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雜事一: |
楚共王有疾,召令尹曰:「常侍莞蘇與我處,常忠我以道,正我以義,吾與處不安也,不見不思也。雖然,吾有得也,其功不細,必厚爵之。申侯伯與處,常縱恣吾,吾所樂者,勸吾為之;吾所好者,先吾服之。吾與處歡樂之,不見戚戚。雖然,吾終無得也,其過不細,必前遣之。」令尹曰:「諾。」 |
| 雜事一: |
中行寅將亡,乃召其太祝,而欲加罪焉。曰:「子為我祝,犧牲不肥澤耶?且齋戒不敬耶?使吾國亡,何哉?」祝簡對曰:「昔者吾先君中行穆子皮車十乘,不憂其薄也,憂德義之不足也。今主君有革車百乘,不憂德義之薄也,唯患車之不足也。夫舟車飾則賦歛厚,賦歛厚則民怨詛矣。且君以為祝有益於國乎?則詛亦將為亡矣,一人祝之,一國詛之,一祝不勝萬詛,國亡不亦宜乎?祝其何罪?」中行子乃慚。 |
| 雜事一: |
楚威王問於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耶?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宋玉對曰:「唯,然有之,願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客有歌於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其為陽陵採薇,國中屬而和者數百人;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數十人而已也;引商刻角,雜以流徵,國中屬而和者,不過數人。是其曲彌高者,其和彌寡。故鳥有鳳而魚有鯨,鳳鳥上擊于九千里,絕畜雲,負蒼天,翱翔乎窈冥之上,夫糞田之鴳,豈能與之斷天地之高哉!鯨魚朝發崑崙之墟,暴鬐於碣石,暮宿於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鯨也,士亦有之。夫聖人之瑰意奇行,超然獨處;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為哉!」 |
| 雜事一: |
趙文子問於叔向曰:「晉六將軍,庸先亡乎?」對曰:「其中行氏乎!」文子曰:「何故先亡?」對曰:「中行氏之為政也,以苛為察,以欺為明,以刻為忠,以計多為善,以聚歛為良。譬之其猶篐革者也,大則大矣,裂之道也,當先亡。」 |
| 雜事一: |
楚莊王既討陳靈公之賊,殺夏徵舒,得夏姬而悅之。將近之,申公巫臣諫曰:「此女亂陳國,敗其群臣,嬖女不可近也。」莊王從之。令尹又欲取,申公巫臣諫,令尹從之。後襄尹取之,至恭王與晉戰于鄢陵,楚兵敗,襄尹死,其尸不反,數求晉,不與。夏姬請如晉求尸,楚方遣之,申公巫臣將使齊,私說夏姬與謀。及夏姬行,而申公巫臣廢使命,隨夏姬之晉。令尹將徙其族,言於王曰:「申公巫臣諫先王以無近夏姬,今身廢使命,與夏姬逃之晉,是欺先王也,請徙其族。」王曰:「申公巫臣為先王謀則忠,自為謀則不忠,是厚於先王而自薄也,何罪於先王?」遂不徙。 |
| 雜事二: |
楚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畏昭奚恤,亦誠何如?」江乙答曰:「虎求百獸食之,得一狐。狐曰:『子毋敢食我也,天帝令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帝命也,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見我無不走。』虎以為然,隨而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任之於昭奚恤也,北方非畏昭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故人臣而見畏者,是見君之威也,君不用則威亡矣。 |
| 雜事二: |
昔者,鄒忌以鼓琴見齊宣王,宣王善之。鄒忌曰:「夫琴所以象政也。」遂為王言琴之象政狀及霸王之事。宣王大悅,與語三日,遂拜以為相。齊有稷下先生,喜議政事,鄒忌既為齊相,稷下先生淳于髡之屬七十二人,皆輕忌,以謂設以辭,鄒忌不能及。乃相與俱往見鄒忌。 |
| 雜事二: |
莊辛諫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從新安君與壽陵君同軒,淫衍侈靡而忘國政,郢其危矣。」王曰:「先生老𠉣歟?妄為楚國妖歟?」莊辛對曰:「臣非敢為楚妖,誠見之也。君王卒近此四子者,則楚必亡矣!辛請留於趙以觀之。」於是不出十月,王果亡巫山江漢鄢郢之地。於是王乃使召莊辛至於趙。辛至,王曰:「嘻!先生來邪!寡人以不用先生言至于此,為之奈何?」莊辛曰:「君用辛言則可,不用辛言又將甚乎!此庶人有稱曰:『亡羊而固牢未為遲,見兔而呼狗未為晚。』湯武以百里王,桀紂以天下亡,今楚雖小,絕長繼短,以千里數,豈特百里哉!且君王獨不見夫青蛉乎?六足四翼,蜚翔乎天地之間,求蚊虻而食之,時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民無爭也。不知五尺之童子,膠絲竿,加之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蟲蛾食已。」 |
| 雜事二: |
齊有婦人,極醜無雙,號曰:「無焝女」。其為人也,臼頭深目,長壯大節,昂鼻結喉,肥項少髮,折腰出胸,皮膚若漆。行年三十,無所容人,衒嫁不售,流棄莫執,於是乃拂拭短褐,自詣宣王,願一見,謂謁者曰:「妾,齊之不售女也,閒君王之聖德,願備後宮之掃除,頓首司馬門外,唯王幸許之。」謁者以聞,宣王方置酒於漸臺,左右聞之,莫不揜口而大笑。曰:「此天下強顏女子也。」於是宣王乃召見之,謂曰:「昔先王為寡人取妃匹,皆已備有列位矣。寡人今日聽鄭衛之聲嘔吟感傷,揚瞠楚之遺風。今夫人不容鄉里布衣,而欲干萬乘之王,亦有奇能乎?」無焝女對曰:「無有。直竊慕大王之美義耳。」王曰:「雖然,何喜。」良久曰:「竊嘗喜隱。」王曰:「隱固寡人之所願也,試一行之。」言未卒,忽然不見矣。宣王大驚,立發隱書而讀之,退而惟之,又不能明。明日,復更召而問之,又不以隱對,但揚目銜齒,舉手拊肘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宣王曰:「願遂聞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