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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胡麗珠隨父親訪友
2 張文達替徒弟報仇
3 話說這人見問笑道:「我不是習武的,不過也是在你們這般年紀的時候,歡喜鬧著玩玩,對外行可以冒稱懂得,對內行卻還是一個門外漢。」胡大鵬問道:「你不曾看見我們拉過弓,也不曾見我們射過箭,怎的知道我們的本力大,用的弓太重?你貴姓,是哪裡人?請坐下來談談。」
4 那人遞還茶杯坐下來說道:「我姓胡,叫胡鴻美,是湖南長沙人。你們兩位的本力好,這是一落我眼便知道的,況且兩位用的弓挂在樹枝上,我看了如何不知道呢?請問兩位貴姓?是兄弟呢還是同學呢?」胡大鵬笑道:「我們也和你一樣姓胡,也是兄弟,也是同學。今日難得遇著你是一個曾經習武的人,我想請你射幾箭給我們看看,你可不嫌累麼?」胡鴻美道:「射幾箭算不了累人的事,不過射箭這門技藝,要射得好,射得中,非每早起來練習不可,停三、五日不射,便覺減了力量。我如今已有二十年不拿弓箭了,教我射箭,無非教我獻醜罷了!」
5 大鵬兄弟見胡鴻美答應射箭,歡喜得都跳起身來,伸手從樹枝上取下弓來,上好了弦,邀胡鴻美去射。胡鴻美接過弓來,向箭靶打量了幾眼說道:「古人說:」強弓射響箭,輕弓放遠箭『,這話你們聽了,一定覺得奇怪,以為要射得遠,必須硬弓,殊不知弓箭須要調和,多少分量的弓,得佩多少分量的箭,硬弓射輕箭,甚至離弦就翻跟斗,即算射手高明,力不走偏,那箭必是忽上忽下如波浪一般的前進,中靶毫無把握。弓硬箭重,射起求雖沒有這種毛病,然箭越重,越難及遠,並且在空中的響聲極大,所以說強弓射響箭。我看你們這靶子將近八十步遠,怎能用這般硬弓?射箭與拉弓是兩種意思,拉弓的意思在出力,因此越重越好,射箭的意思在中靶,弓重了反不得中,而且弊病極多。我今天與兩位萍水相逢,本不應說的這般直率,只因感你一杯茶的好意,不知不覺的就這麼說了出來。「
6 胡大鵬道:「我們正覺得奇怪,我們師傅用三個力的輕弓,能中八十步的靶,我們兄弟用十個力舊弓,反射不到靶的時候居多。我們不懂是什麼道理,師傅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總怪我們射的不好。今天聽你這番話,我才明白這道理。」胡鴻美問道:「你們貴老師怎的不來帶著你們同射呢?」胡大鵬道:「他舉石頭閃了腰干,回家去養傷,至今三個月還不曾養好。」胡鴻美笑道:「他是當教師的人,石頭太重了,自己舉不起也不知道嗎?為什麼會把腰乾閃傷呢?」胡起鳳笑道:「石頭並不重,不過比頭號石頭重得二十來斤,我和哥哥都不費力就舉起來了,他到我家來當了兩個月的教師,一回也沒有舉過。這回因來了幾個客,要看我們舉石頭,我們舉過之後,客便請他舉,他象不舉難為情似的,脫了長衣動手,石頭還沒搬上膝蓋,就落下地來,當時也沒說閃了腰幹。誰知次日便不能起床。」
7 胡鴻美道:「當教師的舉不起比頭號還重的石頭,有什麼難為情,這教師傷的太不值得了!象兩位這種十個力的硬弓,我就射不起,兩位如果定要我獻醜射幾箭,六個力的弓最合式,三個力又覺太輕了,射馬箭有用三個力的。」胡大鵬即時打發同來的長工,同家搬了些弓箭來。胡鴻美連射十箭,有八箭正中紅心,只有兩箭稍偏,大鵬兄弟看了,不由得五體投地的佩服。湊巧在這時候,天色陡然變了,一陣急雨傾盆而下,忙得大鵬兄弟和長工來不及把弓箭、箭靶收抬回家,胡鴻美作辭要走,胡大鵬哪裡肯放,執意要請到家裡去,等雨住了再走。這陣雨本來下的太急太大,胡鴻美又沒帶雨具,只得跟著到了胡家。
8 大鵬兄弟既是五體投地的佩服胡鴻美,又在正苦習武得不著良師的時候,很想留胡鴻美在家多盤桓些時日,問胡鴻美安排去哪裡?乾什麼事?提起胡鴻美這三個字,看過這部俠義英雄傳的諸君。大約都還記得就是羅大鶴的徒弟。他當時在兩湖很負些聲望,大戶人家子弟多的,每每請他來家住一年半載,教授子弟的拳腳。他少年時也曾習武赴過考,因舉動粗野犯規,沒進武學,他就賭氣不習武了。若論他的步馬箭弓刀石,沒一件使出來不驚人,後來不習武便專從羅大鶴練拳,羅大鶴在河南替言老師報仇,與神拳金光祖較量,兩人同時送了性命之後,胡鴻美也帶著一身本領,出門訪友,遇著機緣也傳授徒弟。這次因樊城有一個大商家,生了四個兒子,為要保護自家的財產起見,商人的知識簡單,不知道希望讀書上進,自有保護財產的能力,以為四個兒子都能練得一身好武藝,就不怕有人來侵奪財產了,曾請過幾個教師,都因本領不甚高明,教不長久就走了,這時打聽得胡鴻美的本領最好,特地派人到湖南聘請。派的人到湖南的時候,胡鴻美正在長沙南門外,招收了二三十個徒弟,剛開始教授,不能抽身,直待這一廠教完了,才動身到樊城去,不料在襄陽無意中遇著胡大鵬兄弟。
9 他們當拳師的人,要將自己的真實本領,盡量傳授給徒弟,對於這種徒弟的選擇,條件是非常苛酷的。若不具備所需要的條件,聽憑如何殷勤懇求,對待師傅如何誠敬,或用極多的金錢交換,在有真實本領的拳師,斷不肯含糊傳授,縱然傳授也不過十分之二三罷了。反轉來,若是遇見條件具備的,只要肯拜他為師,並用不著格外的誠敬,格外的殷勤,也不在乎錢的多少。聽說他們老拳師收體己徒弟的條件,第一是要生性歡喜武藝,卻沒有橫暴的性情。第二要家中富有,能在壯年竭全力練習,不因生計將練習的時間荒廢。第三要生成一身柔軟的筋骨。人身筋骨的構造,各有各的不同,在表面上看去,似乎同一樣的身腰,一樣的手腳,毫無不同之處,一練起拳腳來,這裡的區別就太大了。有一種人的身體,生得腰圓背厚,壯實異常,氣力也生成的比常人大得多。這種身體,仿佛於練習拳術是很相宜的,只是事實不然。每有這種身體的人,用一輩子苦功,拳腳工夫仍是練不出色。於鑒別身體有經驗的老拳師,是不是練拳腳的好體格,正是胡鴻美所說的,一落眼便能知道。第四才是要天資聰穎。這兒種條件,缺一項便不能收做體己的徒弟,所以一個著名的老拳師,終身教徒弟,也有教到三、四千徒弟的,但是結果甚至一個體己的徒弟都沒有,不是他不願意教,實在是遇不著條件具備的人物。
10 胡鴻美一見胡大鵬兄弟,就已看出他兄弟的體格,都是在千萬人中,不容易遇著一個兩個的,不知不覺的就生了愛惜之心。湊巧天降暴雨,大鵬兄弟將胡鴻美留在家中,問了來歷,知道是一個享盛名的拳師,越發用好酒好肉款待,胡鴻美原打算待雨止了便走,合該天緣湊巧,平時夏天的暴雨,照例降落容易,停止也容易,這次卻是例外,飯後還滔滔下個不止。禁不住大鵬兄弟趁勢挽留,胡鴻美也覺得不可太拂了他兄弟的盛意,只得暫在胡家住宿。他兄弟原是從師練過幾廠拳腳的人,從前所有的拳師,都被他兄弟打翻了,如今遇了胡鴻美這種有名的拳師,怎肯隨便放過?借著學拳為名,定要與胡鴻美試試。胡鴻美知道他兄弟的本力都極大,身手又都異常靈活,和這種人動手較量起來,要絕不傷人而能使人屈服,是很不容易的事,遂心生一計說道:「你兩位不都是生成的氣力很大嗎?我若和兩位比拳腳,就把兩位打翻了,也算不了什麼,兩位也必不佩服,因為兩位並不是以拳腳著名的人,我來和兩位比力何如?」起鳳問道:「比力怎麼比法?」胡鴻美道:「我伸直一條臂膊,你兩位用雙手能扳得彎轉來,算是兩位贏了。我再伸直一條腿踏在地下,兩位能用雙手抱起,只要離地半寸,也算是我輸了。」
11 大鵬、起鳳聽了都不相信,暗想:一個人全身也不過一百多斤,一條腿能有多重,何至雙手不能抱起?當下兩人欣然答應。胡鴻美衝出一條左膀,起鳳一手抵住肘彎,一手扳住拳頭,先試了一試,還有點兒動搖的意思,倒是用盡氣力推挽,這條臂膊就和生鐵鑄成的一樣,休想扳得分毫,扳得兩臉通紅,只得回頭道:「哥哥來試一下,看是怎樣?我的氣力是白大了,一點兒用處也沒有。」大鵬道:「弟弟扳不動,我來必也是一般的不行,我來搬腿吧!」說著,捋起衣袖,走近胡鴻美身旁,胡鴻美笑道:「我若教你搬起立在地下的一腿,還不能算是真有力量,因為一個人的身體,有一百多斤重,再加用力往下壓,本來不容易搬起。我如今用右腿立在地下,左腿隻腳尖著地,你能把我左腿搬起,腳尖只要離地一寸,便是我輸給你了。」胡大鵬立了一個騎馬式,使出搬石頭的力量來,雙手抱住胡鴻美的大腿,先向兩邊搖了一搖,並不覺得如何強硬不能動移,但是一用力往上提起,就好象和泥鰍一般的溜滑,一點兒不受力,只得張開十指,用種種的方法,想將大腿拿穩之後,再陡然用力向上一提,以為決不至提不起來了。誰知在不曾用力的時候,似乎雙手已將大腿拿穩了,只一使勁,依然溜下去。是這般鬧了好一會,大鵬累得滿身是汗,跳起身來望著起鳳說道:「這條腿巧極了,我們學這種法子,學會了這種法子,哪怕人家的氣力再大些也不要緊。弟弟來,我們就磕頭拜師吧!」
12 胡鴻美正待阻止,他兄弟兩個已撲翻身軀,拜了幾拜。胡鴻美把兩人拉了起來說道:「象你兄弟這般體格,這般性情,我是極情願傳授你們武藝的。不過我已接了樊城的聘書,約了日期前去,不能在此地久耽擱,將來從樊城轉來的時候,到你這裡住一兩個月。」起鳳不待話了,即搶著說道:「不,不!樊城聘老師去,也是教拳腳,在我們這裏,也是教拳腳,為什麼定要先去,要等回頭才到我們這裡來?」胡鴻美笑道:「人家聘請在先,我自然得先到人家去。」起鳳道:「我們兄弟拜師在先,自然應該我們先學,將來無論如何,樊城的人總是我們的師弟,不能算我們的師兄,若是我們學得遲了,本領還趕不上師弟,豈不給人恥笑!」胡鴻美聽了,雖覺得強詞奪理,然起鳳那種天真爛漫的神情甚是可愛,加以他兄弟的父母也殷勤挽留,胡鴻美便說道:「好在你兩人都曾練過拳腳工夫,學起來比初學的容易多了,我且在這裡盤桓幾日,教給你們一路拳架式,我去後你們可以朝夕用功練習,等我回頭來,再傳授你們的用法。」大鵬兄弟當然應好,胡鴻美即時將辰州言先生創造的那一路名叫八拳的架式傳授給大鵬兄弟。那一路拳的手法不多,在練過拳的大鵬兄弟學來,卻很容易,不到兩日夜時間便練熟了。胡鴻美臨行吩咐道:「你兩人不可因這拳的手法少,便疑惑將來用法不完全,須知這拳是言先生一生的心血,我敢說普天下,所有各家各派拳術法,無不可以從這拳中變化出來,萬不可輕視它。你們此刻初學不知道,朝夕不間斷的練到三五個月以後,方能漸漸感覺到有興味,不是尋常教師的拳法所能比擬。你們此刻所學。可以說是我這家拳法的總訣,還有兩路附屬在這總訣上的架式:一路名叫三步跳;一路名叫十字樁。更有五種功勁:一名沉托功;二名全身功;三名白猿功;四名五陽功,五名五陰功。循序漸進,教的有一定的層次,學的絲毫不能躥等。別家別派的拳法,雖不能說趕不上我這一家的好,但是沒有能象我這一家層次分明的。老拳師我見的不少,多有開始教這一路拳,就跟著練十年八載,也還是練這一路拳,一點兒層次也沒有,教的在一兩月以後,便沒有東西可教,學的自然也覺得用不著再留這老師了,遇著天資聰穎,又性喜武藝的,方能漸漸尋出興味來。天分略低,又不大歡喜武藝的,一百人當中有九十九人半途而廢。我這家八拳卻不然,從開始到成功,既有一定的層次,又有一定的時期,在資質好的人,終年毫不間斷的苦練,也得三年才得成功,一層有一層的方法,一層不練到,就不得成功。五陰功是最後一層工夫,要獨自在深山中做三個月,每夜在亥初靜坐,子初起練,坐一個時辰,練一個時辰,那種工夫練起來,手觸樹樹斷,足觸石石飛,這層工夫可以通道。言先生雖傳給了羅老師,我們師兄弟也都學了,但是據羅老師說,只言先生本人做成了,羅老師尚且沒有做成功,我們師兄弟更是僅依法練了三個月,沒有練到樹斷石飛的本領。」
13 胡大鵬問道:「老師既是依法練了三個月,何以練不到樹斷石飛的本領呢?」胡鴻美笑道:「這是由於各人的根底不同,言先生原是一個讀書的人,這種拳法又是他老人家創造出來的,自比別人不同,羅老師不識字,我們師兄弟中也沒有讀書的,大家所犯的毛病,都是在那一個時辰的靜坐,工夫做的不得法。羅老師當日說過,這家工夫要做完全,非靜坐得法不可,我們本身無緣,只好將這方法謹守不失,以便傳給有緣的人。現在你們兄弟,雖也讀書不多,不過年紀輕,天資也好,將來的造就不可限量,或者能把這五陰功練成,在湖北做我這一家的開山祖。你們努力吧!」說罷就動身到樊城去了。
14 胡大鵬兄弟牢記著胡鴻美的話,哪敢怠慢,每日除卻做習武的照例功課而外,都是練拳。第二年,兩兄弟同去應試,都取前十名進了學,胡氏兄弟在襄陽便成為有名的人物了。只是等了兩年,不見胡鴻美回來,延聘教師在家教拳棒,多只有半年幾個月,繼續到二三年的很少,只因記得胡鴻美曾說過,他這家工夫至少須用三年苦功,始能成功,以為必是樊城那大戶人家,堅留著教三年,所以並不猜疑有旁的原因,直等到第四年,還不見來,這才打發人去樊城探聽,始知道胡鴻美在兩年前,已因死了母親,奔喪回湖南去了,去後便無消息。
15 胡大鵬兄弟學拳的心切,也想趁此時去外省游覽一番,兄弟兩個特地從襄陽到長沙,打算在長沙住三年,把這家拳法練成,想不到和胡鴻美見面之後,將工夫做出來給胡鴻美看了,很驚異的說道:「你兄弟這四年工夫,真了不得,論拳法的姿勢,雖有許多不對的地方,然工夫已做到八成了。」胡大鵬問道:「姿勢做錯了,工夫如何能做到八成呢?」胡鴻美道:「姿勢哪有一定不移之理,不用苦功,姿勢盡管不錯,也無用處,因我當日僅教你們兩晝夜,直到今日才見面,姿勢自免不了錯誤,然有了你們這樣深的工夫,要改正姿勢固不容易,並且也用不著改正,接著學三步跳、十字樁便了。」他兄弟只費了兩天的時間,便把三步跳、十字樁學會了,要求再學那五種功勁,胡鴻美道:「旁人學我這一家拳法,非練功勁不可,你兄弟卻用不著,因旁人練拳架式,多不肯象你兄弟一樣下苦工夫,不能從拳中練出多少勁來,所以非用別種方法練勁,難求實用,你兄弟本力既大,又有這四年的苦練,如何還用得著練功勁呢?」大鵬兄弟再三請求,胡鴻美執意不肯傳授。
16 這是從前當拳師的一種最壞的私心,惟恐徒弟的聲名本領,高出己上。胡鴻美這時的年紀,也不過四十多歲,在南幾省各處訪友,不曾遇到敵手。大鵬兄弟若學會了五種功勁,再用幾年苦功下去,胡鴻美便不能獨步一時了。胡大鵬明知胡鴻美不肯傳授是這種私念,只是沒有方法能勉強學得,回到襄陽以後,一方面用功練習,一方面四處打聽懂得這五種功勁的人。論他兄弟的工夫,實際和人動起手來,與這五種功勁本無關系,但是要按著層次傳授徒弟,便覺非學全不可,不過經歷二十多年,始終不曾遇著能傳授這功勁給他的。他兄弟二人,在湖北除自己的兒女以外,每人都教了不少的徒弟。他兄弟有天生的神力,又能下苦工夫,方可不要功勁,他自己的兒女和徒弟,沒有他兄弟這般異稟,自然練不到他兄弟這般火候。他兄弟知道是因為沒有練勁的方法,專練拳架,就用一輩子苦功也難出色,所以一得到霍元甲在上海擺擂台的消息,非常高興,逆料霍元甲必得了異人的傳授,始敢在上海稱大力士,擺設擂台,因此胡大鵬帶領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徒弟、一個女兒到上海來,原打算先看霍元甲和打擂台的動手打過幾次之後,方決定他自己上台不上台,想不到來上海幾天,並無人上擂台與霍元甲相打,只好親來拜訪霍元甲。
17 胡大鵬將自己學武藝的歷史,向霍元甲略述了一番說道:「我此番率領他們後輩專誠來拜訪,完全不是因霍先生擺下了這座擂台的原故,實在是難得有這麼一個全國聞名的好漢,給我請教。寒舍歷代以種田為業,終年忙碌,沒有多的時間,給我出門訪友。霍先生是北方人,若不是來上海擺擂,也難見面,如今使我有請教的機緣,實在欣喜極了。」說畢,向霍元甲抱了一抱拳頭。
18 霍元甲也拱手笑道:「講到擺擂台三個字,總不免有自誇無敵的意思,實在兄弟擺這座擂台,卻是對外國人的,所以不擺在北京,也不擺在旁的中國地方,擺在上海租界上,為的就是外國洋鬼子欺負我中國人太甚,說我們中國人都是病夫,中國是個病夫國。兄弟和這農爺氣不過,存心專找到中國來自稱大力士賣藝的洋鬼子比賽,擺這擂台就是等外國大力士來打。其所以擂台擺了這多天,除了第一天有一個姓趙的來打之外,至今沒有第二個來打擂的人,也是因兄弟和那姓趙的動手之先,即把這番意思再三聲明了的原故。象胡先生這麼高明的武藝,兄弟十分歡迎聯絡起來,好大家對付洋鬼子。兄弟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巴不得能集合全國的好漢,和外國大力士拚個死活。」
19 胡大鵬道:「霍先生這種雄心,這種志氣,只要中國人,都得欽佩。並且都應感激,不過我胡大鵬完全是一個鄉下人,不過生成有幾斤蠻力,怎麼夠得上與霍先生聯絡?我生平最恨我那老師僅教了我兩晝夜拳法,幾年後見面,便不肯給我改正,卻又明明說我的姿勢錯誤,至今二十多年,竟遇不著可以就正的好手。我今天來拜訪霍先生的意思,即是想把我所學的,請霍先生瞧瞧。我是個粗人,素來心裡有什麼,口裡說什麼,我這話是萬分的誠意,望霍先生不存客氣,不辜負我率領他們後輩長途跋涉的苦心。我且叫小徒賀振清做一路工夫給霍先生看。」說時立起身對賀振清道:「你從容練一趟,請霍老前輩指教。」
20 賀振清起身應是,脫了衣服,聚精會神的練了一趟八拳。這種拳法,在北方雖然沒有,霍元甲還不曾見過,但是拳法好壞,及工夫的深淺,是逃不出霍元甲眼光的,當下看了,不由得贊不絕口。胡大鵬謙遜了幾句說道:「兩個犬子的工夫,和小徒差不多,用不著獻醜了,只是我有一句無禮的話,得先求霍先生聽了,不生氣我才敢說出來。」霍元甲笑道:「胡先生說話太客氣,胡先生自謙是鄉下人,兄弟何嘗不是鄉下人,同是鄉下人,又同是練武藝的,說話有什麼有禮無禮,不論什麼話,想說就請說吧!」胡大鵬道:「小女麗珠的身體本極軟弱,生成的氣力比誰也小,武藝更練得平常,但是生性很古怪,最歡喜求名人和老前輩指點。她這番定要跟我來,就是想求霍先生指點她幾手,不知霍先生肯不肯賞臉?」霍元甲笑道:「兄弟這擂台,剛才曾對胡先生說過了,是為對外國人設的,不過既明明擺下一個擂台在此,便不能隨便推諉,不和中國人動手。惟有一層,兄弟這擂台,有一種限制,不與女子和出家人動手。」胡麗珠不待霍元甲說完,即起身和男子一般的拱了拱手說道:「老前輩誤會了家君的意思。老前輩盡管沒有這種限制,我也決不至來打擂,打擂是比賽勝負,不是求指教,我是實心來求指教,如果老前輩肯賞臉的話,就在這房裡比幾手給我學學。」劉震聲聽到這裏,恐霍元甲礙著情面答應了,又須勞動,急得立起身來突然說道:「定要比幾手,就和我比也是一樣。」胡麗珠聽得,望了劉震聲一眼不說什麼,胡大鵬對劉震聲抱拳笑道:「方才聽霍先生介紹,雖已知道劉君便是霍先生的高足,武藝不待說是很高強的,不過小女的意思,是專來求霍先生指教,並不是來顯自己的本領,若是來找霍先生較量的,劉君盡可替貴老師效勞,小女卻要求貴老師親自指教。」
21 農勁蓀道:「胡先生今日和我們初見面,不知道霍先生近日來正在患病,胡先生若早來一兩個鐘頭,霍先生還同這位彭先生在醫院里不曾回來。霍先生的病,據醫生說最忌勞動。須靜養一兩個星期方好,倘沒有這種原因,霍先生是最熱心指教後進的。」胡大鵬還待懇求,霍元甲說道:「試比幾手工夫談談,倒算不了一回事,大約不至要如何勞動?」說罷立起身來,胡麗珠含笑對霍元甲說道:「求霍老前輩恕我無狀,我還想要求先演一趟拳架式給我見識見識。」霍元甲不好意思拒絕,只好點頭答應使得。彭庶白欲待阻止,霍元甲已卸了身上長袍,將他霍家的迷蹤藝拳法,隨便表演了幾手。
22 胡麗珠目不轉睛的看著,看完了,也卸下穿在外面的長大棉襖和頭上釵環,交給胡志範手中,露出貼身雪青色的窄袖小棉襖來,緊了緊鞋帶,並用鞋底就地板上擦了幾下,試試地板滑也不滑,先向霍元甲拱了拱手,接著拱手對農、彭、劉三人笑道:「我為要學武藝,顧不得怕失面子,望各位老前輩不吝指教。」農、彭、劉三人忙拱手還禮。只見胡麗珠將雙手一揚說道:「我來求教,只得先動手了。」好快的身手,指尖剛在霍元甲胸前閃了一下,霍元甲還不及招架,她已騰身搶到了側面,指尖又點到了霍元甲脅下,卻不敢深入,一閃身又退到原立之處,雙腳剛立穩,霍元甲這時的身法真快,不但胡麗珠本人不曾看得明白,便是在房中諸人都不曾看清,不知怎的,胡麗珠的右臂,已被霍元甲捉住,反扭在背後,身體被壓逼得向前伏著,頭面朝地,一點兒也不能動彈。霍元甲隨即放了手笑道:「姑娘的身法手法,委實快的了得,不過缺少一點兒真實工夫。」
23 胡麗珠一面掠著散亂了的頭發,一面說道:「霍老前輩的工夫,和家父竟是一樣,我的手點上去,就如點在銅牆鐵壁上,而霍老前輩的手一到我身上,我全身立時都不得勁了。我在家時,每每和家父比試手法,結局也都是如此,但和旁人比試,從來沒有能以一手使我全身不得勁的。我以為家父是天生的神力,所以旁人多趕不上,誰知霍老前輩也是如此,不知霍老前輩是不是天生有神力的人?」霍元甲搖頭笑道:「我不僅沒有天生的神力,少年時候並且是一個非常柔弱的人,練武藝要練得真實工夫,有了真實工夫,自然能快,不要存心練快,若打到人家身上,不發生效力,便快有何用處?姑娘的身法手法,不是我當著面胡亂恭維,當今之世,確已好到極點了,只要再加五成真實力量進去,我就不能使你全身不得勁了。」
24 胡大鵬道:「霍先生真不愧為名震全國的豪傑,所說的話,也是千古不能磨滅的名言。我早就知道沒有練勁的方法,我這家武藝,是無論如何用苦工夫也是枉然。我想霍先生在少年的時候,身體既非常柔弱,今日居然能成為全國有名的大力士,不待說必有極好的練勁方法,我打算將小徒、小兒、小女拜在霍先生門下,學習些練勁的法子。彌補我生平的缺憾。霍先生是個熱心教導後輩的人,不知肯收這幾個不成材的徒弟麼?」
25 農勁蓀接著答道:「霍先生祖傳的武藝,原是不許收異姓徒弟的,即如這位劉震聲君,名義上是霍先生的高足,實際霍先生並不曾把迷蹤藝的工夫傳授給他,只不過問常指點些手法而已,論霍先生的家規,令郎等想拜在門下,是辦不到的事,但是現在卻有一個機會,如果成功,胡先生的缺憾就容易彌補了。現在有幾個教育界的名人,正要組織一個武術學校,專請霍先生教授武術,等到那學校辦成,令郎自可進學校肄業。」
26 胡麗珠脫口而出的問道:「那學校收女學生嗎?」農勁蓀躊躇著答道:「雖不見能收女學生,不過學校既經辦成,那時姑娘要學也好設法了。」胡大鵬問道:「那學校大約在什麼時候可以辦成呢?」農勁蓀道:「此刻尚難決定,組織有了頭緒的時候,免不了要在報上登廣告招收學生的。胡先生回府上等著報上的消息便了。」胡大鵬及胡志莘兄弟等聽了,都欣然應好,辭謝而去。
27 過了幾日,秋野醫生因不見霍元甲前去複診,甚不放心。這日,便親來看霍元甲,恰好彭庶白也來了。秋野見面時表示得比初次更加親熱,問霍元甲何以不去複診?霍元甲道:「這幾日一則因事情稍忙,二則因先生太客氣了,初次相見,不好只管來叨擾。」秋野笑道:「說來說去,霍先生還是這種見解。我知道霍先生為人,是一個排外性最激烈的,隨時隨地都表現出一種愛國及排斥外國的思想。這種思想,敝國普通社會一般人多是極濃的。我很欽佩霍先生,不過我希望霍先生把排外的思想擴大些。我日本和中國是同文同種的國家,不但人的像貌舉動相同,就是社會間的風俗習慣也多相同,若不是有一海相隔,筒直可以說是一個國家,如今雖是兩個國,卻是和嫡親的兄弟一樣,不能算是外人。至於歐美各國的人,便不相同了,除卻用兩隻腳立在地下走路,是和我們相同以外,顏色像貌、語言文字、性情舉動、風俗習慣,沒一件與我們相同。這種異族,才是我們愛國的人所應該排斥的。霍先生排斥歐美各國的人,蓄意和他們作對,我極端贊成,若是把我日本人也當作西洋人一例看待,不承認日本人是朋友,我便敢武斷的說一句,先生這種思想錯誤了。」
28 霍元甲從來的心理,果然是把日本人和西洋人一例看待的,此時聽了秋野的話,很覺有理,當即答道:「兄弟並非排斥外國人,蓄意和外國人作對,只因曾聽得許多人談論,說外國人瞧不起我們中國人,譏誚中國人是病夫,覺得這口惡氣忍受不下去,哪怕就拼了我這條性命,也要使外國人知道,他們拿病夫來形容中國人是錯了。除此而外,排斥外國人的心思一點兒沒有。」秋野笑道:「這就得啦!我只希望霍先生不排斥日本人,再進一步,便是許做一個朋友。」霍元甲道:「兄弟不曾交過日本朋友,也不曾見貴國人打過柔道,因此雖久聞柔道之名,但不知道是一類什麼手法,從前聽說就是我中國摜交的方法,前幾日秋野先生說,經嘉納先生改變了不少,兄弟對於我中國的摜交,也還略有研究。秋野先生可不可以把柔道的方法,演點兒給兄弟開一開眼界。」秋野笑道:「我怎敢班門弄斧,表演一點兒向霍先生請教,是極願意的。我也是聽說,柔道是從摜交的方法改良而成的,究竟改良的是哪幾種方式,我因為不曾見過摜交,無從知道。難得霍先生是曾研究摜交的,正好請教。」說話時就顯出待動手的樣子。
29 農勁蓀恐怕霍元甲又得勞動,即從中勸道:「秋野先生不是檢查了霍先生的身體,宜暫時靜養,不宜勞動的嗎?摜交比較拳術更費氣力,並且摜交有規矩的,不問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須兩方都穿好了摜交的制服,才可動手。如甲方穿了,乙方沒穿,乙方就願意動手,甲方是不能許可的。霍先生此番來上海,沒有攜帶摜交制服,便是秋野先生,也沒有柔術的制服。」秋野笑道:「正式表演,非有制服不可,若隨便做著樣子,研究研究,是不一定要制服。」
30 日本人的特性,是極要強、極要占面子的。柔術本來和摜交一樣,非穿制服不能下手,只因這話是從農勁蓀口中說出來,疑心霍元甲有些畏懼,樂得說兩句有面子的話。不料霍元甲要強的心比秋野更甚,連忙點頭說道:「我從來就反對定得穿上一種制服,才能動手的規矩,如果處處受這種規矩的限制,那麼練摜交的人,練了一身本領,除卻正式摜交而外,便一點兒用處也沒有了。象秋野先生身上穿的這洋服,就是一件極好的摜交衣服。秋野聽了這話,心裡失悔,口裡卻不肯說退縮的話,只好低著頭望了自己的洋服,笑道:」衣服表面雖是很厚的毛織品。實際並不十分堅牢。我國柔術的手法,揪扭的力量是最大的,用幾層厚布縫成的制服,尚且有時一撕便破,這洋服是經不起揪扭的。「旋說旋起身脫了洋服,露出襯衫說道:」這襯衫雖也不甚堅牢,然比較的可以揪扭,就請霍先生把摜交的方法,隨意傲一點兒給我看看。檻先生貴體不宜勞動,請揀不大吃力的做。「
31 霍元甲此時仍不相信不宜勞動的話,加以生性歡喜武藝,單獨練習及與人對手,不間斷的經過三十年了,這種高興和人較量的習慣,簡直已成了笫二天性,這時豈肯袖手不動?登時也卸下皮袍,將一條板帶系在腰間說道:「若是兩人研究拳術,沒有爭勝負的心思,便用不著脫去長袍,摜交的身法手法不同,盡管是鬧著玩玩,也得將長衣脫掉。你來罷!你用你們柔術的方法,我用我摜交的方法,究竟相同不相同,是何種方法改良了,交手自然知道。」
32 論秋野的柔術,在日本已到了四段的地位,雖不能算是極好的角色,然也不是二等以下的人物了。柔術分段,是仿照圍棋分段的辦法,到初段的地位,即不容易,柔術上了初段的人,對於柔術中所有的方法。都須練到熟能生巧的程度,所有的虛實變化,都能應用自如,每段相差之處,不過是實力稍弱而已。日本全國練過柔術的人,平均一百人中,上了初段的,不到一個人,三百人中才有一個二段的,以上就更難得了。嘉納治五郎因是柔術創造人的關系,受部下推崇,到了八段,實際的能力,還不及五段。他的徒子徒孫中四、五、六、七段的能力,多在他之上,不過到了四段以上,升段就不全賴實力了,種種學問及資格都大有關系。秋野已有四段的實力,又是醫學士,所以在上海柔術講道館中,是最有力量的人物。在上海講道館擔任教授的,多是秋野的徒弟,當下見霍元甲這種神情,自己縱欲保全名譽,也不便說出退縮的話了,沒奈何,只得從容走近霍元甲身邊,平伸兩臂,輕輕將霍元甲兩膀的棉襖揪住說道:「我國柔術開始就是如此練習,是這般揪住的身法、手法、步法,種類的變化極多。」霍元甲兀然立著不動笑道:「你且變化一兩種給我看看。」秋野隨將右手一緊,右肩向霍元甲左脅下一靠,右腳踏進半步,往左邊一掃,身軀跟著往右邊一趔,打算這一下將霍元甲揪翻。
33 霍元甲本來站著不動,聽憑他掀扭擺布,應該容易如願掀翻。無如秋野本身的實力,究竟有限,霍元甲等到秋野全部使勁的時候,只將左腳向後稍退半步,左肩同時向後一撤,順著秋野一趔之勢,右手朝秋野左膀一推,險些兒把秋野栽了一個跟斗。虧得秋野的身手尚快,立時改變了方式,趁著身軀向前栽下的當兒,左手一把搶著霍元甲的右腿,全身陡然向霍元甲身後躺下,左肩剛一著地板,右腳已對准霍元甲右脅,倒踢進去。這種動作非常敏捷,若換一個本領略低的人,象這種出人意外的打法,確是不易對付。霍元甲卻不慌不忙的,讓秋野的腳踢進脅下,隨手一把夾住。此時兩人的形勢,成了一顛一倒,各人抱位各人一腿。秋野右腿既被夾住,動作真快,左腿已收縮回來,身體朝地下一翻,左腳向霍元甲右腿彎一點,兩手撐在地板上,猛力往前一躥,右腳已離了霍元甲的右脅,不過一只皮靴還在脅下,不曾抽得出來。霍元甲忙拿了皮靴,送給秋野笑道:「秋野先生的本領,實在了不得。這種皮靴,本來不能穿著摜交,柔道的方法,和小摜交一樣,當然也是不宜穿皮靴的,請穿上吧,佩服佩服!」
34 秋野早已跳起身來,接過皮靴,邊穿邊問道:「霍先生看我這柔術,是不是和摜交一樣呢?」霍元甲點頭道:「先生剛才所使出來的身法、打法,正是我中國的小摜交。摜交有兩種,一種叫大摜交,一種叫小摜交,都是從蒙古傳進關來的。清朝定鼎以後,滿人王公貝勒,多有歡喜練摜交的。御林軍內,會摜交的更多。後來漸漸的城內設了摜交廠,御林軍內設了善撲營,每年蒙古王公來北京朝貢,必帶些會摜交的來,和善撲營鬥勝負。聽前輩人說。這種勝負的關系最大。蒙古王公帶來的人鬥輸了便好,心悅誠服的知道天朝有人物,不敢生不朝貢之心,倘若善撲營的人鬥輸了,蒙古王公便起輕視天朝之意,所以這種比賽,是非同小可的事。小摜交中多有躺在地下用腳的方法,大摜交不然,大摜交的手法,比小摜交多而且毒。」
35 秋野經過這一次比試之後,覺得霍元甲並不可怕,方才自己沒得著勝利,而且被夾落了一只皮靴,似乎失了面子,從新將左腳皮靴帶系緊說道:「我不曾見過大摜交,想請霍先生做幾種大摜交的姿勢給我看看,好麼?」霍元甲這時已知道秋野的能力及柔術的方法了,沒有使秋野失敗的心思,遂含笑說道:「剛才累了,請休息吧,過幾天再做給先生看。」秋野哪裡肯呢?連連搖手說道:「我一點兒不覺累,我們練柔術的時候,每次分期考試起來,三人拔、五人拔,時常繼續不休息的打到兩、三小時之久,因為三人拔是一個人繼續打三個人,五人拔是繼續打五個人,象剛才不過一兩分鐘,算不了什麼!霍先生的貴體雖不宜勞動,然象這樣玩玩,我敢保証沒有妨礙。」霍元甲見這麼說,也只得答應。
36 秋野又走過來,方將兩手一伸,霍元甲已用左手接住秋野右手,身體往下一蹲,右膀伸進秋野胯下,一伸腰干,早把秋野騎馬式似的舉了起來,接著,左手往左邊微微帶了一下,說道:「若是真個要決勝負,在這時候就得毫不躊躇的,向這邊一個大翻身,你便得頭衝下腳衝上,倒栽在一丈以外,工夫好的方可不受重傷,工夫差的說不定就這麼一下送了性命。」秋野此時右手閒著,原可對霍元甲的頭頂打下,只因全身騎在霍元甲臂膀上,恐怕這一拳打下,惱得霍元甲真個使出那大翻身的打法來,失面子尚在其次,恐怕摔傷要害,只好騎在臂膀上不動,勉強笑著說道:「好啦!請放下吧!」
37 霍元甲若是和沒有交情及不知道品性的本國人,是這般比試,將舉起的人放下的時候,至少也得拋擲數尺以外,以免人家在落地後猛然還擊一手,此番因是日本人,又覺得秋野來意表示非常懇切,並且雙方都帶著研究性質,不是存心決勝負,比能耐,以為秋野斷不至有趁落地時還擊的舉動,聽秋野說出請放下的話,即將臂膀一落。不料秋野雙腳剛一點地,右手已一掌朝霍元甲胸前劈下,出其不意,已來不及避讓,只得反將胸脯向前挺去,笑喝一聲「來得好!」秋野這一掌用力太猛,被挺得不及退步,一屁股頓在地板上,渾身都震得麻了。霍元甲連忙雙手扶起笑道:「魯莽,魯莽!」秋野滿面羞慚的,拍著身上灰塵說道:「這大摜交的方法,果是我國柔術中沒有的,將來我與霍先生來往的日子長了,得向霍先生多多請教。我學了回國之後,還可以把現在柔術改良。」
38 霍元甲點頭道:「這大摜交的方法,如果傳到你貴國去,只須十年,我敢說我國摜交廠、善撲營的人,都敵不過貴國的柔術家。」秋野聽了,吃驚似的問道:「霍先生何以見得?」霍元甲道:「我雖不曾到過日本,但是常聽得朋友閒淡,日本人最好學,最喜邀集許多同好的人,在一塊兒專研究一種學問,有多少學問是從中國傳過去的,現在研究得比中國更好。即如圍棋一門,原是中國的,一流傳到日本之後,上流社會的人都歡喜研究,去年聽說有一個日本圍棋好手,姓名叫做什麼瀨越憲作,到中國來游歷,在北京、天津、上海及各大埠,和中國最有名的圍棋名人比賽,不僅全國沒有能賽過他的,並沒一個能與他下對子的。我當時以為那個瀨越憲作必是日本第一個會下圍棋的人,後來才知道他在日本圍棋界中,地位還剛升到四段。日本全國比他強的,很多很多。」秋野笑道:「瀨越是我的朋友,他的圍棋在敝國的聲名很大,能力比他強的確是很多,不過摜交與圍棋不同,貴國練摜交的人多,下圍棋的人少,本來無論何種學問,組織團體研究,比較個人研究的力量大些。貴國從來對於圍棋,沒聽說有象敝國一樣,聚若干好手在一塊兒,窮年累月研究下去的。至如摜交則不然,我縱承霍先生的盛意,將大摜交的方法傳授給我,我能實在領略的,至多也不過十分之五六,回國後無論如何研究,斷不能勝過中國。並且我還有一種見解,不知道霍先生及諸位先生的高見怎樣,我覺得現在世界各國,輪軌交通,不似幾十年前,可以閉關自守,不怕外國侵略,西洋各國的科學武器,遠勝東亞各國,我們東亞的國家,要想保全將來不受西洋人的侵略,我日本非與中國實行結合不可。中日兩國果能實行結合,彼此都有好處。如今我國有識之士,多見到了這一層,所以允許中國送多數的學生,到日本各學校及海陸軍留學。若霍先生以我這見解為然,必願意把大摜交的方法傳授給我,使我日本的柔術更加進步。」
39 彭庶白聽了,忙答道:「我平日正是這般主張,中日兩國倘能真心結合,無論歐美各國如何強盛,也不能占東亞的便宜。秋野先生這見解極對。」秋野見彭庶白贊成他的話,很高興的穿了衣服,殷勤問霍元甲,帶回的藥服完了沒有?霍元甲也穿好了衣,將藥瓶取出交還秋野道:「已按時服完了,因身體上不覺得有什麼不舒適,我打算暫時不服藥了,橫豎暫時不能清靜休養。」秋野搖手笑道:「這裝藥水的瓶子用不著退還,今天在這裡叨擾的太久了,改日再來領教。」說畢,欣然作辭而去。
40 秋野走後,農勁蓀問霍元甲道:「四爺覺得秋野這人怎樣?」霍元甲道:「他的品性怎樣,我和他才會過兩面,不敢亂說,只覺得他想與我拉交情的心思很切,目的大半是為要與我研究武藝。有一樁事,可以看出他這人的氣度很狹小。我方才一手舉起他的時候,原不難隨手將他拋到幾尺以外,為的他是個日本人,特別對他客氣些,誰知道他竟乘我不備,猛劈我一掌。他這人的氣度,不是太狹小嗎?」農勁蘇笑道:「日本人氣度狹小,不僅這秋野一人,普通一般日本人,氣度無不狹小的。而且普通一般日本人,說話做事,都只知道顧自己的利益,不知道什麼叫做信義,什麼叫做道德。」彭庶白笑道:「孔夫子說的:」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見得日本全國的人,都是不知信義道德的。象秋野這個日本人,說他氣度小,我承認不差,若說他簡直不知道信義、道德,恐怕是農爺腦筋裏面,還夾著有因甲午一役,不歡喜日本人的意味。「
41 農勁蓀點頭道:「我這話是就多數的日本人立論,不是指定說秋野。至於秋野所說中日實行結合的話,我也是不反對的,但是我覺得一國和一國結交,也和一個人和一個人結交一樣。第一要性情相投,我中國大多數人的性情,與日本大多數人的性情,完全不相同,要實行結合,是辦不到的。我看秋野說這話,無非想說得四爺把大摜交的方法。願意傳授給他罷了!」說時,回頭望著霍元甲問道:「四爺究竟願意傳授給他麼?」
42 霍元甲道:「我霍家的祖傳武藝,歷來不傳授外姓人的。這摜交的工夫,本用不著我秘密,要傳給他也使得,不過他下地的時候,不應該劈我那一掌。便是中國人有這般舉動的,我也不會傳他武藝,何況他是一個日本人?任憑他說得如何好聽,我只敷衍著他罷了!」農勁蓀道:「好呀!日本人是斷乎傳授不得的。」
43 彭庶白坐了一會,正待作辭回去,忽見霍元甲臉上,陡然顯出一種蒼白的病容,用手支著頭靠桌子坐著,一言不發,額上的汗珠一顆顆流下來,連忙湊近身問道:「四爺的病又發了嗎?」霍元甲揩著汗答道:「發是發了,但還受的了。」農勁蓀也近前看了看說道:「可恨秋野這東西,四爺的身體,經他檢查過,他是勸告不可勞動,他卻又生拉活扯的要研究摜交。四爺不應對他那麼客氣,剛才那一手將他舉起來,離地有二三尺高下,當然得用一下猛力。本應靜養的病,如何能這麼勞動?」霍元甲道:「我原是不相信這些話,並非對他客氣,清農爺和庶白兄都不須替我擔心。今天不似前兩次厲害,我脫了衣服睡一會兒,看是怎樣再作計較。」
44 劉震聲忙伺候霍元甲上床安睡,這番尚好,痛不到一小時,便漸漸停止了。從這日以後,霍元甲怕病發了難受,不論有何人來訪,也不敢再勞動體力。好在報紙上盡管天天登著廣告,並無一個人前來報名打擂。時光流水,一個月擺擂台的時期,轉眼就滿了。這天正是滿期的一日,霍元甲在前兩日,就發帖約了上海一般會武藝的名人,及新聞記者,教育界、商界負聲望的人物,這日到場收擂。農、霍二人都演說了一番,並要求到場的南北武術名家,各就所長的武藝表演了一番,然後閉幕。
45 霍元甲這次擺擂,倒損失了不少的錢,回到寓中,心裡好生納悶。農勁蓀知道他的心事,正在房中從容勸慰,猛昕得門外有一個山東口音的人,厲聲喝問道:「這裏面有霍大力士嗎?誰是霍大力士,就出來見見我。」霍元甲很驚訝的立起身來,待往外走,農勁蓀已起身拉霍元甲坐下說道:「四爺不用忙,這人的聲音杯凶暴的駭人,且讓我去瞧瞧。」話沒說了,外面又緊接著問道:「誰是霍大力士?姓霍的不在這裏面麼?」農勁蓀已走到了門口,撩開門簾一看,倒不禁嚇了一跳,只見堵房門站著一個人,身軀比房門的頂框還要高過五、六寸,臉色紫黑如豬肝一般,一對掃帚也似的粗眉,兩隻圓鼓鼓的銅鈴眼,卻是一個小而且塌的鼻子,身穿一件灰色土布長齊膝蓋的棉袍,腰系一條藍土布腰帶,挺胸豎脊的站著,就象一座開道神。這種身軀,這種面貌,已足夠使人看見吃驚了,再加上滿臉的怒容,仿佛要把一個人橫吞下去的神氣,更安得不使農勁蓀驚嚇?當下也提高了嗓音回問道:「你是誰?要找霍大力士干嗎?」
46 這人翻動兩隻紅絲布滿了的眼睛,向農勁蓀渾身上下打量幾眼,問道:「你就是霍大力士麼?我是來會霍大力士的,不見著姓霍的,我在這裡沒得話說。」農勁蓀看這人,雖是極凶橫粗暴的樣子,只是一眼便可看出是個腦筋極簡單、性情極蠢笨的莽漢,剛待問他,找霍大力士是不是要打擂,話還不曾說出,霍元甲已從身旁探出頭來說道:「你要找姓霍的便是我,我叫霍元甲,卻不叫做大力士。」這人毫不遲疑的,伸手指著霍元甲,盛氣說道:「正是要找你,我怕你跑了,不在上海。」這人好象一口氣跑了幾十里路,說話時氣喘氣促,滿嘴唇都噴著白沫。霍元甲雖明知這人來意不善,然既是上門來訪,只得勉強陪著笑臉說道:「我平白的跑向哪裡去,請進來坐吧!」讓這人進了房間,問道:「請問尊姓大名,找我有什麼貴幹?」這人不肯就坐,指點著自己的鼻尖說道:「我是張文達,我找你是為替我徒弟報仇來的。你知道麼?你打死了我的徒弟,你說我張文達肯和你善罷干休麼?今天找你定了。」
47 霍元甲看了這傻頭傻腦的神氣,聽了打死他徒弟的話,不由得驚異道:「張先生不是找錯了人麼?我姓霍的雖常和人動手,但是從來不曾下重手打傷過人,何況打死呢?張先生的高徒姓什麼,叫什麼名字,在什麼地方和我打過,被我打死了,不必氣得這模樣,請坐下來從容地說。」張文達被這幾句話說的和緩了些兒,就身邊一張靠椅,豎起脊梁坐著答道:「你打死了人是賴不掉的,我徒弟的姓名,不能隨便說給你聽。你在上海動手打他的,你有多大的能耐,敢在上海自稱大力士,擺擂台打人,我徒弟是來打擂台的。」霍元甲更覺詫異道:「我對誰自稱大力士?擺擂台是不錯,擺設了一個月,然這一個月中間,廣告錢還不知費了多少,全國並沒有一個人來打擂,惟有在開台的那一日,有一個自稱東海人姓趙的,與我玩了幾下,那種打法,非但說不上是打擂,比人家練習對手還來得斯文,除了那個姓趙的而外,連第二個人的影子也沒見過,休說動手的話。」
48 張文達在自己大腿上猛拍了一巴掌,說道:「得啦得啦!氣煞我了。那姓趙的便是我的徒弟,你能賴掉說沒打他麼?」霍元甲心想,世問竟有這樣不懂世故、不講情理的人,怪道那個東海趙也是一個盡料的渾小子,原來是這種師父傳授出來的,仍按住火性說道:「我既是在這裡擺擂,不用說我不曾用可以打死人的手打入,便是真有人被我當場打死了,也是出於這人情願,我無須抵賴。你徒弟是何時死的,死在哪裡,你憑什麼說是我打死的?」不知張文達怎生回答,且俟第七十一回再說。
49 近代俠義英雄傳
URN: ctp:ws922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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