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伯恭: |
因说南轩东莱,或云:“二先生若是班乎?”寿昌曰:“不然。”先生适闻之,遂问如何。曰:“南轩非寿昌所敢知,东莱亦不相识。但以文字观之,东莱博学多识则有之矣,守约恐未也。”先生然之。 |
| 吕伯恭: |
某尝谓,人之读书,宁失之拙,不可失之巧;宁失之低,不可失之高。伯恭之弊,尽在于巧。 |
| 吕伯恭: |
伯恭说义理,太多伤巧,未免杜撰。子静使气,好为人师,要人悟。一云:“吕太巧,杜撰。陆喜同己,使气。” |
| 吕伯恭: |
或问东莱象山之学。曰:“伯恭失之多,子静失之寡。” |
| 吕伯恭: |
或问:“东莱谓变化气质,方可言学。”曰:“此意甚善。但如鄙意,则以为学乃能变化气质耳。若不读书穷理,主敬存心,而徒切切计较于昨非今是之间,恐亦劳而无补也。” |
| 吕伯恭: |
伯恭更不教人读论语。 |
| 吕伯恭: |
伯恭教人看文字也粗。有以论语是非问者。伯恭曰:“公不会看文字,管他是与非做甚?但有益于我者,切于我者,看之足矣。”且天下须有一个是与不是,是处便是理,不是处便是咈理,如何不理会得? |
| 吕伯恭: |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吕丈旧时性极褊急,因病中读论语,于此有省,后遂如此好。广录云:“伯恭言,少时爱使性,才见使令者不如意,便躁怒。后读论语云云。某尝问路德章:‘曾见东莱说及此否?’” |
| 吕伯恭: |
伯恭要无不包罗,只是扑过,都不精。诗小序是他看不破。薛常州周礼制度都不能言。邵数亦教季通说过一遍,又休了。 |
| 吕伯恭: |
东莱聪明,看文理却不子细。向尝与较程易,到噬嗑卦“和而且治”,一本“治”作“洽”。据“治”字于理为是,他硬执要做“洽”字。“和”已有洽意,更下“洽”字不得。缘他先读史多,淳录作“读史来多而”。所以看粗著眼。读书须是以经为本,而后读史。义刚。 |
| 吕伯恭: |
李德之问:“系辞精义编得如何?”曰:“编得亦杂,只是前辈说话有一二句与系辞相杂者皆载。只如‘触类而长之’,前辈曾说此便载入,更不暇问是与不是。” |
| 吕伯恭: |
或问系辞精义。曰:“这文字虽然是裒集得做一处,其实于本文经旨多有难通者。如伊川说话与横渠说话,都有一时意见如此,故如此说。若用本经文一二句看得亦自通,只要成片看,便上不接得前,下不带得后。如程先生说孟子‘勿忘,勿助长’,只把几句来说敬。后人便将来说此一章,都前后不相通,接前不得,接后不得。若知得这般处是假借来说敬,只恁地看,也自见得程先生所以说之意,自与孟子不相背驰。若此等处,最不可不知。” |
| 吕伯恭: |
人言何休为公羊忠臣,某尝戏伯恭为毛郑之佞臣。 |
| 吕伯恭: |
问东莱之学。曰:“伯恭于史分外子细,于经却不甚理会。有人问他‘忠恕’,杨氏侯氏之说孰是?他却说:‘公如何恁地不会看文字?这个都好。’不知是如何看来。他要说为人谋而不尽心为忠,伤人害物为恕,恁地时他方说不是。”义刚曰:“他也是相承那江浙间一种史学,故恁地。”曰:“史甚么学?只是见得浅。” |
| 吕伯恭: |
先生问:“向见伯恭,有何说?”曰:“吕丈劝令看史。”曰:“他此意便是不可晓。某寻常非特不敢劝学者看史,亦不敢劝学者看经。只语孟亦不敢便教他看,且令看大学。伯恭动劝人看左传迁史,令子约诸人抬得司马迁不知大小,恰比孔子相似!” |
| 吕伯恭: |
伯恭子约宗太史公之学,以为非汉儒所及,某尝痛与之辨。子由古史言马迁“浅陋而不学,疏略而轻信”。此二句最中马迁之失,伯恭极恶之。古史序云:“古之帝王,其必为善,如火之必热,水之必寒:其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窃脂之不谷。”此语最好。某尝问伯恭:“此岂马迁所能及?”然子由此语虽好,又自有病处,如云:“帝王之道以无为宗”之类。他只说得个头势大,下面工夫又皆疏空。亦犹马迁礼书云:“大哉礼乐之道!洋洋乎鼓舞万物,役使群动。”说得头势甚大,然下面亦空疏,却引荀子诸说以足之。又如诸侯年表,盛言形势之利,有国者不可无;末却云:“形势虽强,要以仁义为本。”他上文本意主张形势,而其末却如此说者,盖他也知仁义是个好底物事,不得不说,且说教好看。如礼书所云,亦此意也。伯恭极喜渠此等说,以为迁知“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为得圣人为邦之法,非汉儒所及。此亦众所共知,何必马迁?然迁尝从董仲舒游,史记中有“余闻之董生云”,此等语言,亦有所自来也。迁之学,也说仁义,也说诈力,也用权谋,也用功利,然其本意却只在于权谋功利。孔子说伯夷“求仁得仁,又何怨”!他一传中首尾皆是怨辞,尽说坏了伯夷!子由古史皆删去之,尽用孔子之语作传,岂可以子由为非,马迁为是?可惜子约死了,此论至死不曾明!圣贤以六经垂训,炳若丹青,无非仁义道德之说。今求义理不于六经,而反取疏略浅陋之子长,亦惑之甚矣! |
| 吕伯恭: |
问:“东莱大事记有续春秋之意,中间多主史记。”曰:“公乡里主张史记甚盛,其间有不可说处,都与他出脱得好。如货殖传,便说他有讽谏意之类,不知何苦要如此?世间事是还是,非还非,黑还黑,白还白,通天通地,贯古贯今,决不可易。若使孔子之言有未是处,也只还他未是,如何硬穿凿说!”木之又问:“左氏传合如何看?”曰:“且看他记载事迹处。至如说道理,全不似公谷。要知左氏是个晓了识利害底人,趋炎附势。如载刘子‘天地之中’一段,此是极精粹底。至说‘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便只说向祸福去了。大率左传只道得祸福利害底说话,于义理上全然理会不得。”又问:“所载之事实否?”曰:“也未必一一实。”子升问:“如载卜妻敬仲与季氏生之类,是如何?”曰:“看此等处,便见得是六卿分晋、田氏纂齐以后之书。”又问:“此还是当时特故撰出此等言语否?”曰:“有此理。其间做得成者,如斩蛇之事;做不成者,如丹书狐鸣之事。看此等书,机关熟了,少间都坏了心术。庄子云:‘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必有机心,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者,道之所不载也。’今浙中于此二书,极其推尊,是理会不得。”因言:“自孟子后,圣学不传,所谓‘轲之死不得其传’。如荀卿说得头绪多了,都不纯一。至扬雄所说底话,又多是庄老之说。至韩退之唤做要说道理,又一向主于文词。至柳子厚却反助释氏之说。因言异端之教,汉魏以后,只是老庄之说。至晋时肇法师,释氏之教始兴。其初只是说,未曾身为。至达磨面壁九年,其说遂炽。” |
| 吕伯恭: |
看大事记,云:“其书甚妙,考订得子细,大胜诗记。此书得自由,诗被古说压了。” |
| 吕伯恭: |
“伯恭解说文字太尖巧。渠曾被人说不晓事,故作此等文字出来,极伤事。”敬之问:“大事记所论如何?”曰:“如论公孙弘等处,亦伤太巧。” |
| 吕伯恭: |
伯恭大事记辨司马迁班固异同处最好。渠一日记一年。渠大抵谦退,不敢任作书之意,故通鉴左传已载者,皆不载;其载者皆左传通鉴所无者耳。有太纤巧处,如指出公孙弘张汤奸狡处,皆说得羞愧人。伯恭少时被人说他不晓事,故其论事多指出人之情伪,云:“我亦知得此。”有此意思不好。 |
| 吕伯恭: |
东莱自不合做这大事记。他那时自感疾了,一日要做一年。若不死,自汉武至五代,只千来年,他三年自可了此文字。人多云,其解题煞有工夫。其实他当初作题目,却煞有工夫,只一句要包括一段意。解题只见成,检令诸生写。伯恭病后,既免人事应接,免出做官,若不死,大段做得文字。 |
| 吕伯恭: |
因说伯恭少仪外传多琐碎处,曰:“人之所见不同。某只爱看人之大体大节,磊磊落落处,这般琐碎便懒看。伯恭又爱理会这处,其间多引忍耻之说,最害义。缘他资质弱,与此意有合,遂就其中推广得大。想其于忠臣义士死节底事,都不爱。他亦有诗,说张巡许远那时不应出来。” |
| 吕伯恭: |
伯恭是个宽厚底人,不知如何做得文字却似个轻儇底人?如省试义大段闹装,说得尧舜大段胁肩谄笑,反不若黄德润辞虽窘,却质实尊重。馆职策亦说得慢,不分晓,后面又全无紧要。伯恭寻常议论,亦缘读书多,肚里有义理多。恰似念得条贯多底人,要主张一个做好时,便自有许多道理,升之九天之上;要主张做不好时,亦然。 |
| 吕伯恭: |
或言:“东莱馆职策、君举治道策,颇涉清谈,不如便指其事说,自包治道大原意。”曰:“伯恭策止缘里面说大原不分明,只自恁地依傍说,更不直截指出。” |
| 吕伯恭: |
伯恭文鉴,有正编其文理之佳者;有其文且如此,而众人以为佳者;有其文虽不甚佳,而其人贤名微,恐其泯没,亦编其一二篇者;有文虽不佳,而理可取者,凡五例。先生云:“已亡一例,后来为人所谮,令崔大雅敦诗删定,奏议多删改之。如蜀人吕陶有一文论制师服,此意甚佳,吕止收此一篇。崔云:‘陶多少好文,何独收此?’遂去之,更参入他文。” |
| 吕伯恭: |
先生方读文鉴,而学者至。坐定,语学者曰:“伯恭文鉴去取之文,若某平时看不熟者,也不敢断他。有数般皆某熟读底,今拣得也无巴鼻。如诗,好底都不在上面,却载那衰飒底。把作好句法,又无好句法;把作好意思,又无好意思;把作劝戒,又无劝戒。”林择之云:“他平生不会作诗。”曰:“此等有甚难见处?”义刚。淳录云:“伯恭文鉴去取,未足为定论。” |
| 吕伯恭: |
东莱文鉴编得泛,然亦见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历一篇,说浑天亦好。 |
| 吕伯恭: |
伯恭所编奏议,皆优柔和缓者,亦未为全是。今丘宗卿作序者是旧所编。后修文鉴,不止乎此,更添入。 |
| 吕伯恭: |
尝语吕丈编奏议,为台谏怀挟。 |
| 吕伯恭: |
伯恭祭南轩文,都就小狭处说来,其文弱。 |
| 吕伯恭: |
吕伯恭文集中如答项平父书,是傅梦泉子渊者;如骂曹立之书,是陆子静者。其他伪者想又多在。 |
| 吕伯恭: |
伯恭亦尝看藏经来。然甚深,不见于言语文字间。有些伯术,却忍不住放得出来,今害人之甚! |
| 吕伯恭: |
“可怜子约一生辛苦读书,只是竟与之说不合!今日方接得他三月间所寄书,犹是论‘寂然不动’,依旧主他旧说。时子约已死。它硬说‘寂然不动’是耳无闻,目无见,心无思虑,至此方是工夫极至处。伊川云:‘要有此理,除是死也!’几多分晓!某尝答之云:‘洪范五事:貌曰僵,言曰哑,视曰盲,听曰聋,思曰塞,方得!还有此理否?’渠至死不晓,不知人如何如此不通?”用之云:“释氏之坐禅入定,便是无闻无见,无思无虑。”曰:“然。它是务使神轻去其体,其理又不同。神仙则使形神相守,释氏则使形神相离。佛家有‘白骨观’,初想其形,从一点精气始,渐渐胞胎孕育,生产稚乳,长大壮实,衰老病死,以致尸骸胖胀枯僵,久之化为白骨。既想为白骨,则视其身常如白骨,所以厌弃脱离而无留恋之念也,此又释氏之最下者。”僩。 |
| 吕伯恭: |
“今日得子约书,有‘见未用之体’一句,此话却好。”问:“未用,是喜怒哀乐未发时,那时自觉有个体段则是。如著意要见他,则是已发?”曰:“只是识认他。”士毅。广录云:“近得子约书,有‘未发之本体’一句,此语甚好。人须是看得这个分晓,始得。” |
| 吕伯恭: |
答子约书云:“目下放过了合做底亲切工夫,虚度了难得少壮底时日!” |
| 吕伯恭: |
观吕子约书,有论读诗及刘壮舆字画一段。曰:“某之语诗,与子约异。诗序多附会,须当观诗经。渠平日写书来,字画难晓。昔日刘元城戒刘壮舆,谓此人字画不正,必是心术不明,故写此一段与之。子约书又云:“昨读左传刘康公说‘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下云:‘君子勤礼,小人尽力’,见得古人说道理平实,不张皇,而著实下手,随贵贱高卑皆有地位。非如后世此之为可,而此之为不可,人有所不可为,道有所不可行也。”先生曰:“此一段议论却好。” |
| 吕伯恭: |
吕子约死,先生曰:“子约竟赍著许多鹘突道理去矣!” |
| 吕伯恭: |
先生问:“吕子约近况如何?”曰:“吕丈在乡里,方取其家来,骨肉得团聚,不至落寞。”曰:“得渠书,多说仙郡士友日夕过从,以问学为乐。罪大责轻,迁客得如此,过分矣。亦是仙郡士友好学乐善,岂非衡州流风馀韵所及乎!”嗟叹久之。又问曰:“识章茂献否?”曰:“尝见之,亦蒙教诲。”曰:“江西士大夫如茂献亦难得。”又言:“吴伯丰有见识,力学不倦。”祖道因言伯丰自植立事。曰:“此某知之有未尽,不意伯丰能如此。” |
| 吕伯恭: |
伯恭门徒气宇厌厌,四分五裂,各自为说,久之必至销歇。子静则不然,精神紧峭,其说分明,能变化人,使人旦异而晡不同,其流害未艾也。道夫。 |
| 吕伯恭: |
婺州士友只流从祖宗故事与史传一边去。其驰外之失,不知病在不曾于论语上加工。 |
| 吕伯恭: |
浙间学者推尊史记,以为先黄老,后六经,此自是太史谈之学。若迁则皆宗孔氏,如于夏纪赞用行夏时事,于商纪赞用乘商辂事,高祖纪赞则曰“朝以十月,车服黄屋左纛”,盖讥其不用夏时商辂也。迁之意脉恐诚如是,考得甚好。然但以此遂谓迁能学孔子,则亦徒能得其皮壳而已。假使汉高祖能行夏时,乘商辂,亦只是汉高祖,终不可谓之禹汤。此等议论,恰与欲削乡党者相反。 |
| 吕伯恭: |
先生出示答孙自修书,因言:“陆氏之学虽是偏,尚是要去做个人。若永嘉永康之说,大不成学问,不知何故如此。他日用动静间,全是这个本子,卒乍改换不得。如吕氏言汉高祖当用夏之忠,却不合黄屋左纛。不知纵使高祖能用夏时,乘商辂,亦只是这汉高祖也,骨子不曾改变,盖本原处不在此。” |
| 吕伯恭: |
伊川发明道理之后,到得今日,浙中士君子有一般议论,又费力,只是云不要矫激。遂至于凡事回互,拣一般偎风躲箭处立地,却笑人慷慨奋发,以为必陷矫激之祸,此风更不可长。如严子陵是矫激分明,吕伯恭作祠记,须要辨其非矫激。想见子陵闻之,亦自一笑。子陵之高节,自前汉之末,如龚胜诸公不屈于王莽者甚多,汉书末后有传可见。光武是一个读书识道理底人,便去尊敬严子陵。子陵既高蹈远举,又谁恤是矫激不是矫激在!胡文定父子平生不服人,只服范文正公严子陵祠记云:“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直是说得好!其议论什么正大!往时李太伯作袁州学记说崇诗书,尚节义,文字虽粗,其说振厉,使人读之森然,可以激懦夫之气。近日浙中文字虽细腻,只是一般回互,无奋发底意思,此风渐不好。其意本是要惩艾昔人矫激之过,其弊至此。孔子在陈,思鲁之狂士,盖狂士虽不得中,犹以奋发,可与有为。若一向委靡,济甚事!又说:“固是矫激者非。只是不做矫激底心,亦是私意。大凡只看道理合做与不合耳,如合做,岂可避矫激之名而不为!” |
| 吕伯恭: |
郑子上问:“昨日所说浙中士君子多要回互以避矫激之名,莫学颜子之浑厚否?”曰:“浑厚自是浑厚。今浙中人只学一般回互底心意,不是浑厚。浑厚是可做便做,不计利害之谓。今浙中人却是计利害太甚,做成回互耳,其弊至于可以得利者无不为。如陈仲弓送宦者葬,所谓有仲弓之志则可,无仲弓之志则不可。”因说,东汉事势,士君子欲全身远害,则有不仕而已。若出仕遇宦官纵横,如何畏祸不与他理会得!若未免仕,只得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若既要为大官,又要避祸,无此理。 |
| 吕伯恭: |
问:“前蒙赐书中,有‘近日浙中学者多靠一边’,如何?”曰:“往往泥文义者只守文义,沦虚静者更不读书。又有陈同父一辈说又必求异者。某近到浙中,学者却别,滞文义者亦少。只沈晦叔一等,皆问著不言不语,说著文义又却作怪。” |
| 吕伯恭: |
近日浙中一项议论,尽是白空撰出,觉全捉摸不著。恰如自家不曾有基地,却要起甚楼台,就上面添一层,又添一层,只是道新奇好看,其实全不济事。又云:“空撰出许多说话,如掜眼生花。” |
| 吕伯恭: |
叔度与伯恭为同年进士,年又长,自视其学非伯恭比,即俯首执子弟礼而师事之,略无难色,亦今世之所无耳。道夫。 |
| 吕伯恭: |
叔度应童子进士词科,然竟以不能随世俛仰,不肯一日置其身于仕路也。 |
| 吕伯恭: |
自叔度以正率其家,而子弟无一人敢为非义者。道夫。百二十三 |
| 吕伯恭: |
陈君举陈同父叶正则附。 |
| 吕伯恭: |
先生问德粹:“去年何处作考官?”对以永嘉。问:“曾见君举否?”曰:“见之。”曰:“说甚话?”曰:“说洪范及左传。”曰:“洪范如何说?”曰:“君举以为读洪范,方知孟子之‘道性善’。如前言五行、五事,则各言其德性,而未言其失。及过于皇极,则方辨其失。”曰:“不然。且各还他题目:一则五行,二则五事,三则八政,四则五纪,五则皇极;至其后庶徵、五福、六极,乃权衡圣道而著其验耳。”又问:“春秋如何说?”滕云:“君举云:‘世人疑左丘明好恶不与圣人同,谓其所载事多与经异,此则有说。且如晋先蔑奔,人但谓先蔑奔秦耳。此乃先蔑立嗣不定,故书“奔”以示贬。’”曰:“是何言语!先蔑实是奔秦,如何不书‘奔’?且书‘奔秦’,谓之‘示贬’;不书奔,则此事自不见,何以为褒?昨说与吾友,所谓专于博上求之,不反于约,乃谓此耳。是乃于穿凿上益加穿凿,疑误后学。”可学因问:“左氏识见如何?”曰:“左氏乃一个趋利避害之人,要置身于稳地,而不识道理,于大伦处皆错。观其议论,往往皆如此。且大学论所止,便只说君臣父子五件,左氏岂知此?如云‘周郑交质’,而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正如田客论主,而责其不请吃茶!使孔子论此,肯如此否?尚可谓其好恶同圣人哉!又如论宋宣公事,曰:‘宋宣公可谓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飨之,命以义夫!’是何等言谈!”可学曰:“此一事,公羊议论却好。”曰:“公羊乃儒者之言。”可学又问:“林黄中亦主张左氏,如何?”曰:“林黄中却会占便宜。左氏疏脱多在‘君子曰’,渠却把此殃苦刘歆。昔吕伯恭亦多劝学者读左传,尝语之云:‘论孟圣贤之言不使学者读,反使读左传!’伯恭曰:‘读论孟,使学者易向外走。’因语之云:‘论孟却向外走,左氏却不向外走!读论孟,且先正人之见识,以参他书,无所不可。此书自传惠公元妃孟子起,便没理会。’大抵春秋自是难看。今人说春秋,有九分九厘不是,何以知圣人之意是如此?平日学者问春秋,且以胡文定传语之。” |
| 吕伯恭: |
陈君举得书云:“更望以雅颂之音消铄群慝,章句训诂付之诸生。”问他如何是雅颂之音?今只有雅颂之辞在,更没理会,又去那里讨雅颂之音?便都只是瞒人!又谓某前番不合与林黄中陆子静诸人辨,以为“相与诘难,竟无深益。盖刻画太精,颇伤易简;矜持己甚,反涉吝骄”。不知更何如方是深益?若孟子之辟杨墨,也只得恁地辟。他说“刻画太精”,便只是某不合说得太分晓,不似他只恁地含糊。他是理会不得,被众人拥从,又不肯道我不识,又不得不说,说又不识,所以不肯索性开口道这个是甚物事,又只恁鹘突了。子静虽占奸不说,然他见得成个物事,说话间便自然有个痕迹可见。只是人理会他底不得,故见不得,然亦易见。子静只是人未从,他便不说;及钩致得来,便直是说,方始与你理会。至如君举胸中有一部周礼,都撑肠拄肚,顿著不得。如游古山诗又何消说著他?只是他稍理会得,便自要说,又说得不著。如东坡子由见得个道理,更不成道理,又却便开心见胆,说教人理会得。又曰:“他那得似子静!子静却是见得个道理,却成一部禅,他和禅识不得。” |
| 吕伯恭: |
金溪之学虽偏,然其初犹是自说其私路上事,不曾侵过官路来。后来于不知底亦要强说,便说出无限乱道。前辈如欧公诸人为文,皆善用其所长;凡所短处,更不拈出来说,所以不见疏脱。今永嘉又自说一种学问,更没头没尾,又不及金溪。大抵只说一截话,终不说破是个甚么;然皆以道义先觉自处,以此传授。君举到湘中一收,收尽南轩门人,胡季随亦从之问学。某向见季随,固知其不能自立,其胸中自空空无主人,所以才闻他人之说,便动。季随在湖南颇自尊大,诸人亦多宗之。凡有议论,季随便为之判断孰是孰非。此正犹张天师,不问长少贤否,只是世袭做大。正淳曰:“湖南之从南轩者甚众且久,何故都无一个得其学?”曰:“钦夫言自有弊。诸公只去学他说话,凡说道理,先大拍下。然钦夫后面却自有说,诸公却只学得那大拍头。” |
| 吕伯恭: |
因说乡里诸贤文字,以为“皆不免有藏头亢脑底意思。有学者来问,便当直说与之,在我不可不说。若其人半间不界,与其人本无求益之意,故意来磨难,则不宜说。外此,说尽无害。我毕竟说从古圣贤已行底道理,不是为奸为盗,怕说与人。不知我说出便有甚罪过?诸贤所见皆如此。祇缘怕人讥笑,遂以此为戒,便藏头不说。某与林黄中争辨一事,至今亦只是说,不以为悔。‘夫道若大路然’,何掩蔽之有”?打空说及某人,乡里皆推其有所见。其与朋友书,言学不至于“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处,则学为无用。先生曰:“近来人自要向高说一等话。要知初学及此,是为躐等。诗人这句自是形容文王圣德不可及处。圣人教人,何尝不由识入来!” |
| 吕伯恭: |
或曰:“永嘉诸公多喜文中子。”曰:“然,只是小。它自知定学做孔子不得了,才见个小家活子,便悦而趋之。譬如泰山之高,它不敢登;见个小土堆子,便上去,只是小。” |
| 吕伯恭: |
因说永嘉之学,曰:“张子韶学问虽不是,然他却做得来高,不似今人卑污。”又曰:“上蔡多说知觉,自上蔡一变而为张子韶。” |
| 吕伯恭: |
“古人纪纲天下,凡措置许多事,都是心法从这里流出,是多少正大!今若去逐些子搜抉出来评议,恐不得。凡看文字,也须待自有忽然凑合见得异同处。若先去逐些安排比并,便不是。”因问:“君举说汉唐好处与三代暗合,是如何?”曹曰:“亦只是事上看,如汉初待群臣不专执其权,略堂陛之严,不恁地操切;如财散于天下之类。”曰:“这也自是事势到这里,见得秦时君臣之势如此间隔,故汉初待宰相如此。然而萧何是多少功劳!几年宰相,一旦系狱,这唤做操切不操切?又如周勃终身有功,后来也下狱对问。又如贾谊书中所说是如何?财用那时自宽饶,不得不散在郡县。且如而今要散在郡县,得也不得?上面又不储蓄财赋闲在那里,只是每年合天下之所入,不足以供一年之用;一月之入,不足以供一月之用,逐时挨展将去。将汉初来看,要散之郡县得否?这只是闲说。第一项最是养许多坐食之兵,其费最广。州郡自是州郡底,如许多大军,见如何区处?无祖宗天下之半,而有祖宗所无之兵。如州郡兵还养在,何用!若留心太守,又会教他去攀些弓,射些弩,教他做许多模样,也只是不忍将许多钱粮白与他。到有冢杀时,你道他与你去冢杀否?只是徒然!”问:“君举曾要如何措置?”曰:“常常忧此,但措置亦未曾说出。”问:“看唐事如何?”曰:“闻之陈先生说,唐初好处,也是将三省推出在外。这却从魏晋时自有里面一项,唐初却尽属之外,要成一体。如唐经祸变后,便都有诸王出来克复,如肃宗事。及代宗后来,虽是郭子仪,也有个主出来。”曰:“三省在外,怕自隋时已如此,只唐时并属之宰相。诸王克复,代宗事,只是郭子仪,怕别无诸王。唐官看他六典,将前代许多官一齐尽置得偏官,如何不冗?今只看汉初时官如何,到得元成间如何,又看东汉初如何,到东汉末时如何,到三国魏晋以后如何:只管添,只管杂。” |
| 吕伯恭: |
器远言:“乡间诸先生所以要教人就事上理会教著实,缘是向时诸公多是清谈,终于败事。”曰:“便是而今自恁地说,某尚及见前辈都不曾有这话。是三十年前如此,不曾将这个分作两事。如所谓‘推倒墙,撞倒壁’,如此粗话,那时都恁地粗,却有好处。南渡时,有许多人出来做得事。经变故后,将许多人都推折了。到而今却是气卑弱了,凡事都无些子正大,只是细巧。”曰:“陈先生要人就事上理会教实之意,盖怕下梢用处不足。如司马公居洛六任,只理会得个通鉴;到元佑出来做事,却有未尽处,所以激后来之祸。如今须先要较量教尽。”曰:“便是如今都要恁地说话。如温公所做,今只论是与不是,合当做与不合当做,如何说他激得后祸!这是全把利害去说。温公固是有从初讲究未尽处,也是些小事。如役法变得未尽,只是东南不便,他西北自便之。那时节已自极了,只得如此做。若不得温公如此做,更自有一场出丑。今只将纸上语去看,便道温公做得过当。子细看那时节,若非温公,如何做?温公是甚气势!天下人心甚么样感动!温公直有旋乾转坤之功。温公此心可以质天地,通幽明,岂容易及!后来吕微仲范尧夫用调停之说,兼用小人,更无分别,所以成后日之祸。今人却不归咎于调停,反归咎于元佑之政。若真是见得君子小人不可杂处,如何要委曲遮护得!蔡确也是卒急难去,也是猾。他置狱倾一从官,得从官;置狱倾一参政,得参政;置狱倾一宰相,得宰相。看温公那时,已自失委曲了。如王安石罪既已明白,后既加罪于蔡确之徒,论来安石是罪之魁,却于其死,又加太傅及赠礼皆备,想当时也道要委曲周施他。如今看来,这般却煞不好。要好,便合当显白其罪,使人知得是非邪正,所谓‘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须是明显其不是之状。若更加旌赏,却惹得后来许多群小不服。今又都没理会,怕道要做朋党,那边用几人,这边用几人,不问是非,不别邪正,下梢还要如何?某看来,天下事须先论其大处,如分别是非邪正,君子小人,端的是如何了,方好于中间酌量轻重浅深施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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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远言“陈丈大意说,格君,且令于事上转移他心下归于正。如萧何事汉,令散财于外,可以去其侈心,成其爱民之心。说北齐宣帝”云云。曰:“欲事君者,岂可以此为法?自元魏以下至北齐,最为无纲纪法度,自家却以为事君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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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看文字,文字平白处都不看,偏要去注疏小字中,寻节目以为博。只如韦玄成传庙议,渠自不理会得,却引周礼“守祧掌守先王先公之庙祧”注云:“先公之迁主藏于后稷之庙,先王之迁主藏于文武之庙。”遂谓周后稷别庙。殊不知太祖与三昭三穆皆各自为庙,岂独后稷别庙!又云:“后稷不为太祖,甚可怪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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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通及敬之皆云:“永嘉貌敬甚至。及与宫祠,乃缴之,云:‘朱某素来迂阔,臣所不取。但陛下进退人才,不当如此。’”以问先生,先生云:“不曾见此文字。怎见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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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粹问陈君举福州事,曰:“如此,只是过当。作一添倅,而一州之事皆欲为之。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下不厚事也。’初九欲为九四作事,在下本不当处厚事。以为上之所任,故为之而致元吉,乃为之。又不然,不惟己不安,而亦累于上。璘录云:“初九上为四所任,而作大事,必尽善而后无咎。若所作不尽善,未免有咎也。故孔子释之曰:‘下不厚事也。’盖在下之人不当重事。若在下之人为在上之人作事,未能尽善,自应有咎。”向编近思录,说与伯恭:‘此一段非常有,不必入。’伯恭云:‘既云非常有,则有时而有,岂可不书以为戒?’及后思之,果然。”可学。 |
| 吕伯恭: |
陈同父纵横之才,伯恭不直治之,多为讽说,反被他玩。扬。 |
| 吕伯恭: |
说同父,因谓:“吕伯恭乌得为无罪?恁地横论,却不与他剖说打教破,却和他都自被包裹在里。今来伯恭门人却亦有为同父之说者,二家打成一片,可怪。君举只道某不合与说,只是他见不破。天下事不是是,便是非,直截两边去,如何恁地含糊鹘突!某乡来与说许多,岂是要眼前好看?青天白日在这里,而今人虽不见信,后世也须有人看得此说,也须回转得几人。”又叹息久之,云:“今有一等自恁地高出圣人之上;一等自恁地陷身污浊,要担头出不得!” |
| 吕伯恭: |
同父才高气粗,故文字不明莹,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 |
| 吕伯恭: |
先生说:“看史只如看人相打,相打有甚好看处?陈同父一生被史坏了。”直卿言:“东莱教学者看史,亦被史坏。” |
| 吕伯恭: |
陈同父祭东莱文云:“在天下无一事之可少,而人心有万变之难明。”先生曰:“若如此,则鸡鸣狗盗皆不可无!”因举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天下何思何虑?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又云:“同父在利欲胶漆盆中。” |
| 吕伯恭: |
郑厚艺圃折衷,当时以为邪说,然尚自占取地步,但不知权。其说之行,犹使人知君臣之义。如陈同父议论却乖,乃不知正。曹丕既篡,乃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此乃以己而窥圣人,谓舜禹亦只是篡,而文之以揖逊尔。同父亦是于汉唐事迹上寻讨个仁义出来,便以为此即王者事,何异于此? |
| 吕伯恭: |
因言:“陈同父读书,譬如人看劫盗公案,看了,须要断得他罪,及防备禁制他,教做不得。它却不要断他罪,及防备禁制他;只要理会得许多做劫盗底道理,待学他做!” |
| 吕伯恭: |
或问:“同父口说皇王帝霸之略,而一身不能自保。”先生曰:“这只是见不破。只说个是与不是便了,若做不是,恁地依阿苟免以保其身,此何足道!若做得是,便是委命杀身,也是合当做底事。” |
| 吕伯恭: |
陈同父学已行到江西,浙人信向已多。家家谈王伯,不说萧何张良,只说王猛;不说孔孟,只说文中子,可畏!可畏! |
| 吕伯恭: |
陆子静分明是禅,但却成一个行户,尚有个据处。如叶正则说,则只是要教人都晓不得。尝得一书来,言世间有一般魁伟底道理,自不乱于三纲五常。既说不乱三纲五常,又说别是个魁伟底道理,却是个甚么物事?也是乱道!他不说破,只是笼统恁地说以谩人。及人理会得来都无效验时,他又说你是未晓到这里。他自也晓不得。他之说最误人,世间呆人都被他瞒,不自知。义刚。 |
| 吕伯恭: |
叶正则说话,只是杜撰。看他进卷,可见大略。 |
| 吕伯恭: |
叶进卷待遇集毁板,亦毁得是。 |
| 吕伯恭: |
叶正则作文论事,全不知些著实利害,只虚论。因及许多云云。又见一文论社仓事。戴肖望尚有些实说,然不是如此。叶则都是闲说。 |
| 吕伯恭: |
见或人所作讲义,不知如何如此。圣人见成言语,明明白白,人尚晓不得,如何须要立一文字,令深于圣贤之言!如何教人晓得?戴肖望比见其湖南说话,却平正。只为说得太容易了,兼未免有意于弄文。 |
| 吕伯恭: |
江西之学只是禅,浙学却专是功利。禅学后来学者摸索一上,无可摸索,自会转去。若功利,则学者习之,便可见效,此意甚可忧!百二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