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眞经二》 |
《南华眞经卷第三》 |
1 | ●●斋●● 清华 大学 图书 馆臧 北平木斋 图书 舘臧书 |
2 | 郭注 陆音义 |
《庄子内篇大宗师第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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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眞人而后有眞知何谓眞人古之眞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也若此古之眞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眞人之息以踵衆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𦒿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眞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𦔳天是之谓眞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䪻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眞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馀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古之眞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巳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㤀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眞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眞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巳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眞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㤀于江湖而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㤀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天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崐崘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传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乗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南伯子葵问乎女偊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参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也者撄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独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于讴于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子祀子舆子犂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𥬇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发背上有五管頥隐于齐肩高于顶句赘指天隂阳之气有沴其心间而无事跰𨇤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子祀曰女恶之乎曰亡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鴞炙浸假而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乗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化倚其戸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䑕肝乎以汝为虫臂乎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隂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鋣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子桑戸《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于无相与相为于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桡桃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𥬇莫逆于心遂相与友莫然有间而子桑戸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待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戸乎嗟来桑戸乎而已反其眞而我犹为人猗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𥬇曰是恶知礼意子贡反以吿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顔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彼以生为附赘县疣以死为决𤴯溃癕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衆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子贡曰敢问畸人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顔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䘮不哀无是三者以善䘮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一怪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于知矣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巳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巳化哉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孟孙氏特觉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所谓吾之乎且汝梦为鸟而厉乎天梦为鱼而没于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造适不及𥬇献𥬇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于寥天一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夫尧旣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𡍼乎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顔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𥙷我劓使我乗成以随先生邪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𩐎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衆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顔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它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它日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蹵然曰何谓坐忘顔回曰堕枝体黜聦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也化则无常也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子舆与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鼔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
《庄子内篇应帝王第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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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啮缺问于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于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已为马一以巳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眞而未始入于非人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女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已出经式义度人孰敢不听而化诸接舆曰是欺德也其于治天下也犹渉海凿河而使蚉负山也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 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䑕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重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天根游于殷阳至蓼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预也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乗夫莽𦕈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鄕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于此向疾疆梁物彻䟽明学道不勌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于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𪫟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猨狙之便执𣀗之狗来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蹵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于无有者也郑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旣其文未旣其实而固得道与衆雌而无雄而又奚𡖉焉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泣涕沾 以告壶子壼子曰鄕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吿壶子壶子曰鄕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甞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齐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鄕示之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也鲵桓之审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矢矣吾弗及已壶子曰鄕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雕𤥨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无为名尸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逆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南华眞经》卷第三 |
《南华眞经卷第四》 |
1 | 郭注 陆音义 |
《庄子外篇骈拇第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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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聦明之用也是故骈于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巳多于聦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钟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巳枝于仁者擢德塞性以𭣣名声使天下簧鼔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巳骈于辩者累瓦结绳 句游心于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 长者不为有馀短者不为不足是故鳬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于拇者决之则泣枝于手者齕之则啼二者或有馀于数或不足于数其于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约胶 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礼乐呴俞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义以挠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于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榖二人相与牧羊而倶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厕读书问榖奚事则博塞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于亡羊均也伯夷死名于首阳之下盗跖死利于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于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其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于其间哉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于五味虽通如俞儿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聦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聦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踞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
《庄子外篇马蹄第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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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齕草饮水翘足而陆此马之眞性也虽有义台路寝无所用之及至伯乐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馽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厕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圎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者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塡塡其视顚顚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羣生连属其鄕禽兽成羣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闚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踶跂为义而天下始疑矣澶漫为乐摘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故纯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为圭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夫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夫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马知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而马知介倪闉扼鸷曼诡衔窃辔故马之知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时民居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熈鼔腹而游民能以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好知争归于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
《庄子外篇胠箧第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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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掲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鄕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故甞试论之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馀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鄕曲者曷甞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幷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甞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掲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絶圣弃知大盗乃止掷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絶竽瑟塞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聦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絶钩绳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聦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戏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巳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𮜿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网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𦊨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辩矣故天下毎毎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机而恱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恱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乱天下矣 |
《庄子外篇在宥第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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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尧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隂隂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于是乎天下始乔诘卓𬷮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而且说明邪是淫于色也说聦邪是淫于声也说仁邪是乱于德也说义邪是悖于理也说礼邪是相于技也说乐邪是相于淫也说圣邪是相于艺也说知邪是相于疵也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怆囊而乱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岂直过也而去之邪乃齐戒以言之跪坐以进之鼔歌以儛之吾若是何哉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于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聦明尸居而龙见渊黙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崔瞿问于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聃曰汝愼无撄人心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刿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俛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尧于放欢兠于崇山投三苗于三峗流共工于幽都此不胜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于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于是乎釿锯制焉绳墨杀焉椎凿决焉天下脊脊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乗之君忧慓乎庙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离����攘臂乎桎梏之间意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椄槢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焉知曾史之不为桀跖嚆矢也故曰絶圣弃知而天下大治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逹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榖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隂阳以遂羣生为之柰何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间居三月复往邀之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逹于至道敢问治身柰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蹷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黙黙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愼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隂之原也天地有官隂阳有藏愼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常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广成子曰来余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逺我昬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𫎇鸿𫎇方将拊脾雀跃而游云将见之倘然止䞇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鸿𫎇拊脾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云将曰朕愿有问也鸿𫎇仰而视云将曰吁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羣生为之柰何鸿𫎇拊脾雀跃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云将不得问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𫎇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𫎇鸿𫎇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𡚶朕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鸿𫎇曰乱天下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羣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云将曰然则吾柰何鸿𫎇曰意毒哉仙仙乎归矣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鸿𫎇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吐尔聦明伦与物㤀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闚其情物故自生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黙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辞而行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已也同于已而欲之异于已而不欲者以出乎衆为心也夫以出乎衆为心者曷常出乎衆哉因衆以宁所闻不如衆技衆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国侥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䘮人之国乎无万分之一而䘮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馀䘮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之谓至贵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向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向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巳无巳恶乎得有有覩有者昔之君子覩无者天地之友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逺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薄于义而不积应于礼而不讳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逺矣不可不察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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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眞经》卷第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