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勾踐七年: |
越王勾踐臣吳至歸越,勾踐七年也。百姓拜之於道,曰:「君王獨無苦矣!今王受天之福,復於越國,霸王之跡,自斯而起。」王曰:「寡人不慎夭教,無德於民,今勞萬姓擁於岐路,將何德化以報國人?」顧謂范蠡曰:「今十有二月,己巳之日,時加禺中,孤欲以此到國,何如?」蠡曰:「大王且留,以臣卜日。」於是范蠡進曰:「異哉,大王之擇日也!王當疾趨,車馳人走。」越王策馬飛輿,遂復宮闕。吳封地百里於越,東至炭瀆,西止周宗,南造於山,北薄於海。 |
| 勾踐七年: |
越王謂范蠡曰:「孤獲辱連年,勢足以死,得相國之策,再返南鄉。今欲定國立城,人民不足,其功不可以興。為之柰何?」范蠡對曰:「唐虞卜地,夏殷封國,古公營城周雒,威折萬里,德致八極,豈直欲破彊敵收鄰國乎?」越王曰:「孤不能承前君之制,修德自守,亡眾棲於會稽之山,請命乞恩,受辱被恥,囚結吳宮。幸來歸國,追以百里之封,將遵前君之意,復於會稽之上,而宜釋吳之地。」范蠡曰:「昔公劉去邰,而德彰於夏;亶父讓地,而名發於岐。今大王欲國樹都,并敵國之境,不處平易之都,據四達之地,將焉立霸王之業?」越王曰:「寡人之計未有決定。欲築城立郭,分設里閭,欲委屬於相國。」 |
| 勾踐七年: |
於是范蠡乃觀天文,擬法於紫宮,築作小城,周千一百二十二步,一圓三方。西北立龍飛翼之樓,以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陵門四達,以象八風。外郭築城而缺西北,示服事吳也,不敢壅塞,內以取吳,故缺西北,而吳不知也。北向稱臣,委命吳國,左右易處,不得其位,明臣屬也。城既成而怪山自生者,琅琊東武海中山也。一夕自來,故名怪山。范蠡曰:「臣之築城也,其應天矣,崑崙之象存焉。」越王曰:「寡人聞崑崙之山,乃地之柱,上承皇天,氣吐宇內,下處后土,稟受無外。滋聖生神嘔養帝會。故帝處其陽陸,三王居其正地。吾之國也,扁天地之壤,乘東南之維,斗去極北。非糞土之城,何能與王者比隆盛哉?」范蠡曰:「君徒見外,未見於內。臣乃承天門制城,合氣於后土,嶽象已設,崑崙故出。越之霸也。」越王曰:「苟如相國之言,孤之命也。」范蠡曰:「天地卒號,以著其實。」名東武起游臺其上。東南為司馬門,立增樓冠其山巔,以為靈臺起離宮於淮陽,中宿臺在於高平,駕臺在於成丘,立苑於樂野,燕臺在於石室,齋臺在於襟山。勾踐之出游也,休息石台,食於冰廚。 |
| 勾踐七年: |
越王乃召相國范蠡、大夫種、大夫郢問曰:「孤欲以今日上明堂,臨國政,專恩致令,以撫百姓,何日可矣?惟三聖紀綱維持。」范蠡曰:「今日丙午日也。丙,陽將也。是日吉矣,又因良時,臣愚以為可。無始有終得天下之中。」大夫種曰:「前車已覆,後車必戒。願王深察。」范蠡曰:「夫子故不一二見也。吾王今以丙午復初臨政,解救其本,是一宜;夫金制始,而火救其終,是二宜;蓄金之憂,轉而及水,是三宜;君臣有差,不失其理,是四宜;王相俱起,天下立矣,是五宜。臣願急升明堂臨政。」越王是日立政,翼翼小心。出不敢奢,入不敢侈。 |
| 勾踐七年: |
越王念復吳讎非一旦也,苦身勞心,夜以接日。目臥,則攻之以蓼;足寒,則漬之以水。冬常抱冰,夏還握火。愁心苦志,懸膽於戶,出入嘗之,不絕於口。中夜潸泣,泣而復嘯。於是群臣咸曰:「君王何愁心之甚?夫復讎謀故,非君王之憂,自臣下急務也。」 |
| 勾踐七年: |
越王曰:「吳王好服之離體,吾欲采葛,使女工織細布獻之,以求吳王之心,於子何如?」群臣曰:「善。」乃使國中男女入山采葛,以作黃絲之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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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獻之,未及遣使,吳王聞越王盡心自守,食不重味,衣不重綵,雖有五臺之游,未嘗一日登翫。吾欲因而賜之以書,增之以封,東至於勾甬,西至於檇李,南至於姑末,北至於平原,縱橫八百餘里。 |
| 勾踐七年: |
越王乃使大夫種索葛布十萬,甘蜜九党,文笥七枚,狐皮五雙,晉竹十廋,以復封禮。吳王得之曰:「以越僻狄之國無珍,今舉其貢貨而以復禮,此越小心念功,不忘吳之效也。夫越本興國千里,吾雖封之,未盡其國。」子胥聞之,退臥於舍,謂侍者曰:「吾君失其石室之囚,縱於南林之中,今但因虎豹之野而與荒外之草,於吾之心,其無損也?」 |
| 勾踐七年: |
吳王得葛布之獻,乃復增越之封,賜羽毛之飾、机杖、諸侯之服。越國大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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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葛之婦,傷越王用心之苦,乃作苦之詩,曰:「葛不連蔓棻台台,我君心苦命更之。嘗膽不苦甘如飴,令我采葛以作絲。女工織兮不敢遲。弱於羅兮輕霏霏,號絺素兮將獻之。越王悅兮忘罪除,吳王歡兮飛尺書。增封益地賜羽奇,机杖茵褥諸侯儀。群臣拜舞天顏舒,我王何憂能不移?」 |
| 勾踐七年: |
於是越王內修其德,外布其道,君不名教,臣不名謀,民不名使,官不名事。國中蕩蕩無有政令。越王內實府庫,墾其田疇,民富國彊,眾安道泰。越王遂師八臣與其四友,時問政焉。大夫種曰:「愛民而已。」越王曰:「柰何?」種曰:「利之無害,成之無敗,生之無殺,與之無奪。」越王曰:「願聞。」種曰:「無奪民所好則利也,民不失其時則成之,省刑去罰則生之,薄其賦歛則與之,無多臺游則樂之,靜而無苛則喜之;民失所好則害之,農失其時則敗之,有罪不赦則殺之,重賦厚歛則奪之,多作臺游以罷民則苦之,勞擾民力則怒之,臣聞善為國者遇民如父母之愛其子,如兄之愛其弟。聞有飢寒為之哀,見其勞苦為之悲。」越王乃緩刑薄罰,省其賦歛,於是人民殷富,皆有帶甲之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