨靡遗。尝登焦山,乘江潮归壑,入岩下;仰读「瘗鹤铭」,证为顾况书,援据甚核。后以聋废,而考证弥勤;亭林「音学五书」,力臣所写定也。 |
79 | 任臣吴姓,名志伊;仁和人。志行端悫,博闻强识,兼精天官、乐律。康熙己未,召试博学鸿儒,授检讨;承修「明史」「历志」。撰「十国春秋」百十四卷,广搜博引,可称淹贯。又撰「山海经广注」、「字汇补」、「周礼大义」、「礼通」、「春秋正朔考辨」、「托园诗文集」诸书。 |
80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四下。 |
81 | 王夫之 |
82 | 先生姓王氏,讳夫之,字而农,号姜斋;湖南衡阳人。父朝聘,副贡生;以文学知名。先生少负异才,读书十行俱下。年逾冠,与兄介之同举崇祯壬午乡试;以道梗,未与计偕。明年,张献忠陷衡州,士类多污伪命;其不屈者,投之湘江。先生走匿南岳双髻峰下,贼执其父以为质。先生自引刀刺其肢体,舁往易父;贼见其重创也,免之,父子俱得脱。 |
83 | 十七年,北京陷;先生涕泣不食者数日。明年,王师下金陵,唐、桂二王相继称号;督师何公腾蛟屯长沙、堵公允锡驻常德,两公颇不相能,先生忧之。上书监军章公旷,请调和南北两军,防溃变;章公不能用。诸镇卒奔覆,章公以忧死。 |
84 | 顺治四年,王师下湖南,先生走桂林;大学士瞿公式耜疏荐于桂王,先生以父忧请终制。服阕,授行人。是时桂王建国肇庆,旋移驻武冈,走靖州、柳州,大学士严公起恒皆从;已复从至肇庆。时朝端水火,有吴党、楚党之目。主吴者,为朱天麟、张孝起、吴贞毓、堵允锡、王化澄诸人;主楚者,为金堡、丁时魁、刘湘客、袁彭年、蒙正发诸人。又其时李成栋新附于王,朝政皆决于其子元允,堡等五人附之;吴党目为五虎。严公居其间,不能有所匡正。王在梧州,贞毓等十四人合疏攻五虎,下湘客等于狱,将置之死;先生走告严公曰:『诸臣弃墓坟、捐妻子,崎岖从王;而以党人杀之,则志士将解体,谁与共危亡者』!严公感其言,跽王舟,力救;贞毓等并恶之。是时化澄已为言者劾去,贞毓等请召还;因与合攻严公。先生亦三上疏劾化澄,化澄恚甚,必欲杀先生;以救得免。返桂林,复依瞿公。寻闻母病,间道归;至则母已前卒。 |
85 | 其后瞿公殉节桂林、严公被害南宁,先生知事愈不可为,遂决计老牖下。已而缅甸亦覆没,先生益自悔匿,浪游郴、永、涟、邵间。所至人士慕从,辄辞去。最后归衡阳之石船山,筑土室曰「观生居」,晨夕杜门;学者称船山先生。所著有「周易内传」十二卷、「发例」一卷、「周易大象解」一卷、「周易稗疏」四卷、「周易考异」一卷、「周易外传」七卷、「书经稗疏」四卷、「尚书引义」六卷、「诗经稗疏」四卷、「诗经考异」一卷、「诗广传」一卷、「礼记章句」四十九卷、「春秋稗疏」二卷、「春秋家说」七卷、「春秋世论」五卷、「续春秋左氏博议」二卷、「四书训义」三十八卷、「四书稗疏」二卷、「四书考异」一卷、「读四书大全说」十卷、「说文广义」三卷、「读通监论」三十卷、「宋论」十五卷、「张子正蒙注」九卷、「思问录内篇」一卷、「外篇」一卷、「俟解」一卷、「噩梦」一卷、「黄书」一卷、「识小录」一卷、「老子衍」一卷、「庄子解」三十三卷、「龙溧夜话」一卷、「愚鼓歌」一卷、「相宗络索」一卷、「楚辞通释」十四卷、「姜斋文集」十卷、「诗集」十卷、「诗馀」三卷、「诗话」三卷、「外集」四卷、「夕堂永日八代文选」十九卷,共计三百二十四卷。其著录于「四库」者,曰「周易稗疏」、「考异」、「尚书稗疏」、「诗稗疏」、「考异」、「春秋稗疏」凡六种;存目于四库者,曰「尚书引义」、「春秋家说」凡二种。先生论学,以汉儒为门户,以宋五子为堂奥。其所作「大学衍」、「中庸衍」,皆力辟「致良知」之说以羽翼朱子。而于「正蒙」一书,尤有神契;谓『张子之学,上承孔、孟,如皎日丽天,无幽不烛;惜其门人未有殆庶者。而当时钜公如文、富、司马诸公,张子以布衣贞隐,无由资其羽翼;其道之行,曾不逮邵康节之数学!是以不百年而异说兴』。于是究观天人之故,推本阴阳法象之原,就「正蒙」精绎而畅衍之;与自著「思问录」二篇,皆本隐之显原始要终,炳然如揭日月。至其扶树道教,辨上蔡、象山、姚江之误,或疑其言稍过;然议论精严,粹然皆轨于正也。 |
86 | 先生生当鼎革,甲申后,崎岖岭表,发谠论、攻憸邪,备尝艰险。既知事不可为,乃退而著书,窜伏穷山四十馀年,一岁数徙其处。故国之戚,生死不忘。康熙十八年,吴逆僭号于衡,伪僚有以劝进表相属者;先生曰:『亡国遗臣,所欠一死耳;今安用此不祥之人哉』!遂逃入深山,作「祓禊赋」。吴逆平,大吏闻而嘉之,属郡守馈粟帛请见;先生以疾辞。未几,卒;葬大乐山之高节里,自题墓碣曰「明遗臣王某之墓」。当是时,海内儒硕推容城、盩厔、馀姚、昆山;先生刻苦似二曲,贞晦过夏峰,多闻博学、志节皎然不愧黄、顾两君子。然诸先生肥遯自甘,声望益炳;虽荐辟皆以死拒,而公卿交口、天子动容,其著述易行于世。惟先生窜身猺峒,席棘饴茶,声影不出林莽;门人故旧,又无一有气力者为之表章。殉后四十年,其子敔抱遗书上之督学宜兴潘太史宗洛,因缘得入「四库」。上史馆,立传儒林;而其书仍不传。道光庚子,族孙世佺始刻行。咸丰四年,毁于兵燹;同治二年,曾中丞国荃复捐俸重锓焉。本朝经学家后先生而起者,无虑百十人,所言皆有根柢;然有矜为创获,不知为先生所已言者。「四库总目」于「春秋稗疏」中曾论及之,实未易一二数也。 |
87 | 兄介之,字石子,号石崖。乡举后,值国变,遂隐居不出。先先生卒。著有「周易本义质」四卷、「诗经尊序」十卷、「春秋四传质」十二卷。 |
88 | 子敔,字虎止;操履高洁,博学有文名。康熙朝贡生,与邵阳车无咎、王元复、攸县陈之駓,称楚南四家;又称楚中三王,谓虎止与能愚及汉阳王戬伯也。潘太史视学楚南,延虎止入幕,与宜兴储大文善。晚筑湘西草堂。著有「蔗畦存稿」、「笈云草」,学者称蔗畦先生。 |
89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五下。 |
90 | 陆世仪 |
91 | 本朝诸儒恪守程、朱家法者,推二陆先生为正宗。二陆者,一清献公、一桴亭先生也。 |
92 | 先生名世仪,字道威;江苏太仓州人。少即笃志圣贤;钱忠介公肃乐牧太仓时,一见奇之曰:『他日必以魁儒名世』。刘念台先生讲道蕺山,张受先常约先生往受学;先生即赴之。受先不果,终身以为憾。 |
93 | 时流寇日炽,先生谓『平贼在良将,又在良有司;宜大破成格,凡进士、举、贡、监、诸生不拘资地,但有文武干略者辄与便宜,委以治兵、积粟、守城之事。有功,即以为其地之牧令。如此,则将兵者所至皆有呼应。今拘吏部法,重以贿赂随在充数,是卖封疆也』。时不能用。明亡,尝上书南都,不见听;又常参人军事。既解,凿地宽可十亩,筑亭其中,高卧闭关谢客;其自号「桴亭」以此。风波既定,至四明哭忠介归,始应诸生之请,讲学东林。已讲于毗陵,复归讲于里中。当事者屡欲荐之,力辞,免。 |
94 | 叶敦艮者,字静远,浙之西安人;蕺山高弟也。千里赂书讨论;先生喜曰:『证人尚有绪言,吾得慰未见之憾矣』!先生少常从事养生之说,有所得矣;既而翻然悟,乃亟弃之。作「格致篇」以自考;曰:『敬天者,敬吾之心也;敬吾心如敬天,则天人可合一矣。故敬天为入德之门』。及读薛文清书有云:『敬天,当自敬心始』。乃叹曰:『先得我心哉』!先生教人先小学、后大学,以「立志」、「居敬」为本。以圣经八条目为程、朱敦守礼法,讲明实用,然后渐进于天人之机,旁及百家之言。其先后次序,悉朱子遗法也。所著「思辨录」凡十四类,前集曰「小学」、曰「大学」、曰「立志」、曰「居敬」、曰「格致」、曰「诚正」、曰「修齐」、曰「治平」,后集曰「天道」、曰「人道」、曰「诸儒」、曰「异学」、曰「经子」、曰「史籍」;自象纬、律历以至礼乐、兵农、刑政、河漕、盐屯诸务以及历代儒先之异同得失,旁及异端,莫不穷究其所以然,而立论一归醇正。清献公常序而刻之,其景仰者至矣。先生自序生平,谓得力于「理先于气」一言;于理气之间,尽心体验。始知太极为理、两仪为气,人之义理本于太极、气质本于两仪;理居先、气居后,理为主、气为辅:条理判然。既而悟「理一分殊」之旨,恰与罗整庵之言合;便洒然觉理气融洽,性原无二,然未察及人与物性同异处也。既而知人与万物之所以同、又知人与万物之所以异,于朱子所云「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论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二语。大有契入。于是,又识得天地万物本同一体处。然而「性善」之说,则终以先入之言为主。以为孟子说善,止就天命之初继之者善处论,未敢说到成之者性。既而悟成之者性以前,著不得性字。既云成之者性,便属气质;既属气质,何云性善!于是旷览天人之原、博观万物之际,见夫异异而同同者,始知性为万物所同、善为人性为独。「性善」之旨,正不必离气质而观也。乃取孟子前后论「性」语反覆读之,始知孟子当日止就气质中说善,而程,朱以后尚未之能晰也;于是又取宋五子之言观之,周则无不吻合,程、朱间有一二未合而合者常八九也。周子「太极图说」,惟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形生质也、神发气也,形生神发而五性具,是有气质而后有性也。可见不落气质,不可谓之性;一言性,便属气质矣。先生不喜新会、馀姚之学,顾能洞见其得失之故,而平心以论之;尤足废诸家纷争之说。其论白沙曰:『世人多以白沙为礼宗,非也。白沙,曾晰之流;其意主于洒脱闭旷。以为受用,不屑苦思力索。其「静中养出端倪」之说,亦本「中庸」;然不言戒惧慎独,而惟咏歌舞蹈以养之,则近于手持足行,无非道妙之意矣。白沙与敬斋俱学于吴康斋,本皆以「居敬」为主;故其诗曰:「吾道有宗主,千秋朱紫阳;说敬不离口,示我入德方」。后来自成一家,始以自然为宗;而敬斋则终身无所转移,是以有狂狷之分也。究之所谓自然者,诚也;稍有不诚,则粉饰造作,便非自然。而或者以率略放达为自然,非也』。其论阳明曰:『阳明之学,原自穷理读书中来;但才气过高,终属聪明用事。其言朱子「格物」之非,谓尝以庭前竹试之,七日而病。是则禅家参竹篦之法,原非朱子「格物」之说;阳明自误会耳。阳明意主简易直捷,以救支离之失,故聪明者喜从之;而一闻简易直捷之说,则每厌读书穷理之繁,动云一切放下,而「居敬」之功弛矣。故阳明在圣门狂者之流,门人昧其苦心以负之耳』。其论整庵曰:『阳明讲学,在正德甲戌、乙亥间。整庵「困知记」一书作于嘉靖戊子、己丑之际,整庵自谓「年垂四十,始志学」;正阳明讲学时也。其后「致良知」之说遍天下,而整庵书始出;然则非阳明讲学,则整庵将以善人终其身,而是书且不作。朋友切磋之功,其可少哉!阳明工力不逮整庵之半,整庵才气不逮阳明之半;于整庵吾恨其聪明少、于阳明吾恨其聪明多』。其论阳明弟子曰:『姚江弟子,必以绪山为巨擘。其序「传习录」谓:「师亡未及三纪,而微言日以沈晦;岂非吾党身践之不力,而多言有以病之耶」?此盖为龙溪而发,而救正王学末流之功甚大。是不负阳明者,绪山也;终背阳明之教者,龙溪也』。又常语学者曰:『世有大儒,决不别立宗旨。譬之大医国手,无方不备;岂尝沾沾然执一海上方,而谓舍此更无方无药哉!今之谈宗旨者,皆海上方也』。所著自「思辨录」外,有「宗礼典礼折衷通」、「治乡三约」、「甲由臆仪」、「城守要略」、「八阵法门」、「先儒语录集成」、「明儒语录集成」、「礼衡」、「易窥」、「诗监」、「书监」、「春秋考论」、「读史笔记」、「考德录」诸书。同州共学者,曰盛先生敬、江先生士韶。 |
95 | 敬字宗傅,号寒溪;长桴亭先生一岁。年十五,过桴亭,一见即甚相得;与同学者三年。厌薄声华,不事举子业。后罹家厄,流离播徙,去稍远。至祟祯丙子,始与桴亭及陈子确庵、江子药园有讲学之举。时绝学初兴,虑惊世骇俗,深用韬秘;四人者风雨联床,或横经论难、或即事穷理,反覆以求一是。甚有商榷未定,彻夜忘寝;质明而后断,或先断而复辨者。既而同志渐多,旬月皆有常会,必讲贯终日。凡身心性命之奥,天文、地利、河渠、兵法之学,太极、阴阳、鬼神之秘,儒、释之辨,经、史、百家之赜,罔弗根究本末;要于中正讲论之乐,常恨古人不及见之。退则仿先儒读书记之法,各有所录;但日不著录即互相纠,以为学问进退之别。桴亭所著「思辨录」,皆十二年间俛读仰思有所见,则疾书以自识其所得者也。顾其所纪皆随笔无伦次,寒溪与药园乃篆辑精要,类分而书之。 |
96 | 药园名士韶,字虞九。其学以桴亭为归;所纂「思辨录辑要」,寒溪既序其体例,药园复序之。其略曰:『自结绳以降,太昊始之,皇、农诸圣人继之;而集诸圣之大成者,有孔子。汉、唐以降,濂溪始之,洛、闽诸大儒继之;而集诸儒之大成者,有朱子。然自朱子以后,群言淆乱,莫知折衷;其溺于词章、牵于训诂者,无论已。自禅学盛而二氏标榜,于是异学与正学争;自心宗盛而三教合一,于是儒者与儒者争。浸淫至于末季,所推儒门巨擘,大约为异端立赤帜耳;或树敌门外、或操戈室中,其指似异、其害实同也。桴亭之为是书,无间寒暑、无间穷达、无间治乱,盖十二年如一日;皆为卫道计耳。则继朱子而集大成者,桴亭何多让焉!呜呼!此心同也、此理同也。桴亭言之,而天下万世之人诵之、习之或从而歌舞咏叹之,以是为桴亭功;桴亭言之,而天下万世之人疑之、阻之或从而讪笑诟厉之,以是为桴亭罪:而皆无容心也。道存与存、道亡与亡,听之天而已矣!庶几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以俟天下万世之知桴亭而能读是书者』。 |
97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六下。 |
98 | 张履祥 |
99 | 先生名履祥,字考夫;居桐乡之杨园村,学者称杨园先生。九岁丧父,擗踊袒括如成人。母夫人训之成立;尝中酒,母责之且谕曰:『孔、孟,亦是两家无父儿;止为肯学好人,便成大圣、大贤。尔勿自弃也』! |
100 | 年十五,补邑诸生,耻入社。读「小学近思录」有得,作「愿学记」;渡江而东,拜刘念台先生门下。闻甲申三月之变,缟素不食,携书簏步归杨园;隐约暗修,益肆力程、朱之书。觉「人谱独体」之说,犹近阳明;然以师故,不敢言也。澉湖何商隐延之家塾,出「传习录」请评;先生不敢任。既而馆语水,主人以请,复辞之。后数年,始毅然奋笔,条分缕析,直抉其所以然。盖自此出,而「闲辟录」、「困知记」、「学蔀通辨」皆所谓择焉不精者矣。吴江张嘉玲弃诸生,从先生游;资独敏,故所诣弥粹。先生自乱后,益杜门寡交;病当世讲学者骋口辩、沽虚名,故于来学之士未尝受其拜,一以友道处之。与苕上凌渝安、沈石长及商隐交最笃,往复终身无间。平居虽盛暑,方巾深衣,端拱若泥塑;或舟行百里,坐不少欹。晚年写「寒风伫立图」,自题以见志。尝云:『三代以上,折衷于孔、孟;三代以下,折衷于程、朱』。于「通监纲目」、「朱子文集」、「语类」晨夕不去手,旁及「读书」、「居业」二录、「童蒙训」、「鲁斋集」皆有评本。辑「刘子粹言」,于师门有补救之力;念台之子伯绳辑先人遗书,多折衷于先生。时黄太冲方以绍述蕺山鼓动天下,先生曰:『此名士,非纯儒也』。痛先世殡宫以贫不能早葬,毁于盗;虽罪人既得斩首祭墓,袒衣犹粗麻。卒于康熙十三年,年六十有四;遗命以衰殓。濮川布衣陈梓为作传,辑「年谱」。门人祝洤汇刻其全集,目次凡十六:曰「经正录」、曰「愿学记」、曰「问目」、曰「备忘录」、曰「诗」、曰「书」、曰「初学备忘」、曰「学规」、曰「训子语」、曰「答问」、曰「门人所记」、曰「言行闻见录」、曰「近古录」、曰「近监」、曰「丧葬杂说」、曰「农书」。 |
101 | 先生恪守紫阳「居敬」、「穷理」之训,实体诸人伦日用间:在前明,为薛、胡之后劲;在本朝,为清献之前茅。身处草野,日抱嫠忧;荒江寂寞中惴惴念乱,其心固未尝一旦忘天下也。尝言『人自著衣至于解衣,终日之间所言、所行,须知有多少过差;自解衣至于著衣,终夜之间所思、所虑,须知有多少邪妄。有则改之,此为修身第一事』。又曰:『为学自不欺始,不欺自亲长始;于亲长忍用其欺,安往而不欺者』!又曰:『朱子精微,象山简率;薛、胡谨严,陈、王放旷。今人多舍朱、从陆,尊陈、王,诎薛、胡,固由人情便简率而苦精详,乐于〔放〕旷而畏谨严;亦缘百馀年来阳明之学大行,遂以先入之言为主,虽间读程、朱书,亦止本陆、王之意指摘其短长而已。此种习尚不变,窃忧生心害政之祸未有艾也』。又曰:『学者舍稼穑,别无治生之道。能稼穑,则无求于人,而廉耻立;知稼穑艰难,则不敢妄取于人,而礼让兴。廉耻立、礼让兴,而世道可以复古矣』。故其所补「农书」,皆得诸身试者。 |
102 | 何商隐名汝霖,武原人;凌渝安名克贞、沈石长名磊,皆乌程人;吴嘉玲字佩葱、一字岵瞻,陈梓字古民,祝洤字人斋,海昌人。商隐常言『杨园学术至正,言行无疵;至其不言而饮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尤莫知其所以然也』。凌先生曰:『杨园暗修一室,而闻风者悦服、觌德者心醉,惟其诚耳』。陈古民曰:『先生纯粹如敬轩而研穷精核谨饬如敬斋,而规模宏远』。人斋祝氏既刻其遗书,复择粹语为一编曰「淑艾录」,以示学者。陆清献公未获与先生相接,及见其遗书,乃心折焉。 |
103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七下。 |
104 | 张尔岐 |
105 | 齐鲁自伏生、辕固而还,至东京之末,康成郑氏始为诸经笺注,号称经师。爰及北宋,乃有泰山孙明复、徂徕石守道特起,为人伦师表。越六百年,复有蒿庵张先生。 |
106 | 先生名尔岐,字稷若;济阳人。明季,为诸生。入本朝,隐居求志。当正学昌明之日,博综载籍,以笃志力行为本。性孝友,服亲丧三年,号泣不辍;殡葬皆遵古礼。以沃产让两弟,为代纳赋税三十馀年。及易箦,独属子代纳,以终二弟之身,为其有废疾也。卒于康熙十六年,年六十有六。 |
107 | 当是时,孙钟元讲学苏门、黄梨洲标宗姚江,皆出入白沙、阳明间;先生独守程、朱说不少变。海内君子如桐乡张考夫、太仓陆道威,各以韦布躬行任斯道之重;先生缟紵未通,而风期合辙,隐然有以开陆清献、张清恪之先。故昆山顾亭林,亦时以康成、泰山、徂徕三先生相勖。先生闭户著书,所与游自亭林外,惟长山刘友生、乐安李象先、关中李二曲、王山史四人而已。乾隆中,诏征海内遗书,其乡人以先生著书上。当事进册府,海岱经生益知先生为三先生以后一人。吴江陆朗夫、陈臬山建蒿庵书院以祀先生,而额其堂曰「辨志」;取先生所论著以立教也。其「辨志」略曰:『人之生,未始有异也;而卒至大异者,习为之也。习之所以异,志为之也;志异而习以异,习异而人以异。故志乎道义,未有入于货利者也;志乎货利,未有幸而为道义者也。志道义,则每进而上;志货利,则每趋而下。其端甚微,共效甚巨;舜、跖之分,利与善之间而已。人之所以孳孳而为者,志在故耳。志之为物,往而必达、图而必成。及其既达,则不可以返也;既成,则不可以改也。于是为舜者安享其为舜、为跖者纵自悔其为跖而已,莫可致力矣;所志者殊也。世之诵周公、孔子之言者,肩相比也;周、孔之教未闻有见诸行事者,岂少而习之、长而忘之与!毋亦诵周、孔而志不在周、孔也!志不在周、孔,则所志必货利矣;以志在货利之人而乘富贵之资制斯人之命,吾悲民生之日蹙也。志之定于心也,如种之播于地也;种粱菽则粱菽、种乌附则乌附矣。雨露之滋、培壅之力,各于所种以成效焉。粱菽成,则人赖以养;乌附成,则人被其毒。学不正志而勤其占毕、美其文辞以售于世,则所学皆其毒人自利之藉也。呜呼!学者一日之志,天下治乱之源、生人忧乐之本矣。且夫志在道义,未有不得乎道义者也,穷与达均得焉;志在货利,未必货利之果得也,而道义已坐失矣。孟子曰:「求在我者也,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外者也,是求无益于得也」。能审乎内与外之分、必得与不必得之数,可以定所志矣』。其「中庸论」略曰:『「中庸」云者,赞礼之极辞也。「中庸」书,礼之统论约说也。夫礼抑人之盛气、抗人之懦情,以就于中。天下之人质之所不便,皆不能安;不安,恐遂为道裂。指礼之物而赞以坦易之辞,以究其说于至深、至大、至尽之地。所以坚守礼者之心,而统之一途也。由礼而后喜怒哀乐,皆可以中节;中节而后可以为「中庸」。故其言始之天命,以著从来;曰:「斯礼也,命与性先之矣。不然,不汝强也」。极之彝伦典则,以表大业;曰:「斯礼也,帝王之所考、名教之所责,无之或二也」。要之,诚明以立本事;曰:「斯礼也,非明无以通微、非诚无以正隐,非所以为外也」。于是使愚、不肖者知所跂,而贤智者亦厌其意而不敢求多焉。此「中庸」之书,所终继「六经」而鞭其后也。尽「六经」之说,而后可以究理之说、而后可以究「中庸」之说。「中庸」者,礼之统论约说,非其详者也。而孔子之告颜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仁不得礼,无以为行,并无以为存也。吾故断以为「中庸」必有所指,而所指断乎其为礼也。汉儒取以记礼,为得解矣』。先生所著,有「夏小正传注」一卷、「礼仪郑注句读」十七卷、「仪礼考注订误」一卷、「弟子职注」一卷、「周易说略」四卷、「春秋传义」四卷、「蒿庵集」三卷、「蒿庵闲话」三卷。顾亭林尝曰:『独精「三礼」、卓然经师,吾不如张稷若』。又曰:『稷若所著「礼仪郑注句读」,根本先儒,立言简当;以不求闻达,故无当世名,然书实可传。使朱子见之,必不仅谢监岳之称许也』。 |
108 | 同时有孙先生若群者,淄川人也。少励品学,言动皆有则;乡里称「小圣人」。早岁成进士,谒选京师。任侍郎克溥延之课子,坐易易床、食不兼豆;虽盛暑,亦衣冠危坐,如见大宾。侍郎知其二子应童子试,时山左学使与侍郎交善,将为之地,而不知二子名;屡欲问之,惮其严,终不敢发。 |
109 | 喜评隲,穷通寿夭皆能以文决之。康熙癸丑,知交城县事;遣其子归淄就昏。去后见其近作时艺,叹曰:『吾子其不反矣』!归后竟卒。治交多异政;秩满,迁四川知州。卒于官。 |
110 | ——见原书卷二十七页八上。一 |
111 | 陈瑚 |
112 | 先生讳瑚,字言夏,号确庵;江苏太仓人。明季,为诸生,与同里陆桴亭先生讲明义理、经济之学。桴亭作「格致编」,首提「敬天」二字,以证千圣心法。先生由此用力深,得要领。著「圣学入门」书,分小学为六:曰入孝、曰出弟、曰谨行、曰信言、曰亲爱、曰学文;分大学为六:曰格致、曰诚意、曰正心、曰修身、曰齐家、曰治平。小学先行后知、大学先知后行;小学之终,即大学之始。而每日课程,即以「敬怠善过」自考。又以全史浩繁难读,乃编为四大部,以政、事、人、文别之;政部分曹、事部分代、人部分类、文部分体,手书巨帙各数十,略能背诵。又旁通当世之务,河漕、农田、水利、兵法、阵图无不研贯;暇则横槊舞剑、弯弓注矢,击刺妙天下。 |
113 | 崇祯壬午,举于乡;赴礼部试,不第归。时娄江湮塞,水旱洊至,民大饥。先生上当事「救荒书」,其预备之政四:曰筑围岸、开港浦、广树艺、豫积储;防挽之政四:曰慎炎眚、早奏报、惩游惰、劝节省;补苴之政四:曰通商、劝分、兴役、弭乱;轸恤之政四:曰招流亡、缓徵索、审刑狱、恤病囚。又陈支吾三议:其议食四条,曰劝义助、劝转输、招商米、优米肆;议兵八条,曰严保甲、练乡民、设侦探、劝习射、练夫役、练牙兵、备城守之人、备城守之器;议信六条,曰励士节、和大户、巡郊野、安典肆、清狱囚、严督察。又上巡抚王开江书:一审势、二经费、三役兵、四实法:皆精切可施行,而时不能用。自言其学如医之治病,求之于古,犹治方药也;求之于今,犹切脉也。按脉以求病、按病以定方、按方以用药,故百发不爽。然主人讳疾,则良医亦束手矣。 |
114 | 明之后,绝意仕进。父病,刺血书疏,吁天乞身代。父卒,遗产悉让之弟;避兵行遯,不交人事。尝寓昆山之蔚村,村田沮洳,导里人筑围岸御水,用兵家束伍法,不日而成;至今赖之。晚益困窭,常至绝食;终不肯干人。尝初冬骤寒,客有重裘者,知先生单袷,欲解以赠,竟夕不敢言;退而曰:『乃知今世复有陈无己也』!康熙十四年卒,年六十有三。 |
115 | 先生之学博大精深,以经世自任。其论学有曰:『国家之盛衰,视人才之消长;人才之消长,视教化之兴废。教化兴废之关人心生死之会也:人心不死,则天命流行而乾坤立;人心死,则天命不行而乾坤亦几乎毁矣。治乱之故,岂非人心为之哉』!其论「日省敬怠」曰:『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偷。小学不由乎敬,则无以涵养乎本原而谨乎洒扫应对之节与诗书六艺之教;大学不由乎敬,则无以开发聪明、进修德业而致明德、新民之功。敬也者,圣学之所以成始而成终也。有内敬,主一无适是也;有外敬,整齐严肃是也。有静时之敬,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是也;有动时之敬,喜怒哀乐发皆中节是也。有一日之敬,终日干干、夕惕若是也;有一息之敬,终食之间,不违仁是也。有统体之敬,钦明恭己圣敬,日跻缉熙敬止是也;有物物之敬,手容恭、足容重,非礼勿视听、非礼勿言动是也。故容有善而未必敬者矣,未有敬而不善者也』。其论「理财」曰:『管子富国之法,大约笼山泽之利、操轻重之权在上不在下,使富商大贾无所牟利;桑、孔之徒师其意,以为均输、平准之法,而不知其合变可也。管子,霸道也;可施之一国,不可施之天下;苟利吾国,邻国虽害不恤也。为天下,则不然。此有馀、彼不足;不足者,亦王士也。此享其利、彼受其弊;弊者,亦王民也。故桑、孔用之汉而耗,王、吕用之宋而亡』。其论申、韩曰:『申、韩刑名之学,刑者刑也,其法在审合形名。故曰:「不知其名,复修其形;形名参同,用其所生」。又曰:「君操其名,巨效其形;形名参同,上下和调」:盖「循名责实」之谓。今直以为刑法之刑,过矣』。所著书,自「圣学入门」外,有「蔚村讲规」、「社学事宜」、「开江筑围书」、「菊窗随笔」、「荒政全书」;今不传。 |
116 | ——见原书卷二十八页一上。 |
117 | 高世泰 |
118 | 高先生世泰,字汇旃,无锡人;忠宪公攀龙从子也。 |
119 | 少侍忠宪讲席,笃守家学。晚年以东林先绪为己任,葺道南祠、丽泽堂于梁溪,与高紫超等讲习其中。祁州刁先生包往返论学,尤莫逆;学者有「南梁北祁」之称。孝感熊文端出先生门下,仪封张清恪、平湖陆清献亦常与东林讲会。歙人汪学圣者,所学近禅;既至东林,乃大悟前失。其同乡吴慎、施璜、汪燧、汪知默、陈二曲、胡𣶒、江佑、朱宏辈方讲朱子之学于紫阳书院,因学圣以问业东林,志相得;乃作「紫阳通志录」。 |
120 | 紫超名愈,忠宪公兄孙也。十岁,读忠宪遗书,即知向学;既壮,补诸生,日诵遗经及先儒语录。谨言行,植身艰苦。尝言『士求自立,当自不忘沟壑始』。事亲孝。父晋侯,嗜酒,食必具酒肉出,就人饮;每遣僮往候,而已屏立路旁,俟与主人别,则趋而掖以归:以为常。先后居亲丧,不饮酒、食肉,不内寝。两兄皆前卒,抚其孤子女,为之昏嫁。 |
121 | 晚年,益穷困;尝餟粥七日矣,方挈其子登城眺望,意充然乐也。张清恪抚苏时,延主东林书院讲会;以疾辞。有司馈之人参,不受。平居体安气和,虽子弟未尝诃谯。终日危坐,不欠伸;盛暑,不裸跳;与人食,不越簋下箸。有忿争者,至其前辄愧悔。县人好以道学相诋���;独至先生,佥曰:『君子人也』。卒年七十有八。 |
122 | 生平于取与之介最严;年七十时,门弟子制冠为寿,犹却之。顾栋高尝从先生游,说经娓娓忘倦。所撰「朱子小学注」;乾隆中,尹学使会一以小学取士,颁行其书。又著「周易偶存」、「春秋经传日抄」、「春秋类」、「春秋疑义」、「仪礼丧服或问」、「周礼疏义」诸书。东林为高忠宪、顾端文两公讲学地,得诸君恪守遗规,其绪言益不泯于世。 |
123 | 同县顾枢字所止,一字庸庵;端文公宪成孙也。明天启中,举人。 |
124 | 少从忠宪讲朱子之学;入国朝,韬形遁迹,不入城市、不赴讲会,惟心体力行而已。淹贯「五经」,尤深于「周易」、「尚书」。晚作「易稿」,折衷至当。尝曰:『吾祖于「易」最精,独无著述;小子可妄穿凿乎』?于明儒,服膺薛、胡,而谓『陈、王不免差失』。又谓『端文主「无欲」、忠宪主「格物」,并直接宋儒』。其议论之醇正可知矣。 |
125 | 同时山阴刘念台先生之子汋,字伯绳;亦以清介力学称。方念台先生家居讲学时,诸弟子闻教未达,多私于伯绳;伯绳应机开譬,闻者莫不洒然。及先生死国难,明唐、鲁二王皆遣使祭,且荫以官;伯绳皆辞之曰:『父死,敢因为利』!既葬,杜门绝人事。著「礼经考次」一书,以竟父业。有司或请见,虽通家故旧,亦峻拒之。副使王尔禄,故念台门下士;以金三百请刻公遣书,不受。语使者曰:『幸为我辞。大夫出处殊途,无相强』!居蕺山小楼二十年,所与接惟史子虚、恽仲升辈数人耳。或劝举讲会,不应。临卒,戒其子曰:『若等安贫读书,守「人谱」以终身足矣』!所卧榻,假之祁氏;病革,强起易之,曰:『吾岂可终于祁氏之榻』!门人私谥曰贞孝先生。 |
126 | 吴慎字徽仲,歙诸生也。于书无所不读,而尤尽心于宋五子书。著书三十馀种;其行世者,有「周易粹言」、「大学中庸章句翼」。论学以「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