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欽定四庫全書 |
| 2 | 《山西通志》卷一百九十八藝文 |
| 3 | 明。 |
| 4 | 冊誥封亞中大夫宗人府儀賔玉松仇公墓誌呂。 柟 |
| 5 | 玉松，諱森，字時茂，仇公別號玉松子，潞州雄山鎭東火人也，予於正徳，初病臥涇野，時已聞，時茂兄弟同㸑三世矣，比八九年間，時茂遣人問同心堂記，乃獲覩家範之畧。嘉靖三年七月，予自史館謫判解州，過潞時，茂邀予至東火，遍觀祠屋，及有序師儉諸堂，義學鄉約諸所貞女烈婦四氏祠接見同會老幼二百餘人，已而晏予於禮賔堂，諸弟侄子孫皆侍時茂，洗爵酌獻於予，謂諸弟子曰：此公而至吾家，止為有家範耳！諸子弟如不能守訓，痛祖先於地下，辱名公於四方矣！言未訖，淚如雨下，予亦不覺涕出，已而嘆曰：予之此行，忽身入夷惠之里，目覩時雍之俗矣！然讀書至取科第，有官內外，乃無毫髮益於人，豈能如時茂哉？越明年，時茂訪予於解州，留數日，聫榻於運城王生之書，館而別歸，遂重訂鄉約集成，請刪改序題，又明年，創建雄山書院，請為記，廼記方在途而時茂不禄矣，實五年十一月六日酉時也。距生成化四年三月九日，壽五十有九歳，其從弟時欄具狀遣人索銘狀曰：兄之父諱鴻，字騰，時潛徳弗仕，學者私諡為貞篤先生，母丁氏實生兄，年十四失怙，從致仕教諭陵川姬先生彰學，有志科目，瀋藩內邱恭僖王聞而愛之，遂選為上艾縣主儀賔，云：他日叔父義官鶴得鄭氏旌義，編於從叔父義官鸞，常議欲推行，未就而卒，乃同宿州吏目兄楫，偕羣從弟以禮𦵏叔父，畢即謀繼其志，遂立祠堂，述家範常見周公、程子于夢寐，兄為大宗子府第，違祖宅八十里，每遇時祀，及朔日，㕘祠清明墓祭，雖祁寒暑雨，靡有失期，若得新物，必使人致而薦之，然後入口。初祠堂成齋沐，三日祭畢，效鄭冲素作誓詞，一通詞云：吾家子孫及諸婦，敢有不孝不弟，不同心協力，以保家範，或積異財，潛謀分析者，祖宗逹於神明，殛罰之，勿使敗壞厥家，令各書名畫字，讀而焚之，衆皆凜然退。今二十餘年，子孫未敢欺上行私家，範既成，婦女小子有過舉者，輕則會衆誨之，甚則自罰，跪而撾其面，衆皆不忍輕犯，在城閨門尤嚴，三尺童子不入中闑，雖縣主謦欬聲，亦為之寒慄，置玉松别墅於南莊以適情，有負暄亭吸月臺緑野樓，秋夏常居，連夜疏食藜羮，與傭人同苦樂，鄰莊僧寄錢二十緡，十餘年無人，知其僧暴卒，且無弟子親屬，乃出所寄錢以𦵏僧，餘皆頒於僧之。鄰人創斷金會於城中，與同寅、牛宿、栗郗四君，每月五會，講讀四書、周易、司馬通鑑，務體諸心，而見諸行有奬有罰，且誓於本州城隍干謁有司者，諸神必逹天，以殞厥身，隳厥嗣，前郡守申公曰：非飲射讀法，不得一見五君子。其守廵、提學諸公至潞者，多詣會所談論，移日，冀南分守三原王公躬訪於家，値兄他出，則謂子熙曰：女父學行俱優，我稔聞之呂九川矣。正徳六年五月間，一日，忽迎養祖母，陳於城中，至六日而流賊奄至，大刼東西火村，前一日，合家婦女亦就陳，母得脫去，潞人皆以為孝誠所感。賊漁獵，臨莊婦女間有不從賊而死者，趙女袁女焦婦王婦四人，兄嘆曰：此輩若不激揚風俗，自此汚矣！於是具四女婦事實，同會友四人，呈諸廵撫王公，獲給𦵏銀，奏聞𥪡碑建祠，載在祠典，其後聞風而起者，又有二焦平丁、四烈女婦焉。初，流賊之初至也，索馬否則火其家，兄曰放火，一家之害，與馬則害及四方矣，乃不與馬，卒火其家，而不恤鎭國將軍孤巖及西火人。王俊者，孝子也。百戶劉璽者，忠臣也，兄皆白於廵按，王公移文以奬之，於是一鄉咸以不為善自愧。張瓚兄弟異居數年，而復合秦倫王經及家僮王堪、郭交倉䘮，親三年，亦不御酒肉，有子熙郡庠生，則使之越太行山，從覃懷何粹夫先生學，謂之曰：汝去不特取法文字，凡事皆宜師也。城中第宅年乆零落，盡撤舊餙，朴素渾堅，或嫌其太素，兄曰：不云居第傳子孫乎？是歳門之南北槐十餘樹，慈烏巢居殆遍，識者以為孝義所感，嘗於積雨，行途中甚難，即覔工十餘，自南莊至城二十五里，皆平治之，以便行客山西大㕘苑洛，韓公嘉其孝義，自冀北移，文奬勸，兼犒羊酒以賀焉，乃一日嘆曰：昔人尚友千古，而吾未及一鄉。於是弔虎谷先生於和順，訪隠士趙王泉於蒼溪，又北訪寇□水公於榆次西，問喬白岩公於樂平南，謁韓司徒公於洪洞，又西謁陶司馬於絳州，又南訪李司徒公於沁水，東謁張僉憲於下莊，解州之行，亦是時也。四年冬，以年六十，倦於勤勞，瀋府朔望朝㕘不便，手草奏稿，欲辭祿，創高樓軒於南闗外謝絶人事，以琴書自怡，遣人至京啇，於諸名公皆以為不可，乃止，然兄於斯禄，以宗黨漸繁得之，亦未嘗獨享正徳，五年冬，支二百金，遠近族人人給銀五錢，以百金糴米，遇時艱食，依原價糶給，鄉鄰之困乏者，因流賊兵火，八年，又支百金，族人如前，各給錢一緍，鄉鄰為酒食，大會三百餘人。嘉靖四年，奏准祿米折支，河東鹽又得二百金，二從叔母及族人置上衣一襲，是歳同會百七十六人皆置深衣，各一襲，布履各一事，有例許併里分，本鎭六里，人多雜處數年，借貸差税不便，兄謂義官，弟朴曰，若併作一里，此先宿州，兄志也，於是費百五十金有竒而里併自此二税及諸役，必以俸銀依官價代輸，後收原本不受息，自正徳改元以來，凡與大比，必餞贐諸士曰：此吾里選之賢也！今年春，偶感寒疾，方汗小愈，因貞篤先生忌辰，冐風祀於祖宅，復作不能行，遂宿南莊，夏至，當祀於祠堂，扶病齋居後，移入城中，疾數月，召子熙謂曰：人生五十不為夭，我又加九矣，倘不起，請汝石岩叔父及鄉中知禮者，考禮以𦵏，我終之前夕，天殞，一星光如月城中四鄰皆駭之，知事者謂天必失一大賢，次日兄卒，云卜，明年二月二十五日，祔𦵏於陽堰之原所為詩文，有《玉松稿家譜》及刋行《雄山集》、《鄉約集》、成、《貞烈倡和集》、《虎谷王先生墓銘》諸書。子熙，廪膳生員，即上艾縣主所出娶。李氏，廣平府判堂之女，其狀與予所見甚合，予於是三收淚而銘之。 |
| 6 | 《虎谷先生墓誌銘。 |
| 7 | 嗚呼！虎谷先生有作人化俗之文，有禁暴戡亂之武，有因時明禮之才，有援古修樂之具，其提學闗中時，柟為所造士，親見儀範，身奉教約，雖使顔孟，設科無以過之，當其志，固欲使天下人各得其所也。及柟為修撰時，嘗同河內何粹夫謁先生，因講馬陵注不合，何子少先生而先生，後當轉官，首讓何子於朝堂？其志固欲使天下賢皆盡其用也。嗚呼！先生古睿聖之徒，乃今已矣，將天下不欲斯人之有知乎？嗚呼痛哉！先生年十九歳，成化癸卯鄉舉，明年甲辰，舉進士，丁未除禮部主客司主事，即清忠效官，獨立不懼，無故足不躡，公門不赴，無名飲晏，或謗其矯激，乆亦自息，時憲宗弗豫，禮部沿舊舉醮先生，言於部尚書周公洪謀，曰祈禱固臣子至情，苐行佛老於宮，非禮，若為壇於南郊隙地，大臣率屬禱於天，三日可，乃不克，用𢎞治。庚戌，土魯畨貢獅子先生商於司郎中，欲却之，不從，遂䄂藁以見於部侍郎周公經、尚書耿公裕，皆然之，司郎中怒，乃又婉轉與語，疏入得允，天下傳為盛事。辛亥，陞祠祭司員外郎、乙卯部尚書倪公岳，因災異倡府部院官，疏弊政，用先生四事草，一懲邪慝。二、禁給度。三、停減齋醮。四、設處宗室，言甚剴切，丙辰，陞郎中。他日，倪公黙語先生曰：朝廷必欲度僧，奈何？先生曰：當力爭之曰：勢已成矣，可奈何？先生乃疏列千餘言，三上，皆不報，僧道通中貴者，謀欲普度，撼以危語，先生不動，乆之，㫖下，度僧不多而逃，軍囚犯不與，時人皆喜其有囘天之力。時太監李廣與夀寜侯表裏，通惡怨徹中外，人莫敢言，先生乃又獨上疏乞斬廣洩，神人憤以弭災變，廣怒，令道士設醮咒死，術以舒恨亦不驗，乃令校尉數伺先生出入。十二月朔，聖駕郊天，看牲囘，誣以駕後騎馬下錦衣衞獄，先生被罪，從容有詩，題獄壁，葢充養有道，見危授命者如此。戊午三月，謫知河南陜州，命下，怡然就道，比至，問民疾苦，興利祛害，惟恐後州城高阜井深二百尺，民艱於水，乃勸富僧通唐人，長孫操廣濟渠水入城，民皆踴躍，日受百狀，皆與别白，匹夫匹婦得言其情，口訊手判，仍應他務，人以為有劉穆之風。沈姓兄弟，因甕爭訟，買甕遺之兄弟感謝屬邑。靈寶有誣民殺夫有其妻者，邑吏鍜鍊成獄，先生察得其情，并其妻皆出之，尚書許公進之姪犯法，亦治如律，許公稱為眞君子，謝其相信之深，雨雹傷禾，乃單騎遍勘村落，穿林入谷，晚宿民舍，自出米菜食之里，老亦自裹糗糧以從，每催徴，嚴令禁派，里老不敢求索，乃有勢豪謀利病窮民者，則痛治之以戒衆，而又表賢者之閭，講程朱之學，毀僧尼寺以正風俗，拆太山廟以給學田，於是士民翕懷服膺擬諸古，循良吏。己未冬，朝覲，南京科道官上疏，言先生及布政司周瑍等經術氣節，撫字鋤強，才行政優不凡，欲照天順四年例，賜衣服楮幣，宴於禮部，不果行。十月，李廣因先生劾奏，漸疎於上，懼誅，飲毒死，吏部員外郎張綵及鴻臚寺丞俞琳、編修劉瑞、御史張天衢，皆上疏乞窮李廣賣官鬻爵之弊，奬先生之犯顔，敢諫以慰人心，閲月，乃陞陜西按察司僉事，奉勅提督學校，道過陜州，父老擁輿號泣如別，慈母自卯至巳，始獲出郭至，則教人先徳行後文藝，鋤刁惡㧞信善，崇正學，毀淫祠，學政肅清，三秦風動，豪傑之士，莫不興起，辛酉，陞副使，奉勅整飭洮河、岷州邊備州，雜夷俗，頗乖禮法，乃申孝弟革宿弊所按部贓官汚吏，有望風而逋者，軍法嚴明，邊卒悅畏，西烽不警，其條疏八事，并禁約三十餘事，皆可常行。甲子考績，都御史楊先生用寜及御史季春交薦其賢，乃復改提學闗中，士子相賀曰：王先生復來，後學得依歸矣。於是士子益自策勵，甚至有駢肩接踵，向往於道，駸駸乎復漢之舊者矣。是時尚書馬公文昇柄銓衡，因馬儀之士為憾，有磨氣之說，先生聞而作神劍詩以曉之，正徳丁卯陞山東按察使，闗防凜然不敢犯，雖同僚有事乖理法者，亦必曰愼勿使先生知，衆嘆服曰：王公非今之按察也！即羣吏之賢否。博詢訟者，密記之以行，奬責一時，畏若神明，時劉瑾專橫，因前官事，隂使校尉至山東緝訪，一無刺舉事，因以寢。八月丁母，夫人憂歸。明年，吏部尚書張公綵欲起復先生，乃上書力止之，己巳，服闋，陞國子監祭酒先生，始被命，欲堅辭，有友遺書言執政者誦太祖寰中士夫不為君用者，當殺身滅家語，於是先生父大司徒公曰：吾老矣，汝置我何處死乎？不得已，收拾平生詩文，付門生周朝著，藏之，泣而就，道至，無所餽，瑾怒，欲重以禍，竟不能得而罷。時國學教廢，先生朝夕講說，約束大嚴，誹謗四出，値瑾苛時，人皆危之，先生不為動，六館士子卒感服先生，欲更六堂，名曰主敬，窮理修身修道，教諸生，讀小學以上逹，瑾聞，怒曰：王雲鳳亂成法，欲代邢死耶？先生以道不行，怏怏求去，會瑾下獄，遂上疏乞致仕，時相有忌先生者，乃改南京通政司，右通政先生復上疏陳乞，准囘原籍養病。壬申，御史楊邦珍、通政使丁公鳳、都御史石先生邦秀交贊其賢，上命巡撫宣府，地方先生上疏以疾辭，不允，乃上楊太宰書，稿傳京師人爭録誦，先生再欲辭去，尚書公迫之行，不獲已，奉勅之鎭，豪猾乆，攬糧草者，聞風遁迹，至便宜從事，將官犯法，依律重輕，罰米至萬餘石，用足軍食先生，號令嚴明，法度整肅，自㕘將以下，頤指氣使，莫或敢喘息，練習軍士，率有紀律，日戒諭防衞，如賊在敵，畏不敢輕入北門鎻鑰，時論歸之。兩閲月丁，父尚書公䘮歸，將士遮道感泣，有餽以香帛者，不受。乙亥二月，服闋八月，除職如故。清理浙江鹽法，先生上疏乞致仕，疏入不允，且促使供職，先生復上疏推讓賢能，懇乞致仕，上不允，准養病病痊起用，先生曰：吾志遂矣！先生生而神氣清徹，舉止端重異羣兒，年十一歳，與鄉人立適妓女，過拜不答，同舍生或借其扇，潛與妓女赴人宴，先生知之，後以扇還，擲之地下，至或截其䄂，同舍生慚，取他扇償之，少年趨向之，正既異流俗如此，長益刻苦自厲，頴悟出羣六經，百家言，一誦，輙不忘文章，頃刻立就。二十登進士，相識以花紅迎賀，却之曰：惡用是炫燿為哉？衆嘆其不可。及觀户部，山東司政時，廣東陳白沙、陜西薛先生，顯思負重名及門者，尊之若程，朱先生聞其言，論評之，人以為允先生負經濟之學，以堯舜君民為心，天下想見風采，累辭不出，人以道未大行為恨。天資豪邁，狀貌魁異，智識卓越，器度宏遠，博學力行，以聖賢為標的，居無惰容，自少至老如一日，常曰一息不敬，便與天道不相似，理明義精，視國家民生利害，痛切於身，遇事敢為機動，矢發無礙，一有弛張，上下嚮應，雖權力弗能齟齬，臨死生禍福之際，有定見不茍趨避，守官清介，人不敢干以私，歴仕三十年，治行可采，旌擢之典獨後於人，時論稱屈，恬不動念，拜官力辭，再三乃已，一不得志，即奉身而退，人以進退合義為稱，尤篤孝友，執親䘮勺水三日不入口，臥苫枕塊，哀毀骨立，妻妾不同寢處，有父在，一衣不私製一錢，不私蓄，人以為難，自負奬㧞善類，始終不渝，嫉惡甚嚴，不少假貸，家居屢空，茹蔬衣敝，恬然自樂，門庭內外斬斬五尺，童子非禀白招呼，不敢入。宜人李氏正順、莊謹先生，相敬如賔邑宰，有貪酷者，不時戒諭，里人困苦，恒注意區處之，或誣罪至死，力為白於官，得出後學，執經問難語之，諄諄忘倦。與人接，貌莊氣和，言與心孚可畏，而親談當世事，至綱紀不振，則感慨泣下，及奸臣貪官，怒氣勃然，鬚髪亦奮，有搏擊之狀，憂國之誠，老而彌篤，或杖竹於門，跨驢於野，不改布衣，時行農夫見者嘆息曰：此人入朝，天下受福。然不理於讒佞之口，乃信於愚朴之民，天理在人心，有不可得而泯滅者如此！於書無所不讀，尤邃性理之言。書法眞草隸篆，自成一家端勁，如其為人，四方人多求之，文有氣力，不假雕刻纂倣，而出入古格，滔滔不竭。詩賦亦清竒古雅，所著書有小學章句、博趣齋稿、四書私記若干卷。先生為學守敬義事，君秉忠誠，功業樹中外，聲名滿朝野，道徳文章政事皆可擬之。古人云：先生諱雲鳳，字應韶，世居山西和順之虎谷，因號焉。父諱佐，南京戶部尚書。母馬氏，誥封淑人。感竒夢生先生，生於成化元年乙酉，七月二十五日戌時，卒於正徳十三年七月二十二日亥時，配李氏誥封安人女。四一適，同邑監生周孟霄男周守約。一適榆次宼都御史天敘男宼陽。一適，太原陜西僉事閻鐸男。閻徴甫一尚㓜銘曰：嗚呼，虎谷先生，志欲行道於天下，而位未會，當非時耶？然亦少有試矣。由今言之，又不可謂不試也。嗚呼，虎谷先生。 |
| 8 | 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楊公墓志 瞿景淳 |
| 9 | 公諱守禮，字秉節，號南澗，其先山西霍州人也。在國初公高祖諱敬先，始徙保安。曾祖諱謙，祖諱瓘，瓘仕為蒲城縣丞。父諱通，仕至鞏昌府通判，自瓘再徙蒲州，故今為蒲州人。公生而岐嶷，才敏過人，讀書過目輙成誦。早歳即有聲。郡庠正徳，庚午舉於鄉，明年登進士第，授戸部主事。三年，陞員外郎。會洛、魏盜起，朝議以畿輔宜得嚴明吏任兵備，乃陞公河南按察使僉事，俾駐洛。魏盜尋解散，人多其才。既而以父憂去，服除，改湖廣按察司僉事。時荊州有大盜，聚衆横行，湖、湘間郡縣不能制，乃陞公副使，俾駐荊州。公至，絶不言盜賊事，俟分布已定，乃一舉縛之，衆以為神。會以芮傑事忤執政，遂以微文中公，謫判四川敘州府。是年，華陽饑，民多流亡，巡撫唐公奏公任成都知府，多方賑恤，流民底定，以功陞四川按察司副使，兵備建昌。尋陞陜西按察司。治陜一年，案無留牘，獄無滯囚，乃陞山東右布政使，尋轉左。時四川蠻夷擾亂，天子以公在蜀有威信，特命公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四川。公單車入蜀，親歴營寨，激勵將士，不三月，遂誅元兇，五寨悉平，方議酬公會，藩司張文魁與公故有隙，奏請廻避，且摘公他事，因謫為河南左叅政。公累有大功，謫不以罪，薦者益力，乃擢為浙江按察使，尋陞四川右布政使，復改山東左，俱未任，乃命公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寜夏。時虜酋吉囊駐牧寜夏，歳苦侵掠，鎭兵復多規內徙，公至，則稽舊籍以實軍伍，復闗隘以扼虜衝，併屯戍以寛士力，歳中再獲功，捕斬首二百餘級，虜遂不敢復犯。會總督缺，天子即命公為右都御史，總督三邊軍務，尋加兵部尚書。公既習知夷情，凡所指授，多中機宜，又每讓功於人，人亦樂為用。初陳邊務，以固守為先，比虜入公已成，備不獲逞，多遭挫衂，後虜連年東宼山西，詔抽延綏兵，互為犄角，虜遂乘虛直犯花馬池、花馬池，扼三邊要衝，虜自計必可入，公率衆乘城，激以重賞，仍出精騎置陣，直當虜營，旗幟精明，鼓角諠亮，虜來薄，輙斃我矢石，遂逡巡遁去，君子謂公功於是為多，使虜得入，即戰而㨗，所損已多，况未必㨗也。公在鎭幾三年，天子五降勅嘉奬，賜以銀幣，最後陞太子少保，會太淑人李氏卒，以憂去任，詔遣官𦵏祭，蒲人以為榮，公凡兩任右副都御史在寜夏時乃獲贈，祖瓘、父通俱右副都御史，祖母吳氏、嫡母高氏、生母李氏，俱太淑人，云既終制天下，望公復用，每六卿缺，必推公，公亦不敢一日忘朝廷，家居十餘年，足不及公，府城南十餘里有山曰東盤，泉石佳勝，公築精舍，偃息吟嘯其中，或經月不還親舊從之游，輙傾倒不倦，頌其功，則嘿不應人之望。公如安石之在東山，云公沉毅有謀，事至立决，皆若素定，尤好推薦賢能常若不及，故所至能以功名顯於世，然性剛方恥，諧俗取容，故屢躓屢起，用有不䆒，君子惜之。歳乙卯，秦、晉地大震，頑民嘯起摽掠，公授諸守禦官，以方畧折其萌芽，衆頼以安。無何，公亦卒，是歳丁巳，公遺孤走京師，請䘏典，詔採禮臣議，賜祭𦵏如例，贈光祿寺少卿王君墓表。 劉 龍 |
| 10 | 河南西平知縣王君汝弼死於官守，既膺恤典，䘮歸於潞，其孤國子生某入謝畢，將圖襄事，乃奉遵化知縣李君堂狀，請予表墓，予友太僕少卿孟君時，元實為君銘，𢎞治乙卯，君領山西鄉，薦太僕與予皆君同榜，故壤地相接，而相與為厚，且壯君之死節，為同鄉，同榜增重，誠不可以無述也，銘以太僕而予則表之。君倜儻有大志，素以才賢自負，謂功名可立，致天下事，皆不足為稠人廣坐中，言論侃侃，稍欲自見，衆為傾聽，信其不誣，且有徴於後也，既屢屈禮闈，受汝寜西平令始至，即惠愛為政，招徠失業，撫輯其居者，汲汲不少暇，邑無廢事，獄無滯囚，時稱廉平。會齊、魯間盜蜂起，肆行刼掠，遠近騷動，君曰盜且至，不可無備，築城浚隍，大修戰守之具，教民日事習武，已而延及河洛，聞西平有備，不敢犯，嘗公出，道遇羣賊，欲辱之，毅然持正不為屈，賊曰：壯士舍之，苐取其馬而去。乆之，勢益猖獗，擁衆數萬，奄至城下，大呼曰：納我館之出而子女發而金帛，則可以免，不然且屠邑！君曰：是尚可以為邑哉？是亦何以令為哉？乃誓士民，晝夜嚴兵固守且戰，殺賊數十人，有酋領躍馬出，挑君引弓一發斃之，賊不勝忿，趣攻益急，時官軍皆遥駐，不敢為援，凡三日力竭，城䧟，被執竿之旗首，使其黨射之，君瞑目大罵幾絶，復置之地，少蘇，則挺刃於頸，抑令就跪，君罵曰：我天子命官爾！逋誅逆賊，恨不能斬汝！有死而已，膝不可屈！遂殺而裂之。事聞，朝廷嘉其節義，贈光禄寺少卿，諭祭一壇，䕃孤為國子生，令有司給棺歛，傳送還鄉，恩至渥也。方賊鋒之鋭，郡縣瓦解，有委印綬棄城遠遁者，有盛其供帳宴犒開門迎欵者，士氣不振，聞者大以為憂，君慮之其熟矣，先是，遣室李攜其子歸家，曰不可，使先人無後，則以義命自處，分於必死，不待城䧟而後决也。自是諸路聞風，死者相繼，城守皆堅，賊奔竄無所於得，勢漸衰歇，諸將乘之，奮勵而起，兇渠以次就擒，今在河南，僅殘孽百數，逃伏延喘，搜原剔藪，指日底定，未必不自君發之也，故予始聞君死，哭之以詩，有「張巡不為綱常計，郭令難成社㮨功」之句，誠知士節如此，賊不足平也。使當時握重兵者，已能遣一禆往援，則城亦自不陷，君亦且不死，雖其幸不免獲有建立，亦未必烈烈如今日，豈天將啟太平，固欲死君，以節為豪傑倡首，使人人自效以為反正之計，與論者以睢陽既陷而援至，謂天以全節畀巡遠，為唐氏興復之基，正此意也，予故備論於此，使他日史氏書平賊之功，知有所本，以附睢陽之例，若夫世系履歴，𦵏事之詳，有太僕誌銘，在予可略云。 |
| 11 | 光祿寺署丞李公墓表 |
| 12 | 陜西苑馬寺丞李君堂，自平凉凾表入賀聖夀既竣，事過予懇，曰：「昔吾祖光祿署丞死王事，吾父以衣冠為𦵏，痛之終身，以及於堂，餘六十年於兹矣！歳時展謁墓次，輙悽慘不勝，若吾祖有在，顧未有以表之，兹實先人志而堂之責也，敢以煩執事」。按公諱昱，字文昭，號愼齋，世為潞州人，天性剛毅，篤於為義，慷慨自許，動以古人為法，治尚書，領宣徳、乙卯鄉薦卒業，太學屢會試不偶，已而授光祿寺署丞。正統己巳，扈從英廟䧟於虜廷，虜人欲用之，公曰：主辱臣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顧自處何如耳！今日固吾死所也！」遂不屈，遇害，尋被恤典，進階徴仕郎，贈父昂如其官，母及妻俱封孺人，䕃子淳入監讀書，其制詞有曰：「人孰不死，惟死，於國事乃為榮也。嗚呼！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䇿名委質，死生以之，故殺身成仁，舍生取義，見危授命，臨難毋茍免，聖賢垂訓，不一而足。靖康之變，李侍郎若水以扈從死節，即為後人所重，名耀史冊，流芳百世，公豈其苗裔歟？雖卒以非命，而守死善道，為朝廷所嘉，榮及存沒，其受賞已厚，至子淳歴汝寜，揚州推官高唐、同知孫堂，以鄉薦宰宜君，遵化而擢苑馬，父子接武仕途，功名烜赫，為鄉閭延譽，則天之報公者，亦未嘗不豐也節義，人之大閑，死於其職，亦惟成就一是而已，初非有所為而為之，顧獲福之隆有如此者，然則節義何負於人，人何憚而不為哉？愚故表之，以勵風化云。 |
| 13 | 喬少保墓表 |
| 14 | 公，姓喬氏，名宇，字希大，號白巖，世居太原之樂平。曾祖鑑，主湯隂縣簿。祖毅，工部右侍郎。父鳳，兵部職方司郎中，俱贈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曾祖妣李氏、祖妣王氏、妣路氏，俱贈一品夫人。路夫人嘗感異夢生公少竒，頴比成童，日誦千餘言，為文浩瀚，即折𠂻理道，人多竒之。時公從職方公宦、京師少師邃庵楊公，為中書舍人，學行道誼，名天下職方，公以公與兄光祿公宗從焉，一時四方之士從遊雲集，而談經取第之學，莫盛於此，公以竒才壯志，藻思沛然，儕輩莫之與京。十七歳，以金吾衛籍中成化庚子順天鄉試，録其文以式。甲辰中，李旻榜進士，通政司觀政，天下名士就交者甚衆，相與講學之餘，政事之要，無不考焉，復倡為詩賦，一變時文之陋。丙午，授禮部儀制司主事。是歳東宮皇太子婚，禮成，及五王冠禮畢，俱有文綺白金之賜。明年，會試天下士，署提調官，綜理有法，撤棘之日，簾內什用之器，類為有司所取，公則悉還之民。丁未，太宜人路氏卒，歸𦵏，樂平公杜門謝客，讀禮之暇，惟以讀書考䆒為事，自是所養益深。己酉，邃庵楊公以山西提學丁內艱歸，公命僕馬追送於長子縣，時暑雨，漳水泛漲，屢遇險谷，幾出不測，公處之坦如祖塋，有松樹數百株，皆職方，公手自封植，夏有蟲食之殆盡，公自為文以祭，遂止。庚戌服闋，縣令趙鸞以金為贐，公卻之，不受，除吏部文選司主事。公任禮部時，才名甚茂，一時元老爭至門下，太宰、三原王公，特有是選。壬子，署考功員外郎，補文選郎中，日益䇿勵，門無私謁，清畏人知，凡三與考察，惟公惟愼輿論稱允，至於㧞進賢才，杜塞僥倖，屏退僉壬，無不贊而行之，一時聲名籍甚為士類仰止。壬戌，遷太常寺少卿。八月，有事南郊，公導駕齋壇孝廟，竒公貌曰：「眞太常也。乙丑，孝廟賔，天公以執事哀，送梓宮於泰陵，正徳改元。丙寅，武宗皇帝即位，告祭天下山川公，分祭中鎭霍山、黄河、西海、媧皇、商湯、王陵及晉代藩諸王陵園，事竣之日，咨諏民隠為六事上之，多見采納，一曰恤邊民，二曰厚邊軍，三曰廣儲蓄，四曰省科派，五曰愼守令，六曰重祀典，君子稱公，有良使風焉。戊辰，轉正卿，無何，轉光祿卿，專以裁汰浮費以甦民困。為務數十年，積冗煥然更新。一歳陞戸部右侍郎，庚午，遷左侍郎，邊餉供億不乏，積弊革除無遺，春至六月不雨，漕河涸，公奉命禱祭海嶽精誠所格，駐節雨澤，隨之祭竣，遂霖雨，四沛無不霑足。時宦官瑾用事，大肆饕虐，公卿多被通闗，公恬然自守。後瑾敗，公皭然不為所汚，辛未，轉南京禮部尚書。公在南都，禮曹事務清簡，公餘得縱讀國初所藏秘書，於是所見愈邃清暇，肆遊江南山水，大放厥辭，如雲日光潔，雖片語隻字為世珍重，士林往往以不得公詞翰為耻。甲戌，公考滿例，贈祖考禮部尚書，給誥命，廕一子，送國子監讀書。乙亥，改兵部尚書，叅贊機務。公自條陳宿弊，以明舊章數事：一曰嚴操練以修武備。一曰禁役占以肅軍政，一曰禁冗員以寛民利，一曰買戰馬以振軍威，一曰定船差以便進貢，一曰修船隻以便差用，遂為定規，以至考察軍政，量力任使，咸得盡其才。後多致大位者，公治尚簡靜，說者謂得畢公保釐之道。時烏思藏傳聞國西有童子記其前生事者，以為活佛，上遣使迎之，公上疏極論其事，有傷國體，且言國朝祖宗相承，所以不絶畨僧朝貢者，不過羈縻遠方而已，非崇奉信惑之也，陛下天縱聖明，無微不燭，抑豈不知西方異端佛教無益中國乎？南京御史林有年以言事被逮，公論救以為御史，朝廷耳目之官，凡政體民隠，皆當言之，其言善，則微婉將順，而無悍訐之失，其言未當，則憤激太過而少和平之氣，雖言有不同，原其心皆忠於陛下，非為身家也。近奉聖㫖，差錦衣衞官校拏解來京，中外聞之，罔不警駭，豈以諫官而被逮失禮御，臣下之道疏上，遂得釋。上巡狩無時，宣大之地往來數矣，又復事於闗陜，以征伐為名，公上言天命人心累數百言，無不剴切，是時前星未耀，中外危疑，公疏乞早建立儲，以安宗社，不報。己卯，寜藩宸濠告變，刻日東下，欲取留都，公乃預為戰守之具，一時草創皆備，率九卿臺諫籲天，誓以死守城門，設文武大臣各二員，率軍以守城，暗設軍二營，以防不虞，未幾，濠預遣死士二三百人潛入留都，伏於皷樓街，攬頭某人為內應，伺期而發，守備太監劉瑯實共謀之，公廉知先縛攬頭，一鞫而知之，多執間諜，以次而擒，梟首江岸，都城獲安，賊計少阻，而公江防城守甚多嚴備，尋聞賊至安慶，為安慶守備，楊鋭敗之，濠怒曰：安慶一蕞爾尚如此，况南京乎？且聞喬尚書甚有備，將如何也？乃殺方士數十人，賊退兵。是夜，西北風惡甚，舟纜盡絶，比曉至鄱陽湖，遂為中丞，王公乘之，不戰而潰。先是，公視機務時，密得濠反狀，又知指揮鋭有才畧可用，乃署為安慶守備，戒之曰：安慶，南京上游也，密邇江西賊，計汝必先知知，則速來告賊，至必先攻安慶，則汝死守之。未幾賊變鋭，果成其用，公之功於是為大，設使安慶無鋭，順流而下燋爛者，豈能成殄滅之功哉？較論公之功，當受上賞，終以爵不酬勞，為天下惜之。先是，濠變分布偽檄留都，諸臣不敢上聞，公獨密遣官馳奏，時上在西海廵獵，覽奏囘內，遂謀親征。十二月，上南狩，至則叛逆已平，遂受朝政於行在，初有㫖命百官以戎服朝見，公獨以兩京禮儀一體，豈容有異，遂朝服率諸臣見時倖臣江彬以權寵勢燄傾人，欲謀不軌，公以雅量鎭服其邪，彬始欲構公，使人攟摭其事，卒無所得，駐蹕既乆宸極，為虛公倡，九卿臺諫凡三上章，公獨伏闕上疏，勸囘鑾輿，以安定社稷為計。九月，上還公，扈從至揚州，歸辛巳五月，公考績，録前功，加柱國、少保、太子太保。七月，詔拜北京吏部尚書，辨論官材，總統百度，至於君子小人之際，尤加意焉，賢必進，不肖必退，中外翕然稱之。上入承大統，新政之初，鋭意圖治，甚倚重於公公，亦忠勤靡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革弊興廢，公力尤多，上疏早視朝，以隆聖政，葢為人君法祖憲天，莫不以勤而治，天下臣工莫不交相慶幸，上遂嘉納焉。壬午，上御極之初，命侍經筵，上親耕藉田，與行九推禮，幸太學，釋奠先師孔子，特與分獻，禮畢，復至彝倫堂，命祭酒、司業講書，賜坐聽及賜茶而退。癸未，王會之期，裁革冗濫至四千餘員，宿垢積汚，廓然一新，君子謂太平、熙洽之治，葢始於此矣。春三月，廷試天下士，公為讀卷官，所選多文名之士，夏偶値休沐，上遣內使賜賚粥米𤓰菜三次，復遣鴻臚寺慰問甲申，公以議興國大禮，凡三抗疏乞休，遂得俞允歳給人夫月米，馳驛還鄉，有司以禮存問，公歸，樂平拓地建宅，徜徉於山水中，至朝廷之事多不言，及辛卯鎭江少師邃庵楊公卒，公門下士也，挐舟渡江弔之，及過江之日，江南父老識公者，舉手加額曰：活我公也！多遺之以禮，不受。十月歸，偶感痰疾，於十二月十六日卒。春秋六十有八，公少從少師楊公遊，遂為高弟。既舉進士，又從文正西涯李公遊，益肆力于文字間，其所友者，皆一時之彥徳、行、道誼漸磨者深焉。公居清職，雖少煩劇餘暇，必友會作文，而性命道徳，浩如也。至今北方之士言文苑者，必以公為首焉。為文不以蹈襲為工，出入六經，深沉醲郁，自成一家，有克蒙稿若干卷，其為詩始擬古作，後擺落陳詩，往往多自得語。樂府雄雋，有漢魏風識者，以為渾然一代大家之作，尤嗜山水，嘗歴雲中，上恒、霍登嵩華海岱太行，及江南名山，捜竒抉隠，人莫之及，通篆籀，有二李風晚精鑒、賞名書帖，一見知也。性淳儉，所用皆陶甓器，衣服恂恂，與寒士角，而延接儒雅，如恐不及，見善如己，出見不善，義形於色。卒之日，天地晦㝠，隂霾集霰，布滿城郭，數十里之內，樹木盡白，識與不識言之，多有嘆息泣下者。至二妾從死，尤人所難，可以見公之誠，無所不謹也。公娶董氏，封一品，夫人先卒，次室包氏，生子永殷，補公禮部，廕娶陳氏孫，男一繩武聘孫氏，已於嘉靖十三年二月十七日𦵏於長夀山侍郎公勅塋之次。嗚呼！公已矣！追念疇昔，九原永隔，不可復得而見之矣。忠賢凋䘮，世故奚頼，吾人安歸？惟公丰骨玉屹舉，止凝重雍，粹若天成，加以踐履充養，動為遠大作程。自郎署迄槐位，躡華陟要，內外廻翔，四十餘年，歴事四朝，受知列聖，夙夜圖報，苐黽勉以忠愛為主，加以積誠崇格，履坦執下，翼正操約，不詭不激，不援不隨，率皆於天理上發見，大斥權奸，獨力期囘，天定邦國，安社稷，慷慨任重，以故直聲壯節，丕振中外，睦族屬，化鄉曲，息強暴，恤親舊，大抵根本，卓然暢之，以為經緯。若公者，可謂生順沒寜，垂竹帛之清芬，還河嶽之正氣。若夫考其行，則如珪璋之潔，遡其業，則如日星之炳揆其雅望，則如山嶽之屹鍾靈，挺秀譬之景星，鳳凰輝映，兩間而為世之瑞。國之珍者，自有吾道之清議，天下之公論在焉。龍仲子承恩為公，從甥龍與公姻契，且同郷同朝，知公為最詳，永殷持一石，陳公所著狀，龍敘而俟銘之，以光幽壤，俾附家乘匪，但子孫千百䙫之幸也。 |
| 15 | 《壺闗三老墓碑》 |
| 16 | 予觀史冊，記古人事有名存姓亡者，有姓存名逸者亦有事存，並失其姓名者。歴世既遠，簡冊磨滅，傳寫脫誤，變故推遷，勢則爾耳，存其一固幸矣，間有事闗名教，人品高越，後世所仰慕，乃不獲識其姓名，憾可知也。故好古之士，必欲訪其遺蹟，㕘互考訂，無所不用，其極有以補之，而後快於心焉。按孝武時，壺闗三老茂上書史，失其姓邑之故蹟，雖見郡志，然實未得其地，三原張君友直來宰是邑，謂漢名賢不宜冺冺，為千古闕典，葢潛心數載，求之未釋也，間嘗以公事遠出過一村，曰崇賢意村，以賢得名，必有賢者出乎其間，因以訪諸父老，則曰：村左純山之陽有巨塜不詳所自至，則荒榛寸草，無可徴者，或言此地，耕者得一片石，隠隠有字藏之近村古寺取視，則唐人令狐璋墓志也。其序世系則曰：昔先祖茂夾輔周室，光翼漢朝，封為壺闗三老，諡云徴君，以茂為遠祖，茂之姓，當為令狐矣。顔師古註三老茂云：荀悅漢紀稱令狐茂不知於何所得，及考漢紀，乃止云壺闗三老並失「茂」字，不知師古復何以得此。又後漢書郡國志引上黨記，亦云令狐徴君隠城東山中，去郡六十里，卒●其山即武帝末年上書訟戾太子寃者也。前史失其姓，亦無徴君之號，據璋誌則號與上黨記合，而師古未為無據。漢記傳刻，或近時逸之，豈璋欲祖茂取記為譜，系而附會之耶？令狐為姓罕壺闗小邑，葢不多得，雖漢唐相去之遠，茍名賢，後無絶，則璋為茂出，亦理所有，况其誌得於茂所隠山假令妄以為祖身後之石，何以特出此地？其墟墓相聫居，昭穆相承傳，宜非自外至者，但江充之禍，漢興已百餘年，三老之為官，必耆宿，乃得周制五十命為大夫，夾輔又卿相之職，今跨秦而上，雖在周季，據上書已老之身，遡股肱先任之日，亦無慮二三百歳胡不倫如是也！况璋所取，在姓不在夀，使三老未及事周，當止以光翼為言，夾輔之談，可無庸矣。此則不可曉者。或謂周末賢者避世，若圯上老人呼留侯孺子，後不復見，疑為鬼物，乃三老董公遮說，僅一見於册，其年皆不可考，籛鏗孔門所稱，而夀閲夏商之世，亦安敢謂其必無也哉？又按高帝四年，舉民五十以上，有修行，能率衆為善者，置以為三老，則三老亦不皆耆宿，璋既欲祖茂，侈其名夀，誇示後世，容亦有之，所惜班氏號古良史，不能為三老，考姓，太史公足跡遍天下，最漢儒博雅與茂同，晉産且目擊巫蠱之事，而本紀不載，觀史者類以先入為主，曰：遷固尚然，餘復何望？雖紀於上黨，志於郡國，著於漢紀，峉無究心焉者，坐是故也，張君乃千載後復得璋志，雖遥遥華胄，難以取必，而茂姓益有徴其高蹈之所，首邱之地，皆因以考見，非其懷賢好古物色之表章之何以完是曠古之闕典哉？自今過者，歛袵起敬，或低囘不能去，歳時伏臘，將有以蘋藻祭者，君實為之書於石喜？三老之遇也，若其訟太子冤，為漢家國，本綱常計，則史備載前，人有論予可畧云。 |
| 17 | 中允孫君墓志銘 |
| 18 | 君諱紹祖，字遠宗，別號我山，其先直隸廣徳人，高祖諱福，二者，從戎振武衞，始家於代，曾祖諱才隠，徳弗仕，祖諱勝，贈光祿少卿，考諱璋，以昜鳴代領，𢎞治壬子鄉薦，贈檢討，生子五人，長紹先任翰林院檢討，早逝，次即君㓜，警敏過人，方七歳，時聞講周昜，輙能會大義，少檢討君二歳檢討，君亦畏其逼，嘗與兄屬對，語意卓犖，若或駕之，聞者以為雙鳳長補郡庠弟子員，即受知督學王凝，齋石東滹，諸公咸以偉器稱之。正徳、丁卯舉於鄉，會試，弗偶遊太學，太學生樂與之遊，以資麗澤，比卒業將歸，謀於檢討君曰：先君齎志蚤逝，授封館職，叔宰扶風者以節顯，吾兄弟亦既沗衣冠，後各華其身矣！兩叔猶布衣，能無歉乎？檢討君然之，遂稱貸為補散官，且製衣冠凾至代，召親黨觴夀獻之，咸榮其家，而多君之舉，城東故有小園，構精舍，誦習代之，文士多就之，益大有得。辛未，舉進士，改庶吉士。初，扶風君委城略陽尹，賊力戰而死，略陽尹閻某者，畏罪匿不以聞，君贊檢討，君力為疏理，朝廷嘉其節，贈光祿寺少卿，諭祭一壇，子紹卿，廕補胄監，今為裕州同知，癸酉，授編修。蔚有文名，為儕輩推重，會檢討君訃至自代，即疏請歸𦵏，䝉允時，一子方疹殤，二日，劉孺人以哭，子病幾死，君馳往不暇顧，路經廣昌諸邊邑，警報方急，竟冐險兼程，抵家痛廹，若不欲生，其友愛類如此。既襄事奉母，太孺人張入京，携兄所遺，孤視如已出。母素性嚴，君與劉孺人曲為奉承問所欲而進，務得其歡心。戊寅秋，太孺人誕日堂下忽生瑞草一本，秀異天成，鄉人僉謂孝感，繪為圖賦詩詠之。庚辰，丁太孺人憂，服闋，召修《武宗實録》，筆削多中，肎綮為總裁諸公所嘉，乙酉實録》成，賜銀幣衣服，腆甚，晉右春坊右中允，經筵進講，必積誠累日，色溫氣和，開陳懇切，上特嘉納。君白而長身，儀觀甚偉，性明敏，見事即了無滯礙，尤善談吐，論世符情，論經符理，聽者唯唯忘倦，仗義好施。友人嘗貸金若干，聞其歿，往弔，取劵焚之，既入翰林，嗜學益篤，博極羣書，詩文軼宕，自成一家，工書法，為時所尚，襟度夷曠，不嬰世故，與人無忤，一見猶平生，病在告，問遺相望，卒之日，遠近驚駭，或失聲曰：「孫宮允一至此乎？」卒以嘉靖丙戌十月朔距其生，成化乙巳十月廿有七日，為夀四十有二，配劉氏，封孺人，鹽運使繹之女，先卒，繼鄭氏，叅將之女女，一許聘官舍生李乾卜。丁亥月日，啟劉孺人壙合𦵏，從先兆也。君弟鄉貢士紹魁，聞君疾，來省弗及，見扶柩以歸，乃手疏事行，請予銘其胄，監弟紹忠復自代來速曩，予承乏史館垂三十年，見君兄弟相繼以吉士入，喜甚，稱孫氏二難，為鄉曲之榮，謂其遠大不可量。十載間，復見其相繼淪謝，竟不果大用，為孫氏惜且悲之甚，銘其可辭哉！銘曰：「難兄難弟，競爽於文。海內則希，矧此一門。河山表裏，靈氣攸存，龍泉蚤失，恨已無垠。倐爾大阿，相繼以淪。造物無情，予奪不倫不倫，奈何！吁嗟乎二孫！ |
| 19 | 明通議大夫、兵部左侍郎、贈工部尚書襄敏張公墓誌銘。 孔天印 |
| 20 | 嘉靖三十九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通議大夫、兵部左侍郎、南川先生張公卒於家卜，明年辛酉某月某日𦵏，時其弟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永石公玭，廵撫順天，乃先期以其從姪進士徳化所述公行狀，寓書於外，史印曰：「子知吾兄者幸作銘」。嗚呼悲夫！哲人其亡，失我柱蓍，顧其立徳與功，炳炳而在，敢不銘公諱。珩字珮玉，別號南川，世稱南川先生，始祖和之，自秦遷石，故張氏家世石州焉。高祖居曾祖大全，俱戢徳，弗耀祖讓，贈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考文紳，初封監察御史，歴贈大理寺左少卿、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母康氏，歴贈夫人，繼母馮氏歴封夫人，咸以公貴云。叔考禮，起家，𢎞治中，進士，公八歳，從授小學十四，授昜母兄時齋先生，即潛心性命之學，敦尚儒行，才章兼美焉。中正徳癸酉鄉試，辛巳登進士第，自癸迄辛，葢專力聖學者，九年壬午，皇上即位，為嘉靖元年，授試御史，上疏請崇正闢邪，以新聖政，癸未，實授陜西道監察御史，清審京通鋪行，奏革投充占役二十餘家，給補負欠物價二萬餘兩，尋奉勅廵鹽兩淮，條上清理十二事，綜覈利弊，盡見興除，如罷權奄掛號之例，杜姦商請托之門，乃其大者，葢正徳以來，權姦用事，鹽法大壞，至公始一釐正國課之外，歳得羡銀一百三十餘萬，解貯大倉，大司農秦公表乞旌勞，得賜羊酒文幣有差，又造運船以省荒年之徴，派清草場以來貧竈之復業，至於講學興禮，問苦賑饑，所以敦士習、續民命，亹亹如也，事竣，巡按畿輔，復巡按陜西，所至具貞紀憲，天奬廉正，絀貪邪察寃，隠除橫暴，在畿輔則奪勲貴濫討之莊田而歸之民，發武吏積稔之罪惡而收其黨，在陜西則正強宗驕橫之罪，而訓典昭革、奏帶冐功之弊，而名器審，監臨舉選，最號得人，窮邊下邑，靡不諮歴，至於講學興禮，問苦賑饑，所以敦士習、續民命，一亹亹如淮揚焉，事竣，部議超擢，會外艱弗果，壬辰，起復，掌河南道，振紀掲紘匡益𢎞多時講官員缺，大學士方公薦公學行純明，補翰林侍講，公三疏力辭之已，乃陞南京太僕寺少卿，未幾，轉大理寺左少卿，尋引疾告歸，居歳餘召還，陞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延綏，是時邊計乆，疎公至，罷不急之務，汰無益之員，躬勵將士，融以恩威，愼審機宜，戰守無失，尤自節約，以弭貪競，忠信以倡勇敢，葢凢所經略，壹意安攘而已，故延鎭獨稱底寜，己亥，陞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提督操江，尋取廻坐院，進階嘉議大夫。辛丑，偕吏部考察天下官員，多視公為凖裁，其年陞左副都御史，會宣大總督之缺，廷推屬公公，上疏言鄉人不便從事，遂以迕㫖，落職為民，癸卯，召復原職，巡撫寜夏，凡所經略，安攘一如延綏時，其年，陞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總督陜西三邊軍務。公至總統方略，計出萬全，居中調度，算靡遺䇿大要，以飭內治，為上廣徳心為本，故其選將練兵整備設禦率，以靜制動，以逸待勞，臨事决議，必開誠布公，無用智自私之意，以故公威重如山岳惠流若江河云。是時四鎭大吏如翁公萬逹等，皆一時鴻略之臣，無弗敬服公節制者，前後斬獲首虜五百八十，有竒，生擒十一，奪獲馬駝六千二百，有竒夷器一萬四千有竒，䝉璽書金幣，褒奬者三。乙巳，陞都察院右都御史，仍兼兵部右侍郎。丙午，陞戸部尚書、督理太倉、兼管西苑農事，未任，以延綏失利被繫，議配慶陽，壬子，召起用，復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延綏，癸丑，陞南京兵部右侍郎，隨轉本兵之左，適丁繼母馮憂，制終撫按，交薦起用，而公忽不起矣。公生於成化丙午十一月二十五日，享年七十有五，𦵏於山寺平原之新兆從公卜也。先是奏聞於朝，以公功徳，允元贈工部尚書，諡襄敏，仍廕一子，送監讀書，其致祭、造𦵏，各遣官從事焉，甚渥典也。元配王氏，累封夫人，生子賢，路娶車氏，早亡，女一適車珏，副室楊氏、李氏、楊生、子賢門殤女。一、適監生馮潮、李生子平路即恩廕者，聘綏徳都御史孫公女賢路，有子曰緘，即官生，公自御史歴太僕、廷尉及中丞、司馬，皆簡授重殷，罔弗宣序而經制西陲之功，乆且大矣，然兩陟再窒，未䆒厥勲，其竭忠盡瘁而已者耶？公忠孝仁明，廉允剛毅，涵養定正，踐履精實，尤博綜羣籍，𦕈覿，衆有而體當於一源，故所出功行，文辭不愧古人，生平樂取，人善尤好，指誨後進，泊懷遠度，淵渟山峙，令儀令望，邦國之典型，人倫之師，表云所遺有恩光絲綸，録心學圃，南川紀年，奏議文集，各若干卷，傳於世系之銘曰：在昔貴，立厥維徳，功徳由學，懋功以徳，崇維公純備，精典博通，以事以業，宣勤亮忠，侍史僕射，命滋益恭，綏彼西土，式遏宼戎，文武是憲，實司馬公進庸，兩窒望出，遂終人為公，惜公罔時恫諡，贈徽、顯曰：襄司空再廕厥嗣，俾世克鴻，景行坦坦，高山隆隆，銘其弗朽，曷其有窮！ |
| 21 | 《韓忠定公墓碑銘》 費 宏士有負正氣，懷直道，憤世嫉邪，以身犯難，嬰龍鱗，撩虎尾，不少顧䘏，雖阽危瀕死，得竒禍於一時，然高風大節，天下仰之，後世頌之，視彼脂韋，淟涊䘮名，辱身以茍目前之富貴者，其品流區别，已相什伯，況天定勝人，剝終必復其名位，福履分所當得者卒之，若持劵取償，無一缺焉，豈非所謂君子以得福為常，而得禍為不幸耶？求之於今，則公庶幾乎無媿於此矣！當正徳之初，中官劉瑾等嬖於武宗，潛肆蠱惑，謀移政柄，公時為戸部尚書，曰亂其始此矣！為人臣子，忍坐視而無言耶？率百僚伏闕流涕，請誅瑾等，武宗幾悟，將以瑾等寘於法，公同列有乘時窺相位者，與瑾等和，應害其成，瑾愈肆，遂入中樞，賞罰黜陟，悉由已出，銜公入骨髓，矯詔罷之，給事徐昂上疏救公瑾出，昂再降公秩，尋令以冠帶閒住，其子高唐州知州士聰、刑部主事士竒，皆黜為民，瑾怒猶未巳，乃煅公在部，時計簿有遺失者，以為公罪，遣官校械繫至京，將煅煉殺之，公在獄，與司馬東山劉公倡和如平日，瑾吹求既無所得，乃矯詔勿擬公罪，罰輸邊米千石，又縁他事羅織而罰者倍之，自是家業盡破，幾無以為養。越五年，瑾誅，有詔復公舊職，廷臣薦公百疏，而瑾黨尚在，卒不行，今天子嗣極，憫公守正罹害，賜勅褒慰，特加公太子太保，階光祿大夫，勲柱國，賜誥，贈其三世，復廕孫一人，為光祿寺署丞，及公捐館，訃聞，上悼念不已，再賜誥，贈特進光祿大夫、太傅，諡忠定，仍遣官諭祭營𦵏。嗚呼！公以孤忠報主，甘受竒禍，一時縉紳莫不為公扼腕，而彼惡直醜正之徒，則或傍觀竊笑，以公為不智，其甚者，忿公異已，且從而下石焉，其亦可慨也！已然貞松勁栢，挺立於歳寒之後，完名盛福，公卒兼而有之，非公之所立，無愧於天，無負於國家，曷克以臻此耶？公以某年某月某日卜𦵏大錫溝之原，士竒與其從子廷偉衰絰詣予，欲一言銘公墓道，予素荷公知，安敢辭？公諱文字貫道，號質菴，姓韓氏，其先世為相人，葢魏公之裔也。譜稱七世祖諱永，値金兵之亂，去相徙居山西之洪洞，是為洪洞人。曾大父諱、昌祖，諱淵，父諱肅，皆以公貴，贈光祿大夫、柱國、太子太保、戸部尚書，曾祖妣張祖妣李妣吉，皆贈一品夫人。公將生吉，夢紫衣，人抱送文潞公，與之，因名文。㓜負竒質，才思溢發，既長，從太史襄陵邢公遜之遊學，益淵博領。成化乙酉鄉薦，登丙戌進士第，初拜工科給事中，持節封韓府高平王，諸餽遺，悉卻不受。會左都御史王越總邊事，徼功啓釁，率同官列其罪狀，又論薦前冢宰李公秉、司馬王公竑可大用，語渉宮禁，純皇帝震怒，逮至文華殿，拷掠幾死。陜西紀功郎中張瑾疏總兵等官殺降罔，上命公往覈之，率以情之輕重具實還奏，人服其公。乙未，陞右給事中，以直言為當道所忌。戊戌考滿，始陞湖廣右叅議、提督太嶽太和宮，分守荊南，談者以用非其地，為公負屈而公處之，裕如勤於其職，分守中官，與其下皆嚴憚歛戢，境內頼之，又稽覈諸宮羡銀，易榖創庾，以為荒備。越三年，用巡撫吳公克誠薦，改理司事，會九溪酋長白嘴鼻與鄰境爭地相攻，撫按屬公往視其爭，遂息，歴七年，以右轉左，聞者駭然，未幾，以外艱歸。𢎞治戊申，終䘮赴部冡，宰王端毅公知公乆滯，陞山東左㕘政。濟南之俗，乘旱輙聚衆發人墓而暴其尸，謂之打魃，公曰：是甚於尫巫之暴矣！亟下令禁之。越二年庚戌，用宗伯倪文毅公之薦，超陞雲南左布政使。先是，土官襲代旁支，恃賄與力，輙相仇，奪土吏滿兩考者，例不赴京，復於境內轉相㕘補，皆宿弊也，至公始立法以釐正之，越三年癸丑，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地方兼贊理軍務。武昌諸郡歳歉，疏乞蠲逋賦以蘇窮民，乙卯，改撫河南，値懷、孟以北旱饑，令所司發銀賑貸，復竭誠雩禱致雨，歳乃大熟。丙辰，轉戸部右侍郎。丁巳，以內艱歸。庚申，終䘮，改吏部。明年，轉左銓，綜平允，士論歸之。癸亥，陞南京兵部尚書，㕘贊機務。先是，會守備中官議事多遜避，不發一言，或探其意嚮以為可否，公曰：事之可否，有理與法，吾惟以無私處之，可拱嘿為避禍耶？遇事輙昌言商確聞者無不敬服，値水旱相仍，民饑而死者相繼，公移文戸部，欲預支三月糧，以平糴價，所司疑未請，公以身任之，竟發米三十三萬石，民頼以安。甲子，改戸部尚書，於是時敬皇帝勵精圖治，公感激遭遇，蚤夜勤瘁，期於足國，早朝畢，嘗被召，直至榻前，諭以鹽法廢弛，邊餉空虛，屬公稽考舊制及諸沮壞之弊，公䟽陳七事，極其剴切，皆嘉納之。時監軍以征虜宿兵近塞，日費不貲，戚畹中貴，往往侵民田窩占鹽，引黃冠，又以左道禳禬蠧耗帑積，公鋭却抑之，雖怨謗弗恤也。葢公自筮仕以來，剔歴中外幾四十年，凡職所當為為之，未嘗不盡其力。晚節末路，以身殉國，尤極忠懇，不以利害得䘮，易其所守，凜乎有古大臣之風。此後生小子所以仰其聲光，咨嗟願慕，而自有不容已焉者也。公將逝，雷電交作，天色晦㝠，弔者如市，莫不悲號哽咽，葢嘉靖丙戌二月十五日也。距其生正統辛酉九月二十六日，享年八十有六，配張徳與公合。先公三十年卒，累贈一品夫人子男三長。士聰中壬子鄉試，以知州致仕。次即士竒登壬戌進士，今為湖廣左㕘政。季士賢中乙卯鄉試，授開封府同知，以乞侍公養，進階兩淮運司同知致仕孫男。七、廷彥以廕補國子生，授光祿寺典簿。廷臣中壬午鄉試，廷瑞即所䕃署丞者也。廷采，國子生。廷偉，登丙戌進士，今為南京戸部主事。次廷建、廷選俱習舉子業。孫女四長適國子生郭瑤，次適李旦，次適副都御史張潤之子元憲，一尚㓜曾孫男，五曰景休、景維、景愈、景復，景偓曾孫女，三長聘，御史南仝之子有栲，次聘都司副斷事郭鎏之子。維屏一尚㓜，所著有質菴奏議。質菴存稿歸田稿》藏於家。公丰骨玉立，凝重和粹，有若天成，加以奮勵充養，學知原本，動必志於遠大，故平生所立，卓然不茍，卒以勲業振耀，為時名卿。其子能奉公之教而世其業，公可謂死而不朽矣。銘曰：士貴自立，保終為難，志不物挫，斯謂之完。宋有名臣曰魏公，韓社稷，頼之如河，如山初終一節，罔避險艱，公豈其裔？嚮往夙端，以身許國，丹心桓桓，起家青𤨏，乃歴屛翰，廻翔臺省，衎衎鴻磐，國有桑癰，公嫉其奸，曰此巨蠧，治亂所闗，首唱百僚，伏闕叩閽，危言劘切，烈甚輿棺，剛大之氣，可激懦頑，我道若是，寜我失官，如彼砥柱，䇄於狂瀾，壁立萬仞，可望莫攀。聖明御極，進公穹班，褒忠嘉直，恩綸屢頒，麟袍玉帶，鶴髪朱顔，聲光煜煜，洋溢宇寰，如彼松栢，挺於歳寒，風饕雪虐，不摧以殘，抑有子孫，如玉如蘭，趾美續聞，世其衣冠，公死不朽，既順且安，忠定之諡，在公無慙，巋然堂封，過者聳觀。 |
| 22 | 南京國子監祭酒閻樸墓誌 傅希摰公諱樸，字文甫，號又泉，生而頎厚頴敏，五歳學諭公面授《三字經》，俄即成誦。垂髫讀書，數行下學，諭公家塾多執經士，每授之經㫖，衆猶未領解。方繹思公指摘大義，得言外趣，聽者肅然。長補邑庠弟子員，文名茂藉，自《六經》外，博綜羣籍，靡不洞究其藴，文思溢發，頃刻數千言，且馴典舂容，絕無流亞。督學松臯許公一試輒驚畏曰：「翰苑名流也！」以是西陂劉公嵩渚李公、方城楊公咸極口稱奇，每試冠多士，仍掲其文於堂壁為之式。嘉靖戊子，以易冠省榜，次年卒業。太學有宿儒稱善易祖陸氏，而力詆程，朱傳解，公與之辨析，宿儒語塞謝曰：不意子尤精於易若是，愚當縮甲胄矣」。壬辰，舉進士，選庶吉士，既而上疑有倖進者，命復試，至再連擢第一，元輔李文康公閲其卷，嘆賞曰：「天下士也！甲午，授檢討，乙未，充會試同考官，入彀者，率顯名仕籍。丙申，充經筵官，詔入史館校録，五經四書大全，尋在告部書，屢促還朝。戊戌春，充廷試掌卷官。己亥，立東宫慎簡端輔、晉右春坊右贊善，兼秩如舊，頃詔司禮監教中侍已又建議，薛文清、公瑄得濂洛正傳，可入從祀，不報，庚子復在告，掃軌養重益游心聖賢之學，意有所㑹，即以身心體騐之，遐邇來學者為之闡𤼵幽奥，亹亹無倦，嘗曰：性無內道無外動靜之間，體用存焉，要在一以貫之。又曰：大學之誠意，中庸之誠身，皆是主靜。工夫士林傳為名，言辛丑，北虜卒薄邑城，城中人驚譁欲潰，公慰諭無恐，隨一二鄉士夫率士賈輿隸登城，運礌石與有司協力固守之，虜悉衆攻南門，一健賊徑趨城下，公募善射者一矢貫膝，虜倉皇遯去，圍乃解。壬寅，丁學諭公憂，乙巳，終制，丁未，如京復除前職。是秋，命主武舉㑹試，戊申，纂修大明㑹典，兼署左右春坊司經局印，人謂並綰三章，實一時異數，前此未有也。有守臣請復河套勅，下九卿，翰林院詹事春坊堂上官㑹議，諸君無敢直言者，公曰：謀國者貴有成算，今海內困敝，兵食兩虚，若不量彼已深入穹荒，脫或致蹉跌，則天下事去矣！吾備貟宫寮，義關休戚，願以死諍之」。衆相顧錯愕，但首䑕依違，已爾題覆疏入，聖明果察計左而奪議者，俸人咸服公之籌邊勝借箸，云已而清理貼黃：秋八月，簡命主試京闈所取多貧士㑹試連第十五人，內唐汝楫賜狀元及第，癸丑，復第十八人入翰林。吉士二人得人之盛，近科罕儷，時計資望，當超擢，奈權貴嫉不附已諷銓部，故淹之，公屢疏歸，弗允。庚戌夏，始進南京國子監祭酒，扶疾之任，首進六館士，語之曰：世之不治，士習舛也，士習之舛，教不立也，若等立志，當以聖賢為凖。學聖賢事一誠，其本五倫，其實六徳、六行、六藝，其目也。二三子朂諸每堂事竣，詣東廂與諸生說經義、稽課業，并問其服習行履何如，季考舊，惟襲套傳抄，公先期率丞博以下宿公署，詰旦，嚴試之，如鄉㑹試例，越二日，品第精當，榜其優者於門，士皆勃然自奮，留都諸卿貳嘖嘖，嘆曰：簡而肅，嚴而公，詳而有制，不愧人師矣。公自負俊偉，恥為媕娿當路態，蒞監僅五旬，忽有旨下，坐赴任，違限令聞住，蓋有隂柅於中者。比解任，闔監官生送至江滸，別去，有欷歔泣下者。既歸，闢小園，結屋數楹，列琴樽圖史於左右，居嘗嘯吟其中，視榮名淡如也。春秋展墓外，惟杜門兀坐考訂古義得失，一切紛華，悉屏絶之。暇則課僮僕耕耨以供伏，臘日，訓兒曹曰孝弟忠信四字，是學者大根本，天徳王道皆由此出。性尤篤孝友，十齡背母，攀號頓踣。宦成事父如沖孺，當食必執器供侍，葬祭從厚，所需皆獨辦，諸昆弟無秋毫費也。繼母李氏，性峭愎，公婉順事之，務得懽心。兄梅乏嗣，為之出貲娶妾，卒。育有子女，季弟恒早世，恤其嫠字，二孤俱授以室。乙巳歳，大祲，罄積貯以賑濟之，所全活以千計。邑尹辛樂卒，助以栢棺直，可數鎰，後以金帛酬之，弗受。同年，董官暴死京邸，厚賻之而歸其櫬，偷兒被獲請死，公諭遣之，不忍，寘之法。里人趙從善誣坐殺人成獄，繫累十餘年，公移書白其寃，得釋羣盗事發讐，攀村氓傅榮等三人栲訊，無完膚，公惻曰：無辜受害，持法者獨不虛心一讞耶？亟屬邑令以情訴，得不枉，其樂施急難類如此。祿仕二十年，謝病顯晦居其半，觀風臺臣薦疏八上，公莞爾曰：諸公愛我深，我盡置之，勿論。事久而仇消，論定於葢棺。既而公偶嬰時疾，適有山鳥鬭庭，公慘慘，語兒輩田鳥徵，吾數其賈長沙䜟乎？自是冉冉痾沉，遂與兒輩訣曰：為吾後者，務讀書，明道力田治生勿晏安惰手足，勿奇靡蕩心志。語畢，整衣而逝，實隆慶丁卯九月十三日也。所著有詩文若干卷，通鑑逸旨若干卷，榆次志八卷，山西通志藁若干卷。嗚呼！天生人傑，夫豈偶然，亦豈徒然。乃公抱經濟之鴻猷，而未竟厥施，負豪邁之襟期，而不利攸往，擅山斗之重望，而未躋膴階，持堅正之氣節，而不理人口，豈天無意於斯世耶？所幸二妙聨科鵬，摶可待繩祖武而裕後昆，誠所謂千里駒也。天之篤䕃善人，其孰與兹？ |
| 23 | 《張文毅公墓碑》 申時行上御極之三年，蒲坂張公以宮詹晉宗伯、大學士入㕘機密，又八年秉政踰年，以父封公之喪歸其廬，蓋上時時念公也，嘗顧問左右：「張少師無恙乎？何時？服除？於是朝士大夫驩傳張公，且復召海內，延頸而望太平曰：張公且復召，然未及召而公卒，上聞震悼，輟一日視朝，賜祭加等為十三壇，遣官治葬事，贈太師，諡文毅，廕一子尚寳丞，及是公伯子甲徵等奉閣學山隂公狀，屬余，紀其墓隧之石，余與公共事三朝，凡公之論議著作，與其厝注於國家者，皆余所親覩，即不斐其何敢辭。公諱四維，字子維，別號鳯磐，山西蒲州人也，其先自解徙，世以高義聞。里中曽祖寧配雷祖誼配王繼解，父允齡號嵋川公，配王實，生公以公貴，曽祖祖父贈封俱如其官，妣皆一品夫人。公生而頴異甫，能言解，夫人弄之膝上，問兒所欲，公亢聲曰：欲一當明，主康濟，天下解，夫人大驚。年十五，舉茂才，高等督學，劉公少許可獨奇公推曰：國士，嘉靖己酉科舉鄉試第二人，癸丑成進士，以庶吉士第一，讀中祕書，乙卯，授翰林院編修。無何，丁內艱，服闋補職。壬戌、乙丑，兩充㑹試同考官，分校永樂大典。是時詞林少事，日遊遨徵逐，公獨與同志楗戸，讀書窮詣博覽，而尤好深沉之思。袁文榮公嘗以博物策士屬公代對，立具草，袁公歎曰：此真博物君子矣！徐文貞公嘗召諸司臣集直中語及國計，屬公考訂贏縮，推利害所由，曰此㕘政，異日憂也。隆慶丁卯，大典錄成，陞右春坊右中允，予五品服。莊皇帝首御講幄，以公充經筵，日講官公盟，心登對多所開發，莊皇帝常竦意聽之。是年，主順天鄉試，尋陞左春坊左諭德兼翰林院侍讀。戊辰冬，請假歸省，賜銀幣，給傳㠯行，及春而復。己巳，陞翰林院學士，尋陞吏部右侍郎，轉左。新鄭高公雅重公，推轂甚亟，而同事者意忌以為軋，已從中撓之，公遂以疾乞歸。壬申春，上出閣講學，慎簡官僚，以公充侍班官，協理詹事府，尋掌府事兼教庶吉士，無何，復引疾歸。萬厯甲戌，詔再起公以原官，仍掌詹事府事，充世廟實錄副總裁。肅皇帝在位久，章牘浩繁，諸司掌故皆闕軼，公極意蒐討，自嘉靖辛卯以後，朝章軍務國賦人才皆犂然具備，江陵張公瞿然稱服。乙亥，上簡置弼臣，陞公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內閣，參預機務。公既拜命，侍上講讀於便殿，賜公御書「一德和衷」大字，公稽首謝出，上㠯公器度不凡，注視者乆之。丙子，充重修㑹典總裁官。丁丑，主㑹試肅皇帝實錄成，加太子太保，進文淵閣大學士，賜銀幣鞍馬。戊寅春，大婚，以公贊襄六禮勞，加少保，進武英殿大學士，廕一子中書舍人。庚辰，一品滿考，加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廕一子，國子生。壬午，以決䇿功，進兼太子太師，廕一子錦衣，百戸世襲，凡三進秩，皆予三代誥命。自江陵柄國，以刑名一切痛繩，海內既沒，而親信之人尚與權璫表裏閣中議，多齟齬不行，公燕居深念間，為余言此難以顯爭而可黙奪，令以寛大從事，少安人心，㑹皇嗣誕生而公喜可知也，曰時不可失。乃手書勸上宜以大慶施惠天下，出諸司所擬寛條，屬余損益，凡數十事以進，上欣然命行之，尋㠯詔恩加公少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廕一子尚寳丞。先是，席江陵寵者，憚公而是余，故起新昌，位余上以逼公，及新昌論罷，設事搆隙，乃因陽城太宰劾罷，嗾御史并劾公。上曰：元輔忠臣，御史何得妄言？持其章不下，手詔趣公出憚公者愈不自安，則夤縁罪人爵。關說權璫保將，為公難御史。疏再入，上怒，鐫御史三級，出之外，公上疏引咎，乞宥言者，上褒答不許，是時權璫驕恣甚，上積不能平，言官亦微知上指，乃共為疏論爵及保不法狀，上震怒，立諭公擬旨曰：奴輩盜我威福久，其亟誅之。乃下爵詔獄論死，安置保於南京，籍其家，言者因追論江陵事，上欲窮竟其獄，公從中救解，事已請詔臺省舉鯁骨端亮之臣，期月間耆賢在列，朝宁改觀焉。一日，上視朝，公立金臺側，眩暈欲仆，上曰：張先生不耐早寒，命中使扶送至閣，癸未，從駕閲夀宫，陟峻嶺上，顧近侍曰：可令二人掖張先生。其優眷如此。無何，●川公訃至，公哀毀不欲生，上特遣中使慰唁，微示以奪情意，公泣固謝曰：臣死且不敢」。上憐之，賜賻襚特厚，仍命馳傳給道里費，遣行人䕶行，公辭，上於文華殿勸上以法祖孝親，講學勤政，清心寡慾，惜財愛民，保終如始，因泣下，上為之動容，慰勞甚至，公歸夀宮閱定，上猶録公勞，賜白金文綺，廕一子，國子生，比服闋，上將召公，而公疾革不起，是為萬厯乙酉，十月距其生。嘉靖丙戌五月享，年六十，公孝友天篤，內行甚謹，與人交斷，斷不能茍合，而厚於故舊嵋川公家居，月一馳使定省，聞訃，匍匐兼程，廢寢食，道病幾殆，甫至家，後母胡夫人亡，兩弟又亡，公雖病，猶強起為經紀喪事宫，保楊南澗，公知公於髫齔，公以國士報，既沒而葺其祠，諸故人遺孤無所歸，公皆衣食之。新鄭去國，公時赴宮詹命，自獲鹿取道，㑹於逆旅，江陵嘗以問公，公曰：昔事髙公，猶今事公也，去而逺之，謂公誼何？聞者稱服。公居恒簡重，至臨大，事決大疑，迎刃立斷在閣中，數為余稱楊文襄公曰：本朝經濟國手，無如是翁，其誅瑾一事，大有作用，可謂振古之豪傑，意若深有慨於文襄者，乃公所扶危定傾，安利天下，余竊以為過之。公配王氏，封一品夫人者三：有子六人，長甲徵兵部，武庫司主事。次泰徵禮部儀制司員外郎，次定徵中書舍人，次乆，徵次元徵，俱國子生娶，皆名族，詳在志中。甲徵等以丁亥三月葬公於蒲之風陵鄉，蓋公所自卜壤上，即以賜公從公志也。公柄事未久而去去，當復召而閔然，不能須臾，天固未欲平海內耶？何奪公之亟也？嗚呼悲哉！余故撮公之大者，揭之碑而系㠯。銘曰：翼翼虞都，代鍾賢哲。佐運匡時，有聲烈烈。顯允文毅，應期挺生。才為國華，行為士程。肅皇之朝，雍容載筆，掞藻垂鴻，鑾坡石室，曁事穆考，執經周旋，盟心解頤，廣厦細旃，沖聖在宥，公歸來復，勒成信書，乃符夢卜。天子曰：咨汝作舟霖，其代予言，其沃朕心。公拜稽首，對揚休命，一徳和衷，不絿不競，乃持火匕，易寒為春，滌煩去苛，化瑟維新，乃屛僉壬，以肅在位。射隼於墉，投䑕於器，乃徵遺逸，置之天衢，澗無考槃，場無逝駒，夙夜劬勞，不遑啓處，盡瘁厥躬，以報明主。帝眷元臣，曰寵綏之，其顛其危，俾掖持之，信若蓍蔡，歡若魚水，君臣之交，終如其始。素車西邁，欒欒棘人，豈不懷恩，非孝無親。祥琴在堂，蒲輪在路，乘箕行天，公不返顧。柄政無何，其勲則崇，帝心所懷，朝野攸同。去則有思，沒則有恤。何其厚矣！用酬良弼，不墜厥功，不隕厥聲。於千百年，視此刻銘。 |
| 24 | 《王襄毅公墓碑》 |
| 25 | 萬厯戊子冬十一月十有七日，少保、大司馬蒲坂王公薨於里第，其伯子謙為職方郎，泣而言於朝。上若曰：是惟熊羆不二心之臣，捍疆圉，綏國家，卓有成績，其視功載，優䘏如令。乃詔贈太保，諡襄毅，廕一子。胄學，賜祭九壇，遣官治葬。而職方若以墓隧之石未刻也來徴，余言：余時以疆事蒙誹辭，未暇再踰年，既解職去，乃克為之。蓋余逮事世穆，兩朝承之。國史竊覩記：嘉靖中，虜數盜邊，起漁陽，盡酒泉，張掖分三大部，而諳達最桀黠，誘致緣邊逋人趙全等居之，拜甡為耳目指使，每入犯，必饜飽以出，而庚戌之變，至薄都城，犯陵寢，破州屠邑，所過為邱墟。天子督過文武大吏逮繫，誅死相屬，然莫能制也。而莊皇帝時虜酋悔禍，歸命闕庭，解辮交臂而受要束，則自公總督宣大，始諳達之孫曰巴罕鼐濟者，以內郄來降，公納之曰：此天授我也！因熟計其便者三：有如虜按兵坐索，則令以全等為市，隂散其黨，便一，如以兵挾求，則嬰城固守，示之必殺，以制其命，便二即棄，不顧，則如漢置屬國故事，異時與諳達諸子角立，其勢自分便三，乃具言狀，下部覆請，詔官巴罕、鼐濟為指揮使，撫馭機宜，悉如公畫諳達，果分道大入索降者，公堅壁不與戰，伺其懈縱，奇兵左右擊之，重兵遏其前，一日七戰，所殺傷過當，虜氣大沮，乃使使數輩來言，歸吾孫矢不近塞，已又言歸吾孫且欵塞然，殊無意執全等。公盛陳兵仗，召使者立庭下，出巴罕示之，因讓之曰：而酋不念，而孫欲速之死耶？而以全等故，構釁中國，而孫來上貰不誅，厚撫之恩至大，而何惜叛人不執以謝過耶？且而孫與全等孰親？因遣一偏將喻㫖，諳達感泣，請受封通貢，保塞為外臣，遂縛全等九人，獻俘闕下，磔於市。公謂諳達雖臣服不犯大同，然其子姓部落甚衆，非盡入羈紲，令東市西犯謾詞諉責以愚我，非算也，則令諳達籠致諸部部酋，皆報如約，公乃為㑹奏條陳錫封號等八事，衆論譁然，不可章，日數上，上詔廷臣集議之，或可或否，或可否半，無敢堅决，公聞而嘆曰：絶虜易耳！幾㑹一失，難可復得，奈何令九邊繹騷無已時？且虜懷徳內嚮，非有所要脅，市與開原、廣寧等，非創制也。夫言者乃以舌戰與耳食，何異利害，吾獨身任之，執政咸是公議，因講帷面，奏計乃定。有司按永樂中封三王故事，勅封諳達為順義王，諸部酋授官有差，公臨邊宣上威徳，定約束，諸酋羅拜歡呼，奉表謝，貢馬五百有奇，其上駟以實內廐餘，留邊給軍，歳市馬牛羊以萬億計，陜西貢馬附宣，大入其市，准宣大一如公䇿，上乃祭告郊廟，御殿受賀，自是虜歳貢馬入市，受撫賞以為常。諳達死，其子若孫再嗣王封，皆遵奉法程，無二志，邊境銷烽卧鼓，殆二十年，歳省大司農金錢數十萬，則公之功為多。始巴罕來降，或謂之左伊秩訾，詐未可信。其歸也，則慮如悉怛謀阻向化心，市馬則稱引嘉靖中事，謂旦夕必渝盟，徒以招侮議撫當，則比於漢，致金繒、宋納幣，詘體隳重，而公皆抗言折之，以身負荷，卒決大計，安利國家，蓋至於西陲久安，軍吏一不戒以資虜，而言者遂極詆貢市，欲挑釁決鬭甚，乃咎公失筴，以是知人臣任事難而公之任，邊事尤難也。於呼公諱崇古，字學甫，別號鑑川，其先出龍門文中子，國初由汾隂徙蒲為州人。曾祖榮、祖馨，鄧州學正，父瑤，三世皆以公貴，贈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書，曾祖母張祖母張母孫皆一品夫人。公少有文譽，嘉靖丁酉，舉於鄉，辛丑，成進士，授刑部主事，歴員外郎、郎中。居曹強敏有執嘗，繩中貴人部校，中貴人銜之，欲中以事，遣邏卒伺其門，終無所得，分宜搆陷貴溪獄，具公不署名，時服其正，尋出知安慶府。丁外艱，服闋，補汝寧。大盜師尚詔，起公計，戮其渠率，郡賴以完㑹訊伊藩，罰其左右羣小，歸所侵民田。伊藩憾甚，誣奏公不能害也，繼擢常鎮兵備副使，常鎮之，有兵備自公始。以倭故，公創海防條議，躬擐甲往來清江、柘林間，出海殱倭二百餘級。尋丁繼母憂，起補陜西鄜延兵備，轉㕘政。無何，擢按察使。秦王家兒暴橫，長安中公語長史：吾用惠文彈治，此曹不難難者，株連王耳王間，使人謝過，從是歛戢。再踰年，擢河南右布政使，尋晉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至則嚴飭秋防繕塞，自花馬池至平虜城，聯絡以拒虜約。諸將令家丁與軍士同甘苦，功罪共之，無偏私，人人咸奮。虜犯清水營，遣帥鼎擊走之。乃以間引河水溉田，剏書院，羣庠生講業焉。虜憚公東徙，寇榆林，潰瓦渣，梁殺大將。公提兵救之，存其危城絕口，不言功功，故不錄。秩滿，晉右副都御史，尋晉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總督三邊軍務。首陳四鎮便宜十事，及延寧要務八事，皆得請，覈實舉行。旌旗壁壘皆變，虜三入塞。公遣將岢一奎、蔣龍擊走之。仍命龍等出長城二百餘里，𢷬虜巢穴覆之。復遣兵狙伺破之。靖虜衛虜囓指出血，謂公天神益復逺塞。又𤼵兵剿桑園，盜平之。先以功晉右都御史。時宣、大虜患劇，上命公以原官移鎮宣大公。手疏言六事：其最切者，曰備內郡，曰革，紛議皆報允。虜易公新至，悉精騎攻五堡，公拒卻之。及巴罕內附，封貢之議定。邊境既安，而公益以修邊練兵積榖為務，凡四報工程，墾田八十餘萬畝。其馭虜施設變化，人莫能測。虜奉胡僧戒殺欲迎佛，因而許之。黃酋跳梁，因間其父子，令各自為備。及內困請降，則好語慰之，拒弗內也，終其身亦無他。其善操縱多此類。公歴邊鎮最久，熟諳虜情，孳孳戰守之務。在寧夏，斬首二百餘級，虜獲無算。修邊垣三萬七千二百餘丈。督陜西時，斬首七百六十餘級，虜獲無算。修邊六百餘里，城堡墩臺稱之。其始鎮、宣大，斬首虜四十六級，虜獲四千餘。虜既疑罷戰，而修邊至一千六百餘里，招降殆千人。蓋戰伐則尚首，功羈則先內備，其勢然也。會遣大臣閱邊還，皆推公賜敕褒賚。上念公久勞，召還，協理京營營務。振舉尋改刑部尚書，數讞獄法都中宿猾之為民害者。御史言事侵當塗，有㫖論戍，公持不可，曰：「祖宗設言官，罪不言，不罪敢言，此於法不當戍」。忤旨切責。已，改兵部尚書，且一品再考，而言者遂承望詆公，上持其章不下，公抗書求三，上彌懇，詔許之，給驛以行。自公敡歴中外，受誥封者五，特敕奬勵者，一賜御書，正已率屬者一，加俸者再，中官就第賜勞者再廕錦衣。世正千戸者一，國子生者五，因事賞賚，白金、文綺、麟蟒、章服之賜，不可勝數。最後以扯酋欵封，追叙公首事勞晉原，廕正千戸一階，為指揮僉事，仍詔有司存問隆恩異數於人臣寡。二云，公里居十有二年乃薨。距生正徳乙亥四月二十一日，年七十有四，配張氏，累封一品夫人，子男二長即職方郎。謙，丁丑進士，次官生，益孫男六人。長之楨，錦衣衛管衛事都指揮僉事，中丙戌武舉，餘皆官生。所著有《山堂彚稿》，《歸與漫稿》及諸奏議若干卷，行於世。以庚寅年十月二十七日葬於郡東十里峩嵋原。公之孝友，篤於家庭，行誼布於閭里及姻族姓氏，詳在楊太史元祥狀中，不具載，載其大者。公有女適都督同知楊俊卿，元祥其子，公之外孫也。銘曰：「周稱方叔，克壯其猷，晉利和戎，實維絳謀。嘉隆之間，玁狁孔熾，有赫皇威，以督疆吏。桓桓司馬，允武允文，英聲茂實，卓爾不羣，仗鉞擁旄，陳師鞠旅，自西自北，不遑啓處，蠢爾內訌，踴躍用兵，駾其喙矣，莫我敢攖。虜雛突囘囘屈膝，公曰天授，機不可失，終纓賈餌，䇿將安施？曷若諸酋，來就羈縻，發言盈庭，譁如沸鼎。公披腹心，握其要領，單于左賢，聿來獻琛，解辮受約，不叛不侵，執訊獻俘，伏我斧鑕，九塞弢戈，四郊息燧。當其首事，人持兩端，決疑定分，孰如公難？非常之原，衆情所懼，訏謨碩畫，孰如公豫？帝曰：休哉！時惟藎臣，窮階異數，庸酬茂勲，公還立朝，垂紳正色，王之爪牙，邦之司直，既倦而休，鳳翥鴻𡨕，朝寛純徳，郷有典型，公如長城，險固萬里，屹然金湯，安危所倚，公如喬嶽，坐鎮八區，膚寸崇朝，膏澤所需，天不憖遺，帝有殊錫，封疆之思，邦家之戚，虞都鄭谷，公有莬裘，將作經營，公有樂邱，生也有涯，功施㒺極，於千百年，過者必式。 |
| 26 | 山西通志》卷一百九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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