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闳缃穸啻竽昙停�致二十五岁。我长你五岁,我可三十岁也。我有心认义做个兄弟,你意下如何?休看小人吃的,则看小人穿的,休斗小人耍。我不斗你耍。休道做兄弟,便那笼驴把马,愿随鞭镫。你休拜。张孝友,你好粗心也,不曾与父亲母亲商量,怎好就认义这个兄弟?兄弟,我不曾与父亲母亲商量。若是肯呵,是你千万之喜;若是不肯呵,我便多赍发与你些盘缠。你则在楼下等一等。父亲母亲,您孩儿有一桩事,不曾禀问父亲母亲,未敢擅便。孩儿有甚么话说?恰才冻倒的那个人,您孩儿想来,家私里外,早晚索钱,少一个护臂。我待要认义他做个兄弟,未知父母意下如何?恰才那个人姓陈名个虎字,生的有些恶相,则不如多赍发他盘缠,著他回去了罢。父亲不妨事,您孩儿眼里偏识这等好人。既是你心里要认他呵,著他上楼来。谢了父亲母亲者。兄弟,父亲母亲都肯了也,你上楼见父亲母亲去咱。兀那汉子,我这小大哥要认你做个兄弟,你意下如何?笼驴把马,愿随鞭镫。你看他一问一个肯。兄弟,拜了父亲母亲咱,父亲母亲,叫媳妇儿与兄弟相见如何?孩儿这敢不中么?父亲不妨事,我眼里偏识这等好人。随你,随你。大嫂,与兄弟相见咱。兄弟,与你嫂嫂厮见。嫂嫂,我唱喏哩。丕!那眼脑恰像个贼也似的。一个好妇人也。小大哥,著他换衣服去。你且换衣服去。自家赵兴孙,是徐州安山县人氏。因做买卖到这长街市上,见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我向前谏劝,他坚意不从,被我手班过那年纪小的来则打的一拳,不恇就打杀了。当被做公的拿我到官。本该偿命,多亏了那六案孔目救了我的性命,改做误伤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门岛去。时遇冬天,下著这等大雪,身上单寒,肚中饥馁。解子哥,这一家必然是个财主人家。我如今叫化些儿残汤剩饭,吃了呵慢慢的行。我 |
2 | 来到这楼直下,爹爹奶奶,叫化些儿波。小大哥,你看那楼下面一个披枷带锁的人也,可怜的,与他些饭儿吃么。理会的,待我下楼看去咱。兀那后生,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么这等披枷带锁?孩儿徐州安山县人氏,姓赵名兴孙。因做买卖到长街市上,有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我一时间路见不平,将那年纪小的来只一拳打杀了,被官司问做误伤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门岛去。时遇雪天,身上无衣,肚中无食,特来问爹爹奶奶讨些残汤剩饭咱。原来为这般,你且等著。父亲,孩儿问来了,这一个是打杀了人发配去的。哦!他是犯罪的人也,不知官府门中屈陷了多多少少,我那里不是积福处。小大哥,你且著他上楼来,等我问他。兀那囚徒,你上楼来。我问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这般披枷带锁的?你说与我听咱。孩儿徐州安山县人氏,姓赵名兴孙。因做买卖到长街市上,有一个年纪小的打那年纪老的。我一时间路见不平,将那年纪小的则一拳打杀了,被官司问做误伤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门岛去。时遇雪天,身上无衣,肚里无食,特来讨些残汤剩饭咱。嗨!俺婆婆也姓赵,五百年前安知不是一家?小大哥,将十两银子、一领绵团袄来。银子、绵袄都在此。兀那汉子,老爹与你十两银子,绵团袄一件。我无甚么与你,只这一只金钗做盘缠去。多谢老爹奶奶。小人斗胆,敢问老爹奶奶一个名姓也,等小人日后结草衔环,做个报答。汉子,俺叫做金狮子张员外,奶奶赵氏,小大哥张孝友,还有一个媳妇儿是李玉娥,你牢记者。老爹是金狮子张员外,奶奶赵氏,小大哥张孝友,大嫂李玉娥。小人印板儿似记在心上。小人到前面死了呵,那生那世,做驴做马,填还这债。若不死呵,但得片云遮顶。此恩必当重报也。呸!我两个眼里见不的这等穷的。你是甚么人?小人是赵兴孙。你认的我么?你是谁?则我是二员外。二员外。住!住!住!你不要叫,你拿的是甚么东西?老爹与了我十两银子,一领绵团袄;奶奶又是一只金钗,著我做盘缠的。父亲母亲好小手儿也,则与的你这些东西。你将过来。我如今去对父亲母亲说,还要多多的赍发你些盘缠。你则在这楼下等著。父亲,楼 |
3 | 下这个披枷带锁的。可惜与了他偌多东西,不如与您孩儿做本钱,可不好也?婆婆,你觑波,陈虎,我这家私早则由了你那。看了那厮嘴脸,一世不能勾发迹。那眉下无眼筋,口头有饿纹。到前面不是冻死。便是饿死的人也。噤声! |
4 | 后庭花你道他眉下无眼筋,你道他兀那口边厢有饿纹。可不道马向那群中觑,陈虎口床我则理会得人居在贫内亲。可惜偌多钱与了这厮,他那里是个掌财的?你将他来恶抢问,他如今身遭危困。你将他恶语喷,他将你来死记恨。恩共仇您两个人,是和非俺三处分,怎劈手里便夺了他银?嗨!陈虎,我恰才与了他些钱钞,你劈手里夺将来。知道的便是你夺了,有那不知道的,只说那张员外与了人些钱钞,又著劈手的夺将去。 |
5 | 青哥儿陈虎口床,显的我言而、言而无信,张孝友,你也忒眼内、眼内无珍。恰才两个人呵,他如今迭配遭囚锁缠著身,不得风云,困在埃尘。你道他一世儿为人,半世儿孤贫,气忍声吞,何日酬恩?则你也曾举目无亲,失魄亡魂,绕户踅门,鼓舌扬唇,唱一年家春尽一年家春。陈虎口床,你也曾这般穷时分。 |
6 | 陈虎,你将那东西还与他去。兄弟,你怎么这等?将来我送与他去。这东西为甚么不将的去?恰才那个二员外夺过盘缠去了也。汉子,他不是二员外。他姓陈名虎,也是雪堆儿里冻倒了的。我救了他,我认他做了个兄弟。你休怪咱。盘缠都在这里,你将的去。陈虎,你也是雪堆儿里冻倒的,将我银两衣服劈手夺将去了。我有恩的是张员外一家儿,有仇的是陈虎那厮。我前街里撞见,一无话说;后巷里撞见,一只手揪住衣领,去那嘴缝鼻凹里则一拳。哎哟!挣的我这棒疮疼了。陈虎口床,咱两个则休要轴头儿厮抹著。婆婆,陈虎那厮恰才我说了他几句,那厮有些怪我,我著几句言语安伏他咱。陈虎孩儿,我恰才说了你几句,你可休怪老夫。我若不说你几句呵,著那人怎生出的咱家这门?陈虎孩儿,你记的那怨亲不怨疏么?您孩儿则是乾家的心肠,可惜了这钱钞与那穷弟子孩儿。 |
7 | 赚煞尾岂不闻一饭莫忘怀,睚眦休成忿。这厮他记小过忘人大恩,这厮他胁底下插柴不自稳,那里也敬老怜贫。他怒嗔嗔,劈手里夺了他银。不争你夺将来了呵。显的我也惨,他也羞,陈虎口床,你也狠。陈虎孩儿。自古以来,有两个贤人,你学一个,休学一个。父亲,您孩儿学那一个?你则学那灵辄般报恩。不学那一个?休学那庞涓般雪恨。休!休!休!我劝您这得时人,可便休笑恰才那失时人。 |
8 | 兄弟,父亲恰才说了几句,你休怪也。父亲说的是。哥哥,我索钱去咱。员外有金银,认我做亲人。我心还不足,则恨赵兴孙。 |
9 | 第二折 |
10 | 欢喜未尽,烦恼到来。自从认了个兄弟。我心间甚是欢喜。不想我这浑家腹怀有孕。别的女人怀胎十个月分娩,我这大嫂十八个月不分娩,我好生烦恼。兄弟索钱去了,我且在这解典库中闷坐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家陈虎的便是。这里也无人,我平昔间做些不恰好的勾当,我那乡村里老的每便道:陈虎,你也转动咱。我便道:老的每,我这一去,不得一拳儿好买卖不回来,不得一个花朵儿也似好老婆,也不回来。不想到的这里,染一场冻天行病症,把盘缠都使的无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饭钱,把我推抢出来。肯分的冻倒在这一家儿门前,救活了我性命。又认义我做兄弟。一家儿好人家都在俺的手里。那一应金银粮食,也还不打紧,一心儿只看上我那嫂嫂。我如今索钱回来了,见俺哥哥去。下次小的每,哥哥在那里?在解典库里。哥哥,我索钱回来了也。兄弟,你吃饭未曾?我不曾吃饭哩。你自吃饭去,我心中有些闷倦。且住者。陈虎也,你索寻思咱,莫非看出甚么破绽来?往常我哥哥见我,欢天喜地;今日见我,有些烦恼。陈虎,你是个聪明的人,必然见我早晚吃穿衣饭定害他了。因此上恩多也深。我如今趁著这个机会,辞了俺哥哥,别处寻一拳儿买卖可不好?哥哥也,省的恩多怨深。我家中稍将书信来,教我回家去。只今日就辞别了哥哥,还俺徐州去也。兄弟,敢怕下次小的每有甚么的说你来?谁敢说我?既然无人说你,你怎生要回家去?哥哥,君子不羞当面。每日您兄弟索钱回来,哥哥见我欢喜,今日见我烦恼。则怕您兄弟钱财上不明白,不如回去了罢。兄弟,你不知道我心上的事。这里无别人,我与你说。别的女人怀身十月满足分娩,您嫂嫂怀了十八个月,不见分娩,因此上烦闷。原来为这个。哥哥早对您兄弟说,这早晚嫂嫂分娩了多时也。你怎么说?我那徐州东岳庙至灵至圣,有个玉杯珓儿,掷个上上大吉,便是小厮儿;掷个中平,便是个女儿;掷个不合神道,便是鬼胎。我那里又好做买卖,一倍增十倍利钱。既是这等,我和你两个掷杯珓儿去来。我和你去不济事,还得怀身的亲自去掷杯珓儿,便灵感也。咱与父亲说知去。住、住、住!则除你和我知嫂嫂知,第四个人知道,就不灵了。你也说的是。多收拾些金珠财宝,一来掷杯珓,二来就做买卖,走一遭去。 |
11 | 奶奶,陈虎拐的小大哥、嫂嫂两口儿去了也。奶奶,陈虎拐的小大哥、嫂嫂两口儿去了也。你可不早说,我是叫老的咱。老的,老的。婆婆做甚么?陈虎搬调的张孝友两口儿走了也。婆婆,我当初说甚么来?咱赶孩儿每去者。 |
12 | 越调斗鹌鹑气的来有眼如盲、有口似哑。您两个绿鬓朱颜,也合问您这苍髯皓发。不争你背母抛爹,直闪的我形孤也那景寡。婆婆,他可便那里怕人笑,怕人骂,只待要急煎煎挟橐携囊,稳拍拍乘舟骗马。 |
13 | 紫花序儿生刺刺弄的来人离财散,眼睁睁看著这水远山长,痛煞煞间隔了海角天涯。天那,怎么有这一场诧事?儿也,则被你忧愁杀我也。张孝友孩儿挈了媳妇儿,带了许多本钱,敢出去做买卖么?元来他,将著些价高的行货,钱钞可打甚么不紧?天那,怎引著那个年小的浑家。倘或间有些儿争差,儿也,将您这一双老爹娘,可便看个甚么。畅好是心粗胆大,不争你背井离乡,谁替俺送酒供茶? |
14 | 老的,俺和你索便赶他去。咱来到这黄河岸边,许多的那船只,咱往那里寻他去?咱则这里跪者,若是张孝友孩儿一日不下船来,咱跪他一日;两日不下船来,跪两日。著那千人万人骂也骂杀他。兀的不是父亲母亲。两个孩儿那里去?痛杀我也。哎哟,张孝友孩儿,则被你苦杀我也。 |
15 | 小桃红可兀的好儿好女都做眼前花,倒不如不养他来罢。父亲母亲休慌,您孩儿掷杯珓儿便回来。这打珓儿信著谁人话?无事也待离家。你爹娘年纪多高大,怎不想承欢膝下?刬的去问天买卦,公公婆婆,俺掷了杯珓儿便回来哩。噤声!更和著个媳妇儿不贤达。婆婆,你与我问孩儿每,他要到那里去掷甚么杯破儿?媳妇儿,你两口如今要到那一处去掷杯珓儿来?母亲不知,因为我怀胎十八个月不分娩,陈虎对张孝友说,他那徐州东岳庙至灵感,有个玉杯珓儿。掷个上上大吉,便是个小厮儿;掷个中平,便是个女儿;掷个不合神道,便是鬼胎。因此上要掷杯珓儿去。是真个?我对员外说去。员外,我则道他两口儿为什么跟将陈虎去,如今媳妇儿身边的喜事,陈虎与张孝友孩儿说道,他那里徐州东岳庙至灵感,有个玉杯珓儿。若是掷个上上大吉,便是小厮儿;掷个中平,便是女儿;若是掷个不合神道,便是鬼胎。为这般要去掷杯珓儿哩。噤声! |
16 | 鬼三台我这里听言罢,这的是则好唬庄家。哎!儿也,你个聪明人怎便听他谎诈?那一个无子嗣缺根芽,妆了些高驮细马,和著金纸银钱将火化。更有那孝子贤孙儿女每打,早难道神不容奸,天能鉴察?父亲,阴阳不可不信。 |
17 | 紫花序儿且休说阴阳的这造化,许来大个东岳神明,媳妇儿靠后,他管你甚么肚皮里娃娃。我则理会的种谷得谷,种麻的去收麻。咱是个积善之家,天网恢恢不漏掐,这言语有伤风化。陈虎说东岳神至灵感,掷杯珓儿便回来也。你休听那厮说短论长,那般的俐齿伶牙。父亲,您孩儿好共歹走一遭去。父亲不著您孩儿去呵,我就著这压衣服的刀子,觅个死处。孩儿怎下的闪了俺也?既然孩儿每要去,常言道:心去意难留,留下结冤仇。婆婆,你问孩儿有甚么著肉穿的衣服将一件来?媳妇儿,张孝友孩儿,有甚么著肉穿的衣服将一件来。婆婆,行李都去了,只这的是张孝友一领汗衫儿。老的,行手都去了。只有这一领汗衫儿。这个汗衫儿,婆婆,你从那脊缝儿停停的拆开者。有随身带著的刀儿,我与你拆开了也。孩儿,你两口儿将著一半儿,俺两口儿留下这一半儿。孩儿。你道我为甚么来?则怕您两口儿一年半载不回来呵,思想俺时,见这半个衫儿,便是见俺两口儿一般。俺两口儿有些头痛额热,思想你时,见这半个衫儿,便是见您两口儿一般。孩儿,你将你的手来。兀的不是手。哎哟!父亲。你咬我这一口我不疼?你道是疼么?你咬我一口。我怎的不疼?我咬你这一口儿,你害疼呵。想著俺两口儿从那水扑花儿里,抬举的你成人长大。你今日生各支的撇了俺去呵,你道你疼,俺两口儿更疼哩。老的,俺则收著这汗衫儿,便是见孩儿一般。 |
18 | 调笑令将衫儿拆下,就著这血糊刷,哎!儿也,可不道世上则有莲子花。我如今别无甚么弟兄并房下,倘或间俺命掩黄沙。则将这衫儿半壁匣盖上搭,哎!儿也,便当的你哭啼啼拽布拖麻。你觑著,兀的不火起了也。早些开船去。俺趁著船快走,快走。孩儿去了也。哎哟!兀的不苦痛杀我也。 |
19 | 络丝娘好家私水底纳瓜,亲子父在拳中的这掿沙。寺门前金刚相厮打,哎!婆婆也,我便是佛罗也理会不下。 |
20 | 婆婆,你看是谁家火起?张员外家火起了也。老的也,似此怎了?婆婆,你看好大火也。 |
21 | 么篇我则听的张员外家遗漏火发,哎哟!天那,唬得我立挣痴呆了这半霎。待去来呵,长街上列著兵马,哎!婆婆也,我可是怕也那不怕。老的,眼见一家儿烧的光光儿了也,教俺怎生过活咱? |
22 | 耍三台我则见必律律狂风飒,将这焰腾腾火儿刮。摆一街铁茅水瓮,列两行钩镰刊这麻搭。街坊邻舍,将为头儿失火的拿下者。则听得巡院家高声的叫嗄嗄,叫道将那为头儿失火的拿卜。天那!将我这铜斗儿般大院深宅,苦也罗!苦也罗!可怎生烧的来剩不下些根椽片瓦? |
23 | 青山口我则见这家、那家,斗交杂,街坊海救火那。我则见连天的大厦、大厦,声刺剌,被巡军横拽塌。家私、家私且莫夸,算来、算来都是假。难镇难压,空急空巴,总是天折罚。他也波,他不瞅咱,咱也波,咱可怜他。只看张家往日豪华,如今在那搭?多不到半合儿把我来作为傒幸杀。 |
24 | 老的,俺许来大家缘家计尽皆没了。苦痛杀俺也。火烧了家缘家计都不打紧,我那张孝友儿也。 |
25 | 收尾我直从那水扑花儿抬举的偌来大,您将俺这两口儿生各支的撇下,空指著卧牛城内富人家。咱如今往那里去好?哎!婆婆也。我和你如今往那里去?只有个沿街儿叫化,学著那一声儿哩。老的,是那一声?婆婆也,你岂不曾听见那叫化的叫?我学与你听:那一个舍财的爹爹妈妈哦。少不的悲田院里,学那一声叫爹妈。 |
26 | 第三折 |
27 |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我陈虎只因看上了李玉娥,将他丈夫撺在黄河里淹死了。那李玉娥要守了三年孝满,方肯随顺我。我怎么有的这般慢性?我道莫说三年,便三日也等不到。他道你便等不得三年,也须等我分娩了,好随顺你,难道我耽著这般一个大肚子,你也还想别的勾当哩?谁知天从人愿,到的我家不上三日,就添了一个满抱儿小厮,早已过了一十八岁。那小厮好一身本事,更强似我。只是我偏生见那小厮不得,常是一顿打就打一个小死,只要打死了他方才称心。却是为何?常言道:翦草除根,萌芽不发。那小厮少不的打死在我手里。大嫂,将些钱钞来与我,我与弟兄每吃酒去来。自家李玉娥。过日月好疾也。自从这贼汉将俺员外推在河里,今经十八年光景。我根前添了一个孩儿,长成一十八岁,依了那贼汉的姓,叫做陈豹,每日在山中打大虫。怎这早晚还不回家来吃饭哩?每日山中打虎归,窝弓药箭紧身随。男儿志气三千丈,不取封侯誓不灰。自家陈豹,年长一十八岁,臂力过人,十八般武艺,无有不拈,无有不会。每日在于山中,下窝弓药箭,打大虫耍子。今日正在那里演习些武艺,忽然看见山坡前走将一个牛也似的大虫。我拈弓在手,搭箭当弦,"口床"的一声射去,正中大虫。我待要拿那大虫去,不知那里,走将几个小厮来,倒说是他每打死的大虫。咄!我且问你,你怎生打杀那大虫来?我一只手揝住头,一只手揝住尾,当腰里则一口咬死的。你倒省气力,要混赖我的行货,我告诉你家去。陈妈妈。是谁门首叫我?开开这门。你做甚么?妈妈,我辛辛苦苦打杀的一个大虫。只这一张皮也值好几两银子,怎么你家儿子要赖我的?小哥,你将的去罢。我儿也,不看你娘面上,我不道的饶了你哩。陈豹,你家来,你跪著。教你休惹事,你又惹事。你倘著我打你,等你好记的。母亲打则打,休闪了手。且住者,倘或间打的孩儿头疼额热,谁与他父亲报仇?陈豹,我不打你,且饶你这一遭儿。母亲打了倒好。母亲若不打呵,说与父亲,这一顿打又打一个小死。我也不打你,也不对你父亲说。不与父亲说,谢了母亲也。孩儿,你学成十八般武艺,为何不去进取功名?您孩儿欲待应武举去,争奈无盘缠上路。既然你要应武举去,来!我与你些碎银两,一对金凤钗做盘缠。今日是个吉日良辰,辞别了母亲,便索长行也。 |
28 | ?(旦儿云陈豹,你记者,若到京师,寻问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老两口儿。寻见呵,你带将来。母亲,他家和咱是什么亲眷?孩儿你休问他,他家和咱是老亲。您孩儿经板儿记在心头。母亲,孩儿出门去也。陈豹,你回来。母亲有甚么话说?你若见那两口儿,你便带将来。您孩儿记的,我出的这门来。陈豹,你回来。母亲,有的话一发说了罢。我与你这块绢帛儿,你见了那老两口儿,只与他这绢帛儿,他便认的咱是老亲。理会的。孩儿去了也。眼观旌节旗,耳听好消息。近寺人家不重僧,远来和尚好看经。莫道出家便受戒,那个猫儿不吃腥。小僧相国寺住持长老。今有陈相公做这无遮大会,一应人等都要舍贫散斋,小僧已都准备下了。这早晚相公敢待来也。下官陈豹,到于都下,演武场中比射,只我三箭皆中红心,中了武状元,授了下官本处提察使。自从母亲分付我寻这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那两口老的,那里寻去?如今在相国寺中散斋济贫。数日前我与长老钱钞,与下官安排斋供,须索拈香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了也。老和尚,多生受你。相公,请用些斋食。下官不必吃斋,只等贫难的人来时,老和尚与我散斋者。叫化咱!叫化咱!可怜见俺许来大家私,被一场天火烧的光光荡荡,如今无靠无依,没奈何,长街市上,有那等舍贫的财主波,救济俺老两口儿佛罗。 |
29 | 中吕粉蝶儿我绕著他后巷的街,叫化些剩汤和这残菜,我受尽了些雪压波风节。猛想起,十年前,兀那鸦飞不过的田宅。甚么是月值年灾?可便的眼睁睁一时消坏。 |
30 | 老的也,可怎生无一个舍贫的? |
31 | 醉春风那舍贫的波众檀樾,救苦的波观自在。肯与我做场儿功德散分儿斋?可怎生再没个将俺来睬!睬!老的也,兀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我要吃一个儿。婆婆,你道甚么哩?我才见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我要吃一个儿。婆婆,你道那水床上热热的蒸饼你要吃一个儿?不只是你要吃,赤紧的咱手里无钱呵,可著甚的去买那。佛罗但得那半片儿羊皮,一头儿槁荐,哎!婆婆口来,我便是得生他天界。 |
32 | 婆婆。老的,你叫我怎么的。我叫了这一日街,我可乏了也,你替我叫些儿。你著谁叫街?我著你叫街。你著我叫街,倒不识羞。我好歹也是财主人家女儿,著我如今叫街。我也曾吃好的,穿好的。我也曾车儿上来,轿儿上去。谁不知我是金狮子张员外的浑家。如今可著我叫街,我不叫。你道甚么哩?我不叫。你道你是好人家儿,好人家女,也曾那车儿上来,轿儿上去,那里会叫那街?偏我不是金狮子张员外,我是胎胞儿里叫化来?赤紧的咱手里无钱那。我要你叫。我不叫!我不叫!我要你叫!要你叫!我不叫!我不叫!你也不叫,我也不叫,饿他娘那老弟子。婆婆,你也说的是,你是那好人家儿,好人家女,你那里会叫那街。罢!罢!罢!我与你叫。你是叫咱。哎哟!可怜见俺被天火烧了家缘家计,无靠无捱,长街市上,有那等舍贫的叫化些儿波。 |
33 | 快活三哎哟!则那风吹的我这头怎抬?雪打的我这眼难开。则被这一场家天火破了家财,俺少年儿今何在? |
34 | 嗨!争奈俺两口儿年纪老了也。 |
35 | 朝天子哎哟!可则俺两口儿都老迈,肯分的便上该,天哪!天哪!也是俺注定的合受这饥寒债。我如今无铺无盖,教我冷难挨。肯分的雪又紧风偏大,到晚来可便不敢番身,拳成做一块。天哪!天哪!则俺两口儿受冰雪堂地狱灾,我这里跪在,大街,望著那发心的爷娘每拜。 |
36 | 老的,这般风又大,雪又紧。俺如今身上无衣,肚里无食,眼见的不是冻死,便是饿死的。 |
37 | 四边静哎哟!正值著这冬寒天色,破瓦窑中又无些米柴。眼见的冻死尸骸,料没个人瞅睬。谁肯著半掀儿家土埋,老业人眼见的便撇在这荒郊外。兀的那老两口儿,比及你在这里叫化,相国寺里散斋哩。你那里求一斋去不好那?多谢哥哥。元来相国寺里散斋。婆婆,去来,去来。老的也。俺往那里叫化去? |
38 | 普天乐听言罢不觉笑咍咍,我这里刚行刚蓦。把我这身躯强整,将我这脚步儿忙抬。官人,叫化些儿波。无斋了也。哎!可道哩饿纹在口角头,食神在天涯外。不似俺这两口儿公婆每便穷的来煞,直恁般运拙也那时乖。官人也。但的他残汤半碗充实我这五脏,不济事!不济事!哎!婆婆也,咱去来波,可则索与他日转千街。 |
39 | 你来早一步儿可好,斋都散完了也。官人,可怜见。叫化些儿波。无了斋也。为甚么大呼小叫的?门首有两个老的,讨斋来的迟,无了斋也。老和尚,有下官的那一分斋,与了那两口儿老的吃罢。理会的。兀那老的,你来的迟,无有斋了。这个是相公的一分斋。与你这老两口儿,你吃了。你过去谢一谢那相公去。多谢了。婆婆,你吃些儿,我也吃些儿,留著这两个馒头,咱到破瓦窑中吃。婆婆,你送这碗儿去。我送这碗儿去。就谢一谢那官人。我知道。积福的官人,今世里为官受禄,到那生那世,还做官人。这老的怎生看我?官人官上加官,禄上进禄,辈辈都做官人。这官人好和那张孝友孩儿厮似也。仔细打看,全是我那孩儿。我对那老的说去,著他打这弟子孩儿。老的也,也喜欢咱。甚么那,婆婆?你笑一个。我笑甚么?你笑。哦!我笑?你大笑。你也是个傻老弟子孩儿,如今咱那张孝友孩儿有了也。在那里?原来散斋的那官人,正是张孝友孩儿。婆婆,真个是?我的孩儿,如何不认的?我这眼不唤做眼,唤做琉璃葫芦儿,则是明朗朗的、是真个?我过去打这弟子孩儿。婆婆,可是也不是?我这眼则是琉璃葫芦儿。我则记著你那琉璃葫芦儿。则是个明朗朗的。生忿忤逆的贼也。长老,他唤你哩。相公,他唤你哩。 |
40 | 上小楼甚风儿便吹他到来?也有日重还乡界。则俺这烦烦恼恼,哭哭啼啼,想杀我儿也怨怨哀哀。到如今可也便欢欢爱爱,潇潇洒洒,无妨无碍。兀那老的,你说甚么那?生忿忤逆的贼也。哎!怎把这双老爹娘做外人看待?老的,他正是我的儿。兀那老的,你说甚么我的儿?我且问你,你那儿可姓甚么那?我的儿姓张,叫做张孝友。兀的你孩儿姓张,是张孝友。我姓陈,是陈豹。你怎生说我是你的儿?呀!他改了姓也。你的孩儿去时,多大年纪?他去时三十岁也,去了十八年,如今该四十八岁。你的孩儿去时三十岁,去了十八年,如今该四十八岁,这等说将起来,你那孩儿去时节我还不曾出世哩。婆婆,不是了也。我道不是了么。可不道你这眼是琉璃葫芦儿?则才寺门前挤破了也。兀那老的,你那孩儿怎生与下官面貌相似?你试说与我听咱。官人听我说波。 |
41 | 么篇您两个恰便似一个印盒、印盒里脱将下来。您两个都一般容颜,一般模样,一般个身材。哎!我好呆,也合该,十分宁奈。相公,恕老汉生纪老了。我老汉可便眼昏花,错认了你个相公休怪。 |
42 | 兀那老的拜将下去,我背后恰便似有人推起我来一般。莫不这老的他福分倒大似我?我不怪你,你回去。多谢了官人。你且回来。官人莫非还怪著老汉么?我说道不怪,怎么还怪著你?我见你那衣服破碎,与你这块绢帛儿补了你那衣服,你将的去。多谢了官人。这个官人又不打我,又不骂我,又与我这块绢帛儿,著我补衣服。我是看咱。我道是甚么来?原来是我那孩儿临去时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儿。哎!这有甚么难见处,眼见的是那婆子恰才过来谢那官人,笃速速的掉了。我如今问他,若是有呵。便是那官人的。若是没呵,我可不到的饶了他哩。婆婆,俺那孩儿的呢?孩儿的甚么?孩儿临去时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儿在那里?我恰才忘了。你又题将起天。我为那汗衫呵,则怕掉了,我牢牢的揣在我这怀里。兀的不是我孩儿的?我这里也有半壁儿。你那里得来?咱是比著,可不正是我那孩儿的汗衫儿那?哎哟,眼见的无了我那孩儿也。兀的不苦痛杀我也。 |
43 | 脱布衫我这里便觑绝时雨泪盈腮,不由我不感叹伤怀。则被你抛闪杀您这爹爹和您奶奶,婆婆也,去来波,问俺那少年儿是在也不在? |
44 | 官人,这半壁汗衫儿不打紧,上面乾连著两个人的性命哩。你看这老的波,怎生乾连著两个人性命?你是说一谝,我是听咱。 |
45 | 小梁州想当初他一领家这衫儿是我拆开,不俫问相公这一半儿那里每可便将来?你为甚么这等穷暴了来?想著俺那二十年前有家财,你姓甚名谁?则我是张员外。哦,张员外!你在那里居住?我家住、住在马行街。 |
46 | 你家曾为甚么事来? |
47 | 么篇只为那当年认了个不良贼,送的俺一家儿横祸非灾。你那孩儿那里去了?俺孩儿听了他胡言乱道巧差排,便待离家乡做些买卖,他曾有书信来么?俺孩儿去了十八年也。只一去不回来。 |
48 | 兀那老两口儿,你莫不是金狮子张员外么?则我便是金狮子张员外,婆婆赵氏。官人曾认的个陈虎么?谁将俺父亲名姓叫?你还认的个李玉娥么?这是我母亲的胎讳。你怎生知道?咱都是老亲哩。老的。我想起来了也。这厮正是媳妇儿怀著十八个月不分娩,生这个弟子孩儿那。既是老亲,你老两口儿跟我去来,婆婆。他要带将俺去哩。咱去不去?休去!为甚的?说道一路上有强人哩。有甚么强人?敢问官人要带我去时。著我在那里相等?我与你些碎银,到徐州安山县金沙院相等,你老两口儿小心在意者。 |
49 | 耍孩儿你将这衫儿半壁亲稍带,只说是马行街公婆每都老惫。官人呵。这言语休著您爷知,怎生休著他知道?则去那娘亲上分付明白。则要你一言说透千年事,俺也不怕十谒朱门九不开。那贼汉当天败,婆婆,这也是灾消福长,苦尽甘来。 |
50 | 婆婆,我和你去来,去来。 |
51 | 煞尾我再不去佛风召,佛风召将我这头去磕,天那,天那将我这手去掴。我但能勾媳妇儿觑著咱这没主意的公婆拜,我今日先认了那个孙儿大古来啋。 |
52 | 老和尚多累了。下官则今日收拾行程,还家中去来。云)亲承母亲命,稍带汗衫来。谁知相国寺,即是望乡台。 |
53 | 第四折 |
54 | 自家陈虎的便是。我这一日吃酒多了,那小厮不知被母亲唆使他那里去,至今还不回来,莫不是去做贼那?他应武举去了也。既是应武举去了,不得官教他不要来见我。今日有些事干,我要到窝弓峪里寻个人去。大嫂,你看著家者。这贼汉去了。我到门首觑著,看有甚么人来?下宫陈豹。自相国寺见了那两口儿老的,我稍带将来了。下官先到家中见母亲走一遭去。可早来到咱家门首也。母亲,您孩儿一举中了武状元,现授本处提察使。孩儿得了官,兀的不喜欢杀我也。孩儿,那马行街张家两口儿老的你见来么?那两口儿老的,孩儿寻见了,随后便来也。母亲,他和咱是甚么亲眷?孩儿你休问他,他和咱是老亲。便是老亲,也有近的,也有远的,母亲怎葫芦提只说老亲,不说一个明白与孩儿知道。孩儿,我说则说,你休烦恼。我不烦恼。孩儿,你不知。兀那陈虎,不是你的父亲。咱也不是这里人,元是南京马行街竹竿巷人氏,金狮子张员外家媳妇。十八年前,陈虎将你父亲张孝友推在黄河里淹死了,你是我带将来生下的。那两口儿老的则他便是金狮子张员外。母亲不说,您孩儿怎知?孩儿苏醒著,不争你死了,谁与你父亲报仇?这贼汉原来不是我的亲爷。母亲,那贼汉那里去了?他到窝弓峪里寻个人去了。这贼汉合死,他是一只虎,入窝弓峪里去,那得个活的人来?我听说罢紧皱眉头,不觉的两泪交流。今朝去窝弓峪里,拿贼汉报父冤仇。孩儿拿陈虎去了。我听的说金沙院广做道场,超度亡魂,我也到那里去搭一分斋,追荐我亡末张孝友去来。自家赵兴孙的便是。自从那日张员外家斋发了我的盘缠,迭配沙门岛去。幸得彼处上司道我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士,屡次著我捕盗,有功加授巡检之职。因为这里窝弓峪是个强盗出没的渊薮,拨与我五百名官兵,把守这窝弓峪隘口,盘诘奸细,缉捕盗贼。我想当日若无张员外救我,可不死在沙门岛路上多时了?我有恩的是马行街竹竿巷金狮子张员外,院君赵氏,小大哥张孝友,大嫂李玉娥;有仇的是陈虎,似印板儿记在心上,不曾忘著哩。感恩人救咱难苦,有仇的是他陈虎。知何日遂我心怀?报恩仇留名万古。有两口儿老的,背著一个包儿在此窝弓峪经过。小的每见他是面生可疑之人,拿来盘诘 |
55 | 者。大王饶命咱。不是大王,是巡检老爷。奉上司明文,把守窝弓峪,盘诘奸细的。 |
56 | 双调新水令您夺下的是轻裘肥马他这不公钱,俺如今受贫穷有如那范丹、原宪。你两个老的那里去也?俺只问金沙院在那里?不想道窝弓峪经著您山前。有甚么人事送些与老爷,就放了你去。可怜俺赤手空拳,望将军觑方便。 |
57 | 兀那老的,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老汉金狮子张员外,婆婆赵氏。谁是金狮子张员外?则老汉便是。你认得我么?你是谁?我那里不寻,那里不觅员外?我才听说罢笑欣欣,连忙扶起大恩人。你是那十八年前张员外,则我便是披枷带锁的赵兴孙。左右扶著员外、院君,受赵兴孙几拜。将军休拜,可折杀老汉两口儿也。员外怎生这般穷暴了来?将军,只被陈虎那厮送了俺一家儿也。小大哥、大嫂,都那里去了? |
58 | 小将军休提起俺那小业冤,他剔腾了我些好家缘。员外,偌大庄宅,可还在么?典卖了庄田火烧了俺宅院,嗨!好可怜人也。直闪的俺这两口儿可也难过遣。员外,你如今怎地做个营生,养赡你那两口儿来? |
59 | 清江引到晚来枕著的是多半个砖,每日在长街上转。口叫爷娘佛,也有肯舍贫的么?无人可怜见,陈虎那厮好狠也。陈虎口来我和你便有甚么那个杀父母的冤?看那厮也好模好样的,可怎生这等歹心? |
60 | 碧玉箫那厮模样儿慈善,贼汉软如绵,心肠儿机变,贼胆大如天。这元是小大哥认义他来。俺孩儿信他言、信他言搬上船。大小哥去了多时也,曾有书信寄回么?他去了十八年,不能勾见,员外,你这几年可在那里过活?哎哟!天哪!只俺两口儿叫化在这悲田院。 |
61 | 谁想陈虎这般毒害!员外,那陈虎元是徐州人,这窝弓峪正是徐州地方,我务要拿住此贼,雪恨报仇。我先与你些碎银两做盘缠去,只在金沙院里等著我者一生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自家张孝友的便是。则从陈虎那厮推我在黄河里,多亏了打渔船救了我性命。今经十八年光景,好过的疾也。我如今在这金沙院舍俗出家。这几日有那舍钱的做好事。徒弟,与我动法器者。婆婆,金沙院里做好事哩,咱与孩儿插一简去来。师父,俺特来插一简儿。那里走将两口儿叫化的来?倒好面善。俺怎生是叫化的?你不是叫化的,是甚么?俺是那沿门儿讨冷饭吃的。左右一般。当初也是好人家来。兀那两口儿老的,你当初怎样的好人家?师父,你听我说咱。 |
62 | 沽美酒若说著俺祖先,好家私似泼天,老的,你敢说大话盖著我哩?俺正是披著蒲席说大言。老的,你那家乡何处?本贯何方?若说著俺家乡,可便不远,祖居是住在梁园。 |
63 | 你平日间做甚么营生买卖? |
64 | 太平令则我在那马行街里开著座门面,师父也与你这花银权当做些经钱。哦?他也在马行街住哩。老的,你可要看诵甚么经卷?梁武忏多看几卷,再呢?消灾咒胜读几遍。告师父也可怜,可怜,我那命蹇,你追荐甚么人?与俺个张孝友孩儿追荐。 |
65 | 你追荐谁?师父,我追荐亡灵张孝友。这个正是我父亲母亲,我再问咱。你追荐甚么人?追荐亡灵张孝友。追荐甚么人?你将我那银子来还我,另寻一个有耳朵的和尚念经去。那个和尚没耳朵?这个正是父亲母亲。父亲母亲,则我便是张孝友。哎哟,有鬼也!有鬼也! |
66 | 雁儿落则你这恶芒神休厮缠,我待超度你在这金沙院。可怜我每日家思念你千万遭,口店题道有十馀遍。 |
67 | 父亲母亲,您孩儿不是鬼,是人。 |
68 | 得胜令呀!原来这和尚每都会通仙,我活了七十岁不曾见。则你尸首归何处?儿也,你今日个阴魂在眼前。你若是人呵,我叫你三声,你一声高一声。你若是鬼呵,我叫你三声,你一声低似一声。你叫,我答应。张孝友儿也。哎!是人,是人。张孝友儿也!哎!是人,是人。张孝友儿也!偏生的堵了一口气儿。哎!有鬼也。父亲母亲,我不是鬼,是人。也是我心专,作念的一灵儿须活现,留得你生全,免的我两口儿长挂牵。 |
69 | 父亲母亲,我是人。孩儿也,你为甚么在这里出家?父亲母亲不知,自从离了家来,被陈虎那厮推在黄河卫。多亏了打鱼船救了我性命,因此上就在这里舍俗出家。今日认著了孩儿,兀的不欢喜杀我也,来到此间,正是金沙院了。进院去追荐我亡夫张孝友咱。兀的不是公公婆婆?兀的不是李玉娥媳妇儿?哎哟!媳妇儿也。阿弥陀佛!这个是谁?这便是媳妇儿。我那大嫂也。媳妇儿,你这十八年在那里来?婆婆,被陈虎那贼,拐带将这里来。你那孩儿回家了么?他如今拿陈虎那贼去,这早晚敢待来也。我陈虎,来到这窝弓峪里。怎么那眼皮儿连不连的只是跳?也不知是跳财,是跳灾?你看后面慌张张赶上来的是甚么人?兀那杀父亲的贼休走。你这小贼,一向躲在那里?谁杀你父亲来?你还要赖哩。我父亲张孝友,不是你这贼推在水里淹死了?我不拿住你碎尸万段,怎报得我这仇恨?我打他不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只是跑,只是跑。你这贼往那早去?兀的不是陈虎?左右与我拿住者。悔气,偏生又撞著那个披枷带锁的,我死也。敢问大人贵姓?小官姓赵名兴孙,现做本处巡检,把守窝弓峪隘口。我有恩的是金狮子张员外,有仇的是陈虎。适才张员外见过了,约他在金沙院相会,恰好拿住陈虎。小官报恩报仇,都在这一日哩大人,小官忝授这里提察使,就是张员外的亲孙。这等,大人是赵兴孙的上司也。且喜拿住陈虎,我和你同到金沙院去来。兀的不是母亲?孩儿,你拜了公公婆婆咱。公公婆婆请坐,受孙儿几拜。我今日又认著个孙儿,兀的不欢喜杀我也。孩儿,你拜了父亲咱。母亲,谁是您孩儿的父亲?就是这个师父。母亲,你好乔也。丢了一个贼汉,又认了一个秃厮那。孩儿,这师父正是你父亲张孝友。父亲请坐,受孩儿几拜。孙儿,那陈虎曾拿得著么?幸得这里一个巡检赵兴孙,替孙儿拿著了,现在外面。哦!元来果然是赵兴孙拿了也。快请进来。老员外、老院君,早见过了。这一个师父、一个大嫂是谁?这便是孩儿张孝友,媳妇儿李玉娥。正是我 |
70 | 恩人,请上受赵兴孙几拜。孙儿过来,他替你拿得陈虎,你须拜谢者。不敢!不敢!大人是上司哩。左右绑过陈虎那贼来,当大人面前杀了罢。不要杀他。为甚么不要杀他?我眼里偏识这等好人。天下喜事,无过夫妻子母完聚。就今日杀羊造酒,做一个大大的筵席庆喜咱。 |
71 | 殿前喜您道一家骨肉再团圆,这快心儿不是浅,便待要杀羊造酒大开筵。多只是天见怜,道我个张员外人家善,也曾济贫救苦舍了偌多钱。今日个著他后人儿还贵显。 |
72 | 老夫姓李名志,字国用,官拜府尹之职。奉圣人的命,敕赐势剑金牌,著老夫遍行天下,专理衔冤负屈不平之事。今有金狮子张员外,被贼徒陈虎图财陷害。是老夫体察真实,奏过圣人,今日亲身到此,判断这桩公案。闻知都在金沙院里,可早来到也。张孝友,装香来,您一行望阙跪者,听老夫下断。奉敕旨采访风传,为平民雪枉伸冤。张员外合家欢乐,李玉娥重整姻缘。将陈虎碎尸万段,枭首级号令街前。李府尹今朝判断,拜皇恩厚地高天。 |
73 | 题目东岳庙夫妻占玉珓 |
74 | 正名相国寺公孙合汗衫 |
75 | ☆王伯成 |
76 | 王伯成,元代戏曲家,涿州人。生卒年不详。约生活于元世祖至元年前后,与著名戏曲家马致远曾为忘年交,与张仁卿关系也颇密切。作有杂剧两种:《张骞泛浮槎》,己佚;唯《李太白贬夜郎》保存较完整。。除杂剧外,王伯成又著《天宝遗事》诸宫调一种,演唐明皇、杨贵妃事。原本已不存,唯《太和正音谱》存残曲九阙。其文笔活泼,创作颇有风姿。明·贾仲明曾有挽词赞其曰:「伯成涿鹿俊丰标,公末文词善解嘲。《天宝遗事》诸宫调,世间无,天下少。《贬夜郎》关目风骚。马致远忘年友,张仁卿莫逆交。超群类,一代英豪。」 |
77 | ★李太白贬夜郎 |
78 | 第一折 |
79 | 小生姓李名白,字太白。曾梦跨白鹤上升,吾非个中人也。 |
80 | 仙吕点绛唇鹤梦翱翔,坦然独向,蓬山上。引九曲沧浪,助我杯中况。 |
81 | 混江龙忽地眼皮开放,似一竿风外酒旗忙。不向竹溪翠影,决恋著花市清香。我舞袖拂开三岛路,醉魂飞上五云乡。甘心致仕,自愿归休,欧阳浩气,浇灌吟怀,不求名,不求利,虽不一箪食一瓢饮,我比颜回隐迹只争个无深巷。叹人生碌碌,羡尘世苍苍。小生却则酒肆之中,饮了几杯。 |
82 | 油葫芦常是不记蒙恩出建章,身踉跄,把一领锦宫袍常惹御炉香。臣觑得绿樽一点蒲萄酿,似禹门三月桃花浪。记当日设早朝,没揣的见帝王。觉来时都汗尽江湖量,急卒著甚的润枯肠。 |
83 | 天下乐官里御手亲调醒酒汤,闻香,不待尝,量这筋头酸怎揉我心上痒不能够瓮里笃,斗内量,那一回浮生空自忙。 |
84 | 陛下休小觑这酒,有几般好处。 |
85 | 那吒令这酒,曾散漫却云烟浩荡;这酒,曾眇小了风雷势况;这酒曾混沌了乾坤气象。想为人百岁中,得运则有十年旺,待有多少时光。 |
86 | 鹊踏枝欲要臣不颠狂,不荒唐,咫尺舞破中原祸起萧墙。再整理乾坤纪纲,恁时节有个商量。陛下道微臣在长安市上,酒肆人家,土炕上便睡沙!那的是学士每好处。 |
87 | 寄生草休笑那通厅炕,阔矮床。臣便似玉仙高卧仙人掌,锦橙嫩擘销金帐,便似醉鞭误入平康巷。则这一席好洒百十觞,抵多少五陵豪气三千丈。 |
88 | 么舒开笺无皱,磨得墨有光。就霜毫写出凌烟像,文场中立起定中军帐,就兵床拜起元戎将。那里是樽前误草吓蛮书,便是我醉中纳了风魔状。陛下问微臣直到几时不吃酒? |
89 | 六么序何时静,尽日狂,但行处酒债寻常。典尽衣裳,知他在谁家里也琴剑书箱!这酒似长江后浪催前浪,酒歌楼醉墨琳琅。笔尖儿鼓角声悲壮,驱雷霆号令,焕星斗文章。 |
90 | |
91 | 么直等蛮正,见了吾皇,恁时节酒态轩昂,诗兴飘扬。割舍了金銮殿上,微臣待醉一场。紫绶金章,法洒肥羊。几时填还彻这臭肉皮囊?圣朝帝主合兴旺,教这厮横枝儿燮理阴阳。肚岚耽吃得惹来胖,没些君臣义分,只有子母情肠! |
92 | 金盏儿绕一百二十行,三万六千场。这酒似及时雨露从天降,宽洪海量胜汪洋。臣那里燕莺花月影,鸥鹭水云乡。□□□这里凤凰歌舞地,龙虎战争场。 |
93 | |
94 | 醉扶归见娘娘捧砚将入央,不如我看剑引杯长。生把个菱花镜里妆,做了个水墨观音样。这孩儿从怀抱里看生见长,则一句道得他小鹿儿心头撞。 |
95 | 金盏儿则客里开宴出红妆,咫尺赋高唐。瑞云重绕金鸡帐,麝烟浓喷洗儿汤。不争玉楼巢翡翠,便是锦屋闭鸾凰。如今宫墙围野鹿,却是金殿锁鸳鸯。力士,你休小觑此物! |
96 | 后庭花这靴曾朝踏辇路霜,暮登天子堂。软趁残红片,轻沾落絮香。我若沾危邦,这的足脱身小样,不合将足下央。 |
97 | |
98 | 尾那厮主置定乱宫心,酝酿著漫天谎,倚仗著强耶壮娘。全不顾白玉阶头纳表章,则信著被窝里顿首诚惶。我绕著利名扬,佯做个疯狂。指点银瓶索酒尝,尽教谗臣每数量。至尊把我屈央,休想楚三闾肯跳汨罗江。 |
99 | 第二折 |
100 | 嗨!对著此景,却不快活!小童,此处无事,你自回去。如是朝野里官人每,你凿我在这里。 |
101 | 正宫端正好满长安,花无数、霎时间暮景桑榆。偏得你罪乡是闭塞定贤门路,偏俺不合蹄樽中物。 |
102 | 滚绣球这酒寻芳踏雪沽,弃琴留剑与。便大教我眼睁睁死生无路,莫不仕途中买我胡突。对著山河壮帝居,乾坤一草庐,便是我画堂深处,那吓蛮舡似酒面上浮蛆。不恋著九间天子长朝殿,曾如三尺黄公旧酒垆,但行处挈榼提壶。 |
103 | 你道是我在此处无好处? |
104 | 倘秀才我直吃的芳草展花裀绣褥,直吃的明月长银台画烛。自有春风醉后扶,怎和那儿女辈,泼无徒,做伴侣? |
105 | 你朝野里不如我这里。 |
106 | 滚绣球禁庭中受用处,止不过皓齿歌,细腰舞,闹炒炒物知其数,这其间众公卿似有如无。奏梨园乐章曲,按广寒羽衣谱,一声声不叶音律,倒不如小槽边酒滴真珠。你那里四时开宴充肥鹿,我这里万里摇船捉醉鱼,胸卷江湖。 |
107 | 力士,我醉也,只怕去不的。 |
108 | 脱布衫花梢惊燕子莺雏,锦鞯荡蝶翅蜂须。玉辔迎桃蹊杏坞,金蹬挑落花飞絮。 |
109 | 醉太平不比趁雕轮绣毂,游月巷云衢。又不比荔枝干里赴皇都,止不过上天街御路。全不似数声啼鸟留人住,他则是一鞭行色催人去,我怎肯满身花影情人扶,一言既出。 |
110 | 驾旦上了) |
111 | 倘秀才恰离了光灿灿花丛锦簇,又来到闹炒炒车尘马足。抵多少白日明窗过隙驹,胜急价,更疾如,狂风骤雨。 |
112 | 陛下,不干臣事,是陛下马的不是。 |
113 | 叨叨令凤城有似溪桥路,落红乱点莎茵绿。淡烟深锁垂杨树,因此上玉骢错认西湖路。委实勒不住也末哥,委实勒不住也末哥,便似跳龙门及第思乡去。 |
114 | 喜春来又不是风流天宝新人物,则是个落托长安旧酒徒。怎消得明圣主,赐一领溅酒护身符。 |
115 | 尧民歌也不宜幞头象笏,五带金鱼,金貂绣袄,真紫朝服。臣再洪饮天之美禄,倘或间少下青凫。也强如凤城春色典琴沽,白马红缨富之馀。披一襟瑞霭出天衢,携两袖天香卜蓬壶。须臾,须臾,行过长安市上去,便是臣衣锦还乡去。 |
116 | 古人尚然如此。 |
117 | 四煞想著刘伶数尺坟头上,谁恋架上三封天子书?那酒更压著救旱恩泽,洗沁甘露,止渴青梅,灌顶醍醐。怕我先尝后买,散打零兜,高价宽沽。月明江浦,春醉酒口漉。 |
118 | |
119 | 三煞娘娘甚酒中贞洁真贤妇,禄山甚才上分明大丈夫。止不过盏号温凉,布名火浣,瓶置玻璃,树长珊瑚。犀澄离水,裙织绫绢,帘卷虾须。真珠琥珀,红玛瑙紫王寿王梁。 |
120 | 二煞这个曾手扶万丈擎天柱,这个曾口吐千年照殿珠,只消的一管霜毫,数张白纸,写万古清风,不够一醉工夫。怕我连真带草,一刬数黑论黄。写仿描朱,从头至尾,依本画葫芦。 |
121 | 尾那是安禄山义子台怒,则是杨贵妃贼儿胆底虚。似这般忒自由,没拘束,猛轩腾,但发路。交近南蛮,至北隅,接西边,去东鲁。一年多,半载馀,那里景凄凉,地凄楚。弹袖垂肩仕女图,似秋草人情日日疏,待寄萧娘一纸书,地北天南雁亦无。忽地兴兵起士卒,大势长驱入帝都。一战功成四海枯,得手如还入宫宁。一就无毒不丈夫,玉殿珠楼尽交付。抵多少烛灭烟销帝业亏,十万用江山共宝物,和那花朵儿浑家做不得主。 |
122 | 第三折 |
123 | |
124 | 中吕粉蝶儿只被宿酒禁持,轰腾煞浩然之气,几曾明白见一个乌兔西飞?今日醉乡中,如混沌,初分天地。恰辨得个南北东西,被子规声唤回春睡。 |
125 | 醉春风一壁恰烘得锦袍干,又酒淹得衫袖湿。半醒时犹透顶门香,不吃时怎由得你!你!耽搁得半世无成,非是我一心偏好,则为你满朝皆醉。 |
126 | 迎仙客比及沾雨露,恨不得吐虹霓,沧海倒倾和月吸。向翠红乡,图画里。不设著舞筵席,枉辜负了迟日江山丽。 |
127 | 醉高歌脚列趄登辇路花基,神恍惚步瑶阶玉砌。吐了口中涎,按捺定心头气,勉强已呼万岁。 |
128 | 石榴花疑怪翠楼人用锦重围,不听得月殿乐声齐。往常恐东风吹与外人知,怎想这里泄漏天机?知他那埚儿醉倒唐皇帝?空有聚温泉一派香池,又无落花轻泛波纹细,怎生误走到武陵溪? |
129 | 不想如此! |
130 | 斗鹌鹑恰才个倚翠偎红,揣与个论黄数黑。则他行怕行羞,和我也面红面赤。谁大两白日,细看春风玉一围,却是甚所为?更做个抱子携用,莫不忒回乾就湿! |
131 | |
132 | 普天乐不须你沈郎忧,萧郎难易。就未央宫摆布尊罍,直吃的尽醉方归。折末藏著剑锋,承著机密,汉国功臣臻臻地,来,来,吃一回吕太后筵席。稳便波鸾交凤友,休忧波莺儿燕子,休忙波蝶使蜂媒。 |
133 | |
134 | 乾荷叶来的盏不曾推,有的话且休提。准备著明日,向君王行主意的紧支持,刁蹬的厮央及。被我连珠儿饮了三两杯,则理会酒肉擅场吃。 |
135 | 上小楼这孩儿何曾夜啼,无些惊气。娇的不肯离怀,懒慵挪步,怕见独立。三衙家,绕定著,亲娘扒背,兀的后宫中养军千日。 |
136 | 么穿了好的,吃了好的。盛比别人非理,分外费衣搭食。甚时曾,向人前,分明喘气,他一身儿孝当竭力! |
137 | 力士,我只道官里宣唤,谁想如此! |
138 | 满庭芳你心知腹知,宫中子母,村里夫妻,觑得俺唐明皇颠倒如儿戏。我不来这其间敢锦被堆、堆,得了儿不语一官半职,做了个六证三媒,枉了闲啕气。又道我虎吓你酒食,怕误了你爱月夜眠迟。我本待签一个来,却签著你两个。 |
139 | 快活三沾拈著不摘离,厮胡突不怜俐。尽压著玉枝浆、白莲酿、锦枨醅,官里更加上些忍辱波罗蜜。 |
140 | 鲍老儿若是忔搂定舌尖上度与吃,更压著王母蟠桃会,更做果木丛中占了第一。量这厮有多少甜滋味,压著商川甘蔗,鄱阳龙眼,杭地杨梅,吴江乳橘,福州橄榄,不如魏府鹅梨。 |
141 | |
142 | 哨遍两叶眉儿频击蹙,锁青岚一带骊山翠。香霭暗宫围,则是子孙司里酒病花医。则为个肥肌体,把锦帏绣幄幔幕垂帘,做了张盖世界的鸳鸯被。这张纸于官不利,作云屏斜掩,雾帐低垂。那里是遮藏丑事护身符,则是张发露私情乐章集。看你执盏殷勤,捧砚驱驰,脱靴面皮。 |
143 | 你问我那里去? |
144 | 耍孩儿一头离了莺花地,直赴俺蓬莱宴会。碧桃间拂面风吹,浩歌声聒耳如雷。平驱风月妆诗兴,倒卷江湖此酒杯。偃仰在银河内,折末冠簪颠倒,衫袖淋漓。 |
145 | 我知道!我知道! |
146 | 五煞见没处发付咱,便飇一声宣唤你。这场误赚神仙罪,我闲来亲去朝金阙,不记谁扶下玉梯。这腌臜辈,闹中取静,醉后添愁。 |
147 | 四煞你亲上亲,我鬼中鬼,无用如碧澄澄绿湛湛清冷水。于民只解涤尘垢,润国何曾洗是非。水共禄山浑相类,见了些浮花浪蕊,玉骨冰肌。 |
148 | 三煞人古里家不和邻里欺,人贫贱也亲子离,不求金玉重重贵。你惟情之外别无想,除睡人间总不知,谎得米无把臂!不曾三年乳哺,一划合肥。 |
149 | 二煞拈起纸笔,标是实,教千年万古传刁:世。看了书中有女颜如玉,路上行人口胜碑。儿曹辈,悔之晚矣,归去来兮。 |
150 | 尾没遭罹李翰林,忒昏沉杨贵妃。见如今凤帏中搂抱著肥儿睡,更那里别寻个杜子美。 |
151 | 第四折 |
152 | 双调新水令谢你个月中人不弃我酒中仙,向浪花中死而无怨。是清风连夜饮,儿曾渔火对愁眠。畛眼的湖水湖渊,豁达似翰林院。 |
153 | 驻马听想著天子三宣,翠袖双扶不上船。不如素娥捧劝,巨瓯一饮倒垂莲。为杨妃昧龙庭大乃妇之天,钓风波门似钩和线。虽然在海角边,举头日近长安远。 |
154 | 我想此处,却不强如与他每闹闹吵吵地。 |
155 | 沉醉东风恰离厂天子金鸾殿前,又来到农家鹦鹉洲边。白休官,从遭贬,早递流了水地三千。待教我蓑等纶竿守自然,我比姜太公多来近远。 |
156 | 沽美酒他被窝儿里献利便,枕头上纳陈言。义子贼臣掌重权,那里旨举善荐贤,他当家儿自迁转。 |
157 | 太平令大唐家朝冶里龙蛇不辨,禁帏中共猪狗同眠。河洛间途俗皆现,日月上清浑不辨。把谪仙,盛贬,一年半年,浪淘尽尘埃满面。 |
158 | 小生终日与酒为念。 |
159 | 殿前欢酒如川,鹭鸥长聚武陵原。鸳鸯不锁黄金殿,绿蓑衣带雨和烟。酒里坐酒坦眠,红蓼岸黄芦堰,更压著金马门琼林宴。岸边学渊明种柳,水面学太乙浮莲。 |
160 | 甜水令闹闹吵吵,欢欢喜喜,张筵开宴,送到杨柳岸古堤边。正稚子妻儿,痛哭号啕,牵衣留恋,早解缆如烟。 |
161 | 折桂令一时间趁篷箔顺水推船,不比西出阳关,北侍居延。几时得为爱青山,住东风懒著吟鞭。流落似守泪罗独醒屈原,飘零似浮泛槎没兴张骞。纳了一纸氏黄宣,撇下满门良贱。对十五婵娟,怎不凄然。他每向水底天心,两下里团圆。 |
162 | |
163 | 夜行船画戟门开见队仙,听龙神细说根元。向人鬼中间,轮回世面,又转生一遍。 |
164 | 川拨棹赴科选,跳龙门夺状元。命掩黄泉,鱼跳深渊。不见九五数飞龙在天,塑海门潮信远。 |
165 | 七弟兄偶然,见面,恕生年。那里取禹门浪急桃花片,五溪月满木兰船,锦溪露湿芙蓉面。 |
166 | 梅花酒他虽无帝主宣,文武双全,将相双权,鸾驾齐肩。比侯门深似海,罗筵,衫袖湿,帽檐偏。相隔著水中原,无旅店少人烟。龟大夫在旁边,鳖相公守根前,猿先锋可怜见,众水族尽皆全,摆列著一圆圈。 |
167 | 收江南可甚玉簪珠履客三千,比长安市上酒家眠。兀的不气喘,月明孤枕梦难全。 |
168 | 后庭花翰林才显耀彻,酒家边还报彻。酬了莺花志,补完了天地缺。寻常病无些,玉山低趄,不合保他短处揭。便将俺冤恨雪,君王行厮间迭。听谗臣耳畔说,贬离了丹凤阙。下江船不暂歇,采石渡逢令节。友人将筵会设,酒杯来一饮竭。正更阑人静也,波心中猛觑绝。见冰轮皎洁洁,手张狂脚列趄,探身躯将丹桂折。 |
169 | 柳叶儿同此上醉魂如灯火,中秋夜禄尽衣绝,再相逢水底捞明月。生冤业,死离别,今番去再那里来也。 |
170 | ☆孙仲章 |
171 | 孙仲章,或云姓李。其籍贯,有二说:一为本贯高陵而家于德安;二为大都。约元世祖至元间人,为德安府判官时,因喜城西之白兆山,遂买田筑室于山麓而居焉。迁耀州知府。皇庆二年春,赴调京师。南还,建河南书院。寻归,建长庚书院。好文上,善作曲。作杂剧三种,其中《卓文君白头吟》、《金章宗断遗留文书》两种佚失不传,仅存《河南府张鼎勘头巾》一种传世。天一阁本《录鬼簿》于其略传后所附贾仲明所补挽词:「只闻《鬼簿》姓名者,不识前辈李仲章。《白头吟》喧满呜珂巷。咏诗文胜汉唐。词林老笔轩昂。江湖量。锦绣肠,也有无常。」明·朱权《太和正音谱》称其词如「秋风铁笛」。 |
172 | ★河南府张鼎勘头巾 |
173 | 第一折 |
174 | 白云朝朝走,青山日日闲。自家无运智,却道世途艰。自家姓王,排行.第二,人都叫我做王小二。祖居南京人氏,母子二人,别无眷属。家中穷窘,朝趁暮食,烧地眠,炙地卧。有那财主人家,见我这等贫苦,可怜见我与些盘缠,买些柴米度日。今朝出来,遇不著一个人。此处有个员外姓刘,我数番定害他。今日到他家去,若见员外,好歹与我些东西。可早来到门首也。你看我那造物,不见一个人,当门卧著一只恶犬。我拿一块砖头打的那狗叫,必有人出来。你看,我那颓命么,狗也不曾打的著,倒打破了一个尿缸,如之奈何?我则推狗咬了我的腿。妾身乃刘员外浑家。正在家中闲坐,门外怎生大呼小叫的?我试看咱。开了这门,甚么人打破这尿缸来?你这穷弟子孩儿,那一遭不与你些盘缠,你怎么打破我的缸?这娘子好不晓事。你家的狗咬了我的腿,倒还骂我。我不和你闹,等员外出来,和你说话。自家姓刘名平远,祖居南京人氏。平昔好饮的几杯儿酒,爱读的两行儿书,颇有些家私,人都叫我做刘员外。这城里城外,放著几主儿钱钞。今早索钱去来,饮了几杯酒,可早醉了也。正待歇息,不知什么人在门首大惊小怪的,我试看咱。 |
175 | 仙吕点绛唇杜宇伤春,锦莺啼恨。东风顺,则听的叫唤声频,早将我酒力消磨尽。 |
176 | 混江龙我把这衣衫整顿,急煎煎行出卧房门。悠悠的惊了七魂,忽忽的唬了三魂。脚趔趄难支吾荒冗冗,眼朦胧犹兀自醉醺醺。我这里下阶基转影壁亲身问,问一个事从来历,唱叫缘因。 |
177 | 大嫂,你和谁闹哩?你看王小二这穷弟子孩儿,打破我的缸,倒说狗咬了他,他又骂我。大嫂,你自入去,等我问他。兀那王小二,为甚么在门首大呼小叫的,欺负谁哩?员外,你家的狗咬了我的腿,我怎敢欺负你?王小二,我不曾歹看你,我的衣服与你穿,我的钱钞与你使。便我家狗儿咬了你,可也好商量,没来由闹怎的?他是个妇人家,你是个男子汉。你将不中的言语毁骂他,理上敢不中么?小人怎敢毁骂娘子?噤声。 |
178 | 油葫芦他是个腰系红裙一妇人,你试议论,有甚事便推天抢地手粘身。你家狗咬了我。你打破我缸,倒说狗咬了你。且休论这两家凭伤损,常言道:男不和女斗。王小二,你先合该笞四十批头棍。你骂了人,倒说你是。你没事哏,没事村,则你那帮闲钻懒腌身分,到宫中也不索取词因。 |
179 | 我若和你一般见识呵。 |
180 | 天下乐敢拖到官中拷断你筋,哎!你个乔人,情性村,则你那泼言语赖人不本分。著我待饶来怎地饶?待忍来怎地忍?恨不的莽拳头嘴缝墩。是谁家的狗咬著你来?你家的狗咬著我来。你道我家狗咬著你,众街坊试看咱:若是我家狗咬他,我便写与你保辜文书。若不曾咬著,你便陪我缸来。员外说的是。俺看他这条腿不曾咬著。不是这条腿,是那一条腿。也不曾咬。 |
181 | 醉中天谁小二哥休心困,觑两条腿辨清浑。羞的那厮一柄脸通红似绛云,他慌遮掩忙身褪。瞒不过相识街坊众亲,定晴觑认,并无些咬破牙痕。原来不曾咬著,这弟子孩儿这等图赖人。这等恶狗,你养他怎的? |
182 | 金盏儿俺这犬吠柴门,和月待黄昏。只除是盗贼不敢来相近,若是闲人呵。无过是摇头摆尾弄精神。他可也能熬鞭杖打,不弃主人贫。我则理会妻贤先嫁主,这的是恶犬护三村。员外,你轻呵轻君子,重呵重小人,怎将狗比我?我这富汉打死你这穷汉,则苦了几文钱。你说这等大话。我大街上撞见你,一无话说。僻巷里撞见你,我杀了你。好也,这厮不只是说出来,一定做出来。问他要一纸生死文书,一百日以里,但有头疼脑热,都是你,一百日以外并不干你事。做甚么哩?王小二要杀了你,我问他要保辜文书。大嫂,他怎敢杀人?王小二你听者。 |
183 | 赚煞你伏低呵自商和,我寻罪责官司问。若不看解劝街坊面分。小后生从来火性紧,发狂言信口胡喷。自评论,口是祸之门,我劝你言同休记恨。减些性粗性蠢,则要你妆痴妆坌,员外,是我的不是了。我与你陪礼,取一瓶儿酒,请员外饮一杯罢。何须你倒擎著酒盏去求人? |
184 | 钞又不曾讨的,又著员外怪了,讨了我一纸保辜文书。总只是一时间一言语差错,连忙伏低做小,也是迟哩,则我这无钱的真个不好。天那,兀的不穷杀王小二也。 |
185 | 楔子 |
186 | 妾身刘员外的浑家是也。我瞒著员外,和那太清庵王知观有些不伶俐的勾当。我则待所算了员外,急切里无个计策。不想王小二要杀员外,我就问他要了一纸保辜文书。我著人寻王知观去了。这早晚敢待来也道可道,真强盗。名可名,大天明。小道太清庵王知观。这本处刘员外的浑家,俺与他有些小勾当。他著我所算了那员外,争奈无个下手处。他今日著人来叫我,须索走一遭去。来到这门首也。道可道。你来了也。稽首。有件事和你说:前日王小二打破了俺家尿缸,员外闹了几句道:俺这富汉打杀你这穷汉,则苦了几文钱。那王小二便道:我大街撞见你,一无话说。若僻巷里撞见,我杀了你。我就著这事问王小二要了一纸保辜文书。明日员外出城索钱去,你跟到无人去处,将他所算了。我要两件信物:芝麻罗头巾,减银环子。若杀了时来回我的话,咱两个永远做夫妻,可不好也?我知道,凭著俺这等好心,天也与俺半碗饭吃。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