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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卷一百五十五

《卷一百五十五》[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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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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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一百五十五   餘姚黃宗羲編書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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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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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伯兄元美王世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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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懋以丙子歳六月受四部稿於鄖邸,奔走終嵗,卒業舟車間,未遑窺作者之奥也,在昔士龍獻記於平原,君子無譏焉,竊不自揆,略攄所見,倘汙我者以為阿好,則有斯集在?夫角力者力有大小角藝者藝有精疎,所以皦然易辨者何?在旅勝旅,負耳書畫,稍涉印證,便自難於秇力,然有跡可尋,具眼自見,至乃文章之業,寸心千古,雕蟲自工,刻鶩忘贗,匠鑄既自殊途,評隲又尠恒論,雌雄今古,於斯實難,若區區之見,猶謂匪然,政以世無真才,才乏通方,即以吾兄言之,弇州一集,足藏數賢,即忌才者,可謂文章小道,不可謂才遜古人,由斯而言,寧無定價?蓋謬悠之談,至乎人才極矣,以是古非今之口,値朝賢暮佞之身,幸則藏拙於筆端,不幸則毀成於吻角,所以我明三百年來,堂堂大業,而必謂聖庭絶從哲廡,隔塵逺則董相之賢,不信於歆固,近則文成之詣,尚卑於羅李,良可歎也!詩道拓基於北地,極深於濟南,然而採蓄之途尚狹,游矯之神未充,兼此二家,登乎彼岸,古惟陳思子美,今則吾兄庻幾吾兄,境雖神詣,然亦學以年劭、白雲之什,雖經刪改,未離矜莊,逮乎讞獄三輔,建節青土,字字快心,言言破的,性靈效矣,變化見矣,擊節賞勝,每恨古人無此快句,然謂稍遜古十九首意者,亦坐斯媺居憂以後,縱心觸象,取材愈博,演教彌神,或鬼篆蛇文㝠搜六合之外,或牛溲馬勃,近取咫尺之間,離觀則邈,若無闗湊泊,則天然一色,大都字險者韻必妥,韻竒者聲必調,天壤之間,若為預設,此真藝林之絶技,律家之𤣥造也,甚或直指故陳,纎辭間作,雖淮隂用兵,多多益善,瞿曇拈指,頭頭是道,然弟臆陳,則謂周行所示,末流宜慎。何者?恐比丘無飯鍼之能效羅什而有室也。所以鄖襄諸篇,特寡游戯,簡善謔以示娛,𢎞大雅而垂訓意,在兹乎騷賦同源,長短各擅,作者無幾,成章斯達,即使美不逮於古人,長足掩乎末世,況文質麗爾,彬彬具足者哉?樂府一出,必使于鱗匿響,明卿竄影,宏篇奧句,故是苦心極力之言,齊梁小調,當與六言並觀,前無敵手,世眼不解,服膺青蓮,異時分道並馳,未可知也,文章之妙,尤不易言,自宋迄明,可謂無文,而吾兄獨收二李之都長,上接西京之宗㫖,紀事持論,各臻妙境,出沒變幻,殊非一途,所謂大能使之小小,能使之大虛,能使之實實能使之虛逺,能使之近近,能使之逺斷,能使之續續,能使之斷庖丁解牛輪扁斵輪,莊生喻道,吾以論文,唯諸小論稍質於歐蘓而㣲弱,於韓柳尚未當家,故毋足傷其大也。弟與胡郎元瑞,論古今文人,互有雌黃,至於吾兄,無可瑕摘,妄謂具美之中,稍露巧骨,似於古人滔滔莽莽渾厚,質直之意少殊,然作文至此,正亦何須莽直?胡郎笑而不答,元瑞又為弟言:古人文章大家,無闗博洽,至專門肉譜,尚多譌漏,而君家中丞於博洽中,特擅精覈,此在古人尤以為難,弟頗賞其能言,抑亦可謂篤論矣。昔𤣥徳短氣於伯符,衛媼揮涕於逸少弟,豈敢謂來者之無人?終自信真才之難再耳興集,神來不知所裁,倘獲首肯,毋以示人,如其未安,請俟來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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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蔡白、石太守論文書茅坤伏念僕與兄同起湖中,前後中明天子甲乙之科,當是時,僕忘其駑劣,而推附於兄兄,亦憐其同聲,而好為揚於縉紳,大夫之間,星附於月,丘附於壟,遂得並聲而馳,然嘗誦兄之詩,讀兄之文章,竊疑官不稱其才,位不當其識兄,亦顧僕,時相笑咤,纍欷不已也。僕今且操縣印綬於江海之間者,十年於此矣!漁石入為吏部尚書,大鶴為文選郎,偶皆故知,始得解去縣印綬,厠名郎,署兄或喜其稍進,而亦未必不憐其晚也,然竟不能一日安於朝廷之上,隨被指疴而去,其間事機固遭時難,然其所隂構力擠,則實起忌於同輩,絓怨於顯㳺,彼其創謀,不過欲搤人之吭而去其食也,而其所相與,合為萋菲,遂至有耳目心思所不逮者,悲乎!悲乎!僕常讀古蜀道難詞,以為風人之㫖,喑嗚涕洟,故亡實至是,今何意驅轂結軫游其間哉?雖然,僕何尤也?僕自罪譴以來,以為進不得附當世名公鉅人顯揚功名,退亦當如園丘巖壑之吟,自勒一家,以遺於世,即欲亡去匿身五湖烟霧之間,以從所好也。然或謂今且罪遣不得遽強而之者,故姑浮湛、混濁洺、博中山之間,然其當晝而思,當寢而夢,已逃人世乆矣。僕嘗念春秋以來,其賢人君子間遭廢斥,未嘗不即其窮愁,自著文采,以表見於後,何者?恥心有所知,與腐草同沒也,然技不能兩有所精,而學不能兩有所逮,何者?傳不云乎?倕工於為弓,而言天下之善射者,必曰羿也。奚仲工於為車,而言天下之善御者,必曰造父也,盖萬物之情,各有其至,而人以聰明智慧,操且習於其間,亦各有所近,必専一以致其至而後得以偏有所擅而成其名,故世皆隨孔氏以非達巷,而僕獨謂孔氏之言者,聖學也。今人未能學聖人之道,而輕議達巷者皆惑也。屈宋之於賦,李陵、蘇武之於五言,馬遷、劉向之於文章傳記,皆各擅其長,以絶藝後代,然竟不能相兼者,非不欲也,力不足也,故李杜詩聖,而韓、歐、文匠,其間不自量力揚躒蹀躞而進者,獨魏、晉、曹、劉、二陸及唐元白、柳宗元之徒,稍稍侈心焉,然亦疲矣,使宗元獨以其文與韓昌黎爭雄,當未辨孰劉孰項,而曹、劉獨縱其詩聲於武陵之間,又未必降為黃初之音也,故曰:人各有能有不能,僕才乏思澀於兩者,俱無能者也,然間嘗從兄學為詩,毎見兄言,笑出金石,噴吐傾珠璣,數年以來,大者王孟,小者劉韋矣,而獨不能睥睨一二其中者,不出兄之唾遺,其背而馳者,尾瑣猥陋矣,獨私扣文章之㫖,稍得其堂戶,扄鑰而入,而自罪黜以來,恐一旦露零於茂草之中,誰為弔其𠂻而憫其知,以是益發憤為文辭,而上採漢馬遷、相如、劉向、班固及唐韓愈、柳宗元、宋歐陽修、曽鞏、蘇氏兄弟,與同時附離而起,所謂諸家之旨而揣摩之,大畧琴瑟、柷敔調各不同,而其中律一也。律者即僕,曩所謂萬物之情,各有其至者也。近代以來,學士大夫之操觚為文章,無慮十百家,其以雲吻霧噏虎囓鷙攫之材,揚聲藝林者,亦層見踵出,然於其所謂萬物之情,各有其至者,或在置而未及也,近獨從荊川唐司諫上下,其論稍稍與僕意相合,僕少喜為文,毎謂當跌宕激射,似司馬子長字而比之句而億之,茍一字一句不中其纍黍之度,即慘惻悲悽也,唐以後若薄不足為者,獨怪荊川疾呼曰:唐之韓猶漢之馬遷,宋之歐曾,二蘇,猶唐之韓子,不得致其至,而何輕議為也?僕聞而疑之,疑而不得,又蓄之於心而徐求之,今且三年矣,近廼取百家之文之深者,按覆之,臥且吟而餐且噎焉,然後徐得其所謂萬物之情,自各有其至,而因悟曩者所謂司馬子長者,眉也髪也,而唐司諫及僕所自持,始兩相印,而無復同異,今僕不暇博喻,姑取司馬子長之大者論之。今人讀㳺俠傳,即欲輕生讀屈原、賈誼傳,即欲流涕,讀莊周魯仲連傳,即欲遺世讀李廣傳,即欲力鬭讀石建傳,即欲俯躬讀信陵平原君傳,即欲好士,若此者,何哉?蓋各得其物之情而肆於心故也,而固非區區句字之激射者,昔人常謂善詩者畫,善畫者詩,僕謂其於文也亦然。今夫天地之間,山川之所以寥廓,日月之所以升沉,神鬼之所以幽𦕈,草木之所以蕃翳,鼪鼯之所以悲嘯,九州之所以聲名文物,四裔之所以雕題鑿齒,以及聖帝明王,忠賢孝子,羇臣寡婦,䜛夫佞倖幽人處士,釋友仙子之異,其行禮樂律厯、兵革封禪,天官卜筮、農書稗史之異,其術,宴歌遊覽,行旅蒐狩、問釋譏嘲,咏物賦情,弔古傷今,成敗得失之異,其感彼皆各有其至而非,借耳傭目所可紊亂,增葺於其間者,學者各得其至,合之於大道而迎之於中,出而肆焉,則物無逆於其心,心無不觧於其物,而譬釋氏之說,佛法、種種、色色、逾𤣥逾化矣。嗚呼盛矣!此庖羲氏畫卦以來,相傳之秘,所謂其㫖逺,其辭文,其言曲而中,固非専一以致其至者,不可與言也。近與潯陽書,亦論文大較與告兄者互暢其㫖,而僕亦未敢遽取,然諾於兄,但操金而求酒,不敢不問價於市也,并附與潯陽書及所著文數篇,幸兄憫而裁教之,荷甚荷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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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海巻一百五十五
URN: ctp:ws995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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