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明威宗烈皇帝,实为三代盛时守成之令主,其励精图治之勤,方之成、康,有过无不及焉,况于文、景,况于后代乎?而究归于亡国丧身者,天也!非人也!然国君死社稷为人伦之极,则千古无有践其言者,而一人独能之,盖天欲予以立极之名,而若使其生平犹有失德,则人未免有恨焉。赋之以令主之德,全之以成仁之节。自古无不亡之国,天以高皇帝得国之正,而使之亡亦不失其正,天之所以待我高皇帝之厚也! |
2 | 东吴王生誉昌,以其所撰《崇祯宫词》上下二卷,介其友薛生熙嘱草泽臣大均为之序言。大均盥手焚香而展读之,而知王生用意之忠厚恻怛,得古诗人之旨焉。古人以宫词之作譬之,山人不能扬舲,海人不能骤骥,以所处之地既非,则言之不能无病也。今王生以穷巷席门之子,述之于五十年之后,自御极以至升遐,为诗一百八十六首,其中考据之详、摹写之工,乐而止于不淫。所以述烈皇帝之德也,哀而至于甚伤;所以述烈皇帝之遇也,使人正襟以庄诵。反袂而卒业,盖寓黍离之旨于关雎之化之中,略无靡曼噍杀之病,以见废兴存亡之由于天,而烈皇帝亦顺受其正而已,何恨之有也哉? |
3 | 大均自戊戍春北走幽燕,曾亲诣万寿山寿皇亭之铁梗海棠树下,伏拜恸哭久之;曾诣內官,以宫中遗事而作《御琴歌》诸诗以纪之,未遑多有所撰述。读誉昌诗不能无愧,而犹得附名首简者。熙与大均有文章知己之雅,而以此诗成我之志焉,遂僭为论之如右云。 |
4 | ——岁在阏逢阉茂之壮月,番禺鲜民屈大均谨序于忠养堂之左窗下 |
《吴序》 |
1 | 余读诗而见集注之先,有序,有传,有笺,有疏,有问辨,有训,故而后温柔敦厚之教,大昭于世。彼毛郑伏张诸人,虽互相牴牾,意旨不无各别之处,而要之发明经义,使不为烟海荒榛,以启朱子之集其成者,功固不可没矣。 |
2 | 虞山露湑王先生,夙为诗坛宗匠,其为奇警清稳,浑雄深秀,出于诸前辈之评骘者,非浅学所容置喙。独所制《宫词》上下二卷,余受而诵之,行间字里,恍然见十七年间君心忧劳,后德淑慎,于敬天勤民法祖之念,无时豫怠,而卒以天未悔祸。至于身殒国亡,盖时当事势蠹败之极,即以一身一家力为支持,而不能挽回于万一也。先生生于胜国之季,而从五十餘年之后,摭其轶事之为左右史所不及载者,一一访诸白头之旧监、沦落之宫人,比于运昌宫前父老而更加详以审篇。各证以事,事各纪所闻,自嚬笑起居之细,以及名号章服之隆,其掇拾也勤,其编次也密,其指陈也近而远、浅而深、反而正,于古六义兼而有之,昔人所称「诗史先生」,良不媿也。 |
3 | 余恐诵是编者等为商女之唱后庭花曲,而不知其为治平者示简厥修闲有家之法,故从先生之作,而于本句之下笺所引用,每篇之次列所征据,大约得于先生之提命者居多。虽不敢窃拟毛郑氏之笺疏,而自此扬风扢雅称美者,几于樛木嗣徽之谓。刺讥者比于绿衣哲妇之文,悲伤而痛悼者近于黍离蜉蝣、巷伯召旻之说。要于作者本指洞达晓畅,无一晦蒙而后已,则或于后日之兴观,不无所助云。 |
4 | ——曲江吴理 |
《自序》 |
1 | 夫《宫词》之作,体传绮丽,事写昇平。至于劫换飞灰,天荒地老,固何取焉!然而旧社丘墟,悲深禾黍,暮年辞赋,哀动江关,所谓长言之不足,则嗟叹而咏歌之也。况廼时当阳九,为三百祀之竞场;身殉宗祧,实四千年之仅事。伊可怀也,不其烈欤?呜呼!永寿兵来,景阳钟坠。日才沦丧,陆已平沉。十七载之旰食宵衣,传来天上数万人之珮声钗影,散自人间。白发官监,说于闲坐;青林耆旧,笔之偶闻。则禅榻鬓丝,纸窗灯火,斜行小字,比事属辞。 |
2 | 摭拾应有未该,毫素不容或诬;一篇三致,感慨系之矣。庚午冬得诗九十首,辛未自春入夏,得诗九十六首,分为上下二卷,聊纪一时之闻见,以竢同志之参稽。 |
3 | ——康熙壬申五月既望,露湑序 |
《自题『宫词』卷后》 |
1 | 《宫词》二卷,授梓于辛未之秋,屈指二十三年矣。今闻內府备有是编,获尘御览,深蒙嘉赏,且有「有才何以不遇」之叹。垂白鲰生,忽霑九天咳唾;欣感之下,因成五言长句一首,以志慨云: |
2 | 草莽何多幸,微吟鉴自天。 荒芜嗟旧帙,摭拾省当年。 琐事缘宫掖,尘言托市廛。 岂期华汉上,得展衮衣前。 宠荷天颜喜,才邀帝语宣。 勖勤储有素,疣赘运难言。 荟萃成芳苑,萦洞足蕋渊。 喁喁椒腹语,脉脉黍离篇。 披拂方欣赏,迟同忍弃捐。 行间冬日杲,纸上惠风旋。 象阙云霞迥,纶音海岳传。 名留棲凤阁,人卧钓鱼船。 鸥鹭霜加洁,蓬蒿翠较妍。 清辉来白发,餘暖在青氊。 本是渐声教,兹尤启诵弦。 九霄知己近,五內感恩偏。 众目徒纷尔,重瞳却炯然。 保无遭瓿覆,差免诮蒲编。 不负灾文梓,仍教费彩䏼。 自纠还自慰,堪笑亦堪怜。 到老穷逾固,耽闲坐益坚。 有心葵独向,无梦鹤同骞。 吟社联江左,骚坛仰日边。 五千二百字,字字贯星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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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康熙癸己三月朔,虞山王誉昌书于话山堂之东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