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春在堂隨筆》 |
《春在堂隨筆三》 |
1 | 德淸俞樾 |
2 | 上虞有文衡山所書前後〈出師表〉石刻末署嘉靖三十年辛亥七月二十四日文徵明書時年八十有二又有葛桷跋云余待白姑蘇時衡山翁知最稔為余書武侯出師二表以余世系出瑯琊也命工鐫石以傳珍翁之楷法者不因得武侯盡瘁之心乎古虞葛桷識沈肖巖為上虞校官榻以見贈余觀其首行書〈出師表〉三字末書諸葛武侯四字亭林先生《日知錄》云:萬麻以後坊刻盛行每題之文必注其人之名於下而刻古書者亦化而同之變古書以肖時文之面目使古人見之當為絕倒今觀此刻則嘉靖閒已然雖衡山翁亦不免從俗可歎也。 |
3 | 余舅氏平泉妙公嘗著疇經借〈洪範〉九疇衍為八十一疇其書未成然宋蔡沈著〈洪範〉望權內外篇已衍〈洪範〉九數為八十一章矣公又以唐宋之閒散而無統不得拘薛歐兩史之例以五代為正統欲撰一書名十國志以李克用為首次主殪朱温楊行密劉巖王審知石敬塘劉知遠而以劉崇附之又次為李昇郭威凡十一國仿陳壽《三國志》之例國自為書而雜與南平吳越别為載記其書亦未成然國朝吳任臣已有《十國春秋》之作矣乃歎吾人偶有所見前人都已先為之正如元郝經撰續《後漢書》而不知宋蕭常先有此作矣至於議論之偶同者當更不可勝數余所著書恐皆不免。 |
4 | 勒少仲同年方鍮嘗攝江蘇臬使至三年之久余寓吳下往來甚密後奉檄至皖北筦釐捐局事寄宣紙長一丈有二尺者索余書大字作楹帖其來書云曩在京師見伊墨卿先生以六尺素紙作五言楹帖可喜之至惜未購得至今憾之同年中平時欽佩出於肝鬲無逾兄者若不能多得兄書他日老去定以為憾矣余深媿其言自惟筆力孱弱方之墨卿先生無能為役乃承良友拳拳如此心誠憐白髮公信夫。 |
5 | 吾家德淸東門外之南埭數百年矣莫知所自始相傳元提舉希賢公實始居此先朝議君詩云我家巾山陽溯源自元末堂堂希賢公孫謀善貽厥《注》云:見明沈御史松族譜序中然希賢公名諱無聞焉先世多隱於農故譜牒不著庚午歲余于吳中見候補縣丞俞君永泰字祿華徽州婺源人為余言天下俞氏皆出於微微有十八派今家祠有屋宇十八區淸明大祭十八派皆有至者各以其派居祠屋中以三日為率祭日及前後各一曰也三曰中有供張或道遵多留一二曰則須自具矣于姓餘多為婺著姓余因求觀其譜而譜在徽越數曰鈔示大略始祖曰縱二世曰歸三世曰貞四世曰奇鸞五世曰藥六世曰中曰安曰吉七世曰永宗曰永崇曰永深曰永沅沅始由宣州遷歙沅之子曰:植植之子曰:具曰昱日昇曰昌昱遷浙昌遷婺所謂十八派者皆還婺後所分也然則吾浙之有俞氏尚在十八派未分以前所別出乎俞縱俞歸俞藥皆見史譜牒家所引據不甚可信自沅以來當不誣也用識於此殊深藉氏數典之懼。 |
6 | 趙忠節名景賢,字竹生乃先君門下士甲辰之秋余與同舉於鄉者也自幼倜儻雖勵群公子而有俠丈夫風呼盧縱飲意氣浩然及咸豐之季東南淪陷君獨守湖州城厯三載餘卒死于賊論者謂張睢陽文信國合為人洵不虛也歲在庚午余庽吳下君之從孫曰鋐者以君遺墨一冊見示為文者一為詩者六為帛書者六其在賊中所作五律四章合肥相國曾以入奏有云亂刃交揮處危冠獨坐時海內誦而壯之其帛書則皆在危城中使諜者從閒道寄其族父吟蕉觀察于上海者稿雖出於君而蠅頭細字皆幕中客所書末署清瀾蓋恐諜者,或為賊所得故變其名不欲使賊知也或親筆作數行附後則仍署名書中多隱語曰子固則謂湘鄉相公曰琅琊則謂浙撫王壯愍曰包魚則謂鮑提督超曰黑精則謂火藥曰輭硬白物則謂銀米曰當十青蚨則謂大錢口曰勃如色則謂戰曰屢博得綵則謂戰而勝頗有古人麥麴鞠窮遺意亦足見時事之艱危而用心之苦矣至云作一曰事盡一曰心又云:力竭矣而心不敢謂竭勢危矣而身不以為危守死善道以盡臣子之責而巳讀之可以廉頑立懦烏呼睢陽聞笛之詩信國衣帶之銘君之遺墨追配無愧不圖吾榜有此偉人因題七律一章歸之而撮其大略於此。 |
7 | 同治已巳江甯蘇州杭州武昌四書局有會刻十四史之舉余興聞其事在詁經精舍曾以合刻全史章程命題肄業生潘鴻字儀父擬章程八條以進今錄其四條一曰二十四史總計三千二百九十四卷四局分刻當各得八百二十餘卷今擬以《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南齊書》《梁書》《北齊書》為一分𠔏入百三十卷《陳書》《魏書》《周書》《南史》《北史》《舊唐書》《新唐書》為一分𠔏入百三十五卷《隋書》舊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為一分𠔏入百八卷《遼史》《金史》《元史》《明史》為一分𠔏入百二十卷二曰二十四史除殿版外有汲古閣十七史本明南北監版二十一史本其單行本之佳者《史記》兩《漢書》新五代史有明汪氏本《史記》《漢書》有凌氏評林本《後漢書》有元刻本《南、北史》《新、舊唐書》各有合鈔本《舊唐書》有明聞人詮本其閒異同不一應作校勘記附末三曰備校各書如吳仁傑兩漢刊誤補遺潘眉二國志考證梁玉繩《史記》質疑王念孫《讀書雜志》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三史拾遺諸史拾遺王鳴盛十七史商摧皆足考訂異同其他如《通典》通考《通鑑》續《通鑑》宏簡錄《宋史》新編《東都事略》李燾長編歷代名臣奏議《宋元學案》王鴻緖《明史》豪吳任臣《十國春秋》厲鶚《遼史》拾遺之類凡足資考訂者皆宜購備四曰天文律厯等志非平時所專習者不能訂其譌奪每局應延請精于厯算星學者一二人事校天文各志。 |
8 | 何子貞前輩為余言治經使人靜細治史使人躁浮又曰子居京師久矣嘗見座主之請門生乎以一柬招之則無不主至而主人不遽出也客畢至然後乃出揖之坐則坐命之飲則飲惟吾所欲言無不諾諾此史學也又嘗見門生之請座主乎先十日而聚謀衣冠登門而具柬焉旣届期昧爽咸集客至肅以入側目而視側耳而聽惟恐不當其意此經學也余謂先生之取譬妙矣先生又言經有學史無學余則曰經學無底史學無邊經學深故無底史學太汗漫故無邊。 |
9 | 余同年生謝夢漁以庚戌進士第三人及第學問淹雅官京師二十餘年鬱鬱不得志嘗語余曰學問是一事科名是一事祿位是一事三者分而不合有學問者不必有科名也有科名者不必有祿位也余深韙其言偶以語何子貞前輩先生曰傳不傳又是一事。 |
10 | 余在詁經精舍曽以天竺山訪周伯溫題記命題然恨未見搨本辛未之春肄業生陳桂舟殿英入山榻得數紙以一紙見詒文字完具篆法遒勁洵石墨之奇珍也其文曰理公屈晉高僧慧理師嘗燕宋焉在錢唐虎林山天竹招提之東南玲瓏茲邃竹樹岑蔚至正九年上人慧苣來凥觀堂起廢緝㡀爰●是嵒窈窕繚複霩如堂皇雲涌雪積發渫霝薀。後七年屮丞綏寧楊公之弟元帥伯顏清暇游愒抉奇樂靜捐金庀工載鑿留石刻十佛及補陀大士象金碧炳赫怳躋西土冀徼福惠愚我重親利我軍旅欠釋氛沴永奠方岳屈之異勝誕增於昔為虎林奇觀寔苣公軌行精愍有目致之居民號曰菩薩蓋非夸益天竹味尚允鸺師𦡳目八十與昔同志徵文示久乃篆諸石浙省參知政事畨陽周伯琦伯溫記并書右篆書二百十一字為十三行行十七字惟弟八行止十六字則以氛字下石有泐處也弟十行菩字下亦有泐處故其上号曰二字較小然則當日竟是據石書丹非鍮慕上石也文中慧草之自不作炬羯術之術不作做鄠如之鄠不作廓少丞之少不作左游愒之愒不作憩人釋之人不作冰皆與《說文》合然亦有好古而反失之者如茲遂之茲自當作幽《說文》幽隱也从山中从經茲亦聲此云茲遂義屬山留則以幽字為宜幽必從山猶邃必從穴也乃作茲字反失之矣又如舘薀之論自當作靈曾子天圓篇陽之精氣曰神陰之精氣曰靈此云霊滴正謂精氣所藍結則以靈字為宜乃作需字《說文》需雨露也反失之矣伯溫六書正論一晝頗為後人指摘觀此刻者但玩其筆意可也末有隸書小字兩行云此碑同□葉子得之理公臣攀難剔薛相與大息何二百年來人莫知而志莫載邪豈尤物神護將光終難掩文寶久祕者必彰刻雖晚出余與耶子愛其古也用表于世嘉靖戊戌冬十二月立春日葉彬題接同下一字似是敦字漫漶難辨郞子亦不知所謂首行訖于掩字下尚有數字攝考未全也將光二字相連屬將字止有上半殆由鍮摹上石祇本粕答故不分晰耳以是知古人磨崖必據石手自書丹也。 |
11 | 世傳鐵樹每逢甲子歲開花同泊甲子余在天津元且賦《詩》曰:喜逢鐵樹開花歲應是銀河洗用铭後見七修類稿云鐵樹遇丁卯巽則開花因將此誨攺易然長洲褚稼軒《堅瓠集》云鐵樹卽紅豆樹義都嫌東寺中有之天啟甲子開花與否無考康煕二十三年甲子其花盛開結實纍纍是甲子開花之說又信也瑠建福甯府署中有鐵樹一株嘉慶已丑歲開花荔園太守數发會題嘉樹二字以識其事臣論軆愉如醉味五十三年矣吾兄壬甫適守是郡樹反作花軆顛鐵樹開花初無定歲但必數十年始一花耳。 |
12 | 余舅氏姚平泉先生盜其樂易磐于人也嘗自謂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斯言余終身誦之今年校其遺書属先生門下士陳子莊大令付之剞劂有瑣談二卷內一條云凡人以君子之心度人未必皆中然我不失為君子況中乎以小人乃心度人未必不中然我不免為小人況不中乎數語亦名有見謹識於此以代几席之銘。 |
13 | 余長子紹衆幼聘仁和周氏雲笈大合之第三女名芝字叔英雲笈知江西安義縣寇至死之女距父死一月無疾而卒余有傳存集中偶檢舊麗得曩時手書傳稿末附軼事數則輒錄於此 女生前有手植桃樹一株在家圃中臨卒前數日自至樹下撫摩數四歎曰吾數年心血也 女臨卒之日家人為其父作紙錢將焚之女亦助之作復微晒曰不知㝠中需此何為 女既卒數月其姊仲英夢有人以父命召之乃偕往至一處甚閎厰中設一桉父據樓南面坐女旁侍西面坐女見仲英至頞若微蹙者仲英入拜父怒視曰聞家人議吾何不稍避而死於賊吾何避哉吾何避哉且爾曹不好慰爾母終日號泣何也言已起入內女出一紙示仲英字小不甚可辨中數字稍明自曰萬事如電耳正欲諦視有人自內出曰速去速去仲英驚寤其長姊伯英同夕得夢亦如之但稍模糊耳又一夕仲英夢女入其臥國仲英知其巳死且知巳之為夢也因問其死狀女曰亦不自知但鶻突閒覺有人引至父所耳問我他日死亦能見父否曰可凡死者皆相聚如生前卽印雪老人亦常在我父處或時作畫甚樂也女所稱印雪老人藍卽先君子余家儒庽臨平時以印雪二字頭所居軒先君子生時能畫墨菊或以淡墨作山水小幅然不輕為人作故無知者卽周氏與余家親串往來甚密亦未之知也女能於夢中言之良足異矣女又言其從兄嫂有身必女也已而果生女 初女聞雲箕之訃微謂其家人曰仕途何味凡今之仕宦者寧早勸令歸休矣是時余方視學中州其明年以人言免歸女此言豈為余發乎 余家初聘女時女始六歲女卒後其母姚恭人為余言是日然兩燭於堂前女嬉戲滅其右之一井錫檠鎔焉因其祕其事不以聞噫豈與吾兒無緣乎因憶前明才女葉小鸞許嫁張氏壻家以棗茗為謝俗所重也茗中乃有斷玉搔頭一枝大驚密棄之後果未皆而天事見其父天寥先生年譜與此相類夫小鸞特才女耳若乃父為忠臣女為孝女如叔英者不尤可傳乎余既為之傳又書其軼事如此冀當世好事君子或為詩文以張之也。 |
14 | 廣東粤秀山之麓舊有道觀曰應元宮祀雷神王補帆同年官廣東布政使時卽其地建書院為舉人肄業之所仍其名曰應元蓋以大魁望多士也因於講堂之左闢一軒曰仰山移奉雷神於其中補帆手題楹聯云嶽峙層霄海內斯文尊北斗雷鳴昨夜天公有意屬南州跋云用宋人黃仲見故事預為肄業孝廉來歲大魁之兆至明年為同治辛未科會試應元書院中得儁者九人而狀元梁君耀樞卽九人之一梁君字斗南憍聯中北斗南州已早寓之矣補帆時官閩撫因郵寄一聯縣其講堂云瑞兆豈無因不負隔年彈柳汁科名原有定適逢佳會種梅花其玉柳汁者因庚午春開課有柳汁染衣賦題也其云梅花者補帆五世伯祖樓村先生康熙癸未會試及廷對皆弟一所居曰十三本梅花書屋補帆以書院落成適届未科因於左偏餘地築屋植梅樹十三本亦顏之曰十三本梅花書屋為諸孝廉兆也補帆書來述及以為佳話且曰此凱泰一大快事君宐錄入《春在堂隨筆》中因書大略如此又補帆在奧時因久旱禱於雷神有驗更題一聯於仰山閣云繞郭雲山收一覽出山雷雨慰羣生時補帆因水土不宐擬引疾歸有人誦此聯以為必不得請未幾遷閩撫。 |
15 | 江蘇元和陳幾亭吏部鶴著明紀一書體裁明密決擇謹嚴頗具史才五十三卷後其孫內閣中書克家續成之中書佐張忠武戎幕死庚申之難孤維驥抱遺書奉其母走海上流離轉徙幸獲保全中書故人吳平齋觀察取其書擬刻之未果也巳而江浙閒有會刻全史之議初同治八年春余在蘇寓得浙撫李筱荃中丞書謀合江甯蘇州、杭州三書局合刻二十四史屬余謀之江南諸當事余因移書問兩江制府馬端敏端敏復書許刻至《隋書》而止則開局所刻凡十五種矣又以告蘇撫丁雨生中丞中丞稍難之曰蘇局巳刻《資治通鑑》應敏齋颠訪又購得畢氏穎《通鑑》版歸局中則自明以前事跡具矣吾再刻一《明史》而三千年往事燦然在目何事二十四史為余曰固也然公并《明史》不刻則巳且旣刻《明史》則一大部也何不更刻一二種以成此美舉乎中丞首肎乃以刻遼金明三史自任此外惟新舊兩《唐書》薛歐兩五代史宋元兩史耳遂以告筱荃中丞大喜卽定議吾浙刻兩《唐書》及《宋史》而以兩五代及《元史》請李少荃伯相刻之於湖北伯相不願刻《元史》復移書丁中丞請以《元史》歸蘇局而刻《明史》其意謂元明一也可以交易而不知適與丁中丞初意相左矣。於是平齋觀察乃出明紀示余曰子盍與中丞言之與其兩局爭刻一《明史》何如刻此書哉余因與丁中丞《書》曰:公欲刻《明史》以補畢氏《通鑑》所未及使學者不必讀二十四史而數千年事犂然大備此意甚盛但《明史》與《通鑑》體非一律若刻陳氏此書則與《通鑑》體例相同合成全璧洵可於二十四史外别張一幟矣中丞然之遂以書付蘇同開雕書成而中丞巳奉諱去繼之者為張子青中丞因其書無序請馮景庭中允為之序中允為述刻書緣起而未盡其事曲折蓋此事惟余知之詳也故紀之於此以告海內讀明紀者。 |
16 | 家兄壬甫前在京師時見有以太極數為人推質行年者其人坐一室二僕侍焉案上陳硯一筆一奠盤一旁列二長凡積書如堵客以生所値支干告之其人就算盤推質珠走如飛琅琅有聲亦莫知其為乘為除也奠已謂其僕曰幾千幾百幾十有幾僕卽於几上檢書一冊示之其人任舉一事問客或曰:君兄弟行當第幾或曰:君室中人年如千歲其有不合則又推質如前大約一事相符則其餘皆合自少至長或逐年或逐月厯厯如繪然至此日此時而止過此以往茫如捕風矣今年與潘君子浚言及潘曰其推巳往者先大數也其推未來者後天數也先天數準後天數不準若將未來事亦作已往事以先天數推之則無不準矣因言有蘇君曰新字紫垣皖人也以縣令需次吳中有鄉人來欲居會館舘人拒之因蘇君以請乃許焉久而知其人精於太極數蘇君就之推算且曰吾今年三十有幾請作五十有幾質之其人不可强而後可翌日持一函來告曰以後事盡此中矣然今年不可啟視至明年穀雨日乃可啟之届期發書乃止十二字曰露結之霜旣見東流之水巳盡不解所謂姑置之至是年九月以奉諱歸適在霜降後應上一句至十二月蘇君物故應下一句乃歎人生世閒事皆前定精於數者固能前知也。 |
17 | 金眉生都轉安清負才望喜談天下事亦振奇人也自西事之興士大夫持正者多喜言戰眉生獨主和議曰人知和之可恥而不知戰不勝而求和之更可恥人知戰之為上而不知不戰而能屈人之更為上咸豐戊午舉朝議和約頭緖饑多而入京入江兩端所關尤鉅萬藕舲尚書力阻入京,宋雪帆侍郞力阻入江眉生作豢夷說一篇請以寬免沿海關稅抵其入江入京兩事當時不能用然實正論也國家無浄稅豈遂不能立國而夷夏之防不致潤決則所得多矣偶見其上湘鄕相國書云和之一字乃南宋以後第一惡名而北宋以前無此成見也三代下主戰亡國者有之未有以主和亡國者漢高祖以三十萬衆困於平城非婁敬之策則遂無漢矣先帝殂於白帝吳蜀不共戴天而武侯卒不與吳爭後人無譏其忘仇蒙諦者囘紇吐蕃其辱唐肅代德三宗極矣而汾陽鄴侯皆主欸及北宋之寇萊公范文正公、富鄭公司馬溫公於遼於夏無不議和神宗踐阼富公卽云願陛下二十年口不言兵此十數公者豈皆古來無氣男子哉厥後蔡攸童貫思恢復幽薊之奇功橫挑邊釁宣和因而北轍性伲自希不世之勛一戰而腰領不保此非古事之得失昭昭可見者乎今海內新遭髮捻之禍元氣已極敝矣無業之游民失職之游勇伏戎於恭紛紛皆是此時鎭定安集之不暇若又從而為意外之圖則如大病甫愈之身尚欲負重致遠一有蹉跌禍不可知夫泰西各國鼎峙緩則相噬急則相援竭天下之力敵一國可也而不可敵眾國支一時可也而不可支數載況外釁一起內訌必生洋人用財如泥沙沿海五六省之莠民為共所嗾揭竿而起則洋人不必親執戈矛而中土已不勝其敝矣故攘外必先自强而自强在於刑政脩人才盛二者苟僃則九世之讎可復一旅之甲可興非貿貿然暴虎馮河撫劍疾視者所可與議也其書千餘言通達治體今錄其大略如此 |
18 | 江浙之開書局也,余曾有續刻《皇淸經解》之議,因博訪通人,蒐羅眾籍,戴子高望以書目一𥿄見示,采擷略僃,乃當事諸君子莫有從余議者,余窮老且病,此志終不果矣,而子高所詒書目猶在篋中,因錄於此,竢後之君子。 |
19 | 《周易》則有若莊氏存與之《彖傳論》《象傳論》《繫辭傳論》《說卦傳論》《卦氣解》《八卦觀象解》,張氏惠言之《虞氏易言》《虞氏易事》,劉氏申受之《虞氏易言補》《易虞氏五述》,李氏銳之《周易虞氏略例》胡氏祥麐之《虞氏易消易圖說》,姚氏配中之《周易姚氏學》。 |
20 | 《尚書》則有若莊氏存與之《尚書旣見》《書說》莊氏述祖之《尚書考證》《尚書記》劉氏申受之《書序述聞》宋氏于廷之《書譜》龔氏自珍之《尚書序大義》《尚書馬氏家法》《大誓答問》魏氏源之《書古微》周氏用錫之《尚書證義》焦氏循之《禹貢鄭注釋》朱氏右曾之《𨓜周書補注》。 |
21 | 《詩》則有若莊氏存與之《毛詩說》莊氏述祖之《毛詩》考證〈周頌〉口義汪氏龍之《毛詩》異義陳氏奐之詩《毛氏傳疏》《毛詩》說《音義》類胡氏承珙之《毛詩》後箋馬氏瑞辰之《毛詩傳》箋通釋朱氏右曾之詩地理考實魏氏源之《詩古微》。 |
22 | 《儀禮》則有若褚氏寅亮之《儀禮管見》,張氏惠言之《儀禮圖》,胡氏承珙之《儀禮古今文疏義》,胡氏培翬之《儀禮正義》《儀禮宮室定制攷》,吳氏卓信之《喪禮經傳約》,吳氏嘉賓之《喪服會通》,董氏蠡舟之《釋祀》,徐氏養原之《儀禮古今文疏證》《飲食考》,鄭氏珍之《禮經小記》 |
23 | 《周官》則有若莊氏存與之《周官記》《周官說》,莊氏綬甲之《周官禮鄭氏注箋》,莊氏有可之《周官指掌》,沈氏夢蘭之《周官》學溝池圖說徐氏養原之《周禮》故書者鄭氏珍之輪舆私箋錢氏坫之車制者《禮記》則有截主由聘珍之《大戴禮記解詁》,莊氏述祖之《夏時說義》《夏時等例》《夏小正文句音釋》,劉氏申受之《夏時經傳箋》,黃氏模之《夏小正分箋》《夏小正異義》,魏氏源之《曾子章句》《子思子章句》,金氏鶚之《禮說》。 |
24 | 《春秋》則有若龔氏自珍之《春秋決事比》,魏氏源之《春秋公羊古微》,柳氏興宗之《穀梁大義述》,洪氏亮吉之《春秋左傳詁》,梁氏處素之《左通補釋》,臧氏壽𢚈之《春秋左氏古義》,朱氏右曾之《春秋左氏傳疏》,董氏斯垣之《國語正義》,黃氏模之《國語補韋》,汪氏遠孫之《國語古注輯存》《國語韋注補正》《國語明道本考異》。 |
25 | 《論語》則有若江氏聲之《論語》族質程氏廷祚之《論語》說錢氏坫之《論語》後錄宋氏于廷之《論語》發微徐氏養原之《論語》屬讀考包氏慎言之《論語溫故錄。 |
26 | 《孟子》則有若宋氏于廷之《孟子趙注補正》。 |
27 | 《孝經》則有若周氏仲孚之《孝經集解》。 |
28 | 《爾雅》則有若戴氏鎣之《爾雅郭注補正》,丁氏傳之《爾雅敘篇》,錢氏坫之《爾雅釋地以下四篇注》。 |
29 | 小學則有若鈕氏樹玉之《說文段氏注訂》,桂氏馥之《說文義證》,王氏筠之《說文解字句讀》,嚴氏可均之《說文翼》。 |
30 | 以上𠔏九十四種。此外若毛氏奇齡之《尚書廣聽錄》《舜典補忘》《孝經問》《四書改錯》《聖門釋非錄》,阮氏學海堂本未刻,宐補刻。 |
31 | 劉氏逢祿之《公羊何氏釋例》《公羊何氏解詁箋》,學海堂本多脫誤,宐重刻。 |
32 | 又阮刻體例未免襍亂,續刻者宜以經歸經、而别為經義文鈔一書坿後,以采輯諸家文集、及說部書中之有涉經義者。 |
33 | 均子高說 |
34 | 子高嘗為《論語注》,專以《公羊》家師說說《論語》,蓋亦一家之學也。偶檢舊櫝,得子高手書一通,皆蠅頭細書,錄注中義六十三事質之於余,因擇其尤平易者識之 |
35 | 因不失其親因讀曰姻姻外親也姻非五服之親然猶必不失其親以其亦有宗道〈襍記〉曰外宗為君夫人猶內宗也外宗為姑姊妹之女舅之女及從母 井有仁焉井穽之叚字仁讀曰入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賞別為章 啟予足啟予手啟版之叚字省視也 不踐迹亦不入於室言不踐善人已然之跡亦不能入於善人之室 去兵謂去力役之征去食謂去粟米之征 君子上達言作君作師上通天道小人下達言務工作力田野下通物性而巳 賜也賢乎哉賢勞也 道不同不相為謀若或遠或近或去或不去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往往世也諫猶正也來來世也言待來世之治猶可追乎?明不可追。《莊子》述此語曰往世不可追,來世不可待。 |
36 | 右皆子高之說,余因子髙解「往者不可諫」而悟「來者猶可追」之義。《周官》追師注:追,猶治也。猶可追,言猶可治也。夫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脩《春秋》,為後世法,皆所以治來世也。公羊子曰:「制《春秋》之義以俟後聖,以君子之為、亦有樂乎此也。」深得孔子之意,而皆自楚狂一言發之。楚狂之功大矣。 |
37 | 傳長虞〈七經詩〉乃後世集句之祖,《藝文類聚》載之,而《尚書》一篇缺焉。余曾為補之,其辭曰: |
38 | 我聞在昔維彼陶唐克明俊德光于四方迪維有夏亦粤成湯誕作民主率由典常丕顯文武無怠無荒萬邦作式四夷來王俊乂在官嘉言孔彰卽我御事咸懷忠良維民從乂若網在綱聞于上帝至治馨香皇天眷佑降之百祥歲則大熟身其康強後王立政不和政呢勿畏入畏不臧厥臧惟貨其吉謂暴無傷珍禽奇獸峻宇彫牆流毒下國九有以亡烏呼羣后無傲從康此詩乃余幼時之作雜采枚書殊不足錄然人或賞其掇拾之工璃故錄之於此。 |
39 | 白日壹去不可追以後稱今成昔時山澤所樂世莫禁金石之辭臣能為六經旣明有著作萬𫝹盡滅無思維登喜而立及者遠此理自古長如斯右七言詩一章乃集釋山碑宇所為余嘗集釋山碑宇為楹帖得一百聯因成此詩𢧵金彫玉亦頗費翦裁錄而存之庶無負一時之興也 |
40 | 潘孝廉鴻,字儀父,肄業詁經精舍三年,乃精舍之高才生也,余嘗見其與兒子紹萊書,洋洋千言,頗有所見,今錄其略云: |
41 | 士必通經方足致用六蓺雖不完大旨皆具漢初師儒淵原不遠其所推暨復有以補益之若賈之於禮董之於《春秋》皆原本經術為犖犖大者遷之史體圓而用神固之書體方而用知亦《尚書》《春秋》之大宗子批劉子政《詩》《書》《春秋》學皆名家《七略》之作尤六蓺百家之總龜子歆乖畢家學張皇古文竄亂《尚書》《周官》以《左氏》為《春秋傳》與博士爭師心媚俗誠千古之辠人不獨劉氏之不才子矣唐人所頒《正義》實為滅裂經傳之首《易》用輔嗣《書》傳僞孔《詩》糅毛鄭三禮以後鄭盡揜前哲《論語》用何晏《左氏春秋》用杜預均無當也本朝創明絶學時亦出入門戸異同皆為妄論但求師法大義之所在彼紛紛者與宋人說經一𠀉之貉而巳夫說《易》者由施孟京梁𠀉而下至鄭荀虞氏不為元虛所惑則先後天之誣妄何敢緣隙奮筆說《書》者塙守伏生,參馬、鄭之一二,王肅之流無可詆諆,則枚賾之才、遠出張霸下,何敢𥠖𠀉晝見說《詩》者篤信毛公為子夏眞傳知三家皆後起卽韓嬰之洞達天人、郎顗之旁推政化,尚在無達詁之例,何論讖緯襍書支離怪誕致開新安疑序之變說《春秋》者師法胡母生董子之條例則《公羊》科旨皎然明白赤也之書裨益絲粟𠀉明固不傳《春秋》者何足與議《三禮》實未嘗致力,不敢妄論。然操此以往,其不合者尟矣。說經諸書、大都𥳑要者多得䋣蕪者多失審乎家法明乎大義自然別黑白而定一尊,素不願如東原一流人,句櫛字比,鉤考一名一物,耗心竭神,僅成數卷廢紙。竊謂周、孔復生,講求平治必,在教養、用人、理財諸大端,至于宮室、衣服、器用,去其奇寙大甚而已。易桌椅而為几席,易樓閣而為堂室,易杯盌而為爼豆,能乎不能,此所以與子高輩終古不合也。兵者五禮之一,儒者所當知,弟所見兵家言,自周秦以下凡數十種,而《孫武子》十三篇最為近古,致力三載,為之考證注釋,其不能自信者,《漢·蓺文志》有《孫子圖》一種,今不傳,往往於〈九地〉等篇無以定其方向,故未敢自信為成書也。百家爭鳴或傳或不傳,而言之有故、持之成理者,屈指可盡。漢世諸子《大元》《法言》實不在孟、荀下,好學而深思之,當不何漢斯言。 |
42 | 余有〈學校祀倉頡議〉一篇載《賓萌集》後應敏齋同年以金岱峰廣文所著尊經閣祀典錄見示則知倉頡之祀有行之者矣今錄其詳文曰識州府教授金衍宗為重修尊經閣落成倡祀字祖經師詳請立案事衍宗前任臨安縣教諭時重建尊經閣崇祀厯代經師於閣上恪遵功令以《十三經注疏》為主,其巳入兩廡者不贅。《易》祀王弼、韓康伯、孔穎達,《詩》祀毛亨,《周禮》《儀禮》祀賈公彦,《禮記》祀戴聖,《左傳》祀杜預,《公羊》祀何休徐彥《穀梁》祀楊士助《孝經》祀邢昺《論語》祀何晏《孟子》祀趙岐孫奭《爾雅》祀郭璞《大戴記》祀戴德盧辯《國語》祀韋昭《說文》祀許慎并附祀功在羣經之河閒獻王劉德曁作羣經《音義》之陸德明𠔏二十一人及涖溫教授任適重修學宮與尊經閣甫竣竊見凌郡博廷堪《校禮堂文集》有倉頡廟碑云甘泉始立廟祀又聞杭州刋刻惜字錄奉倉頡為字祖勸於書院家塾各設祀因於閣上兩旁各設神廚東奉黃帝史官倉氏頡沮氏誦神位西奉厯代經師神位二十一人如臨安故事字祖經師同日致祭庶於敬教報功之意美備無遺斯亦贊興文教之一助歟按金君於臨海創祀經師事在道光十九年於溫州創祀字祖經師事在咸豐元年字祖之名頗嫌不典然亦無以易之至崇祀經師尤足補祀典所未備全謝山結绮亭外集有尊經閣祀典議云今聖廟旁皆有尊經閣登斯閣者以敬學尊師之意修追遠報本之文則俎豆於斯為合蓋以尊經而遂及尊經之祀則凡得載於箋疏得見於儒林者無不可也不特《春秋》之鄒夾詩之齊魯韓暨北宮司馬仲梁諸子固所當祀卽其人或未醇若張禹何晏劉炫、邢昺皆可存何也節取其功而錄之固不可與坐聖人之廡下者同年而語則稍恕焉而未濫也金君此舉聞本全氏之議而變通之以漢唐經師不勝枚舉故一以列在學官之《十三經注疏》為主尊功令嚴祀事也然其祀典錄自序曰余在臨水倡祀經師初議首祀孺悲繼以孺悲當列七十子中不當僅以經師祀之姑闕之以俟又《宋史》理宗端平二年詔祀蘇軾在張子二程子上不知何時罷祀大率以與伊川不合去之至〈夏小正〉經傳編次詮釋始自宋傳氏崧卿功不可没雖止《大戴記》中一篇當與盧僕射並祀是金君固自有道議彬謂學校嚴重事在官司宜從功令至書院家塾有舉行斯典者當從全氏之議博考爝唐經師使抱殘守缺之功不致泯没而學者亦得以聞風興起也。 |
43 | 《春在堂隨筆》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