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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第四回
2 單說寶玉在房內,見湘蓮走出房外,忽聽得霹靂一聲,心中驚訝。正要出去,聽得湘蓮叫道:「寶兄弟!快來看這妖怪!」寶玉走出房來,風聲已息。湘蓮一手仗劍,一手提燈,向院子里一照,見一物似龍而無角,似蛇而有爪,遍身鱗甲,身首已分,而尾猶擺動,滿滿蟠了一院子。頭上為雷火所燒,看不清楚。寶玉道:「這是什麼東西?想來是蛟龍之類。」湘蓮道:「這妖物利害哩!我出來時,見我的劍與他爭鬥,不能傷他,故發當心雷擊,然後斬下頭來。此物大底有好幾百年,也不知害於多少人了。」說時,秦家父子三人及媳婦、雙兒都出來看著,稱奇道怪。
3 秦緒向二人重複道謝,說道:「幸遇二位神仙,除此妖邪,救了我的女兒性命。吾兒快過來磕頭!」雙兒走來,正要跪下,寶玉扶住道:「你看見這妖怪如何來的?」雙兒道:「我在房中,尚未睡覺,只見向來來慣的那個人走進房來,正要向前,忽然退後,道:「不好!』遂走了出去。便聽見大風,便聽見打雷。我正害怕,後來聽見嫂嫂叫我,說「妖怪雷打死了,我們快去看』,方才同了嫂嫂出來。」寶玉道:「你向來看見這妖怪,共有幾個?」雙兒道:「我總是看見這一個,並無別個。」湘蓮道:「明日將這妖怪拖到山中去,燒了他。」秦緒應了,湘、寶二人仍回房來,道:「我們正談得高興,這妖邪偏來打岔。」湘蓮道:「寶兄弟!你如今膽氣竟大好了,足見功夫精粹。」寶玉道:「若是從前,這會子,我早唬死了,我還敢去看他麼!」湘蓮道:「我們如今揚州去,約莫有幾千里路。
4 我是遍游天下過的,這點子路是不要緊,你如何能走呢?況且,我們在山中,還可將就;若到大道城市中,既無行李,又無車馬,不像個客人,必隨人盤詰,必須要弄些盤川,方可走哩。」寶玉道:「要盤川行李也不難,只怕頃刻就有。」湘蓮道:「那裡來呢?」寶玉道:「你瞧著罷了。」湘蓮向袖中占了一課,笑道:「果然不錯,你的心境竟比我靈得多呢!」寶玉道:「我們且靜坐一回兒。」於是二人閉目對坐。
5 不多一回,天已大明。秦緒出來,令兩個兒子到外邊叫些鄰居人來,將死妖扛出,到山中架起樹枝柴草去燒。有一人道:「這東西恐怕肚裡有珠子,我們何不看一看。」遂各取刀斧,將肚腹破開,又將脊骨敲開。那知每節脊骨之中,有一粒大珠,共取有二十四粒;如核桃大小,眾人爭著搶奪。秦家兒子趕回與老者說了,老者出去向眾人道:「這妖邪是我家兩位法師打死的,這珠子是他要的,你們不可搶奪。快取在一處,我與錢列位買酒吃。」眾人有的肯,有的不肯。老者道:「你們若搶了去,回來法師動怒,自來問你們要。你們吃了虧,休要問我。」於是眾人都將珠交與老者,老者將衣服兜了回來。叫兒子取幾串錢與眾人分了,又備酒飯與眾人吃。遂走到房中,道:「二位法師起來沒有?」湘蓮、寶玉道:「起來了。」秦緒道:「我正愁無物孝敬二位,忽然得到幾顆珠子,奉送二位,看看好不好?」湘蓮道:「那裡來的?」秦緒道:「就是那妖怪脊骨中的。」湘蓮與寶玉接過看玩,果然好珠。湘蓮道:「你令嬡吃了此妖的虧,這珠應該給你令嬡,怎麼送我們!」秦緒道:「我蒙二位大恩,救了小女,想盡一點心。山鄉僻地,無可致送。方才與女兒商量,正要動問,二位可否攀留幾日?老漢有話請教。」湘蓮道:「老丈有何話說?就請說來。」秦緒道:「二位尊姓貴鄉;到底要往那裡去?,:湘蓮道:「不瞞老丈說,我姓柳,他姓賈,都是京裏人。只因跟了仙師學道多年,略有些小術。昨日仙師命我等下山,說世間還有未了的事,叫我們了了再來,因此來到這
6 秦緒歡喜,又叫女兒出來陪著。不一回拿出素飯來。湘蓮、寶玉久斷煙火,忽覺飯香,腹中似乎飢餓,二人遂吃了些飯。雙兒與寶玉問話,頗有依依之意。過了二三日,山中男男女女都來看他二人,也有說是好體面的神仙,也有說這麼年輕,怎麼有本事拿妖?也有說神仙是不老的,你說他年輕,你知道他幾百年了?只怕比你祖宗年紀還大些哩。紛紛不一。
7 秦緒與二人做了一副細布鋪蓋,又湊了二十千錢,又取一個小拜匣,叫雙兒縫廿四塊袱子,將珠子包好,放入匣中。叫兩個兒子挑著,送二位起身。二人別了秦緒出門,秦緒送二位至門口,說道:「二位中途保重,貴府在京城那裡?二位說下了,將來遇便,亦可寄個信兒問候。」湘蓮道:「我的住處沒有一定。這位賈二爺,住在榮國府,乃榮國公的公孫,京城裏個個知道的。」秦緒道:「原來是個貴人,老漢失敬了。」說畢,拱手而別。
8 二人出了山,到一鎮市,知是曲陽縣所屬,遂命秦家兒子尋個客店歇下。秦家兒子道:「此地沒有車雇,只有牲口。」湘蓮道:「就煩你雇兩個牲口來。」秦家兒子去雇兩個騾子,兩個騾夫趕來,說明送到府交卸。次日起身,秦家兒子送上大路,告辭回去了。二人一路行來,到了真定府。心想盤川不夠,湘蓮遂取了一粒珠子,走到一家當鋪,遞與櫃上人。櫃上人接.來一看,道:「這珠是那裡來的?從沒有看見這大珠。」湘蓮道:「是家藏的,因短了盤川,當幾兩銀子,就來贖的。」櫃上人道:「要當多少?」湘蓮道:「五百兩。」櫃上人將湘蓮看了一回,見其衣服雖不華麗,亦不襤縷,人物軒昂體面,便道:「五百兩太多,三百兩罷。」湘蓮道:「若說賣,壹千兩還不賣,這原不過暫押,何必爭多嫌少。」那櫃上人又傳觀了一回,說道:「就當五百兩罷。」當時兌了銀子,寫了票,湘蓮走回客寓,又去雇了車。將銀子分放行李之內,又置些應用的皮囊帽盒食物等類;次日坐車長行。
9 一日,行到仙桃鎮地方,打了中伙,聽得街上熱鬧,問那店小二道:「你們此地,今日有什麼勝會麼?」小二道:「我們鎮上有個富戶陶家,專好武藝,擺下一個擂台,要結識天下英雄。已經擺了整年,打壞了多少人,如今正在打哩,客官吃過飯,何不去看過熱鬧?」湘蓮道:「這姓陶的有何本事,如此誇張?」店小二道:「這陶官人名叫陶長春,一身好武藝。他的妹子不過二十來歲,武藝更強,生得體面。這回擂台,只怕是為他妹子,想揀個有本事的配他。這左右的少年人,個個想這個好處。無奈打不倒他,反吃了苦。」湘蓮聽得,不覺高興。吃了飯,向寶玉道:「我們去看看如何?」寶玉正想著:「女子能武,必是個蠢人。且去看看,到底是何等樣人?」遂一同出了店門,往人叢中走去。  
10 湘蓮前行,寶玉隨後,來至台前。只見台中坐著一個人,台前站著一人,身長膀闊,大目濃眉。有十幾個少年武生上台,與台前那人打了一回,都輸了。那人得意揚揚,說道:「四方朋友,還有那個納命的上來!」湘蓮便應聲道:「俺來也!」將身一縱,跳上台來。那人吃了一驚,下面看的人早喝了一聲採,驚動左右兩台人。原來台上那人是個教師,那陶長春在左台上,他妹子在右台上,一見這人美貌英雄,心中想道:「不知那裡來這兩人,若是武藝高強,竟是個全才了。即便差些,這兩人物亦不可多得。」
11 只見湘蓮跳上台,向那教師一拱手道:「請教尊姓大名?」教師道:「我山西莫望」,指坐著這一人道:「這是家師聶成,在此擺擂年餘,未逢敵手。尊客請留下名來。」湘蓮道:「我京都柳湘蓮。」說罷,拱手道請。二人踢了一回行雞步,立定門戶,漸漸折到台心,打將起來;往來進退,上下左右,攬作一團。湘蓮見其本事甚低,故意撮弄他,玩了一回,忽的一拳打倒。一手抓住綁領,一手揪住綁腰,往台下一掠,說聲:「去罷!」聶成連忙跳起,湘蓮見來勢甚猛,留心招架,二人又打起來。聶成膂力甚大,湘蓮放出本事,聶成不能取勝。只得使盡平生伎倆,抖擻精神,恨不得將湘蓮一下打翻。格架遮攔,騰挪偏閃,看看要輸了,聶成得空,當心一掌打來。掌下藏著一腿,名鬼袖腿,誘湘蓮的手來格。指望一腿蹬去,想湘蓮必傷。那知湘蓮乖覺,知道這腿之法,假意用手去擋,把身子往邊一扭,右手往上一托,正托住聶成腿股,左手用了三四分勁,說時遲那時快,照後股上一拳,跌得二丈遠。聶成掙了一會,才爬起又鬥。湘蓮又合他走了幾轉,聶成力盡筋疲,汗流浹背。湘蓮心想:「不如早開發了他,免得延纏。」手上解數緊逼起來,聶成心慌,招架不住,又被湘蓮打倒。這拳重些,掙扎不起來。湘蓮將他一把提起道:「我今發手容情,下去罷!」也輕輕放下台來。看的眾人一片喝採之聲,轟鬧不已。
12 湘蓮正要下台,只見那右邊台上,坐著一個美女,忽然立起身,脫去長衣,裏面結束齊整,將小腳在朱欄—亡一點,縱至台心。湘蓮一見十分納罕。那女子道:「柳先生慢行,奴要請教。」湘蓮道:「小姐高姓芳名?怎敢與小姐抗衡!」女子道:「姓陶,小字絳英。」湘蓮道:「失敬了。」絳英道:「我們只比擒拿,不必揮拳髮腿。我若擒住你算輸,你若擒住我算贏。」湘蓮道:「遵命。」二人緩緩的踹勢走盤。那些看的擠得推來聳去,如潮湧一般。遠望的只見那美人英雄打做一團。忽見旁首一個大蝴蝶,往台心一撲,原來就是絳英,穿得花紅柳綠,那彩裙呼著風縱來,如蝴蝶展翅一般。台上一雙美男女相撲,人人看得眼花心亂,口呆目瞪,也有發呆的,垂涎的,癡笑的,失驚打怪的。  
13 寶玉見湘蓮打倒二人,正在贊嘆,忽見一女人上台,心想道:「這必定是陶家妹子了。」看那女子不過二十上下,生得嬌嫩俊美,品格在紋、綺之間,不信此等佳人,都有武藝,為生平所未經見,不覺心中快樂。又恐湘蓮鹵莽,一時損傷了他,心上替他擔憂。正躊躇間,見二人鬥了多時,絳英急欲拿住湘蓮,忽地將身一縱,右手在湘蓮肩上按了一下。誰知湘蓮身法極捷,左手抓住絳英右臂,絳英的腿剛從湘蓮腰間擦過,說時遲,那時快,卻被湘蓮順手拿住腿腕,身已擒空。寶玉在台下,急急的叫道:「柳二哥不要認真,快快放手!」湘蓮將絳英朝上一舉,口內低低的說道:「我手上留情,小姐要知道。」絳英亦低聲道:「承先生指教。」湘蓮將絳英輕輕放下,絳英將身一縱,仍上右台,回去了。
14 那時,陶長春在左台上,見湘蓮擒起絳英,輕輕放下,知其留意,十分感激。忙邀齊門客十數人,齊奔上台,一轟而至。湘蓮不知來意,高聲道:「要打一個個的來,若諸位齊上,我發手就不容情了。」長春忙道:「言重,言重!小弟欲請先生到舍一敘。」湘蓮道:「素昧平生,怎好輕造?」長春道:「小弟擺此擂台,原是招接四方豪俊。先生天下英雄,小弟仰攀一敘,薄酒一觥,為先生賀。還有微禮奉敬。」湘蓮再三謙讓,長春固邀不已。只得下台,同了寶玉來至陶家。湘蓮道:「小弟先人世襲武職,父母早亡,依姑母度日。因貧游學到此,不久就要回去。這位好友賈二爺,那榮國公的公孫,因游覽山水,從北嶽到此。」長春聽了是榮公之孫,十分起敬。當時備酒款待,又與湘蓮講武藝。長春道:「先生拳法海內無雙,未識從誰學的?」湘蓮道:「數年前人山學道,得異人傳授。師父姓名也不知。」長春更加罕異,留住家中歇宿。一連數日,意氣甚屬相投,遂成莫逆。每日教些拳棒武藝,拜門生的甚多。
15 陶長春與絳英商議道:「賢妹!你看這兩人品貌俱是世間有一無雙的,一文一武,那姓賈的文才,吾雖不知他深淺,但他是個公孫,門第顯赫,將來也必定個貴官;姓柳的武藝,妹子是見過的了。究竟兩人那個強些,吾竟委決不下。我們既上無父母,妹子終身大事,你自己須拿個主意。」絳英道:「妹子生性好武,且這人已與妹子交手,。又輸於他,豈有別的念頭!扮哥不必推疑。」長春知妹的主意,就出來找寶玉閒談,說了一回話,因道::小子先人曾做個總戎,故小子幼而習武,舍妹尤好武藝。不幸父母早亡,兄妹二人僻處鄉間,見聞孤陋,是以借此擂台,一則接識豪傑,二則為舍妹擇婿。今遇柳兄如此英雄,意欲仰托絲蘿,。不知柳兄已否完娶,可否求二爺一為執柯?」寶玉道:「這是極好的事。令妹女中豪傑,非柳兄才貌不足以相配,弟當竭力執柯。」
16 少時湘蓮回來,寶玉即將陶長春之語一一說了。湘蓮道:「好是好,只是我不忍有負前妻。」寶玉道:「據你靜中所見,尤三姐與你有重圓之日,安知不就應在此處!你說我引尤三姐與你相見,今日恰是我為媒,可見事皆前定。你既要人世做—一番事業,豈可中饋無人呢。」湘蓮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但我靜中明明說尤三姐不曾死,我心上也要尋訪他哩。」寶玉道:「三姐亡故,事隔有年。這「死不曾死」的話,或者別有機關,非我的事可比。茫茫天下,從何處尋訪?依我說,三姐原是你正配,。不妨與他說明,作為續弦。將來誥封一切,都要先盡三姐。萬一三姐複生,便要奉屈為次妻,看他如何說,」我們再商議。」湘蓮點頭嘆道:「也只好如此罷了。」
17 寶玉即請陶長春,將湘蓮如何聘了尤三姐,如何誤聽人言,索取聘物,尤三姐如何殉烈身亡,湘蓮如何棄家學道,因仙人說他尚要做番事業,令其下山。又說故妻有重圓之日,故一心守著故妻,不肯再娶。「….「是我再三勸說,方才肯了。但須言明,令妹只能作繼室。萬一尤氏重圓,令妹屈居其次。其實,尤氏亡已多年,不過是柳兄癡想,未必便有其事。兄可與令妹斟酌之。」陶長春進內,與絳英說了一回,絳英低頭不語。長春知妹子願意,即出來與寶玉說道:「既承不棄,一切遵命。」寶玉便與湘蓮商議,擇吉行聘。湘蓮道:「客中如何措辦?」寶玉道:「一切繁文可以說明刪了,聘物是要的。有現成的珠子在此,何不用他呢!」湘蓮道:「這珠子我打算送你的。」寶玉道:「這又何必拘呢!就算你要送我,將來嫂子過門,你再送我亦不遲。況且這麼些在這裏,取一二顆亦可以算個禮。」湘蓮點頭,寶玉遂與長春商酌,定了吉日,寫了禮帖,將明珠一雙,做一錦匣裝好,作為聘禮。
18 是日陶家設酒宴客,有許多本家親戚鄰居等,熱鬧一天。
19 次日,湘蓮便要起身,,長春又固留,複住了幾日。湘蓮因功長春求取寶名,長春亦欣然高興。長春極贊那珠子,湘蓮說明來由,又將珠子取出與長春觀看,長春驚奇,更加敬重湘蓮本事。寶玉又說起途中缺了盤費,當了一顆。長春道:「此乃希世之寶,當了可惜。二哥!你將當票交與我,我去取了來,明年進京帶還你。」湘蓮道:「甚好。」就將當票交出,說道:「我們已打攪多時,明.日一定要告別了。」長春道:「既如此,我叫人去雇車。」原來,陶長春邀二人回家時,已將車子打發了。又與二人重新置行李什物等件,又選了兩個小童,年俱十五六歲,跟隨伏伺。即將秦家所置的行李與了二童。跟寶玉的取名靈兒,跟湘蓮的名鶴兒。長春道:「這兩個手腳俱還活動,人亦不蠢。二哥閒時指撥,還可以用的。」湘、寶二人一一道謝。次日起身,取路向江南來。暫且不題。
20 卻說黛玉自到家之後,每日幫舒姨娘料理家務,閒時便與翠簣、青鸞等閒話,或教他們讀書寫字,借作消遣。瓊玉學中回來,又與黛玉談詩論文,時或唱和,姐弟友愛異常。偶有煩悶,又有青棠從傍寬解,是以黛玉甚為安逸,體氣日漸豐健,豐神愈加艷麗。一家上下,待其主婢二人竟如活神仙一般。不覺過了數月。  
21 一日,程忠進來回道:「小的大家籌議,如今家事日盛,所有典鋪、收字號鋪之外;還閒著十幾萬銀子。向來都分派人各路走水,並隨時塌置貨物。小的們想本錢不多,可以如此做;如今本錢多了,分派的也多了,零星散漫,難於照應。小的想就近並做一個買賣,較為正齊。剛有一家商人乏了,鹵台出示招商。因此來回稟小姐、姨娘,不如我們去頂了他。行運起來,利息比別的買賣大些,將來若做得好,再行擴充;做得不好,仍舊告了乏亦容易的。請小姐、姨娘定奪。」黛玉道:「不知要多少本錢?」程忠道:「不過十幾萬現銀子,便可下手。不夠時,我們還可會兌。、指著這些鋪子,怕會不出銀子來?」黛玉道:「姨娘意下如何?」舒姨娘道:「我是不懂得的,小姐裁奪。」黛玉道:「你們再細細籌畫,議出章程來。果然有利無弊,便頂了就是了。但不知我們現在可靠的人夠分派不夠?」程忠道:「我們不過派兩個管事拿總的人,至於一切辦事,須要請些熟手的伙計的。」黛玉道:「你們且去議定了再商量。」程忠退出,遂將如何頂承,如何行運,派何人總理,何人分頭督辦,先須支現銀若干,約計有若干利息,開了一個清折呈進,舒姨娘送與黛玉。
22 黛玉正看著思索,見青棠立在傍邊,便問道:「你看此事如何?」青棠道:「小姐的意怎麼樣?」黛玉道:「我看此事做得,惟恐長遠難於照應。及官吏需索,難於應酬。」青棠道:「斯是後來情形,此時不必慮。凡事總以氣運為主。此時小姐氣運正旺,你要做得的,總無不妥,不必畏縮。」黛玉聽了,不覺曉然。即吩咐程忠,一一照行。就派程忠總理鹵務。將典鋪事務派李義管了。田租及各鋪事務,派孫財管了。家中一切及銀庫事,逐日出進賬目銀錢,派向貴管了。鹵務中應用之人,令程忠自行揀選,開單呈核。程忠應了出去,傳知分頭各辦各事。不多時,程忠將事辦妥,領了銀子,將派的分管家人四名,及伙計八人,開單請定。黛玉看家人是張信、趙成、柏順、金旺,便叫進四人,一一吩咐「小心隨同辦理」的話,眾人答應自去行。行了一年,甚是興旺。
23 舒姨[娘]見家道日隆,心中歡喜。因瓊玉上年鄉試未中,還不十分滿意。忽忽到了秋初,瓊玉又要往南京鄉試。舒姨娘替他料理行裝考具等物,派老家人向貴,帶了家人小子雇船起身。去後,舒姨娘、黛玉未免記挂。
24 一夜,黛玉睡不著,聽窗外微風飄飄,蟲聲淒咽,不覺心緒紛然。青棠坐在傍邊榻上道:「小姐為何今夜睡不著?」黛玉即坐起倚在枕上道:「不知怎麼不想睡,妹妹你倒口茶我吃。」青棠取了茶送與黛玉,喝了幾口,放於幾上。拉著青棠道:「妹妹!你教我一個法兒,叫我心上空空的,一些念頭沒有才好。」青棠道:「這如何能夠呢!要是一念不生,小姐早在太虛宮了。古人說的好:「不怕念起,只怕覺遲。」小姐你覺得念多,便可隨時止滅,往後便漸漸少了。」黛玉道:「吾自從得仙姑指示,又服了丹藥,比從前已經好許多了。但總覺心上不空,覺之不破,止之不滅。」青棠道:「譬如治病一般,必對症的藥,方能將病立時消滅。止念亦須真覺,方能即滅。不然反致兩念相爭,如何得滅呢。」黛玉聽了,默默半響。青棠道:「此時心中記著少爺,但想少爺即可中舉,不日回來,念便滅了。至於賈府中,此時正否極生泰之時,.又何必去想他!」黛玉見他說出自己心中念頭,一一如繪,知不能瞞他,便道:「我也這麼想,但心上總不清淨。不知不覺,一念一念的上心來。」青棠道:「凡念頭都有根柢,小姐你這根柢本深了,難怪止之不滅。我說與你罷,那人此時正心死氣絕、萬念皆空之際,一靈不昧,只記著小姐,已經離卻紅塵了,你何苦再去縈繞!搬豎不多時便可相見的。」黛玉道:「如此說,莫非他也死了?」青棠道:「你尚且不死,他如何能死呢!小姐難道忘了從前說的誓了麼?」黛玉頓然記起,沉吟了一回。青棠道:「小姐你安心睡罷。天已不早,不要又生出病來。」黛玉聽了,知有元機,不便細問,想來不是假話,便漸漸睡了。
25 倏忽八月下旬,瓊玉回來,一家歡喜。問了些尸場中平安,文章得意」的話。瓊玉取出頭場、二場的文字,與黛玉看。黛玉看了,道:「我雖不懂,但這文章生氣勃發,機勢浩蕩,必該中的。」瓊玉道:「那裡就想中!覺得比從前的略為說得出些麼?」黛玉道:「好多了。」瓊玉又取出些在南京及途中做的詩來,黛玉看時,是些記程游覽及詠古跡的」詩,各體俱備,有七八十首。黛玉笑道:「這幾天便做了這些詩,詩亦大長了。不久就要成名家了哩。」瓊玉道:「姐姐太獎屬過分子,姐姐閒時請批改批改。」黛玉看到後面,有懷黛玉的詩,不禁贊道:「此詩更好。」遂又細細吟詠。
26 正說著,外間傳進:「有客來拜!」瓊玉正衣冠出去了,不免有一番應酬。又將文章送與古先生看,也說有望。黛玉向舒姨娘誇瓊玉不絕口,舒姨娘道:「都虧小姐早晚教導,不然那裡能長進得這麼快!這孩子能讀成了書,才配做小姐的兄弟哩。若讀不成書,豈不翻惹小姐看了生氣!」黛玉道:「這是父親懷才未能施展,姨娘苦節動天,故而天生這個兄弟,為先人吐氣,報答姨娘。」舒姨娘含淚道:「但願應了小姐的話。」青棠在傍忽然笑道:「我們少爺原算天下第二個人。」舒姨[娘]道:「天下人才多得很,他那裡就算天下第二呢。」黛玉知青棠的話意有所指,心中一動,便不開言。。看看到了重陽;「這日,黛玉與舒姨娘正持螯共酌,忽然外面鑼聲大振,小丫頭回來道:「外間傳進來說,報子到了,吵著要喜錢哩。」只見向貴等四個老家人進來,向舒姨娘、黛玉道喜,說:「大喜了!少爺高中了!」黛玉道:「中在那裡?」向貴道:「還不知道,報子要講明白喜錢,才肯拿出錄條來。小的們趕著與他講去。」於是媳婦丫頭一一叩喜。舒姨娘自是歡喜。青棠道:「小姐的眼力果然高,看少爺的文章,說必要中的,果然中了。小姐再決一決,到底中在那裡?」黛玉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你自然曉得。」青鸞道:「他從前說的,少爺是第二人,大約是第二名了。」青棠道:「我說的是天下第二人,這才是兩省哩。」黛玉忽然省悟,道:「如此說來,竟是第一了。」青棠微笑。正說著,外面傳進來道:「少爺回來了,在廳上謝恩閱錄。」  。
27 一語未畢,聽見外邊鼓樂大作,飛傳進來道:「少爺中了解元。」大家拜服「青棠真是神仙」。一回兒,瓊玉進來與舒姨娘磕頭,又與黛玉磕頭。黛玉手拜道喜,眾人又與瓊玉道喜。於是收拾行李,往南京謁見座師、房師,赴鹿鳴宴,會同年。送座師起程後,才回來祭祖謝客,請喜酒。又忙了些時,要往蘇州祭墓。舒姨娘、黛玉俱要同往,內裡只留青棠、青鸞看家,,外邊家人照應。
28 正在擇日起程,卻好看墳人陳孝聞知少爺中了,前來叩喜,並回明賈府爺們送到靈柩,說是小姐的,葬於老爺墓側,葬畢已回去了。一個家人喝道:「休胡說,我們小姐好好在家,那裡有個小姐的靈柩?」程忠忙攔道:「你不知道其中原故。」便叫人拿飯與他吃,說:「我替你回明。」遂進內一一回明。舒姨娘道.:「叫他先快回去,打掃墳屋,料理一切,我們明日便起身。」程忠答應著、舒姨娘道:「聽他說來,小姐的幻形已經安葬了。小姐回來已一年多,賈府中尚未通個信,將來如何來往呢。不如專人寫個書信去,將原故說明方好。」黛玉正默然有所思,未及答應,青棠道:「不必忙,少爺不日進京,自然要到賈府去的,何必專人寫信呢。此時那邊正在忙亂,亦顧不到這事。」舒姨娘道:「姐姐說不要緊,就是了。」
29 次日下船赴蘇州來。不知祭墓有何事情?且聽下回分解。
30 第五回
31 卑說黛玉同了瓊玉、舒姨娘到蘇州祭墓,不巳到了蘇州,上岸至墳堂屋內。家人們將祭品端正,將鹿鳴宴上根盤等物擺設停當。瓊玉穿了與宴吉服,簪花披紅,隨著舒姨娘、黛玉來至墳前。黛玉一見墓道,那眼淚已不住的下來,只得忍著。待瓊玉行過禮,又讓舒姨娘。舒姨娘讓黛玉,黛玉上前跪下,不禁痛哭。舒姨娘在傍,亦大放悲聲。瓊玉亦傷心,陪著哭了一回。媳婦丫頭們再三勸止。舒姨娘磕了頭,家人媳婦丫頭們亦分班磕了頭。黛玉想起回南安葬時,不覺已是十年。自己死而複生,兄弟幼年發達,使父母尚在,必當開顏一笑。今日墓木森然,音容愈渺,能不傷心!又嗚嗚咽咽哭起來。-複走到左側,見一新塚,陳孝的女人在傍道;「這就是京裏送下來新葬的。」黛玉見墳土乍幹,草芽未發,想:「我若非仙姑援救,此時已入塚中.」今日自臨己墓,恍如化鶴歸來,令人傷感;對著墓前連連揮淚。舒姨娘、瓊玉都來勸道:「小姐不必過傷了,且到墳屋內歇一回,再下船去。」瓊玉道:「此墓乃古今少有,他日必成勝跡。古來列仙尸解,多有幻化之塚,然自己都不在世間。古人有衣冠之墓,亦因體魄無蹤,招魂作墓。未有身在世間,幻留身幻者。他日兄弟擬樹一碑,書某人衣釵之墓,定足流傳千古。」黛玉拭淚不語,同回墳屋,歇了一回。又囑咐陳孝小心看守,遂下船回來。
32 到了揚州大碼頭泊住。黛玉在艙中,看見前面一隻大船,上懸藍色布旗,寫著:「工部都小司副郎」。又看那門燈上也是黑字,仿佛有「榮國府」三字,看不十分明白。想道:「二舅舅正是工部,難道是他的船?為何旗燈俱是素的?」又想道:「或者他本家的人用他旗號,亦未可知。」一時轎子到來,上轎回家,各自息息。
33 晚間黛玉與青棠閒話,想起日間所見,便告訴青棠。青棠道:「這就是送小姐幻形來的。」黛玉道:「不知何人送來,卻打了二舅舅的旗號,卻又是素的,令人不解。」青棠道:「小姐你還不曉得,那人恰恰今日到此,就到那船上拜別了才走盼。」黛玉不覺詫異道:「他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拜別那個?走那裡去?」青棠道:「一個人要出世了,自然要拜別父母,這是天性。他到那裡去,小姐應該知道。」黛玉呆了,細細想了一回,自忖:「莫非真個出了家了?」青棠笑道:「這有什麼假的!他此時還不知小姐在世間哩,向海角天涯找尋去了。」黛玉不禁淒然淚下。青棠道:「小姐不必感傷,從此放了心罷。」自此,黛玉刻刻縈懷,雖有青棠隨時點醒,終難放下。  
34 看看殘冬一過,又是新年。到燈節後,打點瓊玉進京,一面擇了吉日,收拾行李土儀禮物等件。瓊玉向舒姨娘、黛玉商量道:「到京後,賈府中要去不要去?有那些長輩?姐姐的事如何說法?望姐姐教給我。」黛玉道:「外祖母尚在,你自然要去拜見。況且兩位舅舅、舅母俱是長輩,但那裡一向從未曉得有你,須得我寫書一一說明。我的事,你照著吾書上說便了。我還要另打點些禮物,去送各長輩及姐妹們,,停當了一同交給你罷。」瓊玉道:「如此甚好。」瓊玉自去拜客辭行。
35 黛玉晚間密與青棠商酌。青棠道:「少爺的事,非小姐親筆作書不能明白。、至小姐的事,惟有據實直書,無可緣飾。倒是帶了的禮物,要逐一斟酌,各人得宜方好。」黛玉道:「你替我想來。」隨取紙提筆道:「想著的說來!」青棠道:「先從老太太的說起。」遂提筆道:「沉香釋迦文佛一座,白玉觀音一座,古鼎一座,紫檀香幾一座,餅盒全付,香餅十匣,揀金壽鶴仙桃蠟簽一付,壽字香十匣,古尊彞陳設二件。」黛玉道:「服用之物都沒有麼?」青棠道:「賈府中那樣少了?」遂又道:「大紅緞十匹,湖縐十匹,紡綢四匹,各色線縐袍套十付,錦繡艷色花袖十雙,綿繡香色手帕十件,這是二位老爺、夫人的。」黛玉點頭。青棠又說道:「湖縐四匹,大緞四匹,香泥漱杯一對,沉香拐杖一枝,這是薛姨太太的。」黛玉道:「覺得輕些。」青棠道:「再加紡綢二匹便了。」又說道:「大緞四匹,湖縐四匹,花袖十雙,手帕十件,這是大奶奶的。」又道:「江綢袍套二付,湖縐二匹,大緞二匹,花袖四雙,這是東府大爺、大奶[奶]的。再加紡綢四匹,手帕四方,是璉二爺、二奶奶的。」又道:「減卻大緞花袖,是環三爺的。大緞四匹,花袖四雙,手帕四件,這是三姑娘的。」黛玉道:「三姑娘該送些文雅的東西,這些他不愛。」青棠道:「加詩箋、湖筆、徽墨、端硯便了。薛大、二奶奶、喜鸞姑娘、薛二姑娘、李家兩位姑娘都是一樣。」又道:「古鼎一座,管夫人水墨觀音一副,石刻金剛經一部,連香四匣,沉香四匣,這是四姑娘的。」黛玉心中似有會意,便不斟酌;依著寫了。青棠又道:「羊脂玉鎖金項圈一件,珊瑚錢串一件,點翠金絲細絡香串一匣,金冠金銓鐲等十[件],紅綠湖縐各二匹,這是寶二奶奶的。」又道:「江綢袍料一付,大緞一匹,湖縐二匹,花袖二雙,這是小蓉大爺奶奶的。再加紫穎二匣,徽墨二匣,蘭哥兒的。」又道:「湖縐一匹,院綢一匹,花袖二雙,手帕二件,這是送周姨娘及大老爺跟前姨娘,東府各位姨娘都是一樣。再用香串一匣,香囊一匣,香粉十匣,時花十對,是與紫鵑、鶯兒、琥珀、秋紋、麝月、玉釧、碧痕、五兒、四兒的。此外,丫頭每人四匣花,二匣粉,一匣香串,一匣香囊,帶些去見人分派便了。媳婦們多,不如帶些番錢去,「林家、賴家這些有體面的,給他四枚,以下的,每人二枚,他們看著好玩兒。還有史大姑娘,應送素湖縐二匹,紡綢二匹,箋十匣,筆四匣。還有巧姐兒,應送妝緞衣裙一襲,被褥全副,花袖四雙,安息香十匣,這就全齊了。」
36 黛玉道:「還有那個?再記記,不要漏了一分,倒不好。」青棠道:「都有了。」黛玉道:「似乎還有兩個人,我一時想不起。」青棠道:「沒有了。」黛玉又看了一遍,道:「你這單子很有意思,吾約略有些明白。」青棠道:「自然總要明白的。這會子不錯就是了,又何必預先費心去盤算他。」黛玉便不言語。一會兒將信寫起稿子,與青棠看,青棠道:「這信要給老爺、太太的,不必寫給老太太。」黛玉一想,不覺傷心道:「我知道了,必是老太太有些緣故了。」青棠」道:「原為省小姐費心,我故多說幾句話。小姐若是如此。反是多費了小姐的心。即算有緣故,幾時知道,幾時再傷心不遲哩。」黛玉就將信改好,親自謄寫,封口不粘,以便瓊玉閱看。
37 餅了幾日,將禮物收拾停當,開一總單點與瓊玉,又將—手卷付與瓊玉道:「這是父親遺書,我將他裝成手卷。我已將舒姨娘撫孤守節創業的事實,做了一跋寫在後面。你到京可呈二位舅舅閱看,並請題志詩文,並町請父親同年相好中之關切者,及你座師、房師、同年交好一一題之。他日傳之子孫,亦可表彰姨娘一番苦節。」又有與李紈、探春的書,謝其病中親看照應的情,並托其將禮物一一分送,又托看顧紫鵑。瓊玉一一答應。轉瞬行期,不免灑淚分別,下船北上。
38 卻說榮國府中,自寶玉走失之後,王夫人、寶釵等悲傷淒楚,內外上下人等無不垂頭喪氣,意興全無。後來探春到京,一番勸慰,略覺好些。又賈赦、賈政赦罪歸來。賈政到家,又細說在船中親見寶玉被一僧一道引去,上岸追趕,、倏已不見。勸王夫人等不必想他。寶釵、薛姨媽見王夫人悲傷過甚,只得返加勸慰。是年臘月,寶釵生下一子,賈政題名芝哥兒。王夫人稍為慰藉,然終不能忘懷,不免觸物傷情。
39 寶釵雖外面端莊,強為曠達,百般寬慰王夫人,自己不露一毫悲戚之態,而心中亦複淒楚難堪,每深霄不寐,吊影傷懷。及生下芝兒,雖亦自慰,然不覺見子思父,更難排遣。倚枕獨坐,事事上心。想起:「從前初進京時,有金玉因緣之說。偏偏又有一黛玉從中打岔,與他情意纏綿,用盡心計,方能不為所擠。人心歸附,聲譽籍然,眾口一詞,都說在黛玉之上。及至因緣成就,方謂人定可以勝天,那知始而病,繼而瘋。又費盡心機,病也痊了,瘋也好了,也肯用功上進了,也不與女孩子們纏繞了,真是十分妥當,從此可冀美滿前程,盡吾受用。那知中了舉人,為和尚道士所迷,飄然棄家而去。記得臨出門時些話,句句都是有意;即未出門之先所說之話,亦句句都有機關。我當時原料著幾分,隨時破解,那知竟如此決絕。細想卞餘年情分,於我情分似乎不薄。新婚後,那纏綿繾綣,亦極意溫存。想其與黛玉之情,必更勝於我,不知黛玉如何方法,至於著他死生眷戀,固結不移如此。悔我從前但知以端重寬厚勝黛玉,不曾將些小意思籠絡他,亦是一時疏虞。」又想:「那年要取我紅麝串時,神魂失據的光景,宛然在目。可見未嘗不愛我,大約與黛玉早為生死之約,故難負前盟。早知如此,我便讓了他倒也罷了,即不然,便與黛玉同歸,終勝此時倆惶苦況。記得從前媽媽與他戲語,他面有喜色,拜媽為母,與我結為姐妹。及我因緣成就,便抱恨而亡。其情亦可憐可憫。今時其在九泉,安知不笑我恨我,我竟做了一個損人利己的人,損了人於己仍無所利,豈不可悔!他是想來不得回來的了。便算我這芝兒也與蘭哥兒一樣能讀書,我也同大嫂子一樣,眼見芝兒發達,也不知要受了多少苦楚,耐了多少淒涼。珠大爺亡過的人,死生有命,大嫂子守節撫孤,原是分內之事。我是好好的人,忽然拋家離室的走了,豈不可恨!」如此反覆思想,真如萬箭攢心。又值產母月之內,易於受病,不到一月,不覺懨懨病起來。;王夫人、薛姨媽加意調治,又不知因何致病,總說是身子單弱,新產尚未複原,請大夫上緊醫治。大夫那裡曉得病源,一味籠統調理,如何中用。故滿月後雖勉強出房,而精神意興竟大差了。
40 一日,王夫人早起,流淚不止。李紈、平兒、寶釵、探春、惜春俱來請安。王夫人道:「我昨兒夢見寶玉回來了,仍是出門時的樣子,並沒有出家,抱著我大哭,又說了些話,到媳婦房裡去,我便醒了。醒來還笑著,把老爺驚醒了,也說夢中見他,說了好些話,醒來通不記得了。二人同夢,卻也奇怪。莫非寶玉還念回來?」李紈道:「這是老爺、太太想著寶兄弟,故而人夢。或者寶兄弟已得了道,回來安慰老爺、太太,亦未可知。」探春道:「這得道的話,有些意思。我昨兒也夢見的,不知寶姊姊也夢見沒有?」寶釵道:「我夢見卻也不止一回,昨兒覺得更清楚些。夢中我正坐著,還沒睡,見他進來說道:「寶姊姊!我回來了,你不要生氣。」我夢中一見,就忍不住哭起來,便哭醒了。」惜春道:「這是真的,我也夢見來。再查查,只怕還有夢見的哩。」王夫人便道:「真個的,我們四姑娘是參悟的,很有功夫的了。你比我們自然明白,你何妨說說,這寶玉到底是什麼來頭?與我們什麼冤孽?生生死死的磨人。自小就古怪精靈的,同人不一樣。」惜春道:「太太但想二哥這塊玉,是天下古今那一個有過的呢!這就是天下古今有一無二的人,便是大來頭了。至於各種變幻,俱是因緣。因緣原是人心造的,還是人心去滅。」王夫人道:「你這話我雖不能很明白,大概寶玉不是尋常孩子。只可憐我辛苦生長他一場,就這麼撒手去了,這是什麼因緣呢?老太太這麼愛惜他,也不能受他一日孝養,我自然更不必說了。」惜春道:「老爺、太太的深思,二哥哥如何能忘呢!總是要報答的。太太這夢不是尋常的夢,請太太從此寬心,不久就有消息的。」王夫人道:「真個的,還能回來?」惜春道:「只怕回來的還不止一個呢。」王夫人道:「這話我就不懂了。」
41 正說著,賈政進來。眾人俱站起問安,賈政叫道:「都坐下。」王夫人又說起夢來,並將惜春、探春、寶釵同夢及惜春所說述了一遍,賈政道:「寶玉有來歷是不錯的,我也深知。大約是曉得你想他,故托個夢寬慰的意思,豈知更惹出一番想念來!若果思念父母,能自己回來也是好事,只怕未必呢。」只見鶯兒在寶釵耳邊說了幾句話,寶釵回王夫人道:「真是奇怪,竟還有人同夢的,四姑娘的話一些不錯。」王夫人道:「還有那個?」寶釵道:「是麝月、秋紋、鶯兒、五兒、紫鵑。」王夫人道:「真是少有的事,十來個人都是一樣的夢。」賈政也不覺稱奇。又問惜春:「你如何知道?」惜春道:「不過以理揣度,老爺、太太是天性之情,我與三姐姐是同氣之情,寶姐姐是伉儷之情。既都有夢,以下凡二哥所愛之人,自然也該有夢了。」賈政點頭道:「你這話另是一個理,都很有意致。」向王夫人道:「到底寶玉是為什麼忽然出家,你們究竟曉得不曉得?」王夫人沉吟了一回,道:「從前一回病了,一回瘋了,一回兒好了。後來,自己用功,好好同著侄兒下場,出場就走了。究竟是為什麼,那個曉得!」
42 賈政未及開言,惜春道:「太太倒不必隱瞞,向老爺說明了倒好。」探春道:「此時死的死了,走的走了,說也無益。」惜春道:「惟其如此,一無避忌,可以說明。」那時李紈礙著寶釵,平兒礙著風姐,寶釵見賈政在座,俱不好開言。賈政道:「據四姑娘說來,其中大有情節了,何必瞞著我呢!」王夫人見惜春說出,只得說道:「這也不過是大家猜度之詞,原沒有什麼實據,故一向不曾與老爺說知。就是已過的林姑娘,從前來到這裏,老太太鐘愛,同寶玉一塊兒長大的。後來又奉娘娘的命,同住園中。寶玉與林姑娘,似比別的姐妹更見好些。林姑娘又一時病,一時好。寶玉病的時候,林姑娘也病丁,一病就死了。寶玉後來曉得,哭了幾場,也就罷了。大家因此疑心,說為著這節事,究竟也不知他二人心上是怎麼樣的。」
43 賈政道:「這些情節,老太太在時,知道不知道?」王夫人道:「也知道些。」賈政道:「說起林姑娘來,他母親是老太太最鐘愛遍。賈政道:「這真是意想不到之奇事,我竟糊塗住了。」賈赦道:「大喜,大喜!我們妹丈忠厚清介,應有這個好兒子。甥女有仙子救援,這都是世上罕有的,不必遲疑。這書是妹丈親筆,我認得的。這外甥品貌神情,與妹丈很相像。只甥女書是否親筆,我認不得。」賈政道:「我亦認不清。」叫:「蘭兒!你先將書拿到上頭回明太太,給姑娘們瞧瞧!」一面叫賈璉吩咐備飯。
44 瓊玉道要叩見舅母,聽說外祖母已經西歸,還要到神主前磕頭。賈政道:「你且坐下,我們談談。吃了飯再上去。」瓊玉只得坐下。賈政、賈赦又細細盤問了一回。賈赦道:「那仙子畢竟是如何樣子?」瓊玉道:「外甥那日在學中,不曾得見。聽得姨娘家人們說,竟是個少年美貌的仙女。說與姐姐有緣,究竟是什麼仙子,連姐姐也不曉得。他還留下一個侍女服伺姐姐,如今還在外甥家裡。這侍女亦長得很俊,但不吃煙火,此外亦與人無異。」賈政道:「甥女到揚州那一日?」瓊玉道:「是二月十三日。」賈政問賈璉道:「林妹妹是那一天不在的?」賈璉道:「就是寶兄弟結親那一天晚上。老爺是明日起身的。」賈政道:「我起身正是十三日,半日功夫,怎能到得揚州呢?」賈赦道:「你不見甥女信中說,是坐著鸞車,馭風而行的。仙人原可頃刻千里。」賈政道:「甥女靈柩是我送回南,遣蓉兒到蘇州安葬的。據這麼說,靈柩是空的了。可曾打開看看?」瓊玉道:「外甥正想打開來看,因匆匆鄉會試,尚未得暇。將來總要開出來看一看,方可解後人之疑。」賈赦道:「賢甥幾時到京的?」瓊玉道:「前日。」賈赦道:「何不來舍間住?」瓊玉道:「因場頭已近,就住在小寓中,俟場綁再來打攪舅舅。」說著,跟瓊玉的兩個家人,門上帶來叩見。賈璉認得向貴。門上回道:「這向管家,從前來接過林姑娘的。」賈赦、賈政又問了一回,二人略述大概。賈赦命賈璉陪著吃飯,二人一同到上房來。
45 卻說賈蘭拿了書信,來到王夫人正房。見王夫人歪在榻上,他母親在傍站著。賈蘭回道:「又一件奇事來了。」王夫人聽了,連忙坐起來,道:「什麼奇事?」賈蘭道:「上年江南的解元,叫林瓊玉,今日來拜。說是林姑太爺的兒子,拿著林姑娘的書子,說林姑娘現在他家中,並不曾死,這奇不奇!憊有林姑太爺的親筆遺書。爺爺看了這林姑娘的書,叫送給太太,叫姑娘們大家瞧瞧,是林姑娘親筆不是?」說著,李紈接過,遞與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念我聽。」李紈念那書道:
46 甥女黛玉,肅拜謹啟,舅舅、舅母大人尊前:
47 甥女自齠齡失恃,依居膝前,蒙外祖母暨諸長者垂憐,衣食
48 教誨者十餘載,不幸福薄災生,沉痾不起。自知短折,
49 有負深恩。乃彌留之際,忽有仙子飛來,將拂塵幻作形骸,
50 攜之逕出。謂甥女塵緣未了,祿命未終,飲以瓊漿,餌
51 以丹藥。偕乘鸞車,馭風而行,頃刻至一大宅。甥女細
52 加問詢,始知先君有遺妾舒氏,遺腹生子,苦節撫孤,
53 已讀書成立,現居揚州城內。舒氏姨娘,甥女幼本識
54 之。又出先君遺書,及他遺物手跡相証。瓊玉弟神情品
55 榜酷似先君,舊僕四人,一一俱能言其始末。事雖意
56 外,略無可疑。竊念先君有後,天佑善人,甥女忽獲天
57 親,真夢想所不到。宿痾盡脫,頑健有加。只因道遠事
58 奇,非楮墨所能盡達,是以未即奉陳;茲瓊玉弟仰邀蔭
59 庇,得冠鄉闈,公車北上,特屬晉謁崇階,面陳一切。
60 用肅寸啟,恭叩外祖母大人暨諸尊長金安。外先君遺書
61 一卷,瓊玉面呈,伏乞賜覽。並求題志數語,以示後
62 世。附上土儀數種,另單分呈,伏希賞納。敬請福安,
63 不備,甥女黛玉肅拜謹啟,正月十六日。
64 李紈念畢,一面稱奇,一面說道:「這字跡我是認得的,真林姑娘親筆。再請他們大家來看看。」丫頭們分頭去請,惜春、平兒、寶釵、巧姐都來了。王夫人又叫:「快打發個媳婦去,接三姑娘回來!」大家看了,都說是黛玉親筆,又道:「林姑娘想是有大福,故有仙子來救,令他姐弟相逢。」李紈道:「林姑娘是我送他入殮的,不信竟是假的。這實在奇了!」王夫人道:「不管他福大福小,真的假的,林姑娘既不死,我們這個怎麼又走了呢!這不是我們這個倒叫那仙人弄去了?若就在此救活了林姑娘,或者不去也未可知。」惜春笑道:「太太既想到這裏,就不必煩悶了。林姐還在世,豈有二哥哥反出世的理。」王夫人道:「你二哥哥呢?」惜春道:「少不得回來。」王夫人道:「何時回來呢?」惜春道:「這那裡曉得!我不過以理而論罷了。」
65 正說著,人回:「大老爺、老爺進來了。」王夫人忙下炕,出至堂屋,說道:「方才這書子,大家看了,都說正是林姑娘的親筆。」賈赦道:「我們的奇事,接連連的來。我想寶玉的來歷,本來就奇怪,想來不是尋常人。這位林姑娘亦是個出奇的,他同寶玉必定有夙世的因緣。我想林姑娘如今既在世間,不如趕緊把他接了來家,少不得寶玉也就肯回來。二太太的意思怎麼樣?」賈政道:「這事我終究不大明白,如今這些且慢說。林家外甥是確確鑿鑿的,他又與寶玉同年,要上來拜見你,你且見他,我們且商量怎麼款待,再說別的。」王夫人道:「這麼就請進來罷。」於是就傳話出去,叫蘭哥兒陪著林少爺進來。賈赦道:「外甥既已盤了小寓,我們此時不必強他。明日且擺酒請他,到場綁再邀他來家住。我方才的話是我一人之見,你們再大家商量。」說著,同賈政出去了。
66 賈蘭同了瓊玉進來拜見。王夫人讓瓊玉上炕,看那瓊玉秀骨珊珊,甚是可愛。笑著說道:「外甥這麼大了,我們竟一向不知道,疏闊得很。今日不是外甥自己來,我們還不曉得哩。外甥今年十幾歲了?」瓊玉道:「十二歲了。外甥跟著姨娘長大的,到七八歲,才曉得舅家,便要來京看姐姐。姨娘因外甥年幼,不許,要到十六歲才許來京。不料前年有個仙子,把姐姐送到家中,所以今年姐姐叫外甥來拜見舅舅、舅母的。」王夫人道:「這真是奇事,我們正傷心你姐姐,且喜有仙人搭救。你姐姐病已好了,我們聽見了,喜歡得了不得。外甥你這點年紀,已經中了解元,即刻就要中狀元的。」瓊玉於是站起道:「托舅母的福庇。」又道:「外祖母的神主在那裡?外甥要去磕頭。」王夫人道:「老太太神主已經送人宗祠了。」叫:「蘭哥兒,你陪著到老太太中間形像前,行個禮罷。」賈蘭答應,陪著去了。
67 一回過來,要請見二位嫂子,並璉二嫂子、四姊姊,王夫人叫都請來。李紈、惜春、寶釵、平兒都在王夫人屋裡,一同出來見了,都問黛玉好。瓊玉替黛玉致詞問候,又取出致李紈的書子來,說道:「還有些土儀,姐姐托大嫂子分送,回來就送進來。」又道:「這一封書,是與三姐姐的。不知三姐姐可在家?」李紈道:「三姐姐就回來的,這書交給我罷。」王夫人道:」「你們看這外甥,比我們寶玉強著多哩。寶玉要是這麼著,也不叫老爺生氣了。」瓊玉道:「正是方才璉二哥哥說起,二哥哥上年場綁就不見了,到底到那裡去了呢?」王夫人道:「這孽障,忽然拋父母舍妻子的,不知上那裡去了,真令人可恨!」說著,不覺垂淚。瓊玉道:「舅母放心,少不得要回來,不過耽擱在那裡罷了,豈有不回來的道理。」說著站起來,道:「還要到東府去拜見,再來請安。」王夫人命賈蘭:「好生陪著表叔出去。」聽得二門傳語進來道:「三姑娘回來了。」探春進來見王夫人,王夫人指著瓊玉道:「這是姑媽家的兄弟,是件大奇事,我所以接你回來。你且見了。」瓊玉上前施禮畢,只說道:「姐姐問三姐姐好,有封書已給大嫂子了。」探春未及敘話,瓊玉同賈蘭出去了。
68 探春坐下,李紈等將黛玉書信一切情形告訴他。探春連連搖頭道:「二哥哥這人真是愈出愈奇了!」李紈道:「這與二哥哥什麼相干呢?你岔到那裡去了。」惜春笑道:「三姐姐這話是並不岔,不過肚子里有些話還沒有說出來,故而覺得岔了似的。」探春道:「我有一句話,不知老爺、太太意思如何?」不曉探春說出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69 第六回
70 且說探春向王夫人道:「我說一個人不可有奇處,古今奇事也多,從沒有胎裡帶塊玉來的。我們二哥哥,從前為這玉,忽然失了,忽然又得了,已經奇了。初次下場,便中了高魁,忽然又不見了。至於與林姐姐的情分,「見面就砸這玉,後來一時好了,一時惱了,為這玉亦鬧了好幾場。記那年紫鵑說了幾句玩話,即刻就病了,前年正提著親事,那玉就不見了,二哥就瘋了。我出門的時候,二哥哥還是呆呆的,聽說後來和尚送了玉來,二哥哥才依舊好了。如今算來,這玉忽然遺失,一定是和尚取去了;既取了去,又何必送來!若說要銀子,又並沒有拿過銀子去。玉來了,人又走了,安知不是這和尚先首知道林姐姐要死,故將玉取「了去;後來知道林姐姐不曾死,故又送這玉來。二哥哥或者一心想著林姐姐,曉得他不曾死,要去尋訪,不知走迷了路,耽擱在那裡,也不可知。林姐姐臨危偏有仙子來救他,將他送到幾千里外向來不曉得的娘家,這都不是人能想算得到的。林姐姐大概也不是個凡人,就是他向來那個性靈脾氣,亦與世上人不同。我初回來,聽說二哥哥走了,我估量多半為著這事。但人死不可複生,走的既然如此決絕,想來無可挽回。那些事情說也無益,故勸太太不必想他。如今林姐姐既然尚在,我料二哥哥斷不出家。前兒四妹妹所說的,竟有些意思。我想林姐姐此時雖在母家,都是一向無人知道的,恐怕二哥哥未必尋訪得著。我的意思,不如打發人去,把林姐姐仍舊接了來。此事大家傳開,少不得二哥哥就會知道,必要趕緊回來。不知太太意思如何?大家商量商量!」
71 平兒道:「林姑娘一向住在我們家,因為不在了,才送柩回去。今有這大喜事,自然該仍舊接來。若不去接,顯得老太太去世,便無人思念林姑娘了。」探春道:「二嫂子這話更是。」寶釵道:「只怕就去接,林姑娘未必肯來。」李紈道:「我估量也未必肯來。只怕寶玉弟回來自己去請他,他還未必就答應哩。」獨有惜春默坐不語,王夫人道:「四姑娘怎麼不開口?」惜春道:「我的話通說了。三姐姐說的同大老爺的主意相合,只要請老爺、太太斟酌定見就是了。」說著,賈蘭進來,交瓊玉帶來黛玉所送各禮物道:「表叔說,林姑娘有信給母親,托母親分送的。這是單子。這些都是禮物。」
72 李紈接過單子,向平兒、探春道:「大家來幫著清點,替他分送。」平兒、探春即同李紈將禮物一分一分揀齊,遣人分送。又將丫頭們的一分分散了。又傳林之孝家的進來,將單子交給他,分散眾媳婦們,令其具稟叩謝。分送已畢,探春將單子又看一遍,向王夫人道:「林姐姐送的禮也就奇怪,怎麼老太太的東西盡是陳設?且中間帶著香燭。四妹妹的就一點香奩物事沒有,寶二嫂子的就有小阿子的東西,史大姐姐的就是素的。周姨娘等都有,獨沒有我們姨娘同鳳嫂子及襲人的。這是為什麼呢?」王夫人道:「難道林姑娘亦是個仙人?我們這裏近年的事情莫非他都知道?為什麼老太太去世他又不知道,還替老太太請安呢?」探春搖頭道:「真是有些古怪。據我看來,這林姐姐的奇處,竟同我們二哥哥是一對兒。」惜春微微一笑,李紈等也都說:「奇怪。」
73 晚間王夫人與賈政商量,又將探春等方才的話述了一遍。賈政道:「我生平不信這些神仙怪異的事,偏偏一件件到我身上。從前僧道幾回來,都是我親眼見的。如今我也不能說一定不信。四丫頭好佛,我本不以為然。如今看來,四丫頭的話說得很有理致,竟有些見識。探丫頭本來聰俊,他的話又與大老爺主意相同。也只好依著大老爺,寫封書子,預備盤川禮物,專差兩房家人媳婦去接。媳婦說未必肯來,也有道理。且看來與不來再說罷。若竟不去接,似乎外面亦下不去。璉二奶奶說的話倒是的。」王夫人見賈政定見,便告訴李紈、平兒,一面端正禮物,一面派人。外面又擺酒請瓊玉。
74 賈珍、賈環、賈璉、賈蓉、賈蘭陪著又進來見了王夫人,說了好一回。王夫人向瓊玉說專人去接黛玉的話,瓊玉道:「外甥家裡現在一切事都仗姐姐料理。姐姐若來了,恐怕姨娘支持不住。外甥先趕信回去,舅母再打發人。」王夫人道:「你姨娘持了這些年家,你姐姐才到家,怎麼就走不開呢?你姐姐總是要出閣的,左不過這一兩年罷了。」瓊玉道:「從前外甥家裡都是姨娘的老娘經管。前年老娘故了,姨娘正著急,剛剛姐姐回來,故而全交了姐姐。」王夫人道:「你姐姐的身子很單弱,不怕勞碌麼?」瓊玉道:「姐姐身子並不單弱,管了一家的事,還讀書寫字做詩哩。外甥的詩文,都是姐姐教的。」又將家務大略說了一回,出去了。
75 卻說寶釵自從產後,身子總是懨懨,意興精神日漸減損。前因十人同夢,又聽惜春說話有因,心中一喜:「或者寶玉竟能回來。」又見王夫人有懊悔之意,心中不樂。今又得黛玉未死之信,王夫人又聽了賈赦、探春等說話,專人去接,心中又輾轉為難,身子益加委頓,不多幾日便病倒了,不能起來。王夫人、薛姨媽以下,時來看視,請醫調治,但說產後體虛,未能複原,又或外邪,天天服藥。其時,探春住了幾日,已早回去了。
76 這黛玉的信息,一經傳開,人人詫異。東府裏如尤氏婆媳、邢岫煙、史湘雲、喜鸞、四姐兒等都來探望問詢。知道即要差人去接,各人都預備回敬的禮物,送別的書,種種不一。獨有紫鵑自從夢見寶玉之後,又複萬緒縈懷,想著:「寶玉走失,定是為著姑娘出家。」想著夢中光景:「姑娘未死,寶玉還要回來,豈不是大怪事!但姑娘是我送他的終的,如何說不曾死,或者轉死重生。寶玉於姑娘靈柩回南時,見我痛哭,他反向著我笑,迥非從前光景,我恨他得新忘舊,反面無情。如今想來,難道他早已得了姑娘未死的信息?既然有了信息,為什麼又不告訴我呢?」又想道:「或者這夢是我平日思想姑娘,故有此幻,究竟渺茫,作不得准。」每日反覆思量,不覺神情失據,茶飯無心。
77 惜春見他如此,嘆道:「癡丫頭不要妄想!你不多時就要出門了。」紫鵑聽了,呆著不懂。及至瓊玉到後,知黛玉果然未死,這一喜非比尋常。又得了黛玉寄與的東西,不覺喜極而悲,淚流滿面。因將從前夢境,細細說與惜春知道。惜春道:「我老實告訴你,這是真的。你從此大喜,不必悲傷了。」紫鵑道:「寶二爺既然出了家,人是現在的,怎麼會托夢呢?」惜春道:「是靜裏神游。這仙家的道理,你如何知道呢?我這話不告別人,就告訴你。你姑娘同寶玉,不久就多要回到這裡的。你目下主有遠行,你將應用物件收拾收拾。」紫鵑道:「那裡去?」惜春道:「你不看看姑娘去?」紫鵑道:「看看姑娘是好,只是我一個人,如何能夠去呢?」惜春道:「少不得有人送你回去哩。」
78 過了幾日,果然王夫人打發人來叫紫鵑,紫鵑即刻過來。王夫人道:「你們姑娘被仙子送到家中,你曉得的了。這非常喜事,我歡喜得什麼多忘了。這會子,遣周瑞家的、來興家的兩口子去接你們姑娘。你是姑娘舊人,你自然也要緊看看姑娘。這裡一切事情,你也曉得,信上說不到的,你也好說給姑娘聽。你要勸姑娘就起身來。姑娘是老太太最鐘愛的,這會子老太太歸西了,若姑娘不來,我如何對得住老太太呢!這是我特地托你的,你務必要勸姑娘早早來京,斷不可推卻。」紫鵑一面答應,一面回道:「太太吩咐的話,一一記著回姑娘,但不知幾時起身?」王夫人道:「現在端正禮物停當,就起身,大約不過這月半間。」
79 紫鵑出來,想道:「四姑娘果然能夠先知,但不知太太去接姑娘是個什麼意思?姑娘肯來不肯來?」竟拿不定。回到庵中,見了惜春道:「姑娘竟是神仙,果然太太叫我回去接姑娘。」將王夫人的話一一告知。惜春道:「這話我早曉得的了。我並不是神仙。原是我們那天,大老爺、老爺、大奶奶、二奶奶、三姑娘一塊兒商量的。你不在眼前,故而不知道。」紫鵑道:「太太要緊去接我們姑娘來,這是什麼意思呢?」惜春道:「自然有個意思。你依著太太的,勸姑娘早來就是了,又何必急急盡問呢?」紫鵑道:「我摸不著頭腦,怎麼勸姑娘?姑娘問我「為什麼要緊接我?」我說什麼呢?好姑娘!版訴我罷!拔苦叫我去瞎頂頂了呢。」惜春道:「你這癡丫頭,我早就告訴你了。你自己糊塗,這會子倒來纏我!」
80 紫鵑呆了半日,忽然笑道:「姑娘,你道我家姑娘肯來不肯來?」惜春道:「你好巧呀!肯來不肯來,問你姑娘,怎麼問我呢?」紫鶻道:「姑娘識見高,能夠前知,故而請問姑娘。」惜春道:「那個向你說我能前知?天下事不過是個理,心上不靜,便看不出這個理;心上靜些,便看得清楚些罷了。你真當我是神仙,我若是個神仙,我還住在這裡!版訴你罷,你姑娘送各人的禮,獨沒有風二奶奶、趙姨娘、襲人、秋桐;老太太的,盡是香燭陳設;寶二奶奶的,有小阿子的銀鐲;史大姑娘是素的;我的東西你見了,有一件奶奶姑娘們的東西麼?這兩年的事,你姑娘怕不多曉得!你姑娘才成了神仙哩。」紫鵑道:「果然詫異,難道有人在這裡打聽的?」惜春道:「襲人出去,同生芝哥兒、秋桐不在,都是年底的事。林姑娘的信是正月的,打聽也沒有這麼快呀!」紫鵑無言可答,滿腹疑團,自去收拾行李,等候起身。
81 王夫人—日說起瓊玉來道:「這個外甥,我竟愛他到了不得。若老太太在時,不知怎麼喜歡哩。」李紈道:「看他神氣言談,竟有幾分像林姐姐,大約是像姑老爺的原故。」王夫人道:「老爺原說他很像姑老爺。他才十二歲,倒進了學,中了解元。看著倒像十五六歲的,不比寶玉強多。光景情形膽氣也好。我可惜沒有一個小女兒,要有,我就肯給他。」李紈道:「太太這麼愛他,何不替他做個媒?」王夫人道:「替他做那個?」李紈道:「不是前兒聽說本家喜鸞姑娘許的姑爺沒了。喜姑娘向來是老太太最愛的,模樣兒性格兒都好,豈怕配不過!只是年紀大幾歲兒。」王夫人道:「好倒好,但他無父母,靠著個嫂子過活,家道貧寒,年紀又大。外甥家未必願意呢。」李紈道:「太太剛說少個女兒,何不把喜姑娘接來,認做女兒,再托人說媒。如果得這好女婿,也是老太太、太太之疼他一場。再者,親外甥做了女婿,更親熱些。至於年紀,不妨事。況且林妹妹亦認得他,必要贊成他的。」王夫人笑道:「這倒妥當,不曉得老爺意思怎麼樣?且向老爺商量。」
82 平兒聽見此語,告訴賈璉。賈璉正想瓊玉少年英發,又聽家道甚好,巴不得與他親近,遂向賈政竭力攛掇。賈政亦以為然,即將喜鸞接至家中,王夫人認為己女。大家道喜,擺了一天酒。家中人都叫五姑娘,跟著李紈一處住,派兩個丫頭、兩個媳婦伺候。
83 蚌忽過了三月十五,瓊玉、賈蘭都出了場,各送文章與賈赦、賈政看。賈政極贊瓊玉文章,即命人收拾書房,將瓊玉行李搬來。又擺酒與瓊玉接場,又請甄寶玉。甄寶玉一見瓊玉,十分投洽。席中又說起寶玉來,賈璉指著甄寶玉道:「我們寶兄弟同甄家世兄相貌一模一樣,非至親看不出來。若非口音兩樣,連我們都辨不清楚。」甄寶玉道:「我們這位老同年,真是非凡的人。我與他頃刻之談,就知道他迥出流俗,果然竟高蹈世外了。到底不知上那裡去的?」賈璉道:「聽說什麼大荒山,又查不出這個地方,亦無從尋找。」
84 席散後至上房見王夫人。王夫人說道:「我打發接你姊姊的人,已經候了數日,等外甥出場寫封信,叫他們帶去。我這裡另有信與你姐姐。你信上務必將我的意思懇切寫上,催姐姐快起身,不要耽擱。」瓊玉道:「外甥已有信回去了,此時大約可到。不過月底月初,總有回信來,何不等回信來再起身?」王夫人道:「不必等,總要去接的。外甥,你快把信寫起來。」瓊玉只得答應著,出來寫了封信,送進去。王夫人將賈赦、賈政等與黛玉的信,及各人禮物書信,一一交付周瑞家的,同了紫鵑起身南去。
85 紫鵑叩辭,王夫人又叮囑一番。紫鵑又去辭了眾人,到庵中向惜春叩辭道:「姑娘沒有信與我姑娘麼?」惜春道:「眾人都有回敬的禮物,我無物可送。且相見不遠,亦不寫信了。你替我問候姑娘罷。」紫鵑道:「我的意思,倒要請姑娘寫個信與我們姑娘,只怕我們姑娘倒能相信的。我雖伺候多年,我們姑娘待我好,我曉得我們姑娘脾氣,不敢亂說話。太太又吩咐我,勸姑娘務必來。這裏太太、奶奶、姑娘們,雖都有信給姑娘,想來總是勸姑娘來京的話,恐怕我們姑娘未必能聽,所以要姑娘寫封書,比別人強些。」惜春沉吟了一回,道:「我就寫兩句便了。但這信你另外收著,不要同別人的信一塊拿出來。到用著他的時候,你再拿出來;用不著,便不要拿出來。其實,這信有若無的。:」隨取筆來寫了幾句,封了交與紫鵑。賈政即邀甄寶玉為媒說喜鸞。紫鵑又道:「我方才看,寶二奶奶的病竟很利害,好像從前我們姑娘的光景。姑娘瞧著妨礙不妨礙?」惜春笑道:「你既然說同你姑娘一樣,還有什麼妨礙呢!」紫鵑不敢再問,叩頭辭去。
86 且說黛玉自瓊玉起身後,未免心有所憶,每日與青棠、翠簣等做詩、寫字、下棋消遣。一日,在舒姨娘房內,婆子們說:「程忠上來回話。」舒姨娘、黛玉出至堂前,程忠回道:「前年辦的鹽,去年結算,共用現銀十八萬七千有零,連會的銀子,總共做了三十五萬九千餘兩的買賣。計得利銀,除還會銀子外,餘十三萬二千有零,利息甚好。現共存銀三十萬有零,又兩年各鋪餘利銀十四萬有零,共計有現銀四十萬五千有零。今年還是照舊做,還是擴充做?若照舊做,用不了這些銀子,還剩下十餘萬,又得另尋事做。請姨娘、小姐示下。」黛玉道:「你看這鹽務靠得住靠不住?」程忠道:「依小的看來,此時正好做的時候。」黛玉道:「凡事總貴乎乘勢。我們初做便順當,不如趁此擴充。你把四十餘萬現銀通做了,省得又去另尋買賣。做一兩年看光景再說。」程忠道:「小的亦這麼想。少爺年輕況且發作,做官便更顧不到家事。小的趁此時還未很老,再過數年恐筋力衰頹,不能報效了。」
87 黛玉道:「你精神還好,但累你一人,亦覺太勞。你須強為物色些可靠的,作你的幫手,你亦可有些精神。將來有人接手,你亦可以安享安享。」程忠道:「小的已留心試過幾個人,尚屬可靠,正要回小姐添派幫辦,將來便可接手。回來開出名單,再送上來。」又道:「若盡此現銀子辦,樂得再會些銀子,便可做到百十萬的事。」黛玉道:「很好,你就照著去辦罷。」程忠道:「各處的賬,請小姐核算了發出來。」黛玉點頭。
88 舒姨娘道:「到底小姐的福大。小姐來家兩年功夫,便長了數十萬。」黛玉道:「這是姨娘創起的基業,是姨娘的福。」舒姨娘道:「要是小姐不來,我竟沒法撐起這個家來了。」一回兒程忠送進單子。黛玉看時,上面寫著一個家人,十二個伙計,黛玉即照單派令分管鹽務事件,皆歸程忠節制。又將各賬算核明白,都發出去了。
89 一日,青鸞來請黛玉,說少爺有回信來。黛玉至舒姨娘房中,將瓊玉的書念給舒姨娘聽了。書中說「某日到京,到賈府已見過各尊長,相待甚厚,場綁邀至府中居住。又言老太太已於上年三月去世;寶玉表兄於上年中舉,三場出場時走失,至今不知去向;並賈府即要專人接姐姐來京,姐姐能否即來,乞即商定後寄知」等語,「餘候場綁續寄。」舒姨娘道:「路上倒沒有耽擱,到得也算快。賈老太太歸西,不知有多少壽數?」黛玉道:「八十外了。」舒姨娘道:「這也算有福有壽的了。」黛玉道:「老太太向來精神甚好,不知如何忽然不在了。老太太是最愛我的,可憐不得再見了!」說著,不禁嗚咽的哭起來了。舒姨娘勸道:「小姐不必過傷,這麼大年紀也就罷了,那裡都能活百歲呢;只是說的寶玉,不知可是銜玉而生的這位?既中了舉,如何忽然不見了?這倒是奇事。」黛乇嗚咽不止。舒姨娘又勸了一回。
90 黛玉回房,向青棠道:「妹妹你前兒開送禮單子時,我就覺得有些原故。果然老太太不在了,寶玉忽然走了,你自然早已知道的,但不知走向那裡去了?」說著,一面拭淚。青棠道:「這又何須問呢?小姐你向那裡去的,他自然也向那裡去。」黛玉默然。停了一回,道:「前兒單子上,我說總還少了兩個人,如今想起來了。平兒同襲人、鴛鴦,單上沒有,難道三人都沒有了?」青棠道:「平兒已有的了。襲人也沒有死,可以不必送禮,故沒有開上。」黛玉道:「何曾有平兒?」青棠道:「璉二奶奶就是了。」黛玉道:「哦!鳳姐姐想是沒有了。鴛鴦呢?」青棠道:「鴛鴦跟老太太去了。」黛玉道:「這倒難為他,可嘆可敬!妹妹你一切都曉得,何不多告訴我!我又不告訴別人,亦不怕洩漏了什麼。」青棠道:「大凡要緊的話,我都說過了;沒要緊的,橫豎不多時總要曉得,又何必耳報神似的盡著說呢!我勸小姐:往後一切事,但管眼前,就事就理,未來不必逆計「,已往不必追思,省了多少心機。於將來飛升大事有益哩。」
91 黛玉道:「妹妹教我的話,我當書紳緊記,以後我竟要奉你為師了。」青棠道:「仙姑還不敢做小姐的師父,我是何人!小姐過謙了。」黛玉道:「我久已約你為姐妹,你怎麼還是叫小姐?」青棠道:「我是伺候仙姑的侍女,怎麼敢呢!小姐雖格外謙光,我不能不恪守本分。」黛玉道:「仙姑叫我妹妹,是仙姑的忘分,我已執弟子之禮,與你正是姐妹。況且在世間與在天上不同,何必過於拘泥!」青棠道:「原是在世間要依世間法度,我現在伺候小姐,便是個丫頭。姨娘同少爺、小姐都抬舉我,不當我個丫頭,這是格外的好處,亦是看仙姑的分上。我若不安著本分,算個什麼呢!安能長久在此!世人看了亦要駭異的。」黛玉聽到長久在此一話,知道話中有話。便道:「我也不敢十分強你,我總把你當做親妹妹就是了。」青棠笑道:「真個小姐把我當做親姐妹,我倒不能隨著小姐在一處了。」
92 黛玉聽了,心中了然。連連點首,說道:「到底我的心粗。」青棠道:「小姐不是心粗,倒是心太細了。」黛玉道:「你知道賈府中遣人接我麼?」青棠道:「接的人目前就到。」黛玉道:「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樣呢!」青棠道:「橫豎總要到京的,落得答應著。」黛玉道:「這話我又不懂。」青棠道:「這回不懂,過些時少不得明白了。小姐卻斷不可說不去的話,將來反有痕跡。這是要緊的,小姐須記著。」黛玉道:「我此時實在不了了,橫豎總依著你行就是了。」青棠道:「看這個主意,賈府中亦有一兩位靈機的人哩。」黛玉道:「寶姐姐、三姑娘都是極聰明的,可見我竟不如他們。」青棠道:「小姐的靈機如何不及他!不過太著意了,反多窒礙。俗說「當局者亂,傍觀者清」。當局的智慧,並不是不及傍觀;傍觀的智慧,並不是勝於當局。惟不甚著意,心反靈空耳。」黛玉點頭,若有所悟。
93 看看過了殘春,正盼瓊玉場綁的信。一日午後,媳婦來說:「門上傳進來說,京裡賈府有家人、媳婦來了,帶有少爺的書信。」舒姨娘連忙叫媳婦們去引進來,一面到黛玉房中告知。媳婦們引了兩個人來,至黛玉房中。黛玉認得是周瑞家的、來興家的。站起身來,先請兩位太太安,問各位姑娘、奶奶們好。二人方替黛玉請安,黛玉連忙拉住。二人道:「那位是姨奶奶?」舒姨娘見黛玉站起,知道是賈府中有體面的人,也站起說道:「二位過來,且請坐了!」二人向舒姨娘請安,舒姨娘還禮。黛玉讓他二人坐,二人不敢。讓了一回,只得向底下杌子上坐下。
94 周瑞家的道:「我們太太、奶奶、姑娘們聽見姑娘遇了仙子送回,喜歡得了不得,恨不得立刻見面。所以太太打發我們來接姑娘的,請姑娘就起身,太太們盼望的很。姑娘的豐採比前豐腴多了,身上想來久已大好了?」黛玉道:「承太太們記念,又勞兩位姐姐遠來接我。我聽見老太太歸天的信息,正在這裡傷心。要想去給老爺、太太請安。因這裡少爺進了京,我再去了,剩下姨娘一個人了,想等少爺回來。:二位姊姊!你們大遠的辛苦很了,在我們這裡且歇息幾天。先寫稟帖,慰太太們的盼望,再定行期。」舒姨娘道:「我們家的一切事,全仗著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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