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庸儆幸退瑲z後百姓立祠祀之。著有「樸庵集」。 |
2  | 沈謙字去矜;少穎慧,工詩、古文。初喜溫、李,後乃循漢、魏以窺盛唐;其意貞而不濫,其聲和而不流。著「東江草堂集」。 |
3  | 虞黃昊字景明,錢塘人。康熙丙午舉人,官教諭。十歲,即善屬文。嘗薄柳州「乞巧文」,更作「辭巧文」;識者知其遠到。 |
4  | ——見原書卷三十七四下。 |
5  | ●清先正事略選卷三 |
6  | 黃宗羲 |
7  | 孫奇逢 |
8  | 李顒 |
9  | 顧炎武 |
10  | 王夫之 |
11  | 陸世儀 |
12  | 張履祥 |
13  | 張爾岐 |
14  | 陳瑚 |
15  | 高世泰 |
16  | 沈國模 |
17  | 刁包 |
18  | 謝文洊 |
19  | 沈昀 |
20  | 應撝謙 |
21  | 胡承諾 |
22  | 李生光 |
23  | 朱用純 |
24  | 劉原淥 |
25  | 汪佑 |
26  | 萬斯大 |
27  | 萬斯同 |
28  | 毛奇齡 |
29  | 魏禧 |
30  | 王猷定 |
31  | 丁澎 |
32  | 黃宗羲 |
33  | 黃梨洲先生宗羲,字太衝,浙江餘姚人;明御史忠端公尊素長子。 |
34  | 忠端為楊、左同志,以劾魏閹死詔獄。莊烈帝即位,先生年十九;袖長錐,人都訟獄。至則逆閹已磔,即具疏請誅曹欽程、李實。會庭鞫許顯純、崔應元,先生對簿。出所袖錐錐顯純,流血被體;又毆應元,拔其須,歸祭忠端神主前。又錐殺牢卒叶咨、顏仲文;蓋忠端絕命二卒手也。時欽程已入「逆案」,實訴辨原疏非己出;陰致三千金賄先生,求勿質。先生發其事,複於對簿時錐之。獄竟,偕諸忠子弟設祭獄門,哭聲達禁中;莊烈帝嘆曰:『忠義孤兒,可念也』! |
35  | 先生歸,益肆力於學;經、史、百家無所不窺;憤科舉之學錮人,思所以變之。既盡發家藏書讀之;不足,則鈔之同里世學樓鈕氏、澹生堂祁氏,南中則千頃齋黃氏、絛雲樓錢氏。且建續鈔堂於南雷,以承東發之緒。山陰劉忠正公倡道蕺山,奉忠端遺命從之游。而是時越中承海門周氏之緒餘,援儒入釋,石梁陶氏奭齡為之魁;姚江之緒大壞。先生約吳越中高材生,力摧其說;故蕺山弟子如祁忠敏公彪佳、章給事正宸,皆以名德重;而四友禦侮之助,必首先生。蕺山之學專言「心性」,而漳浦黃忠端公兼及象數,人比之程、邵兩家;先生曰:『是開物成務之學也』。乃出所學律歷諸書相質証。弟宗炎,宗會並負異才,先生自教之;有東浙三黃之目。 |
36  | 及周延儒再召,謀翻「逆案」;起馬士英督鳳陽,為阮大鋮地。於是南太學諸生作「留都防亂公揭」斥大鋮,陳公子貞慧、沈徵君壽民、吳秀才應箕、沈上舍士桂共議東林子弟推無錫顧杲居首、璫禍諸家推先生為首,餘以次列名;戊寅秋七月事也。壬午,先生入都;延儒欲薦為中書舍人,力辭免。偶游市中,聞鐸聲;曰:『非吉聲也』!遂南下。已而大清兵果入塞。甲申難作,大鋮驟起南中;案揭中姓氏得百四十人,將盡殺之。先生同里有閹黨,首劾劉忠正公及其三大弟子,則祁、章二公暨先生也。先生與杲並逮;太夫人嘆曰:『章妻、滂母,乃萃吾一身耶』!會大兵下南都,先生得免;蹌踉歸浙東。 |
37  | 時忠正公已死節,弟子多殉之;而孫公嘉績、熊公汝霖以一旅之師畫江而守。先生糾里中子弟數百人從之,號「世忠營」。請以布衣參軍事,不許;授職方郎,尋改御史。作「監國魯元年大統歷」,頒之浙東。馬士英奔方國安營,欲入朝,眾言其當誅;熊公恐其挾國安為患也,好言慰之。先生曰:『諸臣力不能殺耳。春秋之孔子,豈能加於陳桓;但不謂其不當誅也』!熊公謝焉。又遺書王之仁曰:『諸公何不沈舟決戰,由赭山直趨浙西?而日於江上鳴鼓攻其有備,蓋意在自守也。蕞爾三府以供十萬之眾,必不支;何守之能為』!聞者皆韙其言而不能用。惟熊公嘗再以所部西行,下海鹽;至是,孫公以火攻營卒付先生,與王正中合軍得三千人。正中者,之仁從子也,以忠義自奮;先生深結之,使之仁不得撓軍事。職方郎查繼佐軍亂,先生定之,掣以西;遂渡海札潭山。陳太僕潛夫以軍同行,議由海道入太湖,招吳中豪傑;抵乍浦,約崇德義士孫奭等內應。會大兵纂嚴,不得前;而江上已潰,公歸入四明山結寨自固,餘兵尚五百人。先生駐兵杖錫寺,微服出訪監國,戒部下善與山民結;部下不盡遵節制,山民畏禍,潛爇其寨,部將茅瀚、江涵死之。先生無所歸,捕檄累下,攜子弟入潭中。 |
38  | 己丑間,監國在海上,乃與都御史方端士赴之;授左副都御史。亡何,大兵圍健跳,城中危急;置靴刀待命。會蕩湖伯阮駿救至,得免。時諸帥之悍甚於方、王,文臣稍異同其間,立致禍;熊公以非命死,劉公中藻以失援死,錢公肅樂以憂死。先生既失兵,日與吳尚書鐘巒坐舟中,正襟講學;暇則注「授時」、「泰西」、「回回」三歷而已。先生之從亡也,太夫人尚居故里,當事錄其家口;先生曰:『方寸亂矣!吾不能為姜伯約也』。乃陳情變姓名,間行歸家。是年,監國自健跳至翁洲,複召先生副馮侍郎京第乞師日本;抵長埼,不得請。 |
39  | 自是東遷西徒,無寧居;而浙中當事得名籍與海上有連者,即行獼剃。先生於故國位在列卿,江湖俠客多來投;而馮侍郎等結寨杜嶴,即先生舊部:風波震撼無虛日。先生猶挾帛書,欲招婺中鎮將南援。時方捕諸寨之通海者,山寨諸公相繼死。弟宗炎坐與馮待郎相通,刑有日矣;先生以計脫之。辛卯,遣間使入海告警,令為之備。甲午,定西侯張名振間使至,被執;又名捕先生。丙申,慈水寨主沈爾緒禍作,亦以先生為首。其得不死,皆有天幸;先生氣不懾也。 |
40  | 其後,海上傾覆,先生無複望;乃奉太夫人返里門,畢力著述,而四方請業之士漸至矣。自言受學蕺山時,頗喜為氣節,斬斬一流;患難後,始多深造而追恨為過時之學。丁未,複舉証人書院,申蕺山之緒。已而之鄞、之海寧,巡撫張公以下皆請開講;先生不得已,應之。先生謂明人講語襲「語錄」之糟粕,不以「六經」為根柢;教學者必先窮經,而求事實於諸史』。又謂「讀書不多,無以証斯理之變化;多而不求諸心,則為俗學』。蓋先生以濂、洛之統,綜會諸家;橫渠之禮教,康節之象數,東萊之文獻,艮齋、止齋之經術,水心之文章,莫不旁推交通:自來儒林所未有也。 |
41  | 康熙戊午,詔徵博學鴻儒,葉學士方靄擬疏薦;陳庶常錫嘏曰:『是特使先生為疊山、九靈之殺身也』;力止之。會修「明史」,徐學士元文謂『先生非可召試者,然或可聘之修史』。乃與興化李公清同征,詔督、撫以禮敦遣;先生固辭。朝廷知不可致,特詔浙中督、撫抄先生著述關史事者,送京師。徐公延先生子百家及萬處土斯同、萬明經言任纂修,皆先生門人也。先生以書報徐公,且諧之曰:『昔聞首陽山二老托孤於尚父,遂得三年食薇,顏色不壞;今吾遣子從公,可以置我矣』!當是時,聖祖表章儒術,大臣多鉅人長德;顧皆以不能致先生為恨。魏公象樞曰:『生平願見不得者三人,夏峰、梨洲、二曲也』。湯公斌曰:『黃先生論學,如大禹導水、導山,脈絡分明;吾黨之斗杓也』。庚午,徐尚書乾學侍直,上訪及遺獻,複以先生對;且言『曾經臣弟元文疏薦,老不能來』。上曰:『可召至京,朕不授以事;即欲歸,當遣官送之』。徐公對以篤老,無來意;上嘆息不置。 |
42  | 先生卒於康熙乙亥秋,年八十有六。初,營生壙於忠端墓旁,中置石床,無槨槨;作「葬制或問」,援趙邠卿、陳希夷例,戒身後無得違命。蓋自以遭家國之變,期於速朽而不欲顯言其故也。所著:有「明儒學案」六十二卷,三百年儒林之藪也。「易象數論」六卷,力辨河洛方位圖象之非。「授書隨筆」一卷,則閻徵君若璩問「尚書」而告之者。「春秋日食歷」一卷,辨衛璞所言之謬。「律呂新義」二卷,則常取餘杭竹管肉好、停勻者,斷之為十二律及四清聲試之,因廣其說者也。又以蕺山有「論語」、「大學」、「中庸」解,獨闕「孟子」;乃疏為「孟子師說」四卷。嘗欲重修「宋史」未就,存「叢目補遺」三卷。輯「明史案」二百四十四卷、「贛洲失事紀」一卷、「紹武爭立紀」一卷、「四明山寨紀」一卷、「海外痛哭紀」一卷、「日本乞師紀」一卷、「舟山興廢」一卷、「沙定洲紀亂」一卷、「賜姓本末」一卷。又「汰存錄」一卷,糾夏考功「幸存錄」者也。歷學,則少有神悟。及在海島,古松流水布算簌簌,常言「句股之法,乃周公、商高之遺;而後人夫之,使西人得以竊其傳』。有「授時歷注」一卷、「大統歷推法」一卷、「授時歷假如」一卷、「西歷、回歷假如」各一卷外,尚有「氣運算法」、「句股圖說」、「開方命算」、「測圜要義」共若干卷;其後梅徵君文鼎本周髀言歷,世警為絕學,實先生開之。「南雷文案」十卷、「外集」一卷、「吾悔集」四卷、「撰杖集」四卷、「蜀山集」四卷、「子劉子行狀」二卷、「詩歷四卷」、「忠端祠神弦曲」一卷。後分為「南雷文定」凡五集;晚年,又定為「南雷文約」,合之得四十卷。「明夷待訪錄」二卷、「留書」一卷,則王佐之略;顧先生炎武見而嘆曰:『三代之治可複也』!「思舊錄」二卷,中多歷史之文。又選「明文案」廣之,為「明文海」;共四百八十二卷。閱明人文集二千餘家,自言與十朝國史相首尾;而別屬李徵君鄴嗣為「明詩案」,未成而李卒。又輯「宋、元儒學案」,以志七百年儒苑門戶。又嘗讀「宋文監」、「元文抄」以補蘇、呂二家之闕,未成編,卒。又以蔡正甫之書不傳,作「今水經」。其餘「四明山志」、「台宕紀游」、「匡廬游錄」、「姚江文略」、「姚江瑣事」、「補唐詩人傳」、「病榻隨筆」、「黃氏宗譜」、「黃氏喪制」及自著「年譜」共若干卷。先生文,不名一家;晚年忽愛謝皋羽,所處之境同也。雖不赴征車,而史局大議必咨先生;「歷志」出吳檢討任臣之手,總裁千里遺書,乞審正而後定。嘗論「宋史」別立「道學傳」為元儒之陋,「明史」不當仍其例;朱檢討彞尊適有此議,湯公斌出先生書示眾,遂去之。於國難諸公表章尤力,至遺老之以軍持自晦者。久之,或嗣法開堂;先生曰:『是不甘為異姓之臣者,反臣為異姓之子也』。故所許止四明周囊雲一人。弟宗會晚年好佛,為反覆言其不可於二氏之學;雖其有托而逃者,猶不少寬焉。晚年益好聚書,所抄自鄞之天一閣範氏、歙之叢桂堂鄭氏、禾中倦圃曹氏,最後則吳中傳是樓徐氏。然常戒學者:『當以書明心,無玩物喪志也』! |
43  | 子百家,字主一;能世其學。又從梅定九問推步法,著「句股短測解源」二卷。 |
44  | 宗炎字晦木,世稱立溪先生。祟禎中,以明經貢太學。學行與伯兄梨洲埒,而奡岸幾過之。己卯,秋試報罷,與弟宗會約閉關盡讀天下之書而後出。 |
45  | 畫江之役,步迎監國於蒿壩;兄弟毀家,率子弟僮僕荷戈,婦女皆執爨以餉,所謂「世忠營」也。梨洲西下海昌,先生乃留龕山治輜重。事敗,狂走入四明山,為馮侍郎京第參軍事;奔走諸寨間。 |
46  | 順治庚寅,山寨軍殲,被縛;侍郎之嫂,先生妻母也,匿其家。事發,當論死。梨洲還至鄞,謀以計活之;馮尚書子道濟,故人也,慨然任其責。臨刑日,晡矣,道濟潛載死囚隨之;亡何,火忽滅,暗中有突出負先生去者,不知何許人也。火至,以囚代之。冥至十里許,始息肩,則萬戶部履安白雲莊也;負之者,戶部子程也。時諸遺民畢集,解縛置酒,忽管弦聲出隔岸;先生掉小舟往,因自取琴彈之曰:『廣陵散,幸無恙』! |
47  | 侍郎故部尋複合,先生仍左右之;慈湖寨主沈爾緒,又以孥寄。丙申,再遭名捕;梨洲嘆曰:『死矣』!故人朱湛侯、諸雅六力救之,免。遂提藥籠游海昌、石門間,或以古篆為人鐫石印,或用李思訓、趙伯駒書法鬻之以自給;浙西傳為黃高士書,爭購之。生平作詩幾萬首,沈冤淒結;晚稍頹唐。於象緯、律呂、軌革、士遁之學,皆有神悟;著「周易象辭」二十一卷、「尋門餘論」二卷、「圖書辨惑」一卷,力闢先天太極圖說之非;謂『「周易」未經秦火,不應獨禁其圖,轉為道家藏匿二千年,至陳搏而始出』!謂『搏之圖書,乃道家養生之術』;與元陳應澗說合。謂『周子「太極圖說」圖雜以「仙真說」、冒以「易道」,亦與朱竹垞、毛西河所考略同。晚年,以石涵錮所著述於其中;語其子曰:『有急,則埋之丙舍』。如其言。子卒,遂莫知所在。 |
48  | 宗會字澤望,號縮齋;學者稱石田先生。所學同,性尤狷介。國變後,隱於浮屠,浪游名山;以疾終。生平讀書,一再過不忘;日必盡百頁。在事,則次日倍。其常課,自經史四部外,釋、道二藏未常不一周也。詩文,古澹而有根據。所著曰「縮齋集」。 |
49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二上。 |
50  | 孫奇逢 |
51  | 先生諱奇逢,字啟泰、一字鐘元;直隸容城人。晚講學蘇門之夏峰,學者稱夏峰先生。少與定興鹿忠節公善繼友,以聖學相砥礪。年十四,謁楊尚寶補庭;補庭問:『設在圍城中,內無儲㣥、外無救援,當若何』?先生應聲曰:『效死勿去』。補庭,忠愍公子也。十七,舉萬歷庚子鄉試。居京師,與左忠毅公光斗、魏忠節公大中、周忠介公順昌相尚以氣節。丁內、外艱,喪葬一准古禮,率兄弟廬墓凡六年;學使李蕃以「純孝」疏旌其門。家故貧,日食常不繼;嘗與鹿忠節論學,自辰至日昃始得豆面作羹,怡然無不足之色。自言從憂患困鬱中,默識心性本原;生平得力實在此。天啟五年,逆閹魏忠賢亂大政,興鉤黨獄;左忠毅、魏忠節、周忠介先後被逮。左公弟光明、魏公子學洢皆主鹿氏;鹿忠節之父正,世所稱鹿太公者也,與先生及新城張果中各出身營救。當是時,高陽孫文正公承宗以樞輔督師榆關、鹿忠節以職方郎贊軍事,初嘗約先生至軍中遍覽山海形勢;孫公將疏請任以贊畫,先生語茅元儀曰:『古未有將相不合,能立功於外者;公信不愧吉甫矣。奈時不可何』!乃辭歸。至是,為書抵孫公,使季弟奇彥及正孫化麟齎以往。書略曰:『左、魏諸君子清風大節,必不染指以庇罪人;此何待言。獨以然類之宗、直臣之首橫被奇冤,自非有胸無心,誰不扼腕!惟桑與梓,固浮邱舊蒞地也;遺愛在人,不止門牆之士興歌黃鳥。昔廬次楩一莽男子耳,謝茂秦以𦕈布衣行哭燕市,調元美等曰:「諸君子不生為慮生地,乃從千載下哀湘而吊買乎」?李獻吉在獄,何仲默致書楊邃庵,求為引手;康德涵義激同調,至不自愛其名。浮邱廓園之品固當直踞獻吉,何次楩之敢望!某等無哭訴,尚負慚於茂秦。執事功德,前無邃庵憐才扶世之盛;稍一引手,且有出德涵上者。況諸君子以道義臭味之雅,受知於執事最深且久;豈無意乎』?孫公得書,具疏請入朝面陳機務。忠賢大懼,謂且興晉陽之甲,夜繞禦床泣;遂以嚴旨遏諸途。尋誣左、魏受熊經略贓,各榜追之。左嘗督學三輔、又治屯田,有惠政;先生與鹿太公及果中謀設匭,建表於門曰:『願輸金救左督學者,聽』。於是投匭者雲集,得金數千;齎入都,而左、魏已先斃杖下。明年,忠介公逮至;擬贓五千。先生複為營畫,得金數百;而忠介複杖斃矣。乃皆經紀其喪,且按籍還金。時邏校嚴急,土大夫觸手糜爛;容城去京師不二百里,舉旛擊鼓,眾皆為先生危。而忠賢左右皆近畿人,夙重先生質行,無不陰為之地者;以故卒免禍,左、魏遺骨藉以歸。海內有範陽三烈士之稱,謂先生及正、果中也。先生義聲震一世,御史黃宗昌、給事中王正志交薦之;屢征不起。崇禎九年,大清兵薄容城;先生率兄弟族黨入城,與有司及薦紳分城守御。先生獨領西北隅,雉堞久圮;兵突至,隨禦隨築。鄰邑多陷,而容城獨完。巡撫張其平上其事,詔優秩擢用;會南都兵部尚書範公景文,亦以贊畫軍務馳聘:先生俱辭之。時畿內盜賊數駭,先生率子弟門人入易州五公山,結茅雙峰;戚族相依者數百家。乃飭戎器、㣥糗糧,部署守御。又以其暇賦詩、習禮,弦歌聲相聞,寇盜屏跡;時以方田子春之在無終山焉。國朝順治初,祭酒薛公所蘊具疏讓官,以許文正相擬;遂有旨以國子監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辭。兵部侍郎劉公餘佑、巡按御史柳寅東、陳蜚交章薦,皆堅臥不應。自有明及本朝前後十一征不起,天下士識與不識皆稱曰徵君。晚歲渡河,幕蘇門百泉之勝,且為康節、魯齋講學地,水部郎馬光裕奉以夏峰田廬,遂移室築堂,曰「兼山」。讀「易」其中,率子弟躬耕。四方來學願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成聚。公卿持使節過衛源,輒屏騶從以一見先生為快。而睢州湯文正公斌官嶺北道告養,歸途從受業,凡十年。始,先生與鹿忠節講學,以象山、陽明為宗;晚更和通朱子之說。其持身,務自刻砥,而與人無町𤲺。每晨起,謁先祠畢,澄心端坐;雖疾病,未嘗有惰容。有問學者,隨其高下淺深,必開以性之所近,使自力於庸行。上自公卿大夫及野人牧豎、工商隸圉、武夫悍卒,壹以誠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無忌嫉者。山中花放,鄰村爭置酒相邀,咸知愛敬。居夏峰二十五年卒,年九十有二;康熙十四年四月二十一日也。 |
52  | 先生嘗語學者:『吾始自分與楊、左諸賢同命;及涉亂離,犯死者數矣。而終無恙,是以學貴知命而不惑也』。其學以慎獨為宗,而於人倫日用間,體認天理。嘗言『喜怒哀樂中節、視聽言動合禮、子臣弟友盡分,乃終身行之不能盡者』。又自言『七十以往,每閱十年而功加密;惟獨知之地,不敢自欺無或懈而已』。著有「四書近指」、「讀易大旨」、「書經近旨」、「聖學錄」、「兩大案錄」、「甲申大難錄」、「家禮酌」、「歲寒居答問」、「孝友堂家乘」、「畿輔甲州人物考」、「取節錄」、「孫文正公年譜」、「乙丙紀事」。又著「理學宗傳」,表周、程、張、邵、朱、陸、薛、王及羅念庵、顧涇陽為十一子,別為「諸儒考」附之;蓋出獨見,非依傍舊聞者比也。河南北學者,歲時奉祀百泉書院。易州學者,就故宅為雙峰書院;而容城與劉靜修、楊忠愍同祀,保定與孫文正、鹿忠節並祀。道光八年,詔從祀孔子廟庭。 |
53  | 弟奇彥,順治中,以貢生知武城縣,有聲。子六;四子博雅最著名。孫淦,康熙壬戌進士,官中書;以孝聞。 |
54  | 博雅字君僑,幼端重,不苟嬉笑。甲申後,屏舉子業,絕意仕進。徵君遷蘇門,君獨留。貧無以炊,賒柿餅以供母;徒步奉至蘇門,徵君撫之喜,作詩勞之。母病不交睫、不解襟帶者三旬餘。及卒,為孺子泣,三年不見齒。徵君年漸高,偕兄弟朝夕上食祝哽噎;夜則更臥床前候其欠伸,未嘗頃刻離。時從征君游者日眾,有數百里或數千里至者;君設榻供食,各得其宜。徵君晚年重聽,諸弟子問難,必藉君轉達;反覆開示不厭。徵君著書不下數百卷,常數易稿;皆君手書,字體古健無一筆苟。康熙八年,詔舉山林隱逸,郡守程啟朱以君名上之大府;君以父年老,力辭。亡何,徵君卒;偕兄望雅、弟韻雅廬墓三年,哀毀骨立,葬祭以禮。 |
55  | 君德器純粹;與人交,和易可親。見人一善,贊揚不去口。人有過,不顯言,默然端坐,間引一、二古語相感發;聽者聳然,多見省改。問以時事,似不甚別白;談古今成敗得失,了若指掌也。韻雅坐事被逮,系刑部獄凡五年,將遠徙;君具橐饘以從,病致藥餌,至更周恤其同系者,幸朝夕相顧視。君故貧,竭產供弟;故交所贈遺,皆拒不納。同難有械系者,君以蹇驢讓之;徒步烈日,兩足皆腫。嘗遇暴風雨,失道幾溺死;飢渴困頓,遂病。每假寢,口中喃喃,皆其弟事也。頃之,竟不起;彌留,猶張目曰;『吾弟免矣』!遂卒;年五十有五。不數日,弟事漸解,竟免流徙。士大夫高其義,稱「文孝先生」。所著曰「約齋集」。子漢,有文名。 |
56  | 魏君一鰲,字蓮陸;直隸新安人;夏峰高第弟子也。嘗宦山西,官知州;有惠政。搜訪隱逸,折節下士。及去官,匹馬、雙僮而已。蓮陸與清苑高鐈、範陽耿極等從征君游最早;遭時喪亂,患難與共者餘三十年。及徵君遷蘇門,蓮陸自山右歸,率間歲一至;每至,必數月留。後構雪亭於夏峰,為徵君訂正「年譜」。白雪盈山,孤燈午夜;上下古今,視千秋如旦暮。及門問答語,蓮陸為多。所著曰「雪亭夢語」。湯潛庵先生官京師時,蓮陸常策蹇訪之。見潛庵繩床破被,數椽不蔽風雨;慨然曰:『此猶見雪亭風味也』!因出「夢語」讀之,屬潛庵為之序。初,徵君命蓮陸輯「北學編」,尋命潛庵輯「洛學編」;潛庵嘗以雪亭比朱子之寒泉精舍云。 |
57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一上。 |
58  | 李顒 |
59  | 先生先世無達者。父可從,字信吾;以壯武從軍,為材官。崇禎壬午,督師汪公喬年討賊,信吾從監紀孫兆祿以行;臨發,抉一齒與其婦彭,曰:『戰,危事;不捷,當委骨沙場。子其善教兒矣』!亡何,督師死事,信吾衛監紀不克,亦死。彭聞,欲身殉;以子幼,制淚撫之。然無以為生;或謂彭曰:『可命兒佣,取直以養;或令給事縣庭』。彭不可;令先生從師學,修脯不具,皆謝之。彭曰:『經書固在,何必師』!時先生年十六,粗解文義;母夫人日言忠孝節義事以督之。母子相依,或數日不舉火,泊如也。 |
60  | 先生以昌明關學為己任;家無書,從人借讀。自經史百家至二氏之書,無不觀。其論學曰:『天下大根本,人心而已矣;大肯綮,提醒天下之人心而已矣。是故天下治亂視人心,人心邪正視學術。凡學在反身、道在守約、功在悔過自新,而必自靜坐觀心始。靜坐乃能知過,知乃能悔,悔乃能自新』。又言「學者當先觀象山、慈湖、陽明、白沙之書,闡明心性,直指本初,以洞斯道之大源;然後取二程、朱子及康齋、敬軒、涇野、整庵之書玩索,以盡踐履之功。否則,醇謹者乏通慧、穎悟者雜異端,無論言朱、言陸,皆於道未有得也』。於是關中士爭向先生問學。關學自橫渠後,三原、涇野、少墟累作累替;至先生而複盛。當事慕其名,踵門求見,力辭不得,則一見之,終不報謁;曰:『庶人不可入公府也』。再至,並不複見。有遺饋者,雖十反亦不受;或曰:『交道接禮,孟子不卻;唯何甚』?曰:『我輩百不能學孟子;即此一事,稍不守孟子家法,何害』!當事請主關中書院,先生嘗謀為馮恭定公,設俎豆,勉就之。已而深悔,急去之。陝撫白君欲薦諸朝,哀籲得免。督學許君孫荃議進其所著書,亦不可;然關中利害在民者,未常不為當事力言也。少墟高弟隱淪,不為世所知者;言之當事,表其墓以傳之。 |
61  | 初,母夫人葬信吾之齒曰「齒塚」,以待身後合葬。先生屢欲之襄城招魂,以母老不敢遠出。乙巳,母夫人卒;庚戌,徒跣之襄城。遍覓遺蛻不得,乃為文禱於社,服斬衰;盡夜哭不絕聲,淚盡繼以血。襄城令張允中出迎,請適館,不可;乃亦為之禱,卒不得。先生設招魂之祭,狂號。允中請立信吾祠,且造塚故戰場,以慰孝子心。揚州守駱鐘麟,前令盩厔時師事先生者也。聞先生至襄城,謂祠事未能旦夕竟,請南下謁道南書院以發顧、高諸公書,且講學以慰東林學者之望;先生應之。從者雲集,開講於無錫,於江陰,於靖江、宜興,晝夜不獲休;忽靜中涕下如雨,捶胸自詈曰:『不孝!汝此行為何事?竟喋喋於此間,尚為有人心者乎!雖得見高、顧諸公書,何益』!中旦不寢,即戒行。時祠事且畢,急詣襄城宿祠下。夜分,鬼聲大作,淒愴悲涼;蓋先生祝於父祠,願以五千國殤魂同返關中故也。允中乃為先生設祭,上祀督師汪公、監紀孫公,配以信吾;下設長筵,遍及死事者。先生伏地大哭,觀者皆哭。於是立碑曰「義林」,奉招魂之主;取塚土而歸,告於母墓附「齒塚」中,更持服如初喪。昆山顧寧人作「襄城紀異詩」,傳寫遍海內。 |
62  | 癸丑,陝督鄂善以隱逸薦,先生誓死辭;書八上,皆以病為解。得旨:『俟病愈,敦促入京』。自是大吏歲歲來問起居,先生遂稱廢疾,長臥不起。戊午,部臣以海內真儒薦,有旨召對。時詞科薦章遍海內,先生獨被昌明絕學之旨,中朝必欲致之。大吏趣行益急,先生固稱疾篤,舁其床至,得省大吏親至榻前慫惥。先生絕粒六日,至欲拔佩刀自刺。於是諸官屬大駭,得予假治疾;先生嘆曰:『生我名者殺我身;是皆生平洗心未密,不能自晦之所致也』!當道知其不可屈,姑置之。自是荊扉反鎖,不複與人接;惟顧寧人至,則款之。已而天子西巡,將召見,命陝督傳旨;先生驚泣曰:『吾其死矣』!辭以廢疾不至。遣子慎言詣行在,進所著「四書反身錄」、「二曲集」;御書「關中大儒」四字以寵之。 |
63  | 先生學極博,常著「十三經糾繆」、「廿一史糾繆」及象數諸書;既自以為近於口耳之學,不複示人,惟以「反身錄」示學者。晚年,遷富平;學者日至。然或才士著書滿家,先生竟扃戶不納;積數日,悵然去。或出自市廛下戶,先生察其心之不雜,引而進之。當是時,北則孫先生夏峰、南則黃先生梨洲、西則先生,時論以為三大儒。然夏峰自明時已與楊、左諸公為石交,其後孫高陽相國折節致敬,易代後聲名益大;梨洲為忠端之子、蕺山之高弟,又從亡海上,資望皆素高。先生起自孤童,上接關學六百年之統,寒飢清苦中耿光四出,無所憑藉,拔地倚天;視二先生為尤難云。 |
64  | 先生名顒,字中孚,自署曰二曲、土室病夫;陝西盩厔人。子二:慎言、慎行。慎言以門戶故,出補諸生,終不與科舉;後以選拔貢太學,亦不赴。先生晚年因兵氛,遷寓富平;與富平李因篤、郿縣李柏稱關中三李;門人王心敬能傳其學。 |
65  | 柏字雪本。少孤貧;稍長讀小學,曰:『道在是矣』!遂盡焚帖括,而日誦古書。家人強之應試,遂出走。西逾汧南,入棧道;東登首陽,拜夷、齊墓。複以母命就試,補諸生;旋棄巾服,入太白山讀書十年,成大儒。公卿多欲薦之;度不獲行己志,卒辭謝。昕夕謳吟,拾山中槲葉書之;門人都其集曰「槲葉集」。山居力耕,日食粥;或半月食無鹽,竟夷然不屑也。常言『古之人有七日不火食者、有三旬九餐者、有食木子橡慄者、有屑榆者、有一日長坐者、有十九年餐氈嚙雪者,蓋有主於中、不動於外,所謂「不忘溝壑」也』。其高寄絕俗類此。 |
66  | 年六十六,卒。子曰崧;女適二曲子慎言。 |
67  | 心敬字爾緝,號澧川;鄠縣人。少傳二曲之學;「二曲集」二十二卷,皆其所摭次也。 |
68  | 少為邑諸生。歲試,提學遇之不以禮;發憤,脫巾幘去,遂出其籍。雍正中,詔舉賢良方正,總督額忒倫、年羹堯先後上章薦,兩徵不赴。及羹堯為大將軍,複招之;卒謝不往。羹堯敗,出其門下者皆絓誤,或禁錮終身;澧川不與也。朱高安督學關中,數造廬請益焉。 |
69  | 澧川學問淹通,有康濟之志;集中論選舉、軍餉、馬政、區田法、圃田法、井利說諸篇,皆可坐言起行,非空談心性者比。子某,以知縣入都,世宗見而嘉之曰:『若孺子,故日不凡』!乾隆元年,蒲城進士某應廷試,大學士鄂爾泰公問澧川安否?進士素昧澧川,不能對;鄂公笑曰:『若不識關中儒者,乃亦成進士耶』!秦中新除大吏來及皇華過境,鄂公必寄聲候澧川動定。其見重當世如此。生平論學,以「明、新、止至善」為歸。著有「澧川集」、「關學編」、「澧川易說」、「江漢書院講義」及「語錄」。 |
70  | 孫先生景烈者,字西峰;武功人也。少舉於鄉,為商州教官;勤於課士,不受諸生一錢。雍正中,舉賢良方正。乾隆己未,成進士;授檢討。以言事忤旨,放歸;深自韜晦。陳文恭撫陝,奉詔舉經明行修之士,將以西峰應;固辭。主關中書院,教生徒以克己複禮。居平雖盛暑,必肅衣冠。韓城王文端傑,入其室弟子也;嘗曰:『先生冬不壚、夏不扇如邵康節,學行加薛文清;為關中學者宗,有自來矣』。 |
71  | 又郿縣馮先生雲程,字海鶤,號峪泉子。生七歲而孤,感奮自立。嘗謂生平有友五人,同邑則雪木李子、盩厔則名世趙子、鄠縣則澧川王子;晚得一人為盩厔司訓劉子,又繼得瀟灑之文方白趙子。二曲先生為之傳。又同時有盩厔惠含貞先生思誠、武進陸俊公先生卿鵠,二曲皆為之傳,盛稱其學行雲。 |
72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三上。 |
73  | 顧炎武 |
74  | 亭林先生初名絛,字寧人;江南昆山人。乙酉,改名炎武,自署蔣山佣。本生父同應。有同祖弟曰同吉,早世;聘王氏,未婚守志,以先生為之後。 |
75  | 母夫人最孝,常斷指療姑疾。祟禎九年,旌於朝。丁亥夏,避兵常熟,年六十矣;謂先生曰:『我雖婦人,然受國恩矣;遇變,我必死之』!於是先生方應邑令楊永言之闢,與嘉定吳其沆、同里歸莊共起兵,奉故鄖撫王永祚,以從夏文忠允彞於吳中;魯王監國授先生兵部司務。事既不克,永言行遁去,其沆死之;先生與莊幸得脫。母夫人聞兩京皆破,遂不食卒;遺命誡先生:『勿事二姓』!次年,唐王起閩中,以職方郎召,先生欲赴之;念母未葬,不果。次年,幾豫吳兆勝之禍;更欲赴海上,道梗不前。 |
76  | 庚寅,有怨家欲陷之;乃變衣冠作商賈游京口,又游禾中。次年,之舊都,謁孝陵。癸丑,再謁;其冬,又謁而圖焉。顧氏有三世僕曰陸恩,叛投里豪;丁酉,先生四謁孝陵歸,持之急,乃欲告先生通海。先生亟往擒之,數其罪,湛之水。僕婿複投里豪,以千金賄太守,欲殺先生;勢危甚。有代乞援於錢牧齋者,牧齋欲先生自稱門下,乃許之;其人知必不可而懼失援,乃私自書刺與之。先生急索刺還不得,則列揭通衢自白;牧齋亦笑曰:『寧人之卞也』!會故相路文貞振飛之子澤溥為白其事,於是先生浩然有去志。至是,五謁孝陵;乃東行,墾田於章邱之長白山下以自給。 |
77  | 戊戌,遍游北畿,出山海關;歸至昌平,拜謁長陵以下。次年,再謁。又念江南山水有未盡者,複歸;六謁孝陵,東游至會稽。次年,複北謁思陵。由太原、大同入關中,至榆林。是歲,浙中史禍作,先生幸得脫。甲辰,四謁思陵畢,墾田於雁門之北、五台之東。 |
78  | 初,先生之居東也,其地濕,不欲久留;每言馬伏波、田疇皆從塞上立業,欲居代北。嘗曰:『使吾澤中有牛羊千,江南不足懷也』。然又苦其地寒,乃經營創始,使門人輩司之;而身出游。丁未,之淮上;次年,自山東入京師。萊之黃氏有奴告其主,所作詩者多株連。複以吳中陳濟生所輯「忠義錄」,指為先生作,首之;書中有名者三百餘人。先生聞之,馳赴山東,自請勘頌,系數月;富平李因篤親至歷下解之。獄白,複如京師,五謁思陵。自是往還河北諸邊塞者,凡十年。 |
79  | 丁巳,六謁思陵;始卜居陝之華陰。始,先生遍觀四方,心耿耿未下;謂『秦人慕經學、重處士、持清談,實他邦所少;而華陰綰轂關河之口,雖足不出戶而能見天下之人、聞天下之事,有警入山守險不過十里之遙。若志在四方,則一出關門,亦有建瓴之便』。乃定居焉。王徵君宏撰築室延之,先生置田五十畝於華下供晨夕;而東西開墾所入別貯之,以備有事。又餌沙苑蒺黎而甘之,曰:『啖此,久不肉、不茗可也』。熊公賜履方任史事,以書來招;答曰:『願以一身謝公,最下則逃之世外』。懼而止。戊午,鴻詞科詔下,諸鉅公爭欲致之;先生以死辭。次年修「明史」,又欲薦之;貽書葉學士方藹,誓以身殉,始得免。華下諸生請講學,謝之曰:『近日二曲徒以講學故得名,遂招逼迫,幾凶死;名之為累甚矣!況東林覆轍,有進於此者乎』!少讀「宋史」「劉忠肅傳」,曰:『士以器識為先,一命為文人無足觀矣』。即終身謝絕應酬文字。李二曲求為其母傳之再三,終謝之;嘗曰:『文不關乎經術、政理之大,不足為也。韓公起八代衰,若但作「原道」、「諫佛骨表」、「平淮西碑」、「張中丞傳後序」諸篇而一切諛墓之文不作,豈不誠山鬥乎?今猶未也』!其論學,則曰:『諸君,關學之餘也。橫渠、藍田之教,以禮為先。孔子嘗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而劉康公云:「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威儀之則。然則君子為學,舍禮何由」!近日講學家專以聚徒立幟為心,而其教不肅;方將賦「茅鴟」之不暇,何問其餘』!尋以乙未春,出關觀伊、洛,歷嵩、少,曰:『五嶽游其四矣』。會年飢,渡河至代北,複還華下。先生既負用世之略,不得一遂;所至輒小試之,墾田度地,累致千金,故隨寓即饒足。徐尚書乾學,兄弟甥也;未遇時,先生振其乏。至是鼎貴,為東南人士宗;累書迎先生南歸,請居以別業,皆不至。庚申,其婦卒於昆山;寄詩挽之而已。 |
80  | 康熙二十年,卒於華陰;年六十有九。無子,以從孫淇慎後。高弟吳江潘耒刊布其遺書。 |
81  | 先生耿介絕俗;雙瞳子,中白而邊黑,見者異之。最與歸莊善,少共游複社,有「歸奇顧怪」之目。於書無所不窺,尤留心經世學。歷觀「廿一史」、「明十三朝實錄」,天下圖經說部以至公移、邸鈔之屬有關民生利害者隨錄之,又參以躬所聞見,曰「天下郡國利病書」,別一編曰「肇域志」。最精韻學,能據遺經以正六朝、唐人之失,據唐人以正宋人之失,有「音學五書」;李文貞光地自漢、晉以來所未有。性喜金石文,所至必躬自蒐訪;有「金石文字記」。晚益篤志「六經」,謂『經學,即理學也。自有舍經學言理學者,乃墮於禪學而不自知』。故持論悉本朱子之說而歸咎於上蔡、橫浦、象山甚峻,有書曰「下學指南」。其平時論學,曰「博學於文」,曰「行己有恥」。謂『自一身以至天下國家皆學之事,自子臣弟友以至出入往來、辭受取與之間,皆有恥之事;不恥惡衣惡食而恥匹夫匹婦之不被其澤,故日「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其「日知錄」三十卷,尤終身經詣之書,凡經史粹言皆具焉;自言『有王者起,將以見諸行事而躋斯治於古治之隆而未敢為近人道也』。先生出游,以馬二、騾二載書隨。所至厄塞,皆呼老兵退卒詢曲折;或與平日所聞不合,則即旅舍中發書勘之。或經行平原大野,無足措意,則馬上嘿誦諸經注疏;偶有遺忘,即又發書熟複之。汪鈍翁嘗言『經學修明者,吾得顧子亭林、李子天生;內行醇備者,吾得魏子環極、梁子曰緝』。先生廣之曰:『學究天人、確乎不拔,吾不如王寅旭;讀書為己、探賾洞微,吾不如楊雪臣;獨精「三禮」、卓然經師,吾不如張稷若;蕭然物外、自得天機,吾不如傅青主;堅苦力學、無師而成,吾不如李中孚;險阻備嘗、與時屈伸,吾不如路安卿;博聞強記、群書之府,吾不如吳任臣;文章爾雅、宅心和厚,吾不如朱錫鬯;好學不倦、篤於朋友,吾不如王山史;精心六書、信而好古,吾不如張力臣』。所著書,又有「左傳杜解補正」、「九經誤字」、「石經考」、「吳韻補正」、「昌平山水記」、「山東考古錄」、「京東考古錄」、「亭林詩文集」及「二十一史年表」、「歷代帝王宅京記」,皆行於世。 |
82  | 力臣名弨,山陽人。精六書,貧而嗜古;尤究心金石,搜討靡遺。嘗登焦山,乘江潮歸壑,入岩下;仰讀「瘞鶴銘」,証為顧況書,援據甚核。後以聾廢,而考証彌勤;亭林「音學五書」,力臣所寫定也。 |
83  | 任臣吳姓,名志伊;仁和人。志行端愨,博聞強識,兼精天官、樂律。康熙己未,召試博學鴻儒,授檢討;承修「明史」「歷志」。撰「十國春秋」百十四卷,廣搜博引,可稱淹貫。又撰「山海經廣注」、「字匯補」、「周禮大義」、「禮通」、「春秋正朔考辨」、「托園詩文集」諸書。 |
84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四下。 |
85  | 王夫之 |
86  | 先生姓王氏,諱夫之,字而農,號姜齋;湖南衡陽人。父朝聘,副貢生;以文學知名。先生少負異才,讀書十行俱下。年逾冠,與兄介之同舉崇禎壬午鄉試;以道梗,未與計偕。明年,張獻忠陷衡州,士類多污偽命;其不屈者,投之湘江。先生走匿南岳雙髻峰下,賊執其父以為質。先生自引刀刺其肢體,舁往易父;賊見其重創也,免之,父子俱得脫。 |
87  | 十七年,北京陷;先生涕泣不食者數日。明年,王師下金陵,唐、桂二王相繼稱號;督師何公騰蛟屯長沙、堵公允錫駐常德,兩公頗不相能,先生憂之。上書監軍章公曠,請調和南北兩軍,防潰變;章公不能用。諸鎮卒奔覆,章公以憂死。 |
88  | 順治四年,王師下湖南,先生走桂林;大學士瞿公式耜疏薦於桂王,先生以父憂請終制。服闋,授行人。是時桂王建國肇慶,旋移駐武岡,走靖州、柳州,大學士嚴公起恆皆從;已複從至肇慶。時朝端水火,有吳黨、楚黨之目。主吳者,為朱天麟、張孝起、吳貞毓、堵允錫、王化澄諸人;主楚者,為金堡、丁時魁、劉湘客、袁彭年、蒙正發諸人。又其時李成棟新附於王,朝政皆決於其子元允,堡等五人附之;吳黨目為五虎。嚴公居其間,不能有所匡正。王在梧州,貞毓等十四人合疏攻五虎,下湘客等於獄,將置之死;先生走告嚴公曰:『諸臣棄墓墳、捐妻子,崎嶇從王;而以黨人殺之,則志士將解體,誰與共危亡者』!嚴公感其言,跽王舟,力救;貞毓等並惡之。是時化澄已為言者劾去,貞毓等請召還;因與合攻嚴公。先生亦三上疏劾化澄,化澄恚甚,必欲殺先生;以救得免。返桂林,複依瞿公。尋聞母病,間道歸;至則母已前卒。 |
89  | 其後瞿公殉節桂林、嚴公被害南寧,先生知事愈不可為,遂決計老牖下。已而緬甸亦覆沒,先生益自悔匿,浪游郴、永、漣、邵間。所至人士慕從,輒辭去。最後歸衡陽之石船山,築土室曰「觀生居」,晨夕杜門;學者稱船山先生。所著有「周易內傳」十二卷、「發例」一卷、「周易大象解」一卷、「周易稗疏」四卷、「周易考異」一卷、「周易外傳」七卷、「書經稗疏」四卷、「尚書引義」六卷、「詩經稗疏」四卷、「詩經考異」一卷、「詩廣傳」一卷、「禮記章句」四十九卷、「春秋稗疏」二卷、「春秋家說」七卷、「春秋世論」五卷、「續春秋左氏博議」二卷、「四書訓義」三十八卷、「四書稗疏」二卷、「四書考異」一卷、「讀四書大全說」十卷、「說文廣義」三卷、「讀通監論」三十卷、「宋論」十五卷、「張子正蒙注」九卷、「思問錄內篇」一卷、「外篇」一卷、「俟解」一卷、「噩夢」一卷、「黃書」一卷、「識小錄」一卷、「老子衍」一卷、「莊子解」三十三卷、「龍溧夜話」一卷、「愚鼓歌」一卷、「相宗絡索」一卷、「楚辭通釋」十四卷、「姜齋文集」十卷、「詩集」十卷、「詩餘」三卷、「詩話」三卷、「外集」四卷、「夕堂永日八代文選」十九卷,共計三百二十四卷。其著錄於「四庫」者,曰「周易稗疏」、「考異」、「尚書稗疏」、「詩稗疏」、「考異」、「春秋稗疏」凡六種;存目於四庫者,曰「尚書引義」、「春秋家說」凡二種。先生論學,以漢儒為門戶,以宋五子為堂奧。其所作「大學衍」、「中庸衍」,皆力闢「致良知」之說以羽翼朱子。而於「正蒙」一書,尤有神契;謂『張子之學,上承孔、孟,如皎日麗天,無幽不燭;惜其門人未有殆庶者。而當時鉅公如文、富、司馬諸公,張子以布衣貞隱,無由資其羽翼;其道之行,曾不逮邵康節之數學!是以不百年而異說興』。於是究觀天人之故,推本陰陽法象之原,就「正蒙」精繹而暢衍之;與自著「思問錄」二篇,皆本隱之顯原始要終,炳然如揭日月。至其扶樹道教,辨上蔡、象山、姚江之誤,或疑其言稍過;然議論精嚴,粹然皆軌於正也。 |
90  | 先生生當鼎革,甲申後,崎嶇嶺表,發讜論、攻憸邪,備嘗艱險。既知事不可為,乃退而著書,竄伏窮山四十餘年,一歲數徙其處。故國之戚,生死不忘。康熙十八年,吳逆僭號於衡,偽僚有以勸進表相屬者;先生曰:『亡國遺臣,所欠一死耳;今安用此不祥之人哉』!遂逃入深山,作「祓禊賦」。吳逆平,大吏聞而嘉之,屬郡守饋粟帛請見;先生以疾辭。未幾,卒;葬大樂山之高節里,自題墓碣曰「明遺臣王某之墓」。當是時,海內儒碩推容城、盩厔、餘姚、昆山;先生刻苦似二曲,貞晦過夏峰,多聞博學、志節皎然不愧黃、顧兩君子。然諸先生肥遯自甘,聲望益炳;雖薦闢皆以死拒,而公卿交口、天子動容,其著述易行於世。惟先生竄身猺峒,席棘飴茶,聲影不出林莽;門人故舊,又無一有氣力者為之表章。殉後四十年,其子敔抱遺書上之督學宜興潘太史宗洛,因緣得入「四庫」。上史館,立傳儒林;而其書仍不傳。道光庚子,族孫世佺始刻行。咸豐四年,毀於兵燹;同治二年,曾中丞國荃複捐俸重鋟焉。本朝經學家後先生而起者,無慮百十人,所言皆有根柢;然有矜為創獲,不知為先生所已言者。「四庫總目」於「春秋稗疏」中曾論及之,實未易一二數也。 |
91  | 兄介之,字石子,號石崖。鄉舉後,值國變,遂隱居不出。先先生卒。著有「周易本義質」四卷、「詩經尊序」十卷、「春秋四傳質」十二卷。 |
92  | 子敔,字虎止;操履高潔,博學有文名。康熙朝貢生,與邵陽車無咎、王元複、攸縣陳之駓,稱楚南四家;又稱楚中三王,謂虎止與能愚及漢陽王戩伯也。潘太史視學楚南,延虎止入幕,與宜興儲大文善。晚築湘西草堂。著有「蔗畦存稿」、「笈云草」,學者稱蔗畦先生。 |
93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五下。 |
94  | 陸世儀 |
95  | 本朝諸儒恪守程、朱家法者,推二陸先生為正宗。二陸者,一清獻公、一桴亭先生也。 |
96  | 先生名世儀,字道威;江蘇太倉州人。少即篤志聖賢;錢忠介公肅樂牧太倉時,一見奇之曰:『他日必以魁儒名世』。劉念台先生講道蕺山,張受先常約先生往受學;先生即赴之。受先不果,終身以為憾。 |
97  | 時流寇日熾,先生謂『平賊在良將,又在良有司;宜大破成格,凡進士、舉、貢、監、諸生不拘資地,但有文武幹略者輒與便宜,委以治兵、積粟、守城之事。有功,即以為其地之牧令。如此,則將兵者所至皆有呼應。今拘吏部法,重以賄賂隨在充數,是賣封疆也』。時不能用。明亡,嘗上書南都,不見聽;又常參人軍事。既解,鑿地寬可十畝,築亭其中,高臥閉關謝客;其自號「桴亭」以此。風波既定,至四明哭忠介歸,始應諸生之請,講學東林。已講於毗陵,複歸講於里中。當事者屢欲薦之,力辭,免。 |
98  | 葉敦艮者,字靜遠,浙之西安人;蕺山高弟也。千里賂書討論;先生喜曰:『証人尚有緒言,吾得慰未見之憾矣』!先生少常從事養生之說,有所得矣;既而翻然悟,乃亟棄之。作「格致篇」以自考;曰:『敬天者,敬吾之心也;敬吾心如敬天,則天人可合一矣。故敬天為入德之門』。及讀薛文清書有云:『敬天,當自敬心始』。乃嘆曰:『先得我心哉』!先生教人先小學、後大學,以「立志」、「居敬」為本。以聖經八條目為程、朱敦守禮法,講明實用,然後漸進於天人之機,旁及百家之言。其先後次序,悉朱子遺法也。所著「思辨錄」凡十四類,前集曰「小學」、曰「大學」、曰「立志」、曰「居敬」、曰「格致」、曰「誠正」、曰「修齊」、曰「治平」,後集曰「天道」、曰「人道」、曰「諸儒」、曰「異學」、曰「經子」、曰「史籍」;自象緯、律歷以至禮樂、兵農、刑政、河漕、鹽屯諸務以及歷代儒先之異同得失,旁及異端,莫不窮究其所以然,而立論一歸醇正。清獻公常序而刻之,其景仰者至矣。先生自序生平,謂得力於「理先於氣」一言;於理氣之間,盡心體驗。始知太極為理、兩儀為氣,人之義理本於太極、氣質本於兩儀;理居先、氣居後,理為主、氣為輔:條理判然。既而悟「理一分殊」之旨,恰與羅整庵之言合;便灑然覺理氣融洽,性原無二,然未察及人與物性同異處也。既而知人與萬物之所以同、又知人與萬物之所以異,於朱子所云「論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論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絕不同」二語。大有契入。於是,又識得天地萬物本同一體處。然而「性善」之說,則終以先入之言為主。以為孟子說善,止就天命之初繼之者善處論,未敢說到成之者性。既而悟成之者性以前,著不得性字。既云成之者性,便屬氣質;既屬氣質,何云性善!於是曠覽天人之原、博觀萬物之際,見夫異異而同同者,始知性為萬物所同、善為人性為獨。「性善」之旨,正不必離氣質而觀也。乃取孟子前後論「性」語反覆讀之,始知孟子當日止就氣質中說善,而程,朱以後尚未之能晰也;於是又取宋五子之言觀之,周則無不吻合,程、朱間有一二未合而合者常八九也。周子「太極圖說」,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形生質也、神發氣也,形生神發而五性具,是有氣質而後有性也。可見不落氣質,不可謂之性;一言性,便屬氣質矣。先生不喜新會、餘姚之學,顧能洞見其得失之故,而平心以論之;尤足廢諸家紛爭之說。其論白沙曰:『世人多以白沙為禮宗,非也。白沙,曾晰之流;其意主於灑脫閉曠。以為受用,不屑苦思力索。其「靜中養出端倪」之說,亦本「中庸」;然不言戒懼慎獨,而惟詠歌舞蹈以養之,則近於手持足行,無非道妙之意矣。白沙與敬齋俱學於吳康齋,本皆以「居敬」為主;故其詩曰:「吾道有宗主,千秋朱紫陽;說敬不離口,示我入德方」。後來自成一家,始以自然為宗;而敬齋則終身無所轉移,是以有狂狷之分也。究之所謂自然者,誠也;稍有不誠,則粉飾造作,便非自然。而或者以率略放達為自然,非也』。其論陽明曰:『陽明之學,原自窮理讀書中來;但才氣過高,終屬聰明用事。其言朱子「格物」之非,謂嘗以庭前竹試之,七日而病。是則禪家參竹篦之法,原非朱子「格物」之說;陽明自誤會耳。陽明意主簡易直捷,以救支離之失,故聰明者喜從之;而一聞簡易直捷之說,則每厭讀書窮理之繁,動雲一切放下,而「居敬」之功弛矣。故陽明在聖門狂者之流,門人昧其苦心以負之耳』。其論整庵曰:『陽明講學,在正德甲戌、乙亥間。整庵「困知記」一書作於嘉靖戊子、己丑之際,整庵自謂「年垂四十,始志學」;正陽明講學時也。其後「致良知」之說遍天下,而整庵書始出;然則非陽明講學,則整庵將以善人終其身,而是書且不作。朋友切磋之功,其可少哉!陽明工力不逮整庵之半,整庵才氣不逮陽明之半;於整庵吾恨其聰明少、於陽明吾恨其聰明多』。其論陽明弟子曰:『姚江弟子,必以緒山為巨擘。其序「傳習錄」謂:「師亡未及三紀,而微言日以沈晦;豈非吾黨身踐之不力,而多言有以病之耶」?此蓋為龍溪而發,而救正王學末流之功甚大。是不負陽明者,緒山也;終背陽明之教者,龍溪也』。又常語學者曰:『世有大儒,決不別立宗旨。譬之大醫國手,無方不備;豈嘗沾沾然執一海上方,而謂舍此更無方無藥哉!今之談宗旨者,皆海上方也』。所著自「思辨錄」外,有「宗禮典禮折衷通」、「治鄉三約」、「甲由臆儀」、「城守要略」、「八陣法門」、「先儒語錄集成」、「明儒語錄集成」、「禮衡」、「易窺」、「詩監」、「書監」、「春秋考論」、「讀史筆記」、「考德錄」諸書。同州共學者,曰盛先生敬、江先生士韶。 |
99  | 敬字宗傅,號寒溪;長桴亭先生一歲。年十五,過桴亭,一見即甚相得;與同學者三年。厭薄聲華,不事舉子業。後罹家厄,流離播徙,去稍遠。至祟禎丙子,始與桴亭及陳子確庵、江子藥園有講學之舉。時絕學初興,慮驚世駭俗,深用韜秘;四人者風雨聯床,或橫經論難、或即事窮理,反覆以求一是。甚有商榷未定,徹夜忘寢;質明而後斷,或先斷而複辨者。既而同志漸多,旬月皆有常會,必講貫終日。凡身心性命之奧,天文、地利、河渠、兵法之學,太極、陰陽、鬼神之秘,儒、釋之辨,經、史、百家之賾,罔弗根究本末;要於中正講論之樂,常恨古人不及見之。退則仿先儒讀書記之法,各有所錄;但日不著錄即互相糾,以為學問進退之別。桴亭所著「思辨錄」,皆十二年間俛讀仰思有所見,則疾書以自識其所得者也。顧其所紀皆隨筆無倫次,寒溪與藥園乃篆輯精要,類分而書之。 |
100  | 藥園名士韶,字虞九。其學以桴亭為歸;所纂「思辨錄輯要」,寒溪既序其體例,藥園複序之。其略曰:『自結繩以降,太昊始之,皇、農諸聖人繼之;而集諸聖之大成者,有孔子。漢、唐以降,濂溪始之,洛、閩諸大儒繼之;而集諸儒之大成者,有朱子。然自朱子以後,群言淆亂,莫知折衷;其溺於詞章、牽於訓詁者,無論已。自禪學盛而二氏標榜,於是異學與正學爭;自心宗盛而三教合一,於是儒者與儒者爭。浸淫至於末季,所推儒門巨擘,大約為異端立赤幟耳;或樹敵門外、或操戈室中,其指似異、其害實同也。桴亭之為是書,無間寒暑、無間窮達、無間治亂,蓋十二年如一日;皆為衛道計耳。則繼朱子而集大成者,桴亭何多讓焉!嗚呼!此心同也、此理同也。桴亭言之,而天下萬世之人誦之、習之或從而歌舞詠嘆之,以是為桴亭功;桴亭言之,而天下萬世之人疑之、阻之或從而訕笑詬厲之,以是為桴亭罪:而皆無容心也。道存與存、道亡與亡,聽之天而已矣!庶幾藏之名山、傳之其人,以俟天下萬世之知桴亭而能讀是書者』。 |
101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六下。 |
102  | 張履祥 |
103  | 先生名履祥,字考夫;居桐鄉之楊園村,學者稱楊園先生。九歲喪父,擗踊袒括如成人。母夫人訓之成立;嘗中酒,母責之且諭曰:『孔、孟,亦是兩家無父兒;止為肯學好人,便成大聖、大賢。爾勿自棄也』! |
104  | 年十五,補邑諸生,恥入社。讀「小學近思錄」有得,作「願學記」;渡江而東,拜劉念台先生門下。聞甲申三月之變,縞素不食,攜書簏步歸楊園;隱約暗修,益肆力程、朱之書。覺「人譜獨體」之說,猶近陽明;然以師故,不敢言也。澉湖何商隱延之家塾,出「傳習錄」請評;先生不敢任。既而館語水,主人以請,複辭之。後數年,始毅然奮筆,條分縷析,直抉其所以然。蓋自此出,而「閒闢錄」、「困知記」、「學蔀通辨」皆所謂擇焉不精者矣。吳江張嘉玲棄諸生,從先生游;資獨敏,故所詣彌粹。先生自亂後,益杜門寡交;病當世講學者騁口辯、沽虛名,故於來學之士未嘗受其拜,一以友道處之。與苕上凌渝安、沈石長及商隱交最篤,往複終身無間。平居雖盛暑,方巾深衣,端拱若泥塑;或舟行百里,坐不少欹。晚年寫「寒風佇立圖」,自題以見志。嘗云:『三代以上,折衷於孔、孟;三代以下,折衷於程、朱』。於「通監綱目」、「朱子文集」、「語類」晨夕不去手,旁及「讀書」、「居業」二錄、「童蒙訓」、「魯齋集」皆有評本。輯「劉子粹言」,於師門有補救之力;念台之子伯繩輯先人遺書,多折衷於先生。時黃太衝方以紹述蕺山鼓動天下,先生曰:『此名士,非純儒也』。痛先世殯宮以貧不能早葬,毀於盜;雖罪人既得斬首祭墓,袒衣猶粗麻。卒於康熙十三年,年六十有四;遺命以衰殮。濮川布衣陳梓為作傳,輯「年譜」。門人祝洤匯刻其全集,目次凡十六:曰「經正錄」、曰「願學記」、曰「問目」、曰「備忘錄」、曰「詩」、曰「書」、曰「初學備忘」、曰「學規」、曰「訓子語」、曰「答問」、曰「門人所記」、曰「言行聞見錄」、曰「近古錄」、曰「近監」、曰「喪葬雜說」、曰「農書」。 |
105  | 先生恪守紫陽「居敬」、「窮理」之訓,實體諸人倫日用間:在前明,為薛、胡之後勁;在本朝,為清獻之前茅。身處草野,日抱嫠憂;荒江寂寞中惴惴念亂,其心固未嘗一旦忘天下也。嘗言『人自著衣至於解衣,終日之間所言、所行,須知有多少過差;自解衣至於著衣,終夜之間所思、所慮,須知有多少邪妄。有則改之,此為修身第一事』。又曰:『為學自不欺始,不欺自親長始;於親長忍用其欺,安往而不欺者』!又曰:『朱子精微,象山簡率;薛、胡謹嚴,陳、王放曠。今人多舍朱、從陸,尊陳、王,詘薛、胡,固由人情便簡率而苦精詳,樂於〔放〕曠而畏謹嚴;亦緣百餘年來陽明之學大行,遂以先入之言為主,雖間讀程、朱書,亦止本陸、王之意指摘其短長而已。此種習尚不變,竊憂生心害政之禍未有艾也』。又曰:『學者舍稼穡,別無治生之道。能稼穡,則無求於人,而廉恥立;知稼穡艱難,則不敢妄取於人,而禮讓興。廉恥立、禮讓興,而世道可以複古矣』。故其所補「農書」,皆得諸身試者。 |
106  | 何商隱名汝霖,武原人;凌渝安名克貞、沈石長名磊,皆烏程人;吳嘉玲字佩蔥、一字岵瞻,陳梓字古民,祝洤字人齋,海昌人。商隱常言『楊園學術至正,言行無疵;至其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尤莫知其所以然也』。凌先生曰:『楊園暗修一室,而聞風者悅服、覿德者心醉,惟其誠耳』。陳古民曰:『先生純粹如敬軒而研窮精核謹飭如敬齋,而規模宏遠』。人齋祝氏既刻其遺書,複擇粹語為一編曰「淑艾錄」,以示學者。陸清獻公未獲與先生相接,及見其遺書,乃心折焉。 |
107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七下。 |
108  | 張爾岐 |
109  | 齊魯自伏生、轅固而還,至東京之末,康成鄭氏始為諸經箋注,號稱經師。爰及北宋,乃有泰山孫明複、徂徠石守道特起,為人倫師表。越六百年,複有蒿庵張先生。 |
110  | 先生名爾岐,字稷若;濟陽人。明季,為諸生。入本朝,隱居求志。當正學昌明之日,博綜載籍,以篤志力行為本。性孝友,服親喪三年,號泣不輟;殯葬皆遵古禮。以沃產讓兩弟,為代納賦稅三十餘年。及易簀,獨屬子代納,以終二弟之身,為其有廢疾也。卒於康熙十六年,年六十有六。 |
111  | 當是時,孫鐘元講學蘇門、黃梨洲標宗姚江,皆出入白沙、陽明間;先生獨守程、朱說不少變。海內君子如桐鄉張考夫、太倉陸道威,各以韋布躬行任斯道之重;先生縞紵未通,而風期合轍,隱然有以開陸清獻、張清恪之先。故昆山顧亭林,亦時以康成、泰山、徂徠三先生相勖。先生閉戶著書,所與游自亭林外,惟長山劉友生、樂安李象先、關中李二曲、王山史四人而已。乾隆中,詔征海內遺書,其鄉人以先生著書上。當事進冊府,海岱經生益知先生為三先生以後一人。吳江陸朗夫、陳臬山建蒿庵書院以祀先生,而額其堂曰「辨志」;取先生所論著以立教也。其「辨志」略曰:『人之生,未始有異也;而卒至大異者,習為之也。習之所以異,志為之也;志異而習以異,習異而人以異。故志乎道義,未有入於貨利者也;志乎貨利,未有幸而為道義者也。志道義,則每進而上;志貨利,則每趨而下。其端甚微,共效甚巨;舜、跖之分,利與善之間而已。人之所以孳孳而為者,志在故耳。志之為物,往而必達、圖而必成。及其既達,則不可以返也;既成,則不可以改也。於是為舜者安享其為舜、為跖者縱自悔其為跖而已,莫可致力矣;所志者殊也。世之誦周公、孔子之言者,肩相比也;周、孔之教未聞有見諸行事者,豈少而習之、長而忘之與!毋亦誦周、孔而志不在周、孔也!志不在周、孔,則所志必貨利矣;以志在貨利之人而乘富貴之資制斯人之命,吾悲民生之日蹙也。志之定於心也,如種之播於地也;種粱菽則粱菽、種烏附則烏附矣。雨露之滋、培壅之力,各於所種以成效焉。粱菽成,則人賴以養;烏附成,則人被其毒。學不正志而勤其占畢、美其文辭以售於世,則所學皆其毒人自利之藉也。嗚呼!學者一日之志,天下治亂之源、生人憂樂之本矣。且夫志在道義,未有不得乎道義者也,窮與達均得焉;志在貨利,未必貨利之果得也,而道義已坐失矣。孟子曰:「求在我者也,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是求無益於得也」。能審乎內與外之分、必得與不必得之數,可以定所志矣』。其「中庸論」略曰:『「中庸」云者,贊禮之極辭也。「中庸」書,禮之統論約說也。夫禮抑人之盛氣、抗人之懦情,以就於中。天下之人質之所不便,皆不能安;不安,恐遂為道裂。指禮之物而贊以坦易之辭,以究其說於至深、至大、至盡之地。所以堅守禮者之心,而統之一途也。由禮而後喜怒哀樂,皆可以中節;中節而後可以為「中庸」。故其言始之天命,以著從來;曰:「斯禮也,命與性先之矣。不然,不汝強也」。極之彞倫典則,以表大業;曰:「斯禮也,帝王之所考、名教之所責,無之或二也」。要之,誠明以立本事;曰:「斯禮也,非明無以通微、非誠無以正隱,非所以為外也」。於是使愚、不肖者知所跂,而賢智者亦厭其意而不敢求多焉。此「中庸」之書,所終繼「六經」而鞭其後也。盡「六經」之說,而後可以究理之說、而後可以究「中庸」之說。「中庸」者,禮之統論約說,非其詳者也。而孔子之告顏子曰:「克己複禮為仁」;仁不得禮,無以為行,並無以為存也。吾故斷以為「中庸」必有所指,而所指斷乎其為禮也。漢儒取以記禮,為得解矣』。先生所著,有「夏小正傳注」一卷、「禮儀鄭注句讀」十七卷、「儀禮考注訂誤」一卷、「弟子職注」一卷、「周易說略」四卷、「春秋傳義」四卷、「蒿庵集」三卷、「蒿庵閒話」三卷。顧亭林嘗曰:『獨精「三禮」、卓然經師,吾不如張稷若』。又曰:『稷若所著「禮儀鄭注句讀」,根本先儒,立言簡當;以不求聞達,故無當世名,然書實可傳。使朱子見之,必不僅謝監岳之稱許也』。 |
112  | 同時有孫先生若群者,淄川人也。少勵品學,言動皆有則;鄉里稱「小聖人」。早歲成進士,謁選京師。任侍郎克溥延之課子,坐易易床、食不兼豆;雖盛暑,亦衣冠危坐,如見大賓。侍郎知其二子應童子試,時山左學使與侍郎交善,將為之地,而不知二子名;屢欲問之,憚其嚴,終不敢發。 |
113  | 喜評隲,窮通壽夭皆能以文決之。康熙癸丑,知交城縣事;遣其子歸淄就昏。去後見其近作時藝,嘆曰:『吾子其不反矣』!歸後竟卒。治交多異政;秩滿,遷四川知州。卒於官。 |
114  | ——見原書卷二十七頁八上。一 |
115  | 陳瑚 |
116  | 先生諱瑚,字言夏,號確庵;江蘇太倉人。明季,為諸生,與同里陸桴亭先生講明義理、經濟之學。桴亭作「格致編」,首提「敬天」二字,以証千聖心法。先生由此用力深,得要領。著「聖學入門」書,分小學為六:曰入孝、曰出弟、曰謹行、曰信言、曰親愛、曰學文;分大學為六:曰格致、曰誠意、曰正心、曰修身、曰齊家、曰治平。小學先行後知、大學先知後行;小學之終,即大學之始。而每日課程,即以「敬怠善過」自考。又以全史浩繁難讀,乃編為四大部,以政、事、人、文別之;政部分曹、事部分代、人部分類、文部分體,手書巨帙各數十,略能背誦。又旁通當世之務,河漕、農田、水利、兵法、陣圖無不研貫;暇則橫槊舞劍、彎弓注矢,擊刺妙天下。 |
117  | 崇禎壬午,舉於鄉;赴禮部試,不第歸。時婁江湮塞,水旱洊至,民大飢。先生上當事「救荒書」,其預備之政四:曰築圍岸、開港浦、廣樹藝、豫積儲;防挽之政四:曰慎炎眚、早奏報、懲游惰、勸節省;補苴之政四:曰通商、勸分、興役、弭亂;軫恤之政四:曰招流亡、緩徵索、審刑獄、恤病囚。又陳支吾三議:其議食四條,曰勸義助、勸轉輸、招商米、優米肆;議兵八條,曰嚴保甲、練鄉民、設偵探、勸習射、練夫役、練牙兵、備城守之人、備城守之器;議信六條,曰勵士節、和大戶、巡郊野、安典肆、清獄囚、嚴督察。又上巡撫王開江書:一審勢、二經費、三役兵、四實法:皆精切可施行,而時不能用。自言其學如醫之治病,求之於古,猶治方藥也;求之於今,猶切脈也。按脈以求病、按病以定方、按方以用藥,故百發不爽。然主人諱疾,則良醫亦束手矣。 |
118  | 明之後,絕意仕進。父病,刺血書疏,籲天乞身代。父卒,遺產悉讓之弟;避兵行遯,不交人事。嘗寓昆山之蔚村,村田沮洳,導里人築圍岸禦水,用兵家束伍法,不日而成;至今賴之。晚益困窶,常至絕食;終不肯干人。嘗初冬驟寒,客有重裘者,知先生單袷,欲解以贈,竟夕不敢言;退而曰:『乃知今世複有陳無己也』!康熙十四年卒,年六十有三。 |
119  | 先生之學博大精深,以經世自任。其論學有曰:『國家之盛衰,視人才之消長;人才之消長,視教化之興廢。教化興廢之關人心生死之會也:人心不死,則天命流行而乾坤立;人心死,則天命不行而乾坤亦幾乎毀矣。治亂之故,豈非人心為之哉』!其論「日省敬怠」曰:『君子莊敬日強、安肆日偷。小學不由乎敬,則無以涵養乎本原而謹乎灑掃應對之節與詩書六藝之教;大學不由乎敬,則無以開發聰明、進修德業而致明德、新民之功。敬也者,聖學之所以成始而成終也。有內敬,主一無適是也;有外敬,整齊嚴肅是也。有靜時之敬,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是也;有動時之敬,喜怒哀樂發皆中節是也。有一日之敬,終日幹幹、夕惕若是也;有一息之敬,終食之間,不違仁是也。有統體之敬,欽明恭己聖敬,日躋緝熙敬止是也;有物物之敬,手容恭、足容重,非禮勿視聽、非禮勿言動是也。故容有善而未必敬者矣,未有敬而不善者也』。其論「理財」曰:『管子富國之法,大約籠山澤之利、操輕重之權在上不在下,使富商大賈無所牟利;桑、孔之徒師其意,以為均輸、平准之法,而不知其合變可也。管子,霸道也;可施之一國,不可施之天下;苟利吾國,鄰國雖害不恤也。為天下,則不然。此有餘、彼不足;不足者,亦王士也。此享其利、彼受其弊;弊者,亦王民也。故桑、孔用之漢而耗,王、呂用之宋而亡』。其論申、韓曰:『申、韓刑名之學,刑者刑也,其法在審合形名。故曰:「不知其名,複修其形;形名參同,用其所生」。又曰:「君操其名,巨效其形;形名參同,上下和調」:蓋「循名責實」之謂。今直以為刑法之刑,過矣』。所著書,自「聖學入門」外,有「蔚村講規」、「社學事宜」、「開江築圍書」、「菊窗隨筆」、「荒政全書」;今不傳。 |
120  | ——見原書卷二十八頁一上。 |
121  | 高世泰 |
122  | 高先生世泰,字匯旃,無錫人;忠憲公攀龍從子也。 |
123  | 少侍忠憲講席,篤守家學。晚年以東林先緒為己任,葺道南祠、麗澤堂於梁溪,與高紫超等講習其中。祁州刁先生包往返論學,尤莫逆;學者有「南梁北祁」之稱。孝感熊文端出先生門下,儀封張清恪、平湖陸清獻亦常與東林講會。歙人汪學聖者,所學近禪;既至東林,乃大悟前失。其同鄉吳慎、施璜、汪燧、汪知默、陳二曲、胡𣶒、江佑、朱宏輩方講朱子之學於紫陽書院,因學聖以問業東林,志相得;乃作「紫陽通志錄」。 |
124  | 紫超名愈,忠憲公兄孫也。十歲,讀忠憲遺書,即知向學;既壯,補諸生,日誦遺經及先儒語錄。謹言行,植身艱苦。嘗言『士求自立,當自不忘溝壑始』。事親孝。父晉侯,嗜酒,食必具酒肉出,就人飲;每遣僮往候,而已屏立路旁,俟與主人別,則趨而掖以歸:以為常。先後居親喪,不飲酒、食肉,不內寢。兩兄皆前卒,撫其孤子女,為之昏嫁。 |
125  | 晚年,益窮困;嘗餟粥七日矣,方挈其子登城眺望,意充然樂也。張清恪撫蘇時,延主東林書院講會;以疾辭。有司饋之人參,不受。平居體安氣和,雖子弟未嘗訶譙。終日危坐,不欠伸;盛暑,不裸跳;與人食,不越簋下箸。有忿爭者,至其前輒愧悔。縣人好以道學相詆鿁;獨至先生,僉曰:『君子人也』。卒年七十有八。 |
126  | 生平於取與之介最嚴;年七十時,門弟子制冠為壽,猶卻之。顧棟高嘗從先生游,說經娓娓忘倦。所撰「朱子小學注」;乾隆中,尹學使會一以小學取士,頒行其書。又著「周易偶存」、「春秋經傳日抄」、「春秋類」、「春秋疑義」、「儀禮喪服或問」、「周禮疏義」諸書。東林為高忠憲、顧端文兩公講學地,得諸君恪守遺規,其緒言益不泯於世。 |
127  | 同縣顧樞字所止,一字庸庵;端文公憲成孫也。明天啟中,舉人。 |
128  | 少從忠憲講朱子之學;入國朝,韜形遁跡,不入城市、不赴講會,惟心體力行而已。淹貫「五經」,尤深於「周易」、「尚書」。晚作「易稿」,折衷至當。嘗曰:『吾祖於「易」最精,獨無著述;小子可妄穿鑿乎』?於明儒,服膺薛、胡,而謂『陳、王不免差失』。又謂『端文主「無欲」、忠憲主「格物」,並直接宋儒』。其議論之醇正可知矣。 |
129  | 同時山陰劉念台先生之子汋,字伯繩;亦以清介力學稱。方念台先生家居講學時,諸弟子聞教未達,多私於伯繩;伯繩應機開譬,聞者莫不灑然。及先生死國難,明唐、魯二王皆遣使祭,且蔭以官;伯繩皆辭之曰:『父死,敢因為利』!既葬,杜門絕人事。著「禮經考次」一書,以竟父業。有司或請見,雖通家故舊,亦峻拒之。副使王爾祿,故念台門下士;以金三百請刻公遣書,不受。語使者曰:『幸為我辭。大夫出處殊途,無相強』!居蕺山小樓二十年,所與接惟史子虛、惲仲升輩數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