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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辨體匯選》[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年有引救敝之規宜流於長世稽之篤論將為敝矣如舟無推陸之分瑟非常調之音不限局以疑逺不拘玄以妨素則化樞各管其極理略可得而言與
2 崔駰
3 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沉淪典籍遂為儒家文林駰瑗雖先盡心於貴戚而能終之以居正則其歸旨異夫進趣者乎李固髙潔之士也與瑗鄰郡奉贄結好由此知名杜喬之劾殆其過矣實之政論言當世理亂雖晁錯之徒不能過也
4 黃憲
5 黃憲言論風旨無所傳聞然士君子見之者靡不服深逺去玼吝將以道周性全無德而稱乎餘曽祖穆侯以為憲隤然其處順淵乎其似道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若及門於孔氏其殆庶乎故嘗著論云
6 臧洪
7 雍丘之圍臧洪之感憤壯矣想其行跣且號束甲請舉誠足憐也夫豪雄之所趨舍其與守義之心異乎若乃締謀連衡懐詐算以相尚者蓋惟利勢所在而已況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圖指外敵之衡以紓倒縣之會忿悁之師兵家所忌可謂懐哭秦之節存荊則未聞也
8 馬融
9 馬融辭命鄧氏逡巡隴漢之間將有意於居貞乎既而羞曲士之節惜不貲之軀終以奢樂恣性黨附成譏固知識能匡欲者鮮矣夫事苦則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慮深登髙不懼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埀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歸於所安而已矣物我異觀亦更相笑也
10 蔡邕
11 意氣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極之運有生所共深悲也當伯喈抱鉗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見照燭臨風塵而不得經過其意豈及語平日幸全人哉及觧刑衣竄甌越潛舟江壑不知其逺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願北首舊丘歸骸先壟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闢書先下分明枉結信宿三遷匡道既申狂僭屢革資同人之先號得北叟之後福屬其慶者夫豈無懐君子斷刑尚或為之不舉況國憲倉卒慮不先圖矜懐變容而罰同邪黨執政乃追怨子長謗書流後放此為戮未或聞之典刑
12 荀爽
13 荀爽鄭玄申屠蟠俱以儒行為處士累征并謝病不詣及董卓當朝複備禮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髙爽已黃髪矣獨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竊傷其情以為出處君子之大致也平運則弘道以求志陵夷則濡跡以匡時荀公之急急自勵其濡跡乎不然何為違貞吉而履虎尾焉觀其遜言遷都之議以救楊黃之禍及後潛圖董氏幾振國命所謂大直若屈道固逶迤也
14 陳實
15 漢自中世以下閹豎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矯潔放言為髙士有不談此者則蕓夫牧豎已呌呼之矣故時政彌惛而其風愈往唯陳先生進退之節必可度也據於德故物不犯安於仁故不離群行成乎身而道訓天下故凶邪不能以權奪王公不能以貴驕所以聲教廢於上而風俗清乎下也
16 李固
17 夫稱仁者其道弘矣立言踐行豈徒徇名安已而已哉將以定去就之槩正天下之風使生以理全死與義合也夫專為義則傷生專為生則騫義專為物則害智專為已則損仁若義重於生舍生可也生重於義全生可也上以殘暗失君道下以篤固盡臣節盡而死之則為殺身以成仁去之不為求生以害仁也順桓之間國統三絕太后稱制賊臣虎視李固據位持重以爭大義確乎而不可奪豈不知守節之觸禍恥夫覆折之傷任也觀其發正辭及所遺梁冀書雖機失謀乖猶戀戀而不能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顧視胡廣趙戒猶糞土也
18 陳蕃
19 桓靈之世若陳蕃之徒咸能樹立風聲抗論惛俗而驅馳嶮𭖆之中與刑人腐夫同朝爭衡終取滅亡之禍者彼非不能潔情志違埃霧也愍夫世士以離俗為髙而人倫莫相恤也以遯世為非義故屢退而不去以仁心為己任雖道逺而彌厲及遭際會恊策竇武自謂萬世一遇也懍懍乎伊望之業矣功雖不終然其信義足以攜持民心漢世亂而不亡百餘年間數公之力也
20 王允
21 士雖以正立亦以謀濟若王允之推董卓而引其權伺其間而敝其罪當此之時天下懸觧矣而終不以猜忤為釁者知其本於忠義之誠也故推卓不為失正分權不為茍冒伺間不為狙詐及其謀濟意從則歸成於正也
22 李膺範滂
23 李膺振拔污險之中藴義生風以鼓動流俗激素行以恥威權立廉尚以振貴埶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慨波蕩而從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於子伏其死而母嘆其義壯矣哉孔子曰道之將廢也與命也
24 孔融
25 昔諌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者藜藿為之不採是以孔父正色不容弒虐之謀平仲立朝有紓盜齊之望若夫文舉之髙志直情其所以動義槩而忤雄心故使移鼎之跡事隔於人存代終之規啟機於身後也夫嚴氣正性覆折而已豈有負園委屈可以每其生哉懍懍焉顥顥焉其與琨玉秋霜比質可也
26 荀彧
27 自遷帝西京山東騰沸天下之命倒懸矣荀君乃越河冀間關以從曹氏察其定舉措立言策崇明王略以急國艱豈云因亂假義以就違正之謀乎誠仁為己任期紓人於倉卒也及阻董昭之議以致非命豈數也夫世言荀君者通塞或過矣常以為中賢以下道無求備智算有所研疏原始未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詰者也以衛賜之賢一說而斃兩國彼非薄於仁而欲之蓋有全必有喪也斯又功之不兼者也方時運之屯邅非雄力無以濟其弱功髙勢強則皇器自移矣此又時之不可並也蓋取其歸正而已亦殺身以成仁之事也
28 董卓
29 董卓初以琥闞為情因遭崩剝之勢故得蹈藉羿倫毀裂畿服夫以刳肝斮趾之性則群生不足以厭其快然猶折意縉紳遲疑陵奪尚有盜竊之道焉及殘寇乘之倒山傾海昆岡之火自茲而焚版蕩之篇於焉而極嗚呼人之生也難矣天地不仁甚矣
30 儒林
31 自光武中年以後干戈稍戢專事經學自是其風世篤焉其服儒衣稱先王游庠序聚橫塾者蓋布之於邦域矣若乃經生所處不逺萬里之路精盧暫建贏糧動有千百其耆名髙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訛雜至有紛爭王庭樹朋私里繁其章條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說故楊雄曰今之學者非獨為之華藻又從而繡其鞶帨夫書理無二義歸有宗而碩學之徒莫之或從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謂譊譊之學各習其師也且觀成名髙第終能逺至者蓋亦寡焉而迂滯若是矣然所談者仁義所傳者聖法也故人識君臣父子之綱家知違邪歸正之路自桓靈之間君道秕闢朝綱日陵國隙屢啟自中智以下靡不審其崩離而權強之臣息其窺盜之謀豪俊之夫屈於鄙生之議者人誦先王言也下畏逆順勢也至如張溫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聲馳四海之表俯仰顧盼則天業可移猶鞠躬昏主之下狼狽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繩約而無悔心暨乎剝撓自極人神數盡然後群英乘其運世德終其祚跡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曆年所者豈非學之效乎故先師埀典文褒勵學者之功篤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比於殺逆其將有意乎
32 南蠻西南夷
33 漢氏征伐戎狄有事邉逺葢亦與王業而終始矣至於傾沒疆埀喪師敗將者不出時歲卒能開四夷之境欵殊俗之附若乃文約之所沾漸風聲之所周流幾將日所出入處也著自山經水志者亦略及焉雖服畔難常威澤時曠及其化行則緩耳雕腳之倫獸居鳥語之類莫不舉種盡落回面而請吏陵海越障累譯以內屬焉故其録名中郎校尉之署編數都護部守之曹動以數百萬計若乃藏山隱海之靈物沈沙棲陸之瑋寶莫不呈表怪麗雕被宮幄焉又其寶■〈巾塚〉火毳馴禽封獸之賦軨積於內府夷歌巴舞殊音異節之技列倡於外門豈柔服之道必足於斯然亦云致逺者矣蠻夷雖附阻岩谷而類有土居連渉荊交之區布護巴庸之外不可量極然其凶勇校算薄於羌狄故陵暴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為劣焉故關守永昌肇自逺離啟土立人至今成都焉
34 西羌
35 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漢世方之匃奴頗為衰寡而中興以後邊難漸大朝規失綏御之和戎帥騫然諾之信其內屬者或倥傯於豪右之手或屈折於奴僕之勤塞候時清則憤怒而思禍桴革暫動則屬鞬以鳥驚故永初之間群種蜂起遂觧仇嫌結盟詛招引山豪轉相嘯聚揭木為兵負柴為械轂馬揚埃陸梁於三輔建號稱制恣睢於北地東犯趙魏之郊南入漢蜀之鄙塞隍中斷隴道燒陵園剽城市傷敗踵系羽書日聞並涼之士特衝殘斃壯悍則委身於兵場女婦則徽纆而為虜發塜露胔死生塗炭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國若斯其熾也和熹以女君親政威不外接朝議憚兵力之損情存茍安或以邊州難援宜見捐棄或懼疽食浸淫莫知所限謀夫回遑猛士疑慮遂徙西河四郡之人雜寓關右之縣發屋伐樹塞其戀土之心燔破貲積以防顧還之思於是諸將鄧隲任尚馬賢皇甫規張奐之徒爭設雄規更奉征討之命徵兵會眾以圖其隙馳騁東西奔救首尾揺動數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資至於假人増賦借奉王侯引金錢縑彩之珍徵糧粟鹽鐵之積所以賂遺購賞轉輸勞來之費前後數十巨萬或梟克酋徤摧破附落降俘載路牛羊滿山軍書未奏其利害而離叛之狀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勞暴露師徒連年而無所勝官人屈竭烈士憤喪段熲受事專掌軍任資山西之猛性綀戎俗之態情窮武思盡飆鋭以事之被羽前登身當百死之陳陷沒氷雪經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種卒定東寇若乃陷擊之所殲傷追走之所崩籍頭顱斷落於萬丈之山支革判觧於重崖之上不可校計其能穿竄草石自脫於鋒鏃者百不一二而張奐盛稱戎狄一氣所生不宜誅盡流血污野傷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雖外患實深內疾若攻之不根是養疾痾於心腹也惜哉寇敵略定矣而漢祚亦衰焉嗚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別畿荒知夷貊殊性難以道御故斥逺諸華薄其貢職唯與辭要而己若二漢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則先零侵境趙充國遷之內地當煎作寇馬文淵徙之三輔貪其暫安之勢信其馴服之情計日用之權宜忘經世之逺略豈夫識微者之為乎故微子垂泣於象箸辛有浩嘆於伊川也
36 西域
37 西域風土之載前古未聞也漢世張騫懐致逺之略班超奮封侯之志終能立功西遐覊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肅服財賂之所懐誘莫不獻方竒納愛質露頂肘行東向而朝天子故設戊已之官分任其事建都護之帥總領其權先馴則賞籝金而賜龜綬後服則系頭顙而釁北闕立屯田於膏腴之野列郵置於要害之路馳命走驛不絕於時月商胡販客日欵於塞下其後甘英乃抵條支而曆安息臨四海以望大秦距玉門陽關者四萬餘里靡不周盡焉若其境俗性智之優薄產載物類之區品川河嶺障之基源氣節涼暑之通隔梯山棧谷繩行沙度之道身熱首痛風災鬼難之域莫不備寫情形審求根實至於佛道神化興自身毒而二漢方志莫有稱焉張騫但著地多暑濕乘象而戰班勇雖列其奉浮圖不殺伐而精文善法導達之功靡所傳述余聞之後說也其國則殷乎中土玉燭和氣靈聖之所降集賢懿之所挺生神跡詭怪則理絕人區感驗明顯則事出天外而騫超無聞者豈其道閉往運數開叔葉乎不然何誣異之甚也漢自楚英始盛齋戒之祀桓帝又修華葢之飾將微意未譯而但神明之邪詳其清心釋累之訓空有兼遣之宗道書之流也且好仁惡殺蠲敝崇善所以賢達君子多愛其法焉然好大不經竒譎無已雖鄒衍談天之辨莊周蝸角之論尚未足以槩其萬一又精靈起滅因報相尋若曉而昧者故通人多感焉蓋導俗無方適物異會取諸同歸措夫疑說則大道通矣
38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八十八
39 ●欽定四庫全書
40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八十九
41 (明)賀複征 編
42 ○史論八
43 王惠謝弘微王球梁沈約本巻同
44 或人問史臣曰王惠何如答之曰令明簡又問王球何如答曰倩玉淡又問謝弘微何如曰簡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謂名臣弘微當之矣
45 羊欣張敷王微
46 燕太子吐一言田先生吞舌而死安邑令戒屠者閔仲叔去而之沛良由內懐耿介峻節不可輕幹袁淑笑謔之間而王微吊詞連牘斯蓋好名之士欲以身為圭璋皦皦然使塵玷之累不能加也
47 謝靈運
48 民稟天地之靈含五常之德剛柔迭用喜慍分情夫志動於中則歌詠外發六義所因四始攸系升降謳謠紛披風什雖虞夏以遺文不睹稟氣懐靈理無或異然則歌詠所興宜自生民始也周室既衰風流彌著屈平宋玉道清源於前賈誼相如振芳塵於後英辭潤金石高義薄雲天自茲以降情志愈廣王褒劉向揚班崔蔡之徒異軌同奔逓相師祖雖清辭麗曲時發乎篇而蕪音累氣固亦多矣若夫平子艷發文以情變絕唱髙蹤久無嗣響至於建安曹氏基命二祖陳王咸蓄盛藻爾乃以情緯文以文被質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巧為形似之言班固長於情理之說子建仲宣以氣質為體並標能擅美獨映當時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原其飆流所始莫不同祖風騷徒以賞好異情故意制相詭降及元康潘陸特秀律異班賈體變曹王縟旨星稠繁文綺合綴平台之逸響採南皮之高韻遺風餘烈事極江左有晉中興玄風獨振為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馳騁文辭義單乎此自建武暨乎義熈曆載將百雖綴響連辭波屬雲委莫不寄言上德托意玄珠遒麗之辭無聞焉耳仲文始革孫許之風叔源大變太元之氣爰逮宋氏顏謝騰聲靈運之興會標舉延年之體裁明密並方軌前秀垂範後昆若夫敷祍論心商榷前藻工拙之數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八音恊畼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後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盡殊兩句之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制諷髙曆賞子建函京之作仲宣霸岸之篇子荊零雨之章正長朔風之句並直舉胸情非傍詩史正以音律調韻取高前式自騷人以來此秘未睹至於髙言妙句音律天成皆暗與理合匪由思至張蔡曹王曽無先覺潘陸謝顏去之彌逺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
49 袁淑
50 天長地久人道則異於斯蕣華朝露未足以言也其間夭遽曾何足云宜任心去留不以存沒嬰心徒以靈化悠逺生不再來雖天行路險而未之斯遇謂七尺常存百年可保也所以據洪圖而輕天下恡寸陰而敗尺璧若乃義重乎生空炳前誥投軀殉主世罕其人若無陽源之節丹青何貴焉爾
51 顏延之
52 出身事主雖義在忘私至於君親兩事既無同濟為子為臣各隨其時可也若夫馳文道路軍政恆儀成敗所因非系乎此而據筆數罪陵讎犯逆餘彼慈親埀之虎吻以此為忠無聞前誥夫自忍其親必將忍人之親自忘其孝期以申人之孝食子放鹿斷可識矣記云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一家不從政豈不以年薄桑榆憂患將及雖有職王朝許以辭事況顚沛之道慮在未測者乎自非延年之辭允而義愜夫豈或免
53 蕭思話劉延孫
54 延孫接欵蕃日固出顏袁矣風飆局力又無等級可言而隆名盛寵必擇而後授何哉良以休運甫開沈疾方被雖宿恩內積而安私外簡夫侮因事狎敬由近疏疏必相思狎必相厭厭思一殊榮禮自隔遂得為一世宗臣葢由此也子曰事君數斯疏矣然乎然乎
55 殷孝祖劉勔
56 吳漢平蜀城內流血沾踝而其後無聞於漢陸抗定西陵步氏禍及嬰孩而機云為戮上國劉勔克壽春士民無遺芻委粒之嘆莫不扶老攜幼歌唱而出重圍美矣
57 隱逸
58 易曰天地閉賢人隱又曰遯世無悶又曰髙尚其事又曰幽人貞吉論語作者七人表以逸民之稱又曰子路遇荷蓨丈人孔子曰隱者也又曰賢者避地其次避言又曰虞仲夷逸隱居放言品目參差稱謂非一請試言之夫隱之為言跡不外見道不可知之謂也若夫千載寂寥聖人不出則大賢自晦降夷凡品止於全身逺害非必穴處岩棲雖藏往得二鄰亞宗極而舉世莫窺萬物不睹若此人者豈肯洗耳潁濵皦皦然顯出俗之志乎遯世避言即賢人也夫何適非世而有避世之因固知義惟晦道非曰藏身至於巢父之名即是見稱之號號曰裘公由有可傳之跡此葢荷蓨之隱而非賢人之隱也賢人之隱義深於自晦荷蓨之隱事止於違人論跡既殊原心亦異也身與運閉無可知之情雞黍宿賓示髙世之美運閉故隱為隱之跡不見違人故隱用致隱者之目身隱故稱隱者道隱故曰賢人或曰隱者之異乎隱既聞其說賢者之同於賢未知所異應之曰隱身之於晦道名同而義殊賢人之於賢者事窮於亞聖以此為言如或可辨若乃髙尚之與作者三避之與幽人及逸民隱居皆獨往之稱雖複漢陰之氏不傳河上之名不顯莫不激貪厲俗秉自異之姿猶負揭日月鳴建鼓而趨也陳郡袁淑集古來無名髙士以為真隱傳格以斯談去真逺矣賢人在世事不可誣今為隱逸篇虛置賢隱之位其餘夷心俗表者葢逸而非隱云
59 夫獨往之人皆稟偏介之性不能推志屈道借譽期通若夫值見信之主逢時來之運豈其放情江海取逸丘樊葢不得已而然故也且岩壑閒達水石清華雖複崇門八襲髙城萬雉莫不蓄壤開泉仿髴林澤故知松山桂渚非止素玩碧澗清潭翻成麗矚挂冠東都夫何難之有哉
60 恩幸
61 竭忠盡節仕子恆圖隨方致用明君盛典舊非本舊因新以成舊者也狎非先狎因疏以成狎者也而任隔疏情殊塗一致權歸近狎異世同規雖複漢髙之簡易光武之謹厚猶豐沛多顯白水先華況世祖之泥滯鄙近太宗之拘攣愛習欲不紛惑床第豈可得哉
62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八十九
63 ●欽定四庫全書
64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九十
65 (明)賀複征 編
66 ○史論九
67 唐髙祖宋歐陽修本巻同
68 自古受命之君非有德不王自夏后氏以來始傳以世而有賢有不肖故其為世數亦或短或長論者乃謂周自後稷至於文武積功累仁其來也逺故其為世尤長然考於世本夏商周皆出於黃帝夏自鯀以前商自契至於成湯其間寂寥無聞與周之興異矣而漢亦起於亭長叛亡之徒及其興也有天下皆數百年而後已由是言之天命豈易知哉然考其終始治亂顧其功德有厚薄與其制度紀綱所以維持者如何而其後世或濅以隆昌或遽以壊亂或漸以陵遲或能振而複起或遂至於不可支持雖各因其勢然有德則興無德則絕豈非所謂天命者常不顯其符而俾有國者兢兢以自勉耶唐在周隋之際世雖貴矣然烏有所謂積功累仁之漸而高祖之興亦何異因時而特起者與雖其有治有亂或絕或微然其有天下年幾三百可謂盛哉豈非人厭隋亂而蒙德澤繼以太宗之治制度紀綱之法後世有以慿藉扶持而能永其天命與
69 太宗
70 唐有天下傳世二十其可稱者三君玄宗憲宗皆不克其終盛哉太宗之烈也其除隋之亂比跡湯武致治之美庻幾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漢以來未之有也至其牽於多愛複立浮圖好大喜功勤兵於逺此中材庸主之所常為然春秋之法常責備於賢者是以後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嘆息於斯焉
71 髙宗
72 小雅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此周幽王之詩也是時幽王雖亡而太子宜臼立是為平王而詩人乃言滅之者以為文武之業於是蕩盡東周雖在不能複興矣其曰滅者甚疾之之辭也武氏之亂唐之宗室戕殺殆盡其賢士大夫不免者十八九以太宗之治其遺德餘烈在人者未逺而幾於遂絕其為惡豈一褒姒之比邪以太宗之明昧於知子廢立之際不能自決卒用昏童髙宗溺愛衽席不戒履霜之漸而毒流天下貽禍邦家嗚呼父子夫婦之間可謂難哉可不慎哉
73 睿宗玄宗
74 睿宗因其子之功而在位不久固無可稱者嗚呼女子之禍於人者甚矣自高祖至於中宗數十年間再罹女禍唐祚既絕而複續中宗不免其身韋氏遂已滅族玄宗親平其亂可以鍳矣而又敗以女子方其勵精政事開元之際幾致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動窮天下之欲不足為其樂而溺其所甚愛忘其所可戒至於竄身失國而不悔考其始終之異其性習之相逺也至於如此可不慎哉可不慎哉
75 禮樂
76 唐初即用隋禮至太宗時中書令房玄齡秘書監魏徵與禮官學士等因隋之禮増以天子上陵朝廟養老大射講武讀時令納皇后皇太子入學太常行陵合朔陳兵太社等為吉禮六十一篇賓禮四篇軍禮二十篇嘉禮四十二篇凶禮十一篇是為貞觀禮髙宗又詔太尉長孫無忌中書令杜正倫李義府中書侍郎李友益黃門侍郎劉祥道許圉師太子賓客許敬宗太常卿韋琨等増之為一百三十巻是為顯慶禮其文雜以式令而義府敬宗方得幸多希旨傅會事既施行議者皆以為非上元三年詔複用貞觀禮由是終髙宗世貞觀顯慶二禮兼行而有司臨事逺引古義與二禮參考増損之無複定制武氏中宗繼以亂敗無可言者博士掌禮備官而已玄宗開元十年以國子司業韋絛為禮儀使以掌五禮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嵒上疏請刪去禮記舊文而益以今事詔付集賢院議學士張說以為禮記不刊之書去聖久逺不可改易而唐貞觀顯慶禮儀注前後不同宜加折衷以為唐禮乃詔集賢院學士右散騎常侍徐堅右拾遺李鋭及太常博士施敬本撰述曆年未就而鋭卒蕭嵩代鋭為學士奏起居舍人王仲丘撰定為一百五十巻是為大唐開元禮由是唐之五禮之文始備而後世用之雖時小有損益不能過也貞元中太常禮院修撰王涇考次曆代郊廟沿革之制及其工歌祝號而圖其壇屋陟降之序為郊祀録十巻元和十一年秘書郎修撰韋公肅又錄開元已後禮文損益為禮閣新儀三十巻十三年太常博士王彥威為曲台新禮三十巻又採元和以來王公士民昏祭喪塟之禮為續曲台禮三十巻嗚呼考其文記可謂備矣以之施於貞觀開元之間亦可謂盛矣而不能至三代之隆者具其文而意不在焉此所謂禮樂為虛名也哉
77 食貨
78 古之善治其國而愛養斯民者必立經常簡易之法使上愛物以養其下下勉力以事其上上足而下不困故量人之力而授之田量地之產而取以給公上量其入而出之以為用度之數是三者常相須以濟而不可失失其一則不能守其二及暴君庸主縱其佚欲而茍且之吏從之變制合時以取寵於其上故用於上者無節而取於下者無限民竭其力而不能供由是上愈不足而下愈困則財利之說興而聚斂之臣用記曰寧畜盜臣盜臣誠可惡然一人之害爾聚斂之臣用則經常之法壊而下不勝其弊焉唐之始時授人以口分世業田而取之以租庸調之法其用之也有節蓋其畜兵以府衛之制故兵雖多而無所損設官有常員之數故官不濫而易祿雖不及三代之盛時然亦可以為經常之法也及其弊也兵冗官濫為之大蠧自天寳以來大盜屢起方鎮數叛兵革之興累世不息而用度之數不能節矣加以驕君昏主奸吏邪臣取濟一時屢更其制而經常之法蕩然盡矣由是財利之說興聚斂之臣進葢口分世業之田壊而為兼並租庸調之法壊而為兩稅至乾鹽鐵轉運屯田和糴鑄錢括苖榷利借商進奉獻助無所不為矣蓋愈煩而愈弊以至於亡焉
79 兵志附方鎮表
80 唐有天下二百餘年而兵之大勢三變其始盛時有府兵府兵後廢而為彍騎彍騎又廢而方鎮之兵盛矣及其末也強臣悍將兵布天下而天子亦自置兵於京師曰禁軍其後天子弱方鎮強而唐遂以亡滅者措置之勢使然也若乃將卒營陣車旗器械征防守衛凡兵之事不可以悉記記其廢置得失終始治亂興滅之跡以為後世戒云
81 方鎮表
82 髙祖太宗之制兵列府以居外將列衛以居內有事則將以征伐事已各觧而去兵者將之事也使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及其晚也土地之廣人民之眾城池之固器甲之利舉而予之何慮於其始也深而易於其後也忽如此之異哉豈其弊有漸馴而致之勢有不得已而然哉方鎮之患始也各專其地以自世既則迫於利害之謀故其喜則連衡而叛上怒則以力而相並又其甚則起而弱王室唐自中世以後收功弭亂雖常倚鎮兵而其亡也亦終以此可不戒哉作方鎮表
83 藝文
84 六經之道簡嚴易直而天人備故其愈久而益明其餘作者眾矣質之聖人或離或合然其精深閎博各盡其術而怪竒偉麗往往震發於其間此所以使好竒博愛者不能忘也然凋零磨滅亦不可勝數豈其華文少實不足以行逺與而俚言俗說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者與今著於篇有其名而亡其書者十葢五六也可不惜哉
85 梁太祖
86 嗚呼天下之惡梁久矣自後唐以來皆以為偽也至予論次五代獨不偽梁議者或譏予大失春秋之旨以為梁負大惡當加誅絕而反進之是奨篡也非春秋之志也予應之曰是春秋之志爾魯桓公弒隱公而自立者宣公弒子赤而自立者鄭厲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衛公孫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聖人於春秋皆不絕其為君此予所以不偽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則春秋亦奨篡乎曰惟不絕四者之為君於此見春秋之意也聖人之於春秋用意深故能勸戒切為言信然後善惡明夫欲著其罪於後世在乎不沒其實其實嘗為君矣書其為君其實篡也書其篡各傳其實而使後世信之則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爾使為君者不得掩其惡然後人知惡名不可逃則為惡者庶乎其息矣是謂用意深而勸戒切為言信而善惡明也桀紂不待貶其王而萬世所共惡者也春秋於大惡之君不誅絕之者不害其褒善貶惡之旨也惟不沒其實以著其罪而信乎後世與其為君而不得掩其惡以息人之為惡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後知予不偽梁之旨也
87 唐明宗
88 嗚呼自古治世少而亂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皆數百年其可道者數君而已況於後世邪況於五代邪予聞長老為予言明宗雖出夷狄而為人純質寛仁愛人於五代之君有足稱也嘗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人豈足治天下世亂久矣願天早生聖人自初即位減罷宮人伶官廢內藏庫四方所上物悉歸之有司廣壽殿火災有司理之請加丹艧喟然嘆曰天以火戒我豈宜増以侈邪歲嘗旱已而雪暴坐庭中詔武德司宮中無得掃雪曰此天所以賜我也數問宰相馮道等民間疾苦聞道等言糓帛賤民無疾疫則欣然曰吾何以堪之當與公等作好事以報上天吏有犯贓輒置之死曰此民之蠧也以詔書褒廉吏孫岳等以風示天下其愛人恤物葢亦有意於治矣其即位時春秋已髙不邇聲色不樂游畋在位十年於五代之君最為長世兵革粗息年屢豐登生民實賴以休息然夷狄性果仁而不明屢以非辜誅殺臣下至於從榮父子之間不能慮患為防而變起倉卒卒陷之以大惡帝亦由此飲恨而終當是時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時事其言曰為國家者有不足懼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懼天象變見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竭不足懼水旱蟲蝗不足懼也賢士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亷恥道消深可畏毀譽亂真深可畏直言不聞深可畏也識者皆多澄言切中時病若從榮之變任圜安重誨等之死可謂上下相徇而毀譽亂真之敝矣然澄之言豈止一時之病凡為國者可不戒哉
89 晉出帝
90 嗚呼予書封子重貴為鄭王又書追封皇伯敬儒為宋王者豈無意哉禮兄弟之子猶子也重貴書子可矣敬儒出帝父也書曰皇伯者何哉出帝立不以正而絕其所生也葢出帝於髙祖得為子而不得為後者髙祖自有子也方髙祖疾病抱其子重睿置於馮道懐中而托之出帝豈得立邪晉之大臣既違禮廢命而立之以謂出帝為髙祖子則得立為敬儒子則不得立於是深諱其所生而絕之以欺天下為真髙祖子也禮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使髙祖無子出帝得為後而立以正則不待絕其所生以為欺也故予書曰追封皇伯敬儒為宋王者以見其立不以正而滅絕天性臣其父而爵之以欺天下也
91 周世宗
92 嗚呼五代本紀備矣君臣之際可勝道哉梁之友圭反唐戕克寧而殺存乂從璨則父子骨肉之恩幾何其不絕矣太妃薨而輟朝立劉氏馮氏為皇后則夫婦之倫喪何其不乖而不至於禽獸矣寒食野祭而焚紙錢居喪改元而用樂殺馬延及任圜則禮樂刑政幾何其不壊矣至於賽雷山傳箭而撲馬則中國幾何其不異俗矣可謂亂世也歟而世宗區區五六年間取秦隴平淮右複三關威武之聲震懾夷夏而方內延儒學文章之士考制度修通禮定正樂議刑統其制作之法皆可施於後世其為人明逹英果議論偉然即位之明年廢天下佛寺三千三百三十六是時中國乏錢乃詔悉毀天下銅佛像以鑄錢嘗曰吾聞佛說以身世為妄而以利人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於世猶欲割截況此銅像豈有所惜哉由是群臣皆不敢言嘗夜讀書見唐元稹均田圖慨然嘆曰此致治之本也王者之政自此始乃詔頒其圖法使吏民先習知之期以一歲大均天下之田其規為志意豈小哉其伐南唐問宰相李糓以計策後克淮南出糓疏使學士陶糓為贊而盛以錦囊嘗置之坐側其英武之材可謂雄傑及其虛心聽納用人不疑豈非所謂賢主哉其北取三關兵不血刃而史家猶譏其輕社稷之重而僥幸一勝於倉卒殊不知其料強弱較彼我而乘述律之殆得不可失之機此非明於決勝者孰能至哉誠非史氏之所及也
93 梁家人傳
94 嗚呼梁之惡極矣自其起盜賊至於亡唐其遺毒流於天下天下豪傑四面並起孰不欲戡刃於其胸然卒不能少挫其鋒以得志梁之無敵於天下可謂虎狼之強矣及其敗也困於一二女子之娛至於洞胸流腸刲若羊豕禍生父子之間乃知女色之能敗人矣自古女禍大者亡天下其次亡家其次亡身身茍免矣猶及其子孫雖遲速不同未有無禍者也然原其本末未始不起於忽微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堅氷至家人之初九曰閒有家悔亡其言至矣可不戒哉梁之家事詩所謂不可道者也至於唐晉以後親疏嫡庻亂矣作家人傳
95 唐家人傳
96 嗚呼家人之道不可以不正也夫禮者所以別嫌而明微也甚矣五代之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乖而宗廟朝廷人鬼皆失其序斯可謂亂世者歟自古未之有也唐一號而三姓周一號而二姓唐太祖莊宗為一家明宗愍帝為一家廢帝為一家周太祖為一家世宗為一家別其家而同其號者何哉唐從其號見其盜而有也周從其號與之也而別其家者昭穆親疏之不可亂也號可同家不可以不別所以別嫌而明微也梁博王友文之不別何哉著禍本也梁太祖之禍自友文始存之所以戒也
97 晉家人傳
98 嗚呼古之不幸無子而以其同宗之子為後者聖人許之著之禮經而不諱也而後世閭閻鄙俚之人則諱之諱則不勝其欺與偽也故其茍偷竊取嬰孩襁褓諱其父母而自欺以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則不能得其一志盡愛於我而其心必二也而為其子者亦自諱其所生而絕其天性之親反視以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亂其人鬼親疏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愛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絕其天性與曾禽獸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陽絕之是大偽也夫閭閻鄙俚之人之慮於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竊欺偽不可以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聖人則不然以謂人道莫大於繼絕此萬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諱哉所謂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為人後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後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諱哉其簡易明白不茍不竊不欺不偽可以為通制而公行者聖人之法也又以謂為人後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斬而不絕其所生之親者天性之不可絕也然而恩有屈於義故降其服以朞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著於經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來有天下國家者莫不用之而晉氏不用也出帝之於敬儒絕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義不當立不得已而絕之葢亦習見閭閻鄙俚之所為也五代干戈賊亂之世也禮樂崩壊三綱五常之道絕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掃地而盡於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紙錢天子而為閭閻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晉氏起於夷狄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為父而出帝於德光則以為祖而稱孫於其所生父則臣而名之是豈可以人理責哉
99 漢家人傳
100 嗚呼予既悲湘陰公贇之事又嘉鞏庭美楊溫之所為贇於漢非嫡長特以周氏移國畏天下而難之故假贇以伺間爾當是之時天下皆知贇之不必立也然庭美溫區區為贇守孤城以死其始終之跡何愧於死節之士哉然予考於實録二人之死狀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無所成其所重者死爾然史氏不著不知其何以死也當王彥超之攻徐州也周嘗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詔書四皆言庭美等嘗已送欵於周后懼罪而複叛然庭美等欵狀亦不見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闕文可不慎哉其疑以傳疑則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於死節之士者惜哉
101 梁唐晉漢周臣列傳
102 嗚呼孟子謂春秋無義戰予亦以謂五代無全臣無者非無一人葢僅有之耳予得死節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於二代者各以其國系之作梁唐晉漢周臣傳其餘仕非一代不可以國系之者作雜傳夫入于雜誠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貴也覽者詳其善惡焉
103 唐臣烏震傳
104 嗚呼忠孝以義則兩得吾既已言之矣若烏震者可謂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祿而任人之事事有任專其責而其國之利害由已之為不為為之雖利於國而有害於其親者猶將辭其祿而去之矧其事眾人所皆可為而任不專已又其為與不為國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顧其親雖不以為利猶曰不孝況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親以孝然後能事其君以忠若烏震者可謂大不孝矣尚何有於忠哉
105 唐臣張憲傳
106 嗚呼予於死節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鞏庭美楊溫之死予既已哀之至於張憲之事尤為之痛惜也予於舊史考憲事實而永王存霸符彥超與憲傳所書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葢方其變故倉卒之時傳者失之耳然要其大節亦可以見也憲之立誠可謂忠矣當其不顧其家絕存禮而斬其使涕泣以拒昭逺之說其志甚明至其欲與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殺反棄太原而出奔然猶不知其心果欲何為也而舊史書憲坐棄城而賜死予亦以為不然予之於憲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憲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於死節也
107 晉臣桑維翰景延廣傳
108 嗚呼自古禍福成敗之理未有如晉氏之明驗也其始以契丹而興終為契丹所滅然方其以逆抗順大事未集孤城被圍外無救援而徒將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強能使契丹空國興師應若符契出危觧難遂成晉氏當是之時維翰之力為多及少主新立釁結兵連敗約起爭發自延廣然則晉氏之事維翰成之延廣壊之二人之用心者異而其受禍也同其故何哉葢夫本末不順而與夷狄共事者常見其禍未見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109 周臣傳
110 嗚呼作器者無良才而有良匠治國者無能臣而有能君王樸之才誠可謂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時外事征伐攻取戰勝內修制度議刑法定律曆講求禮樂之遺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豈皆愚怯於晉漢而材智於周哉惟知所用爾夫亂國之君常置愚不肖於上而強其不能以暴其短惡置賢智於下而泯滅其才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國之君能置賢知於近而置愚不肖於逺使君子小人各適其分而身享安榮治亂相去雖逺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已嗚呼自古治君少而亂君多況於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勝嘆哉
111 一行傳
112 嗚呼五代之亂極矣傳所謂天地閉賢人隱之時歟當此之時臣弒其君子弒其父而搢紳之士安其祿而立其朝充然無複亷恥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謂自古忠臣義士多出於亂世而恠當時可道者何少也豈果無其人哉雖曰干戈興學校廢而禮義衰風俗隳壊至於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嘗無人也吾意必有潔身自負之士嫉世逺去而不可見者自古材賢有韞於中而不見於外或窮居陋巷委身草莽雖顏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況世變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時乎吾又以謂必有負材能修節義而沉淪於下泯沒而無聞者求之傳記而亂世崩離文字殘缺不可複得然僅得者四五人而已處乎山林而群麋鹿雖不足以為中道然與其食人之祿俛首而包羞孰若無愧於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鄭遨張薦明勢利不屈其心去就不違其義吾得一人焉曰石昻茍利於君以忠獲罪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義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贇五代之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於兄弟夫婦人倫之際無不大壊而天理幾乎其滅於此之時能以孝悌自修於一鄉而風行於天下者猶或有之然其事跡不著而無可紀次獨其名氏或因見於書者吾亦不敢沒而其略可録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倫作一行傳
113 唐六臣傳二
114 嗚呼始為朋黨之論者誰歟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謂不仁之人哉予嘗至繁城讀魏受禪碑見漢之群臣稱魏功德而大書深刻自列其姓名以誇耀於世又讀梁實録見文蔚等所為如此未嘗不為之流涕也夫以國予人而自誇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為也漢唐之末舉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當漢之亡也先以朋黨禁錮天下賢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後漢從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黨盡殺朝廷之士而其餘存者皆庸懦不肖傾險之人也然後唐從而亡夫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必進朋黨之說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進朋黨之說欲奪國而與人者必進朋黨之說夫為君子者固嘗寡過小人欲加之罪則有可誣者有不可誣者不能遍及也至欲舉天下之善求其類而盡去之惟指以為朋黨耳故其親戚故舊謂之朋黨可也交游執友謂之朋黨可也宦學相同謂之朋黨可也門生故吏謂之朋黨可也是數者皆其類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國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黨罪之則無免者矣夫善善之相樂以其類同此自然之理也故聞善者必相稱譽稱譽則謂之朋黨得善者必相薦引薦引則謂之朋黨使人聞善不敢稱則人主之耳不聞有善於下矣見善不敢薦則人主之目不得見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進則為人主者倀倀然誰與之圖治安之計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勢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黨之說也一君子存群小人雖眾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為惟空國而無君子然後小人得肆志於無所不為則漢魏唐梁之際是也故曰可奪國而予人者由其國無君子空國而無君子由以朋黨而去之也嗚呼朋黨之說人主可不察哉傳曰一言可以喪邦者其是之謂歟
115 伶官傳
116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巳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於誓天斷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與書曰滿招損謙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117 宦者傳
118 五代文章陋矣而史官之職廢於喪亂傳記小說多失其傳故其事跡終始不完而雜以訛繆至於英豪奮起戰爭勝敗國家興廢之際豈無謀臣之略辯士之談而文字不足以發之遂使泯然無傳於後世然獨張承業事卓卓在人耳目至今故老猶能道之其論議可謂偉然與殆非宦者之言也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葢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已疏逺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患巳深而覺之欲與疏逺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疏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漬而勢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
119 趙犨傳
120 嗚呼禍福之理豈可一哉君子小人之禍福異也老子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後世之談禍福者皆以其言為至論也夫為善而受福焉得禍為惡而受禍焉得福惟君子之罹非禍者未必不為福小人之求非福者未嘗不及禍此自然之理也始犨自以先見之明深結梁太祖及其子孫皆享其祿利自謂知所托矣安知其族卒與梁俱滅也犨之求福於梁葢老氏之所謂福也非君子之所求也可不戒哉
121 郭延魯傳
122 嗚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輸兵賦之急下困剝斂之苛自莊宗以來方鎮進獻之事稍作至於晉而不可勝紀矣其添都助國之物動以千數計至於來朝奉使買宴贖罪莫不出於進獻而功臣大將不幸而死則其子孫率以家貲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葢自天子皆以賄賂為事矣則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於此之時循亷之吏如延魯之徒者誠難得而可貴也哉
123 皇甫遇傳
124 嗚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為死節晉亡而皇甫遇死不得為死事吾豈無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謀為多猶子佐其父而弒其祖可乎其不戮於斧鉞為幸免矣方晉兵之降虜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觧甲哭聲震天則降豈其欲哉使遇奮然攘臂而起殺重威於坐中雖不幸不克而見害猶為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凜然也哉既俛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矣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君子之於人或推以恕或責以備恕故遷善自新之路廣備則難得難得故可貴焉然知其所可恕與其所可貴豈不又難哉
125 王進傳
126 嗚呼予述舊史至於王進之事未嘗不廢書而嘆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與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異豺狼之牧斯人也雖其附托遭遇出於一時之幸然猶必皆橫身陣敵非有百夫之勇則必一日之勞至如進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節何其甚歟豈非名器之用隨世而輕重者歟世治則君子居之而重世亂則小人易得而輕歟抑因緣僥幸未始不有而尤多於亂世既其極也遂至於是歟豈其又有甚於是者歟當此之時為國長者不過十餘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視其上易君代國如更戍長無異蓋其輕如此況其下者乎如進等者豈足道哉易否泰消長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視在上者如進等則其在下可知矣予書進事所以哀斯人之亂而見當時賢人君子之在下者可勝道哉可勝道哉
127 杜重威李守貞張彥澤傳
128 嗚呼晉之事醜矣而惡亦極也其禍亂覆亡之不暇葢必然之理爾使重威等雖不叛以降敵亦未必不亡然開敵之隙自一景延廣而卒成晉禍者此三人也視重威彥澤之死而晉人所以甘心者可以知其憤疾怨怒於斯人者非一日也至於爭已戮之尸臠其肉剔其髓而食之扯裂踏踐斯須而盡何其甚哉此自古未有也然當是時舉晉之兵皆在北面國之存亡系此三人勝敗則其任可謂重矣葢天下惡之如彼晉方任之如此而終以不悟豈非所謂臨亂之君各賢其臣者歟
129 馮道傳
130 傳曰禮義亷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亷恥立人之大節蓋不亷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無所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敘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亷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學古自名而享人之祿任人之國者多矣然使忠義之節獨出於武夫戰卒豈於儒者果無其人哉豈非髙節之士惡時之亂薄其世而不肯出歟抑君天下者不足顧而莫能致之與孔子以謂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豈虛言也哉予嘗得五代時小說一篇載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婦人猶能如此則知世固常有其人而不得見也凝家青徐之間為虢州司戶叅軍以疾卒於官凝家素貧一子尚幼李氏攜其子負其遺骸以歸東過開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見其婦人獨攜一子而疑之不許其宿李氏顧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牽其臂而出之季氏仰天長慟曰我為婦人不能守節而此手為人執邪不可以一手並污吾身即引斧自斷其臂路人見者環聚而嗟之或為之彈指或為之泣下開封尹聞之白其事於朝官為賜藥封瘡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嗚呼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聞李氏之風宜少知愧哉
131 職方考一
132 嗚呼自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後世鑒古矯失始郡縣天下而自秦漢以來為國孰與三代長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無地以自存焉葢得其要則雖萬國而治失其所守則雖一天下不能以容豈非一本於道德哉唐之盛時雖名天下為十道而其勢未分既其衰也置軍節度號為方鎮鎮之大者連州十餘小者猶兼三四故其兵驕則逐帥帥強則叛上土地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勢自茲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興衰救難常倚鎮兵扶持而侵凌亂亡亦終以此豈其利害之理然歟自僖昭以來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別為十一南有吳浙荊湖閩漢西有岐蜀北有燕晉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為梁莊宗初起並代取幽滄有州三十五其後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滅梁岐王稱臣又得其州七同光破蜀已而複失惟得秦鳳階成四州而營平二州陷於契丹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為唐石氏入立獻十有六州於契丹而得蜀金州又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島以為晉劉氏之初秦鳳階成複入於蜀隱帝時増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為漢郭氏代漢十州入於劉旻世宗取秦鳳階成瀛莫及淮南十四州又増置之州五而廢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為周宋興因之此中國之大略也其餘外屬者強弱相並不常其得失至於周末閩已先亡而在者七國自江以下二十一州為南唐自劍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為蜀自湖南北十州為楚自浙東西十三州為吳越自嶺南北四十亡州為南漢自太原以北十州為東漢而荊歸峽三州為南平合中國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軍不在焉唐之封疆逺矣前史備載而霸縻寄治虛名之州在其間五代亂世文字不完而時有廢省又或陷於夷狄不可考究其詳其可見者具之如譜
133 職方考二
134 自唐有方鎮而史官不録於地里之書以謂方鎮兵戎之事非職方所掌故也然而後世因習以軍目地而沒其州名又今置軍者徒以虛名升建為州府之重地不可以不書也州縣凡唐故而廢於五代若五代所置而見於今者及縣之割隸今因之者皆宜列以備職方之考其餘嘗置而複廢嘗改割而複舊者皆不足書山川物俗職方之掌也五代短世無所遷變故亦不複録而録其方鎮軍名以與前史互見之云
135 十國世家
136 嗚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時黥髠盜販袞冕峩巍吳暨南唐奸豪竊攘蜀險而富漢險而貧貧能自強富者先亡閩陋荊蹙楚開蠻服剝剽弗堪吳越其尤牢牲視人嶺蛋遭劉百年之間並起爭雄山川亦絕風氣不通語曰清風興群陰伏日月出爝火熄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國世家
137 前蜀王建世家
138 嗚呼自秦漢以來學者多言祥瑞雖有善辯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讀蜀書至於龜龍麟鳳騶虞之類世所謂王者之嘉瑞莫不畢出於其國異哉然考王氏之所以興亡成敗者可以知之矣或以為一王氏不足以當之則視時天下治亂可以知之矣龍之為物也以不見為神以升雲行天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於天而下見於水中是失職也然其一何多與可以為妖矣鳳凰鳥之逺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悅命夔作樂樂聲和鳥獸聞之皆鼓舞當是之時鳳凰適至舜之史因並記以為美後世因以鳳來為有道之應其後鳳凰數至或出於庸君繆政之時或出於危亡大亂之際是果為瑞哉麟獸之逺人者也昔魯哀公出獵得之而不識葢索而獲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書於春秋曰西狩獲麟者譏之也西狩非其逺也獲麟惡其盡取也狩必書地而哀公馳騁所渉地多不可徧以名舉故書西以包眾地謂其舉國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識之獸也以見公之窮山竭澤而盡取至於不識之獸皆捜索而獲之故曰譏之也聖人已沒而異端之說興乃以麟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讖緯詭怪之言鳳嘗出於舜以為瑞猶有說也及其後見於亂世則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世未嘗一出其一出而當亂世然則孰知其為瑞哉龜玄物也污泥川澤不可勝數其死而貴於卜官者用適有宜爾而戴氏禮以其在宮沼為王者難致之瑞戴禮雜出於諸家其失亦以多矣騶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詩曰于嗟乎騶虞賈誼以為騶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當誼之時其說如此然則以之為獸者其出於近世之說乎夫破人之惑者難與爭於篤信之時待其有所疑焉然後從而攻之可也麟鳳龜龍王者之瑞而出於五代之際又皆萃於蜀此雖好為祥瑞之說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幾惑者有以思焉
139 吳越世家
140 嗚呼天人之際為難言也非徒自古術者好竒而幸中至於英豪草竊亦多自托於妖祥豈其欺惑愚眾有以用之歟葢其興也非有功德積漸之勤而黥髠盜販倔起於王侯而人亦樂為之傳歟考錢氏之終始非有德澤施其一方而百年之際虐用其人甚矣其動於氣象者豈非其孽歟是時四海分裂不勝其暴又豈皆然歟是皆無所得而推歟術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歟
141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九十
142 ●欽定四庫全書
143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九十一
144 (明)賀複征 編
145 ○史論十
146 夏論宋蘇轍本巻同
147 蘇子曰聖人之於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為異也堯舜傳之賢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為禹無聖人而傳之而後授之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其子之才不至於亂天下者無事乎授之它人而以為異也而天下何獨疑禹哉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之通義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孫人情之所皆然也聖人以是為不可易故因而聽之使之父子相繼而無相亂以至於堯堯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舉天下而授之人此聖人之所以大過人而天下後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後世之所不能而聖人獨為之豈以為異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將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堯舜之傳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傳之舜舜肯傳之禹以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為不足授也使天下複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啟足為天下故也啟為天下而益為之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人之不喜異也如此魯人之法贖人者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賞夫子嘆曰嗟夫使魯之不複贖人者賜也夫夫贖人而不以為功此君子之所以異於眾人者而其幣乃至於不贖是故聖人不喜夫異以其有時而窮也閔子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樂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子夏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取琴而鼓之其樂偘偘然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為賢由此觀之禹益之事傳者之過也
148 商論
149 蘇子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複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複興者宣王一人而巳葢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歲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強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內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強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複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強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微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複止葢物之強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強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為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強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逺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尊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弒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濅衰矣夫尊賢上功則近於強親親尊尊則近於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於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於齊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強而魯弱魯未亡而齊亡也
150 秦始皇論
151 蘇子曰諸侯之興自生民始矣至始皇滅六國而五帝三代之諸侯埽地無複遺者非秦能滅諸侯而勢之隆污極於此矣昔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傳商及周文武之間止千七百餘國夫人之必爭強弱之必相吞滅此勢之必至者也彼非諸侯獨能自存聖賢之君時出而齊之是以強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湯自湯六世而得大戊自大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當是時雖有強暴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來三十有三世獨一宣王能紀綱諸夏幽平以後諸侯放恣春秋之際存者百七十餘國而巳雖齊桓晉文迭興以會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滅葢已多矣陵遲至於六國獨有宋衛中山泗上諸侯在耳地大兵強皆務以詐力相傾雖使桓文複生號令將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懐之矣是以至於蕩滅無餘而後止秦雖欲複立諸侯豈可得哉而議者乃追咎李斯不師古始使秦孤立無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歟夫商周之初雖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諸侯棊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維勢如犬牙數世之後皆為故國不可複動今秦已削平諸侯蕩然無複立錐之地雖使並建子弟而君民不親譬如措舟滄海之上大風一作漂巻而去與秦之郡縣何異且獨不見漢髙晉武之事乎割裂海內以封諸將諸子大者連城數十舉無根之人寄之萬民之上十數年之間隨即散滅不獲其用豈非惑於其名而未察其勢也哉古之聖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觀其勢勢之所去不可強反今秦之郡縣豈非勢之自至也歟然秦得其勢而不免於滅亡葢治天下在德不在勢誠能因勢以立法務德以扶勢未有不安且治者也使秦既一天下與民休息寛徭賦省刑罰黜奢淫崇儉約選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縣治之雖與三代比隆可也
152 齊論
153 蘇子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異於後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論伊尹太公多以陰謀竒計歸之其說乃與漢陳平魏賈詡無異夫陳平賈詡之事張子房荀文若之所不為也而謂伊尹太公為之乎太公葢善用兵老而不衰與文王治岐而司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豈以詭詐為文武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袵之禍孔子以仁許之然死不旋踵適庶爭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於此葢物有以蔽之歟古者將治天下必先治家以為其道當自是往管仲為齊大夫塞門反坫身備三歸而桓公內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穢管仲以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聖人為君臣父子夫婦之禮皆有本末不徒設也故以舊坊為無用而毀之者必有水患以舊禮為無益而去之者必有亂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難而亂自去今管仲偷取一時之欲而僥幸於長久難哉桓公季年將立世子管仲知其將有適庶之禍遂與桓公屬孝公於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適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則太子一言立矣而它人何與哉蓋管仲智有餘而德不足於是窮矣
154 燕論
155 蘇子曰燕召公之後然國於蠻貊之間禮樂微矣春秋之際未嘗出與諸侯會盟至於戰國亦以耕戰自守安樂無事未嘗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入燕始以縱橫之事說之自是兵交中國無複寧歲六世而亡吳自太伯至壽夢十七世不通諸侯自巫臣入吳教吳乘車戰射與晉楚力爭七世而亡燕吳雖南北絕逺而興亡之跡大略相似彼說客策士借人之國以自快於一時可矣而為國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滅亡何哉夫起於闢陋之中而奮於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則可不然皆禍也至太子丹不聽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斃秦雖使荊軻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滅燕而況不能哉此又蘇秦之所不取也
156 楚論
157 蘇子曰楚靈王因陳公子招之亂而滅陳追討蔡侯般之弒君而滅蔡假大義以濟私欲晉政已亂莫之能救沛然自以為得計矣不十月而有乾溪之禍秦惠王使張儀說楚懐王欺而賣之如劫嬰兒昭王又誘而執之咸陽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惡甚於楚靈王然傳子孫累世其禍乃應夫國於天地有與立矣一日為惡禍未即報也本弱者速斃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為幸而不知天網之不失也是故楚雖已滅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禍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卒之滅秦者皆楚人也楚莊王討陳夏徵舒圍鄭及宋力皆足以取之棄而不有夫豈不欲畏天故也莊王既伯諸侯而楚遂以興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誣也哉
158 管晏
159 蘇子曰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為人勇於義篤於禮管子蓋有愧焉然晏子事靈莊景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於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產比耳至於糾合諸侯攘卻夷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元崇好權利事武后立於群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時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毀巡游東都以為無害至於宋璟介潔特立於武後世排斥權幸身危者數矣其於明皇帝亦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幾焉
160 曹子臧吳季札
161 蘇子曰春秋之際世不知義而以權利為貴雖齊桓晉文皆以爭國成名者也如子臧之於曹季子之於吳皆有可取之義棄而不顧而況於爭乎予髙二子之義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國而致事事不複見季子事吳九十餘年觀其挂劍於墓不以死背其心塟子嬴慱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葢其所以養心者至矣雖祿之天下將有所不受而況於吳乎彼其所養者誠重之也
162 範蠡
163 蘇子曰天下未嘗無智者也而難於擇君田豐陳宮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豐事袁紹宮事呂布紹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無足言者如陸遜之於孫權髙熲之於隋文言聽計從致君於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範蠡知勾踐可與共患難則為之滅吳以致其功知其不可與同安樂則棄之浮江湖如去仇讎是以君臣免於惡名可不謂賢哉
164 孟嘗君
165 蘇子曰戰國以詐力相侵伐二百餘年兵出未嘗有名秦昭王欺楚懐王而囚之要以割地諸侯熟視無敢以一言問秦者惟田文免相於秦幾不得脫歸而怨之乃借楚為名與韓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予韓魏僅乃得免自山東難秦未有若此其壯者也夫兵直為壯曲為老有名之兵誰能御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以伯惜其聽蘇代之計臨函谷而無攻以求楚東國而出師之名索然以盡東國既不可得而懐王卒死於秦由此觀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橫行而莫之制耳世豈有以大義而屈於不義者哉
166 平原君
167 蘇子曰趙勝傾身下士以竊一時之聲可耳至於為國計慮勝不知也趙欲距燕有亷頗趙奢不能用而割地與齊以借田單知單之賢而不知其不為趙用也及韓馮亭以上黨嫁禍於趙趙豹明其不可而勝貪取之長平之禍成於勝一言此皆貴公子不知務之禍也乃欲使之相危國拒強秦難矣哉
168 魏公子
169 蘇子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計盜兵符殺晉鄙而奪其軍擊秦以全趙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還魏幾無以安其身殆哉其後秦兵攻魏無忌無還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歸合諸侯破秦軍使宗廟複安兄弟如故然後得明目以立於世葢無忌之名發於侯生而全於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廢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170 魯仲連
171 蘇子曰戰國游談之士非從即衡說行交合而寵祿附之故事不厭詭詐爭走於利魯仲連辯過秦儀氣凌髠衍而從橫之利不入於口因事放言切中機會排難解紛如決潰堤不終日而成功逃避爵賞脫屣而去戰國以來一人而巳
172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九十一
173 ●欽定四庫全書
174 文章辨體彙選巻三百九十二
175 (明)賀複征 編
176 ○論一以下俱論史
177 劉勰云論者倫也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論之立名始於論語若六韜二論乃後人之追題耳其為體則辨正然否窮有數追無形鑽堅求通鉤深耴極乃百慮之筌蹄萬事之權衡也至其條流實有四品一陳政二釋經三辨史四銓文此論之大體也而蕭統文選則分為三設論居首史論次之論又次之較諸勰說差為未盡惟設論則勰所未及而乃取答客難答賓戲解嘲三首以實之夫文有答有解巳各自為一體統不明言其體而槩謂之論豈不誤哉愚謂析理亦與議說合契諷寓則與箴解同科設辭則與問對一致今兼二子之說例為八品一曰理論二曰政論三曰經論四曰史論有評議述贊二體五曰文論六曰諷論七曰寓論八曰設論其題或曰某論或曰論某則各隨作者命之無異義也
178 過秦論上漢賈誼
179 秦孝公據淆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巻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並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鬬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兼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寳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趙齊楚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呉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逃遁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巳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馭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樸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溪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巳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倚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合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淆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鋤耰棘矜非錟於鉤戟長鎩也適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深謀逺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潔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180 過秦論中
181 秦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鄉風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歿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侵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立私權禁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並者髙詐力安定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計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而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鄉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威徳與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唯恐有變雖有狡猾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之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紀百姓困窮而上弗收恤然後奸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藉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見始終之變知存亡之機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天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矣故曰安民可與行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於戮殺者正傾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182 過秦論下
183 秦並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繕津關據險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陳涉以戍卒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鋤䥳白挺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闔長戟不刺強弩不射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曽無藩籬之艱於是山東大擾諸侯並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以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悟藉使子嬰有庸主之材僅得中佐山東雖亂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未當絕也秦地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豈世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並力而攻秦矣當此之時賢智並列良將行其師賢相通其謀然困於險阻而不能進秦乃延入戰而為之開關百萬之徒逃北而遂壞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小邑並大城守險塞而軍髙壘毋戰閉關據厄荷戟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下未附名為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也必退師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志於海內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為禽者其救敗非也秦王足巳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惑而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世非無深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拂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為戮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聴重足而立鉗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諫智士不敢謀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內畔矣故周王序得其道而千餘歲不絕秦本末並失故不長久由此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逺矣野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叅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有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184 六代論魏曹冏
185 昔夏殷周之曆世數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則三代之君與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憂秦王獨制其民故傾危而莫救夫與人共其樂者人必憂其憂與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獨治之不能久也故與人共治之知獨守之不能固也故與人共守之兼親疏而兩用參同異而並進是以輕重足以相鎮親疏足以相衛並兼路塞逆節不生及其衰也桓文率禮苞茅不貢齊師伐楚宋不城周晉戮其宰王綱弛而複張諸侯傲而複肅二霸之後寖以陵遲呉楚慿江負固方城雖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於胷懷逆謀消於唇吻斯豈非信重親戚任用賢能枝葉碩茂本根賴之與自此之後轉相攻伐呉並於越晉分為三魯滅於楚鄭兼於韓暨乎戰國諸姬微矣唯燕衛獨存然皆弱小西迫強秦南畏齊楚救於滅亡非遑相恤至於王赧降為庶人猶枝幹相持得居虛位海內無主四十餘年秦據勢勝之地騁譎詐之術征伐關東蠶食九國至於始皇乃定天位曠日若彼用力若此豈非深根固蒂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周徳其可謂當之矣秦觀周之弊將以為小弱見奪於是廢五等之爵立郡縣之官棄禮樂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無尺寸之封功臣無立錐之地內無宗子以自毗輔外無諸侯以為蕃衛仁心不加於親戚惠澤不流於枝葉譬猶芟刈股肱獨任胷腹浮舟江海捐棄楫棹觀者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豈不悖哉是時淳于越諌曰臣聞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餘歲今陛下君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無輔弼何以相救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始皇聴李斯偏說而絀其義至於身死之日無所寄付委天下之重於凡夫之手托廢立之命於奸臣之口至於趙髙之徒誅鋤宗室胡亥少習克薄之教長遵凶父之業不能改制易法寵任兄弟而乃師謨申商諮謀趙髙自幽深宮委政讒賊身殘望夷求為黔首豈可得哉遂乃郡國離心眾庶潰叛勝廣唱之於前劉項斃之於後向使始皇納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論割裂州國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後報功臣之勞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葉相扶首尾為用雖使子孫有失道之行時人無湯武之賢奸謀未發而身已屠戮何區區之陳項而複得措其手足哉故漢祖奮三尺之劍驅烏集之眾五年之中而成帝業自開闢以來其興功立勳未有若漢祖之易者也夫伐深根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理勢然也漢鑒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諸呂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所以不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諸侯強大盤石膠固東牟朱虛授命於內齊代呉楚作衛於外故也向髙祖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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