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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駢體文鈔》[查看正文] [修改] [查看歷史]

1
有名者,十有餘輩。其餘鋒捍特起,鸇視狼顧,爭為梟雄者,不可勝數。然皆伏鐵嬰鉞,首腰分離,雲散原燎,罔有孑遺。近者關中諸將,複相合聚,續為叛亂。
2
阻二華,據河渭,驅率羌胡,齊鋒東向,氣高志遠,似若無敵。丞相秉鉞鷹揚,順風烈火,元戎啟行,未鼓而破,伏尸千萬,流血漂櫓,此皆天下所共知也。是後大軍所以臨江而不濟者,以韓遂、馬超,逋逸迸脫,走還涼州,復欲鳴吠。逆賊宋建,僭號河首,同惡相救,並為唇齒。又鎮南將軍張魯,負固不恭。皆我王誅所當先加,故且觀兵旋施,復整六師,長驅西征,致天下誅。偏師涉隴,則建、約梟夷,旍首萬里。軍入散關,則群氐率服,王侯豪帥,奔走前驅。進臨漢中,則陽平不守,十萬之師,土崩魚爛。張魯逋竄,走入巴中,懷恩悔過,委質還降。巴夷王樸胡,賨邑侯杜濩,各帥種落,共舉巴郡,以奉王職。鉦鼓一動,二方俱定,利盡四海,兵不鈍鋒。若此之事,皆上天威明,社稷神武,非徒人力所能立也。
3
聖朝寬仁覆載,允信允文.大啟爵命,以示四方。魯及胡、濩,皆享萬戶之封。魯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胡、濩子弟、部曲將校,為列侯將軍以下,千有餘人。百姓安堵,四民反業。而建、約之屬,皆為鯨鯢,超之妻奴,焚首金城,父母嬰孩,覆尸許市。非國家鐘禍於彼,降福於此也。
4
順逆之分,不得不然。夫鷙鳥之擊先高,攫鷙之勢也。牧野之威,孟津之退也。今者枳棘剪扦,戎夏以清,萬里肅齊,六師無事,故大舉天師百萬之眾,與匈奴南單于呼完廚,及六郡烏桓,丁令屠各,湟中羌僰,霆奮席卷,自壽春而南。又使征西將軍夏侯淵等,率精甲五萬,及武都氐羌、巴漢銳卒,南臨汶江,扼據庸蜀。江夏、襄陽諸軍,橫截湘、沅,以臨豫章。樓船橫海之師,直指吳會。萬里剋期,五道並入,權之期命,於是至矣。
5
丞相銜奉國威,為民除害,元惡大蔥,必當梟夷。至於枝附葉從,皆非詔書所特禽疾。故每破滅強敵,未嘗不務在先降後誅,拔將取才,各盡其用。是以立功之士,莫不翹足引領,望風響應。
6
昔袁術僭逆,王誅將加,則廬江太守劉勳,先舉其郡,還歸國家。呂布作亂,師臨下邳,張遼、侯成,率眾出降。還討眭固,薛洪、樛尚,開城就化。官渡之役,則張合、高奐,舉事立功。後討袁尚,則都督將軍馬延,故豫州刺史陰夔,射聲校尉郭昭,臨陣來降。圍守鄴城,則將軍蘇游,反為內應,審配兄子,開門入兵。既誅袁譚,則幽州太守焦觸,攻逐袁熙,舉縣來服。凡此之輩數百人,皆忠壯果烈,有智有仁,悉與丞相參圖畫策,折衝討難,芟敵搴旗,靜安海內。豈輕舉措也哉?誠乃天啟其心,計深慮遠,審邪正之律,明可否之分,勇不虛死,節不苟立,屈伸變化,唯道所存。故乃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祿,朝為仇虜,夕為上將,所謂臨難知變,轉禍為福者也。若夫說誘甘言,懷寶小惠,泥滯苟且,沒而不覺,隨波漂流,與熛俱滅者,亦甚眾多。吉凶得失,豈不哀哉。昔歲軍在漢中,東西懸隔,合肥遺守,不滿五千;權親以數萬之眾,破敗奔走。今乃欲當禦雷霆,難以冀矣。
7
夫天道助順,人道助信,事上之謂義,親親之謂仁。盛孝章,君也,而權誅之;孫輔,兄也,而權殺之。賊義殘仁,莫斯為甚,乃神靈之逮罪,下民所同仇,辜仇之人,謂之凶賊。是故伊摯去夏,不為傷德;飛廉死紂,不可謂賢。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宜也。丞相深惟江東舊德名臣,多在載籍。近魏叔英,秀出高峙,著名海內;虞文繡,砥礪清節,耽學好古;周泰明,當世雋彥,德行修明。皆宜膺受多福,保乂子孫。而周盛門戶,無辜被戮,遺類流離,湮沒林莽,言之可為愴然。
8
聞魏周榮、虞仲翔,各紹堂構,能負析薪。及吳請顧陸,舊族長者,世有高位,當報漢德,顯祖揚名。及諸將校,孫權婚親,皆我國家良寶利器。而並見驅迮,雨絕於天,有斧無柯,何以自濟?相隨顛沒,不亦哀乎!蓋鳳鳴高岡,以遠罻羅,賢聖之德也。鸋鴂之鳥,巢於葦苕,苕析子破,下愚之惑也。今江東之地,無異葦苕,諸賢處之,信亦危矣。
9
聖朝開宏曠蕩,重惜民命,誅在一人,與眾無忌。故設非常之賞,以待非常之功。乃霸夫烈士奮命之良時也,可不勉乎。若能翻然大舉,建立元勛,以應顯祿,福之上也。如其未能,笇量大小,以存易亡,亦其次也。夫係蹄在足,則猛虎絕其蹯;蝮蛇在手,則壯士斷其節。何則?以其所全者重,以其所棄者輕。若乃樂禍懷寧,迷而忘復,暗大雅之所保,背先賢之去就,忽朝陽之安,甘折苕之末,日忘一日,以至覆沒,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雖欲救之,亦無及已。故令往購募爵賞科條如左檄到,詳思至言。如詔律令。
10
鐘士季檄蜀文檄豫州最壯駭,而詞慚以支。檄吳嘽緩,如不欲戰。皆中有戒心也。魏、蜀強弱形見,故言之磊落,獨得文誥體。
11
往者漢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幾於泯滅。我太祖武皇帝,神武聖哲,撥亂反正,拯其將墜,造我區夏。高祖文皇帝,應天順民,受命踐祚。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業。然江山之外,異政殊俗,率土齊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顧懷遺志也。今主上聖德欽明,紹隆前緒,宰輔忠肅明允,劬勞王室,布政垂惠,而萬邦協和,施德百蠻,而肅慎致貢。悼彼巴蜀,獨為匪民,愍此百姓,勞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師,龔行天罰。征西、雍州、鎮西諸軍,五道並進。古之行軍,以仁為本,以義治之,王者之師,有征無戰。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財、發廩、表閭之義。今鎮西奉辭銜命,攝統戎車,庶宏文告之訓,以濟元元之命。非欲窮武極戰,以快一朝之志。
12
故略陳安危之要,其敬聽話言:
13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興兵新野。困躓冀、徐之郊,制命紹、布之手。太祖拯而濟之,與隆大好,中更背違,棄同即異。諸葛孔明,仍規秦川,姜伯約屢出隴右,勞動我邊境,侵擾我氐羌。方國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徵也。今邊境乂清,方內無事,蓄力待時,併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眾,分張守備,難以禦天下之師。段谷、侯和沮傷之氣,難以敵堂堂之陣。比年以來,曾無寧歲,征夫勤瘁,難以當子來之民。此皆諸賢所共親見。蜀侯見禽於秦,公孫述授首於漢,九州之險,是非一姓,此皆諸君所備聞也。明者見危於無形,智者規福於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長為周賓;陳平背項,立功於漢。豈晏安鴆毒,懷祿而不變哉。
14
今國朝隆天覆之恩,宰輔宏寬恕之德,先惠後誅,好生惡殺。往者吳將孫壹,舉眾內附,位為上司,寵秩殊異。文欽、唐咨,為國大害,叛主仇賊,還為戎首。咨困偪禽獲,欽二子還降,皆將軍封侯,咨豫聞國事。壹等窮踧歸命,猶加上寵;況巴蜀賢智,見幾而作者哉。誠能深鑒成敗,邈然高蹈,投跡微子之蹤,措身陳平之軌;則福同古人,慶流來裔,百姓士民,安堵樂業,農不易畝,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計,豈不美與!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放,玉石俱碎,雖欲悔之,亦無及矣。各具宣布,咸使知聞。
15
魏伯起為東魏檄梁文此據《文苑英華》錄。《北史 慕容紹宗檄梁文》,其詞與此相出入。彼似整勁,此則序事較密。
16
觀夫辰象麗天,山岳鎮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建之以邦國,樹之以君長,日月於是莫二,帝王所以總一。雖五運相推,百王革命,此道之一作所行,孰之能改?一作孰云能易而皇家承統,光配彼天,義洽幽明,化周動植。崇文德以來遠,修禮讓以止訟,舞干戚於兩階,執玉帛於萬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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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功潛運,至德旁通,百姓日用而不知,兆民受賜而無迹。
18
唯彼吳越,獨阻聲教,匪民之咎,責有由焉。而元首懷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車之會。遂解縶南冠,喻以好睦,舟車遵溯,川陸同光,亭檄息奔走之勞,屯戍無逼卒之變。雖嘉謨長算,爰自我始;而罷兵息民,彼獲其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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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豎子,本無士業,乃枉道於人間,遂乾沒於世上。鳴吠於爾朱之門,鎮守於普泰之日,曾無為主之識,詎有挈瓶之智。既而投命義旗,歸身幕府,殊異雍齒,有類丁公。時逢寬政,得免大戮。棄其瑕滓,收其力用,預在行伍,參跡驅馳。及秦隴通誅,每事經略,以河南是空虛之地,漢陽非兵戰之衝,薄存犄角,聊示旗鼓,豈資實效,寄以遊聲。軍機催勒,蓋維景任,總兵統旅,則有司存。而愚褊有積,驕憤遂甚,屢犯軍紀,自生疑貳,禍心潛構,翻成亂階。負恩棄德,罔恤天討,不義不暱,厚而必顛。委慈母似脫展,棄寵弟如遺芥,龍鐘稚子,痛苦成行,孌彼諸姬,破亡為伍,滅伯春之婉轉,慕姜兒之爽言。不與狼虎同仁,而共豺狸等惡。及遠託關隴,依憑姦異,逆主定君臣之分,賊臣結兄弟之親,解其倒懸,仰人鼻息,豈曰無恩,終成難養。俄而易慮,躬擐干戈,釁暴惡盈,側首無託。以金陵逋逃之藪,江南統御一作流離之地,甘辭畢體,進熟圖身。讒言浮說,抑可知矣,叛豎投命,豈將擇音。而偽朝大小,幸災忘義,主荒於上,臣蔽於下。逐雀去草,曾不是圖,竊寶叛邑,椒蘭比好。人而無禮,其能國乎。亦既失信,不亡何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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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帝道休明,皇猷允塞,四民樂業,百靈效祉。故丞相材標國楨,道潤時雨,義冠伊、霍,勛蓋桓、文。大君立德,世功世祿,作民舟楫,為國棟梁。內外齊心,上下同德,蛟騰虎嘯,風生雲起。摩日則車懸轉舍,排山則龍門洞開,吞雲夢於胸中,運天下於掌內。雖有賊臣去國,亡卒出境,何異一毛之落牛體,雙鳧之飛海曲。彼既連結姦惡,斷絕鄰好,追兵保境,縱盜侵國。蓋物無定方,事無常勢,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吳侵齊境,遂致勾踐之師;趙納韓地,終有長平之役。矧乃鞭撻疲民,侵軼徐部,築壘擁川,捨信邀利。此而可忍,孰不可懷。是以援乘麾旄之將,投石拔距之士,深銜偽主,信納亡叛,含怒棄戈,土崩瓦解。貞陽以從一作猶子之親,為戎首之任,非獨一作但力屈道窮,亦將無路還蜀。兼亦一作複挾子垂翅,俱在籠樊。將士以昧禍之心,為助亂之事,皆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異姓,累累相望。曲直既殊,強弱不等。父出子孤,自取其敗。違卜愎諫,何以辭責。雖復貪利苟得,背同即異。獲一人而失一國,見黃雀而忘深阱,食鉤吻以療饑,飲鴆毒以救渴,智者所不為,仁者所不向。誠既往之難逮,猶將來之可追。景以鄙俚之夫,遭風雲之會,位登三事,邑啟萬家,揣身量分,久當止足。而周章向背,離披不已,夫豈徒然,意亦可見。彼乃示之以利器,誨之以慢藏,使其勢得容姦,令其時堪乘便。既南風不競,天亡有征,老賊奸謀,將復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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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則摧堅強者難為功,拉枯朽者易為力。計其雖非孫吳猛將,燕趙精兵,猶是久涉行陣,曾習軍旅。豈同輕剽之師,不比危脆之眾,拒此則作氣不足,攻彼則為勢有餘。恐尾大於身,踵粗於股,倔強不掉,狼戾難馴。呼之則反速而釁小,不征則叛遲而禍大。會應遙望廷尉,不肯為臣,自據淮南,亦欲稱帝。但恐楚國亡猿,禍延林木;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橫使漢江一作江黃士子,荊揚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露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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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梁主操行無聞,輕險有素,工用其短,以少為多,反覆山淵,顛倒冠履,射爵論功,盪舟稱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荒民流,禮崩樂壞,改換朝章,變易官品。雖世異漢朝,而事同新室。加以用捨乖方,立廢失所,矯情動眾,飾智驚愚。毒螫滿懷,妄敦戒業;躁競盈胸,謬治清淨。內恣鴟靡,外逞殘賊,人人厭苦,家家思亂,災異降於上,怨讟興於下。履霜有漸,堅冰且至。恃浮一作將險躁之風俗,任輕薄之子孫,朋黨路開,兵權在外,必將禍生骨肉,難起腹心。強弩衝城,作色如赴私仇。意存涉血,義不旋踵,攻戰之利,實若有神。徵兵聚眾,依山傍水,舉螳螂之斧,被蛤蜣之甲,當窮轍以待輪,坐積薪而候燎。及其鋒刃暫援,埃塵旦接,便已亡戟。長戟指闕,徒探雀鷇,無救府藏之虛;空伺熊蹯,詎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潰,今實其時,鷸蚌相扼,我乘其弊。方使高旗舒施,長轂啟行,迅騎追風,精甲耀日,四七並列,百萬為群,風飄雲動,星罹悔運。以此赴敵,何敵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陷。猶為岸上之虎,當作水中之龍,以轉石之形,為破竹之勢。將使鐘山渡江,青蓋人洛,荊棘生建業之宮,糜鹿遊姑蘇之館。但恐兵車之所轥轢,劍騎之所蹈踐,杞梓於焉傾折,竹箭以此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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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吳之王孫,蜀之公子,順時以動,見機而作,面縛銜璧,肉袒率羊,歸款軍門,委命下吏;
24
當使焚櫬而出,拂席相待。必以楚材,將為晉用,固乃喜得異度,實自利獲士衡,即援客卿之族,將加驃騎之號。斯蓋壯士封候之日,大夫立節之秋。冬冰可折,時不再來,先事預懷,有如皎日。
25
王侯無種,工拙在人,凡百君子,勉求多福。若不改迷,坐待淪沒,一旦暴骨草莽,流血成川,猶且不悟,噬臍何及。故宣往意,馳此《簡書》。《檄》之到彼,咸共申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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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文通討沈攸之尚書符侍御史大夫尊冠賤履,君臣斯位,愛順惡逆,成敗可曉。未有憑凌我江郊,侵軼我河縣,而不流魂漂骨,丹宗血祀者也。沈攸之寂寥無聞,起自甲卒,邀我百戰之軍,乘彼一捷之幸,鐫山裂地,紐紫要金。擁旗藩伯,便無北面之禮;受符方屏,即有專征之釁。箕賦深斂,毒被南郢,枉墨矯繩,害著西荊。鬼怪其性,故從始而遂終;狼戾其志,乃沿少而得老。山陵不奔,移殃為慶,踐祚無賀,按劍稱予,遂乃關馳逆書,亭照妖火。此而可賒,孰不可宥!
27
今遣陳承叔、彭文之等,敢勁三萬,前驅電耀。呂安國、任候伯、垣崇祖、曹虎頭等,樓艦五萬,射蛟中流。苟元賓、郭文孝、程隱雋等,輕舸二萬,高旗蔽日。周盤龍、張文嘉、薛道淵等,鐵馬五千,龍驤後陣。凡此諸帥,莫不氣薄日月,精變虹霓,或飲羽石梁,或超踰亭樓,索鐵拔距,孤視口旅,顧眄則前後生風,暗鳴則左右激電。然後鑾戎薄臨,驍虎百萬,六軍徐軌,五輅遲旆,丹艦發照,素甲生波。樓煩白羽,投鞍成岳,漁陽黑騎,浴鐵為雲。于是高山與深谷共湮,紫芝與白艾同滅,不亦惜乎。符至之日,幸加三省。
28
其驅逼寢手之人,鋒陣塢壁之主,若有投命軍門,一無所問。或能因罪立績,賞不示私,斬祛射袂,唯功是與。購募之科,具列如上,信如白水,皦然無二。臺明詳旨,飛之普加。宣下文書,千里馳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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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淵移金馬碧雞持節使者敬移南崖:金精神馬,影影碧雞,處南之荒,深溪回谷,非士之鄉。歸來歸來,漢德無疆,廣乎唐、虞,澤配三皇。黃龍見兮白虎仁,歸來歸來兮,可以為倫。歸兮翔兮,何事南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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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子駿移太常博士昔唐、虞既衰,而三代選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制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於暴秦,播經書,殺儒土,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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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惟有《易》卜,未有他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胄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牙,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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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宮,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篇,《書》十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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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秘臧,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或脫編。博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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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不備,謂《左氏》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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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土若茲,雖深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否,遣近臣奉旨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餘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於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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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複廣立《轂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己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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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周公讓隗囂書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後遣伯春,委身于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間,改節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難就,去從議,為橫謀,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融竊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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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西州地勢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禦,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于眾何如?棄子徼功,于義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節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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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起兵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于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大將軍復重于難,是使積痾不得遂廖,幼孤將復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大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惟將軍省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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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簡文帝答穰城求和移文屬彼數及侮亡,運逢瓦解。石言水斗,實驗地凶;飛絮雨粟,還符天怪。故淪俗駿崩,遺黎南請。所以皇略北征,事同拯溺,愍百姓之未安,傷一物之失所。故餘民襁負,掃地來王。而向化之黨,忽覽今移,咸以陶茲禮樂,重睹衣冠,已變伊川之髮,兼削呼韓之衽,寧當生入玉關,死歸建業。民情若此,匪我求蒙;行人遠屆,實亦勞止。想近察時機,遠詳圖緯,早去中原,遽反桑梓,旋地脈而北移,越天渠而南指。然後三姓二賢,可存十半。如其遂固守株,不達玄象,將恐衛將之師,復有狼居之戰;應侯之討,更睹陰山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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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子山又移齊河陽執事文周天和四年十一月十日,陝州總管長史梁昕移齊河陽執事:自拭玉繼書,通關去傳,實謂上方銷劍,山陽息馬,過茲禦客,或慢重扃。屬故司疆,陰行善盜,君一臣二,上穆下乖。國家以邊鄙心搖,須固備守。大司馬齊國公,天子介弟,中軍元帥,駕馭孫、吳,驅馳貔虎,舉因農隙,義異城郎,師巡我境,曾非及鄆。縮載之畢,前旗已迴,被國兵馬不防,殿後餘塵遂至相接。建旌疊上,未及五申,安鄴城傍,先驚七伏。當時鋒刃,或膏原野。所獲彼將夏州刺史梁老首領,今以相還,尸鄉不遠,無令久客。馬驢甲兵,具條相勒,封人宜依領納。宿無鬥志,不獲交綏,致此埃塵,誰階其咎?故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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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彈劾類王子贛劾匡衡張譚丞相衡,御史大夫譚,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以總方略,壹統類,廣教化,美風俗為職。知中書謁者令顯等,專權擅埶,大作威福,縱恣不制,無所畏忌,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懷邪迷國,無大臣輔政之義,皆不道,在赦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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赦後,衡、譚舉奏顯,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直稱,失大臣體。又正月行幸曲臺,臨饗罷衛士,與中二千石大鴻臚賞等,會坐殿門下,衡南鄉,賞等西鄉,衡更為賞布東向席,起立,延賞坐,私語如食頃。衡知行臨,百官共職,萬眾會聚,而設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為小惠于公門之下,動不中禮,亂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問行起居。還言漏上十四刻行臨到,衡安坐不變色改容,無怵惕肅敬之心,驕慢不謹。皆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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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方正奏罷鴻都文學伏承有詔:敕中尚方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圖象立贊,以勸學者。臣聞《傳》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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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按松、覽等皆出於微蔑,斗筲小人,依憑世戚,附託權豪,俯眉承睫,徼進明時。或獻賦一篇,或鳥篆盈簡,而位升郎中,形圖丹青。亦有筆不點牘,辭不辨心,假手請字,妖偽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蟬蛻滓濁。是以有識掩口,天下嗟嘆。臣聞圖象之設,以昭勸戒,欲令人君動鑒得失。未聞豎子小人,詐作文頌,而可妄竊天官,垂象圖素者也。今太學東觀,足以宣明聖化,願罷鴻都之選,以消天下之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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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元常上漢獻帝自劾書臣前上言:故鎮北將軍、領河東太守、安陽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條,事當推劾,檢實姦詐,被詔書當如所糾。以其歸罪,故加寬赦。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懷顧望,謂邑當還拒太守杜畿。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謹按文書:臣以空虛,被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機衡,忝膺重任,總統偏方。既無德政以惠民物,又無威刑以檢不恪。至使邑違犯詔書。郡掾衛固,班迫吏民,訟訴之言,交驛道路,漸失其禮,不虔王命。今雖反悔,醜聲流聞。咎皆由繇威刑不攝。臣又疾病前後歷年,氣力日微,尸素重祿,曠廢職任,罪明法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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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侍中守司隸校尉、東武亭侯鐘繇,幸得蒙恩,以斗筲之才,仍見拔擢,顯從近密,銜命督師。明知詔書,深疾長吏政教寬弱,檢下無刑。久病淹滯,眾職荒頓,法令失張。邑雖違科,當必繩正法。既舉文書,操彈失理,至乃使邑遠詣闕庭,隳忝使命,挫傷爪牙。而固誕迫吏民,拒畿連月。今雖反悔,犯順失正,海內凶赫。罪一由繇威刑暗弱。又繇久病,不任所職,非繇大臣當所宜為。繇輕慢憲度,不畏詔令,不與國同心,為臣不忠,無所畏忌,大為不敬。又不承用詔書,奉詔不謹。又聰明蔽塞,為下所欺,弱不勝任。數罪謹以劾臣。請法車徵詣廷尉,治繇罪。大鴻臚削爵士。臣久嬰篤疾,涉夏盛劇,命縣呼吸,不任部官,輒以文書付功曹從事馬適議。免冠徒跣,伏須罪誅。○劉大連劾周筵劉允李匡奏古之為獄,必察五聽,三槐九棘,以求民情。雖明庶政,不敢折獄。死者不得復生,刑者不可復續,是以明王哀矜用刑。曹參去齊,以市獄為寄。自頃烝荒殺戮無度,罪同斷異,刑罰失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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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行督運令史淳于伯刑血著柱,遂逆上,終極柱末,二丈三尺,旋復下流四尺五寸。百姓喧嘩,士女縱觀,咸曰其冤。伯息忠,訴辭稱枉。云伯督運訖去,二月事畢代還,無有稽乏。受賕使役,罪不及死。軍是戍軍,非為征軍,以乏軍興論,于理為枉。四年之中,供給運漕,凡諸徵發租調百役,皆有稽停,而不以軍興論;至于伯也,何獨明之。捶楚之下,無求不得,囚人畏痛,飾辭以應。理曹國之典刑,而使忠等稱冤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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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從事中郎周筵、法曹參軍劉允、屬李匡,幸荷殊寵,並登列曹,當思敦奉政道,詳法慎殺,使兆庶無枉,人不稱訴。而令伯枉同周青,冤魂哭於幽都,訴靈恨於黃泉,嗟嘆甚于杞梁,血妖過于崩城。故有隕霜之應,夜哭之鬼。伯有晝見,彭生為豕,刑殺失中,妖眚並見,以古況今,其揆一也。皆由筵等不勝其任,請皆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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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彥昇彈蕭穎達疏臣聞貧觀所取,窮視不為。在於布衣窮居,介然之行,尚可以激貪而厲俗,停此薄夫。況乎伐冰之家,爭雞豚之利;衣繡之士,受賈人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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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征虜將軍、太子左衛率作唐縣開國侯臣穎達,備位大臣,預聞執憲,私謁亟陳,至公寂寞。屠中之志,異乎鮑肆之求;魚饗之資,不俟潛有之數。遂復申茲文二,追彼十一,風體若茲,準繩斯在。陛下弘惜勳良,每為曲法。臣當官執憲,敢不直繩。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穎達所居官,以侯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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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彥升奏彈曹景宗御史中丞臣任昉稽首言:臣聞將軍死綏,咫步無卻,顧望避敵,逗橈有刑。至乃趙母深識,乞不為坐;魏王著令,抵罪已輕。是知敗軍之將,身死家戮,爰自古昔,明罰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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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昉頓首頓首,死罪死罪。竊尋獯獫侵軼,暫擾疆睡,王師薄伐,所向風靡。是以淮徐獻捷、河兗凱歸,東關無一戰之勞,塗中罕千金之費。而司部懸隔,斜臨寇境,故使狡虜憑陵,淹移歲月。故司州刺史蔡道恭,率勵義勇,奮不顧命,全城守死,自冬徂秋。猶轉戰無窮,亟摧醜虜。方之居延,則陵降而恭守;比之疏勒,則耿存而蔡亡。若使郢部救兵,微接聲援,則單于之首,久懸北闕。豈直受降可築,涉安啟土而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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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由郢州刺史臣景宗,受命致討,不時言邁。故使猥結蟻聚,水草有依。方復按甲盤桓,緩救資敵;遂令孤城窮守,力屈凶威。雖然,猶應固守三關,更謀進取。而退師延頸,自貽虧衄。疆場侵駭,職是之由。不有嚴刑,誅賞安置?景宗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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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按:使持節都督郢、司二州諸軍事、左將軍、郢州刺史、湘西縣開國侯臣景宗,擢自行間,遘茲多幸,指蹤非擬,獲獸何勤,賞茂通侯,榮高列將,負簷裁弛,鐘鼎遽列,和戎莫效,二八已陳,自頂至踵,功歸造化,潤草塗原,豈獲自己。且道恭云逝,城守累旬,景宗之存,一朝棄甲,生曹死蔡,優劣若是,惟此人斯,有靦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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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漢光命將,坐知千里;魏武置法,案以從事。故能出必以律,錙銖無爽。伏惟聖武英挺,略不世出,料敵制變,萬里無差,奉而行之,實宏廟算。惟此庸固,理絕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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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逆胡縱逸,久患諸夏。聖朝乃顧,將一車書,愍彼司氓,致辱非所,早朝永歎,載懷矜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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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茲虧喪,何所逃罪?宜正刑書,肅明典憲。臣謹以劾,請以見事,免景宗所居官,下大常,削爵士,收付廷尉,法獄治罪。其軍位職僚、偏裨將帥、絓諸應及咎者,別攝治書侍御史隨違續奏。臣謹奉白簡以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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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彥升奏彈劉整御史中丞臣任昉稽首言:臣聞馬援奉嫂,不冠不人;汜毓字孤,家無常子。是以義士節夫,聞之有立,千載美談,斯為稱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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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防頓首頓首,死罪死罪。謹按齊故西陽內史劉寅妻范,詣台訴列稱:出適劉氏二十許年,劉氏喪亡,撫養孤弱。叔郎整,常欲傷害,侵奪分前奴教子、當伯,並已入眾。又以錢婢姊妹弟溫,仍留奴自使。伯又奪寅息逡婢綠草,私貨得錢,並不分逡。寅第二庶息師利,去歲十月往整田上,經十二日,整便責范米六斗哺食。米未展送,忽至戶前,隔箔攘拳大罵,突進房中,屏風上取車帷准米去。二月九日夜,婢采音偷車欄夾杖龍牽,范問失物之意,整便打息逡。整及母并奴婢等六人,來共范屋中,高聲大罵。奴採音舉手查范臂。求攝檢,如訴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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輒攝整亡父舊使奴海蛤,到臺辨問。列稱:整亡父興道,先為零陵郡,得奴婢四人,分財,以奴教子乞大息寅。寅亡後,第二弟整仍奪教子,云應入眾。整便留自使。婢姊及弟各准錢五千文,不分逡。其奴當伯,先是眾奴。整兄弟未分財之前,整兄寅以當伯貼錢七千,共眾作田。寅罷西陽郡還,雖未別火食,寅以私錢七千贖當伯,仍使上廣州去。後寅喪亡,整兄弟後分婢奴,唯餘婢綠草入眾。整復雲寅未分財贖當伯,又應屬眾。整意貪得當伯,推綠草與逡。整規當伯還,擬欲自取。當伯遂經七年不返,整疑已死亡不回,更奪取婢綠草,貨得錢七千。整兄弟及姊共分此錢,又不分逡。寅妻范云,當伯是亡夫私贖,應屬息逡。當伯天監二年六月從廣州還至,整復奪取,云應充眾。准雇借上廣州四年夫直,今在整處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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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責整婢採音,劉整兄寅第二息師利,去年十月十二日忽往整墅,停住十二日,整就兄妻范求米六斗哺食,范未得還,整怒,仍自進范所住,屏風上取車帷為質。范送米六斗,整即納受。范今年二月九日夜,失車欄子、夾杖、龍牽等,范及息逡,道是採音所偷,整聞聲仍打逡,范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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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意打我兒?」整母子爾時便同出中庭,隔箔與范相罵。婢采音及奴教子、楚玉、法志等四人,於時在整母子左右,整語采音:「其道汝偷車杖具,汝何不進裏罵之?」既進爭口,舉手誤查范臂。車欄、夾杖、龍牽,實非采音所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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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責寅妻范奴苟奴,列娘云二月九日夜,失車攔、夾杖、龍牽,疑是整婢采音所偷。苟奴與郎逡往津陽門糴米,遇見采音在津陽門賣車欄、龍牽,苟奴登時欲捉取,逡語苟奴:已爾,不須複取。苟奴隱僻少時,伺視人買龍車,售五千錢。苟奴仍隨逡歸宅,不見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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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如採音苟奴等列狀,粗與范訴相應。重核當伯、教子,列娘被奪,今在整處使,悉與海蛤列不異。以事訴法,令史潘僧尚議:整若輒略兄子逡分前婢貨賣,及奴教子等私使,若無官令,輒收付近獄測治。諸所連逮絓應洗之源,委之獄官,悉以法制從事。如法所稱,整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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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案:新除中軍參軍臣劉整,閻閻闟茸,名教所絕。直以前代外戚,仕因紈褲。惡積釁捻,親舊側目。理絕通問,而妄肆醜辭,終夕不寐,而謬加大杖。薛包分財,取其老弱;高鳳自穢,爭訟寡嫂。未見孟嘗之深心,唯效文通之偽迹。昔人睦親,衣無常主;整之撫侄,食有故人。何其不能折契鐘庾而簷帷交質?人之無情,一何至此!實教義所不容,紳冕所共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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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整所除官,輒勒外收付廷尉法獄治罪。請所連逮應洗之源,委之獄官,悉以法制從事。婢采音不款偷車龍牽,請付獄測實。其宗長及地界職司,初無糾舉,及諸連逮,請不足申盡。臣昉云云,誠惶誠恐以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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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元饒劾陳裒奏臣聞建旟求瘼,實寄廉平,褰帷恤隱,本資仁恕。如或貪污是肆,征賦無厭,天網雖疏,茲焉弗漏。謹案鐘陵縣開國侯合州刺史臣裒,因藉多幸,預逢抽擢,爵由恩被,官以私加,無德無功,坐尸榮貴,譙肥之地,久淪非所。皇威剋復,物仰仁風,新邦用輕,彌俟寬惠,應斯作牧,其奇尤重。爰降曲恩,祖行宣室,親承規誨,事等言提。雖廉潔之懷,誠無素蓄;而稟茲嚴訓,可以厲精。遂乃擅行賦斂,專肆貪取。求粟不厭,愧王沈之出賑;徵魚無限,異羊續之懸枯。置以嚴科,實惟明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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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參議,請依旨免裒所應復除官,其應禁錮及後選左降本資,悉依免官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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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休文奏彈王源給事黃門侍郎、兼御史中丞、吳興邑中正臣沈約稽首言:臣聞齊大非偶,著乎前誥;辭霍不婚,垂稱往烈。若乃交二族之和,辨伉合之義,升降窳隆,誠非一揆。固宜本其門素,不相奪倫,使秦、晉有匹,徑、渭無舛。自宋氏失御,禮教彫衰,衣冠之族,日失其序,姻婭淪雜,罔計廝庶,販鬻祖曾,以為賈道,明目腆顏,曾無愧畏。若夫盛德之胤,世業可懷,欒郤之家,前徽未遠,既壯而室,竊貲莫非皂隸,結衣離以行,箕帚成失其所,志士聞而傷心,舊老為之歎息。自宸歷御宇,宏革典憲,雖除舊布新,而斯風未殄。陛下所以負扆興言,思清敝俗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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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實懦品,謬掌天憲,雖埋輪之志,無屈權右;而狐鼠微物,亦蠹大猷。風聞東海王源,嫁女與富陽滿氏,源雖人品庸陋,胄實參華。曾祖雅,位登八命;祖少卿,內侍帷幄;父璇,升采儲闈,亦居清顯;源頻叨諸府戎禁,預班通徹。而托好姻結,惟利是求,玷辱流輩,莫斯為甚。源人身在遠,輒攝媒人劉嗣之到台辨問。嗣之列稱:吳郡滿璋之相承,云是高平舊族,寵、奮胤胄,家計溫足。見託為息鸞覓婚,王源見告窮盡,即索璋之簿閥,見璋之任王國侍郎,鸞又為王慈吳郡正閣主簿。源父子因共詳議,判與為婚。璋之下錢五萬,以為聘禮。源先喪婦,又以所聘餘直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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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其所列,則與風聞符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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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尋璋之姓族,士庶莫辨。滿、奮身殞西朝,胤嗣殄沒,武秋之後,無聞東晉,其為虛託,不言自顯。王、滿連姻,實駭物聽;潘、楊之睦,有異於此。且買妾納媵,因聘為資,施衿之費,化充床笫,鄙情贅行,造次以之,糾慝繩違,允茲簡裁,源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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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謹案:南郡丞王源,忝籍世資,得參纓冕,同人者貌,異人者心,以彼行媒,同之抱布。且非我族類,往哲格言;薰獲不雜,聞之前典。豈有六卿之胄,納女於管庫之人;宋子河魴,同穴於輿臺之鬼。高門降衡,雖自己作,蔑祖辱親,於事為甚。此風弗剪,其源遂開,點世塵家,將被比屋。宜置以明科,黜之流伍,使已污之族,永愧於昔辰,方媾之黨,革心於來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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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參議,請以見事免源所居官,禁錮終身,輒下禁止視事如故。源官品應黃紙,臣輒奉白簡以聞。臣約誠惶誠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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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士章彈賈執傅湛文長兼御史中丞劉孝儀稽首言:南康嗣王府行參軍知譜事賈執,與前中書舍人傅湛,在王座飲酒。時上不安,人從臺還,聖體已和。湛乃揚眉瞋目謂執曰:「卿念天子,我不見闕。」出悖慢言語,連及於上,共執忿諍。湛昔經殺牛,誤父自殺,近效殘貪,賄賂狼籍。特逢解網,宥其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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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棄廢,尤懷怨憤,謗訕不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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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按前兼通事舍人臣傅湛,才落駑蹇,特荷抽擢。自預左右,頻蹈極刑,押對鞠書,累逢闕過。未聞報效,反懷恚憤。聖體不安,臣下憂懼。而湛敢生怨望,輕肆慢辭。醜爭及父,心無愛敬。戲語連上,罪同悖逆。未央馬瘦,不睹廄令之忠;甘泉道蕪,遽見扶風之罪。宜其徇乎東市,尸彼轂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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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嗣王府參軍臣賈執,始聞湛語,初無逐雀之心;末因私忿,遂顯懷鴆之逆。雖跡似折奸,意由肆憾,惡慢於人,自彰穢醜。見辱父子,已會季倫之辭;爭及其父,複入梁蚡之嘆。是使王嬙悲於連累,黑要喜於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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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舍人始興藩王臣蕭毅,幸因祉祚,爵預藩屏。而散金失所,設醴乖人。雍容之賓,未游於雕苑;號怒之客,日醉於雷池。致使博徒跅弛,慢醉盈路,靦顏受辱,曾無發糾,並恕伯厚之心,俱鳴路粹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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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等參議:請以見事依法,免毅所居官,解執知譜事,請議貶黜,付之鄉論,不得廝預官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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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尚施行,輒不禁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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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書類司馬子長報任安書厚集其陣,鬱怒奮勢,成此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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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僕不相師,而用流俗人之言。僕非敢如此也。僕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獨抑鬱而與誰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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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鐘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說己者容。若僕大質,已虧缺矣。雖材懷隋、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見笑而自點耳。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至意。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雍,恐卒然不可為諱,是僕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久不報,幸勿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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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與者,義之表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而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憯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袁絲變色,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事有關於宦豎,莫不傷氣,而況於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俊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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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將寨旗之功;下之不能積日累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游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如此矣。鄉者僕嘗廁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延末議,不以此時引綱維,盡思慮,今已虧形為掃除之隸,在闒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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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得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技,出入周衛之中。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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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銜盃酒,接殷勤之餘歡。然僕觀其為人,自守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與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亦奇矣。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仰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有餘日,所殺過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威震怖。乃悉徵其左右賢王,舉引弓之人,一國共攻而圍之。戰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飲泣,更張空弮,冒白刃,北向爭死敵者。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愴怛怛,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少分甘,能得人死力,雖古之名將,不能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於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矣。僕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深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說,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游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耶?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僕又佴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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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歷,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所畜,流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而世俗又不能與死節者次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本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髮、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勉勵也。猛虎在深山,百獸震恐,及在檻阱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有畫地為牢,勢不可入,削木為吏,議不可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棰,幽於圜墻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隸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已至是,言不辱者,所謂強顏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於羑里;李斯,相也,具於五刑;淮陰,王也,受械於陳;彭越、張敖,南面稱孤,繫獄抵罪;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於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衣,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於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強弱,形也。審矣,曷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以稍陵遲,至於鞭棰之間,乃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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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父母,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僕不幸,早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僕雖怯懦,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況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採不表於後世也。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紀,惟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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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以著此書,藏諸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93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會遭此禍,重為鄉里所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閣之臣,寧得自引深藏巖穴邪?故且從容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土,無乃與僕私心刺謬乎?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無益,於俗不信,適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書不能悉意,略陳固陋。謹再拜。
94
王生與蓋寬饒書西京文多宛轉隱曲,此獨切直盡意。
95
明主知君潔白公正,不畏彊禦,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尊官厚祿,已施於君矣。君宜夙夜惟思當世之務,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
96
自古之治,三王之術,各有制度。今君不務循職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遠之事,匡拂天子;數進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令名全壽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高蹤,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軀,臨不測之險,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唯裁省覽。
97
鄭朋奏記蕭望之亦從《戰國策》出,有蹙丈為尺之勢。
98
將軍體周召之德,秉公綽之質,有卞莊之威,至乎耳順之年,履折衝之位,號至將軍,誠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歡喜,咸曰:將軍其人也。今將軍規橅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則下走將歸延陵之皋,修農圃之疇,畜雞種黍,俟見二子沒齒而已矣。
99
如將軍昭然度行積思,塞邪枉之險蹊,宣中庸之常政,興周、召之遺業,親日仄之兼聽,則下走其庶幾願竭區區,底厲鋒鍔,奉萬分之一。○馮敬通奏記鄧禹此等文自西京而轉後漢之關也。此尚有壯氣,後乃益靡耳。
100
衍間明君不惡切愨之言,以測幽冥之論;忠臣不顧爭引之患,以達萬機之變。是故君臣兩興,功名兼立,銘勒金石,令間不忘。今衍幸逢寬明之日,將值危言之時,豈敢拱默避皋而不竭其誠哉。
101
伏見天下離王莽之害久矣。始自東郡之師,繼以西海之役,巴蜀沒于南夷,緣邊破于北狄,遠征萬里,暴兵累年,禍挐未解,兵連不息。刑法彌深,賦斂愈重,眾彊之黨,橫擊于外,百僚之臣,貪殘于內。元元無聊,飢寒並臻,父子流亡,夫婦離散,廬落丘墟,田疇蕪穢,疾疫大興,災異蜂起。于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濱,風騰波湧,更相駱藉。四垂之人,肝腦塗地,死亡之數,不啻大半。殃咎之毒,痛人骨髓,匹夫僮婦,咸懷怨怒。皇帝以聖德靈威,龍興鳳舉,率宛葉之眾,將散亂之兵,歃血昆陽,長驅武關,破百萬之陳,摧九虎之軍,雷震四海,席卷天下,攘除禍亂,誅滅無道。一期之間,海內大定。繼高祖之休烈,脩文武之絕業,社稷復存,炎精更輝,德冠往初,功無與二。天下自以去亡新,就聖漢,當蒙其福而賴其願。樹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猶順驚風而蜚鴻毛也。然而諸將虜掠,逆倫絕理,殺人父子,妻人婦女,燔其室屋,略其財產。饑者毛食,寒者裸跣,冤結失望,無所歸命。今大將軍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權,統三軍之政,存撫并州之人,惠愛之誠,加乎百姓,高世之聲,聞乎群士。故其延頸企踵而望者,非特一人也。且大將軍之事,豈特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將定國家之大業,成天地之元功也。昔周宣中興之主,齊桓霸彊之君耳,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攘其螫賊,安其疆宇。況乎萬里之漢,明帝複興,而大將為之梁棟,此誠不可以忽也。
102
且衍聞之:兵久則力屈,人愁則變生。今邯鄲之賊未滅,真定之際復擾。而大將軍所部,不過百里,守城不休,戰軍不息,兵革雲翔,百姓震駭,奈何自怠,不為深憂。夫并州之地,東帶名關,北逼強胡,年穀獨熟,人庶多資,斯四戰之地,攻守之場也。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素積,人不為用,備不預具,難以應卒。今生人之命,縣于將軍;將軍所杖,必須良才。宜改易非任,更選賢能。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審得其人,以承大將軍之明,則雖山澤之人,無不感德,思樂為用矣。然後簡精銳之卒,發屯守之士,三軍既整,甲兵已具,相其土地之饒,觀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術,習戰射之教,則威風遠暢,人安其業矣。若鎮太原,撫上黨,收百姓之歡心,樹名賢之良佐,天下無變,則足以顯聲譽;一朝有事,則可以建大功。惟大將軍開日月之明,發深淵之慮,監六經之論,觀孫、吳之策,省群議之是非,詳眾士之白黑,以超周南之迹,垂甘棠之風,令夫功烈施于千載,富貴傳于無窮。伊、望之策,何以加茲。
103
朱叔元為幽州牧與彭寵書蓋聞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嘗竊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無賢輔,卒自棄於鄭也。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臨民親職,愛惜倉庫;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權時救急。二者皆為國耳。即疑浮相譖,何不詣闕自陳?而為滅族之計乎!
104
朝廷之於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孫之親。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飡,豈有身帶三綬,職典大邦,而不顧思義,生心外叛者乎。伯通與吏民語,何以為顏?行步拜起,何以為容?坐臥念之,何以為心?引鏡窺影,何以施眉目?舉措建功,何以為人?
105
惜乎!棄休令之嘉名,造梟鴟之逆謀,捐傳葉之慶祚,招破敗之重災,高論堯舜之道,不忍桀紂之性,生為世笑,死為愚鬼,不亦哀乎!
106
伯通與耿俠遊,俱起住命,同被國恩。俠遊謙讓,屢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以為功高天下。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群豕皆白,懷慚而還。若以子之功高,論於朝廷,則為遼東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國。六國之時,其勢各盛,廓土數千里,勝兵將百萬,故能據國相持,多歷年所。今天下幾里?列郡幾城?奈何以區區漁陽而結怨天子?此猶河濱之民,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知量也。
107
方今天下適定,海內願安,士無賢不肖,皆樂立名於世。而伯通獨中風狂走,自捐盛時,內聽驕婦之失計,外信讒邪之諛言,長為群后惡法,永為功臣鑒戒,豈不誤哉。定海內者無私仇,勿以前事自疑,願留意顧老母少弟。凡舉事無為親厚者所痛,而為見仇者所快。
108
臧子源報陳琳書隔闊相思,發于寤寐,相去步武,而趨舍異規,其為愴恨,胡可勝言。前日不遺,比辱雅況,述敘禍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暗於大道,不達餘趣哉?是以捐棄翰墨,一無所酬。亦冀遙忖褊心,粗識鄙性。重獲來命,援引紛紜。雖欲無對,而義篤其言。
109
僕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特蒙傾蓋。恩深分厚,遂竊大州。寧樂今日自還接刃乎?每登城臨兵,觀主人之旗鼓;瞻望帳幄,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不覺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為悔,主人相接,過絕等倫。受任之初,志同大事:掃清寇逆,共尊王室。豈悟本州被侵,郡將遘厄,請師見拒,辭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淪滅。區區微節,無所獲申。豈得復全交友之道,重虧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揮戈,收淚告絕。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來者側席,去者克己,則僕抗季札之志,不為今日之戰矣。
110
昔張景明登壇歃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不蒙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劉子璜奉使踰時,辭不獲命,畏君懷親,以詐求歸。可謂有志忠孝,無損霸道。亦複殭尸麾下,不蒙虧除。慕進者蒙榮,違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願也。是以鑒戒前人,守死窮城。亦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
111
足下當見久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推平生之好,以為屈節而苟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存,故身傳圖象,名垂後世。況僕據金城之固,驅士卒之力,散三年之畜,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悅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張揚、飛燕,旅力作難,北鄙將告倒懸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記耳。主人當鑒戒曹輩,反旌退師;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之下哉?
112
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獨不念黃巾之合從耶?昔高祖取彭越於矩野,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受命,中興帝業。苟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況僕親奉璽書,與之從事。
113
行矣孔璋,足下微利于境外,臧洪投命於君親;吾子託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僕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本同末離,努力努力,夫複何言。
114
王仲宣為劉荊州與袁譚書天降災害,禍難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蕩,彞倫攸 又。是以智達之士,莫不痛心人骨,傷時人不能相忍也。然孤與太公,志同願等。雖楚魏絕邈,山河迥遠;戮力乃心,共獎王室,使非族不干吾盟,異類不絕吾好,此孤與太公無貳之所致也。功績未卒,太公殂隕。賢允承統以繼洪業,宣奕世之德,履丕顯之祚,摧嚴敵於鄴都,揚休烈於朔土,顧定疆宇,虎視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蠅飛於竿旌,無忌游於二壘。使股肱分成二體,胸膂絕為異身。初聞此問,尚謂不然。定聞信來,乃知閼伯實沉之忿已成,棄親即仇之計已決,旃施交於中原,暴尸累於城下。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君臣相弒,父子相殺,兄弟相殘,親戚相滅,蓋時有之。然或欲以成王業,或欲以定霸功,皆所謂逆取順守而徼富強于一世也。未有棄親即異,兀其根本,而能全於長世者也。
115
昔齊襄公報九世之仇,士丐卒苟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夫伯游之恨於齊,未若太公之忿於曹也;宣子之臣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且君子違難,不適仇國,交絕不出惡聲。況忘先人之仇,棄親戚之好,而為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哉。蠻夷戎狄,將有誚讓之言;況我族類而不痛心邪。
116
夫欲立竹帛於當時,全宗祀於一世,豈宜同生分謗,爭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傲,無慚順之節;仁君當降志辱身,以濟事為務。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為高義邪。今仁君見憎於夫人,未若鄭莊之於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華之於象敖。然莊公卒崇大隧之樂,象敖終受有鼻之封。願捐棄百痾,追攝舊義,復為母子昆弟如初。今整勒士馬,瞻望鵠立。
117
阮元瑜為曹公作書與孫權離絕以來,於今三年,無一日而忘前好。亦猶姻媾之義,恩情已深;違異之恨,中間尚淺也。
118
孤懷此心,君豈同哉?每覽古今所由改趣,因緣侵辱,或起瑕釁,心忿意危,用成大變。若韓信傷心於失楚,彭寵積望於無異,盧綰嫌畏於已隙,英布憂迫於情漏,此事之緣也。孤與將軍,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屬本州。豈若淮陰捐舊之恨;抑遏劉馥相厚益隆,寧放朱浮顯露之奏,無匿張勝貸故之變,匪有陰構賁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釁也。而忍絕王命,明棄碩交,實為佞人所構會也。夫似是之言,莫不動聽,因形設象,易為變觀。示之以禍難,激之以恥辱,大丈夫雄心能無憤發。昔蘇秦說韓,羞以牛後;韓王按劍,作色而怒,雖兵折地割,猶不為悔,人之情也。仁君年壯氣盛,緒信所嬖,既懼患至,兼懷忿恨,不能復遠度孤心,近慮事勢,遂齎見薄之決計,秉翻然之成議。加劉備相扇揚,事結釁連,推而行之。想暢本心不願於此也。
119
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國朝將泰之運,蕩平天下,懷集異類,喜得全功,長享其福。而姻親坐離,厚援生隙。常恐海內多以相責,以為老夫包藏禍心,陰有鄭武取胡之詐,乃使仁君翻然自絕。以是忿忿,懷慚反側。常思除棄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榮,流祚後嗣,以明雅素。中誠之效,抱懷數年,未得散意。昔赤壁之役,遭離疫氣,燒船自還,以避惡地,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盡穀殫,無所復據,徙民還師,又非瑜之所能敗也。荊土本非已分,我盡與君,冀取其餘,非相侵肌膚,有所割損也。思計此變,無傷於孤,何必自遂於此,不復還之?高帝設爵以延田橫,光武指河而誓朱鮪,君之負累,豈如二子?是以至情,願聞德音。
120
往年在譙,新造舟船,取足自載,以至九江。貴欲觀湖漅之形,定江濱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戰之計,將恐議者大為己榮,自謂策得,長無西患,重以此故,未肯迴情。然智者之慮,慮於未形;
121
達者所規,規於未兆。是故于胥知姑蘇之有廉鹿;輔果識智伯之為趙禽;穆生謝病,以免楚難;鄒陽北遊,不同吳禍。此四士者,豈聖人哉?徒通變思深,以微知著耳。以君之明,觀孤術數,量君所據,相計土地,豈勢少力乏,不能遠舉,割江之表,晏安而已哉?甚未然也。若恃水戰,臨江塞要,欲令王師終不得渡,亦未必也。夫水戰千里,情巧萬端,越為三軍,吳曾不禦;漢潛夏陽,魏豹不意,江河雖廣,其長難衛也。
122
凡事有宜,不得盡言,將修舊好而張形勢,更無以五臣作似為威脅重敵人。然有所恐,恐書無益。何則?
123
往者軍逼而自引還,今日在遠而興慰納,辭遜意狹,謂其力盡,適以增驕,不足相動。但明效古,當自圖之耳。昔淮南信左吳之策,隗囂納王元之言,彭寵受親吏之計,三夫不寤,終為世笑。
124
梁王不受詭勝,竇融斥逐張玄,二賢既覺,福亦隨之。願君少留意焉。若能內取子布,外擊劉備,以效赤心,用復前好,則江表之任,長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觀。上令聖朝無東顧之勞,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榮,孤受其利,豈不快哉。若忽至誠,以處僥倖,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謂小人之仁,大仁之賊,大雅之人,不肯為此也。若憐子布,願言俱存,亦能傾心去恨,順君之情,更與從事,取其後善。但禽劉備,亦足為效。開設二者,審處一焉。
125
聞荊揚諸將並得降者,皆言交州為君所執,豫章距命,不承執事,疫旱並行,人兵減損,各求進軍,其言云云。孤聞此言,未以為悅。然道路既遠,降者難信,幸人之災,君子不為。且又百姓國家之有,加懷區區,樂欲崇和,庶幾明德,來見昭副,不勞而定,於孤益貴。是以按兵守次,遣書致意。古者兵交,使在其中。願仁君及孤,虛心回意,以應詩人補袞之嘆,而慎周易牽復之義。
126
濯鱗清流,飛翼天衢,良時在茲,勖之而已。
127
孫子荊為石仲容與孫皓書苞白:蓋聞見機而作,《周易》所貴;小不事大,《春秋》所誅。此乃吉凶之萌兆,榮辱之所由興也。是故許、鄭以銜璧全國,曹、譚以無禮取滅,載籍既記其成敗,古今又著其愚智矣。不復廣引譬類、崇飾浮詞,苟以夸大為名,更傷忠告之實。今粗論事勢,以相覺悟:
128
昔炎精幽昧,歷數將終,桓、靈失德,災釁並興,豺狼抗爪牙之毒,生人陷塗炭之艱。於是九州絕貫,皇綱解紐,四海蕭條,非復漢有。太祖承運,神武應期,征討暴亂,克寧區夏。協建靈符,天命既集,遂廓洪基,奄有魏域。土則神州中岳,器則九鼎猶存,世載淑美,重光相襲,固知四隩之攸同,天下之壯觀也。
129
公孫淵承藉父兄,世居東裔,擁帶燕胡,馮陵險遠,講武盤桓,不供職貢,內傲帝命,外通南國,乘桴滄流,交疇貨賄,葛越布於朔土,貂馬延乎吳會。自以為控弦十萬,奔走足用,信能右折燕、齊,左振扶桑,陵轢沙漠,南面稱王也。宣王薄伐,猛銳長驅,師次遼陽,而城池不守,桴鼓一震,而元凶折首。然後遠跡疆場,列郡大荒,收離聚散,咸安其居,民庶悅服,殊俗款附。自茲遂隆,九野清泰,東夷獻其樂器,肅慎貢其楛矢,曠世不羈,應化而至,巍巍蕩蕩,想所具聞。
130
吳之先主,起自荊州,遭時擾攘,播遷江表,劉備震懼,亦逃巴、岷,遂依丘陵積石之固,三江五湖,浩汗無涯,假氣游魂,迄於四紀。二邦合從,東西唱和,互相扇動,距捍中國。自謂三分鼎足之勢,可與泰山共相終始。相國晉王,輔相帝室,文武桓桓,志厲秋霜,廟勝之算,應變無窮,獨見之鑒,與眾絕慮。主上欽明,委以萬幾,長轡遠御,妙略潛授。偏師同心,上下用力,棱威奮伐,罙入其阻,并敵一向,奪其膽氣。小戰江介,則成都自潰,曜兵劍閣,而姜維面縛。開地五千,列郡三十。師不踰時,梁、益肅清。使竊號之雄,稽顆絳闕,球琳重錦,充於府庫。夫虢滅虞亡,韓并魏徙,此皆前鑒之驗,後事之師也。又南中呂興,深睹天命,蟬蛻內向,願為臣妾。外失輔車唇齒之援,內有毛羽零落之漸,而徘徊危國,冀延日月。此猶魏武侯卻指山河以自強大,殊不知物有興亡,則所美非其地也。方今百僚濟濟,俊義盈朝,虎臣武將,折衝萬里,國富兵強,六軍精練,思複翰飛,飲馬南海。自頃國家整治器械,修造舟楫,簡習水戰,伐樹北山,則太行木盡;浚決河洛,則百川通流。樓船萬艘,於里相望。自刳木以來,舟車之用,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驍勇百萬,畜力待時,役不再舉,今日之謂也。然主上眷眷,未便電邁者,以為愛民治國,道家所尚,崇城自卑,文王退舍。故先開示大信,喻以存亡,殷勤之旨,往使所究。
131
若能審識安危,自求多福,蹷然改容,祗承往告,追慕南越嬰齊入侍,北面稱臣,伏聽告策,則世祚江表,永為藩輔,豐報顯賞,隆於今日矣。若侮慢不式王命,然後謀力雲合,指麾風從,雍、益二州,順流而東,青、徐戰士,列江而西,荊、揚、充、豫,爭驅八衝,征東甲卒,虎步秣陵。爾乃皇輿整駕,六師徐徵,羽檄燭日,族旗流星,遊龍躍路,歌吹盈耳,士卒奔邁,其會如林,煙塵俱起,震天駭地,渴賞之士,鋒鏑爭先。忽然一旦,身首橫分,宗把屠覆,取戒萬世。引領南望,良以寒心!
132
夫治膏盲者,必進苦口之藥;決狐疑者,必告逆耳之言。如其迷謬,未知所投;恐俞附見其已困,扁鵲知其無功也。勉思良圖,惟所去就。石苞白。
133
薛敬文與諸葛恪書山越恃阻,不賓歷世,緩則首鼠,急則狼顧。皇帝赫然,命將西征。神策內授,武師外震。兵不染鍔,甲不沾汗。元惡既裊,種黨歸義,蕩滌山藪,獻戎十萬。野無遺寇,邑罔殘奸。既埽凶慝,又充軍用。藜 稂莠,化為善草,魑魅魍魎,更成虎士。雖實國家威靈之所加,亦信元帥臨履之所致也。雖《詩》美執訊,《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漢之衛、霍,豈足以談。功軼古人,勛超前世,主上歡然,遙用歎息。感四牡之遺典,思飲至之舊章,故遣中臺近官,迎致犒賜,以旌茂功,以慰劬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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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文表與阮籍書幽異恣肆,似出鴻寶。其鏟句鑿字,亦江、鮑所祖。
135
義白:蓋聞建功立勳者,必以聖賢為本;樂真養性者,必以榮名為主。若棄聖背賢,則不離乎狂狷;凌榮起名,則不免乎窮辱。故自生民以來,同此圖例,雖歷百代,業不易綱。譬如大道,徒以奔趨遲疾定其駑良,舉足向路,總趨一也。然流名震響,非實不著,而抱實之奇,非人不寶;貴德保身,非禮不成,伏禮之矩,非勤不辦。是使薄於實而爭名者,或因飾虛以自矜;慎於禮而莫持者,或因倨怠以自外。其自矜也,必關闔晻曖,以示之不測之量;其自外也,必排摧禮俗,以見其不羈之達。又有滑稽之士,糅於其間,浮沉不一,際畔相亂,或使時人莫能早分。推其大歸,綜之行事,徒可力極一噱,觀盡崇朝。遭清世邪,則將吹其噓以露其實;值其暗耶,則將矜其貌以疑其樸。從此觀之,治大而見遺,不如資小而必集;出俗而見削,不如入檢而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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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聽論者洋溢之聲,雖未傾蓋,其情如舊。然重牆難極,管短幽密,觀容相額,所執各異。或謂吾子英才秀發,邈與世玄,而經緯之氣,有蹇缺矣;或謂吾子智不出凡,器無隈奧,而陶變以眩流俗。善子者欲斤斫以拒樸,惡子者欲抽鍵以騖空虛。每承此聲,未嘗不開精斥運,放思天淵,欲為吾子廣推奧異,端求所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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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自生民之性,受氣之源,好惡大歸,不得相遠。君子徇名而不顧,亦有慕名以為顯。夫名利者,總人之綱,集衢之門也。出此有為,於義未聞。吾子若欲逆取順守,及時行志,則當矜而莫疑,以速民望;若欲娛情養神,不厚於俗,則當浩然恣意,惟樂是治。今觀其規時,則行己無立德之身,報門無慕業之客;察其樂,則食無方丈之肴,室無傾城之色。徒泄泄以疑世為奇,縱體為逸,執此不回,既以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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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人非金石,不可剖練,設使至寶咸在子身,疑於國寶,為不得行。天官雖博,無偏駁之任;
139
王道雖寬,無縱逸之流。苟無其分,則為身害,教賊怨布天下,以此備之,殆恐攻害,其至無日,安坐難保。而聞吾子乃長嘯慷慨,悲涕潺湲;又或拊腹大笑,騰目高視。形性侜張,動與世乖,抗風立候,蔑若無人。儻獨奇變逸運,漸在於此,將以神接,虛變異物,所亂使之然也。夫智之清者,貴其知運而不憂;德之懿者,善其持衝以守滿。就其懷憂,必發於見孤,孤不自孤,而怨時也;就其持滿,必起於見崇,崇不自崇,而驕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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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來之議,又傳吾子雅性博古,篤意文學,積書盈房,無不燭覽,目厭義藻,口飽道潤,俯詠仰歎,術若純儒。然開闔之節,不制於禮,動靜之度,不羈於俗。凡有諮詠,善之則教慈於父兄,惡之則言醜於仇敵。未有慈其教而不修其事,醜其言而樂其業者也。古人稱竊簡寫律,踞廁讀書,誦之可悼,深怪達者之行,其象若莊周、淮南、東方之徒,皆投跡教外,放思太玄。其大言異旨,殆自謂能回天維,舉地絡,觀持世之極,總得物之宗,仰天獨唱,與世爭黨。乃謂生為勞役,而不能煞身以當論;謂財為穢累,而不能割賄以見譏。由是觀之:其鬱怨於不得,故假無欲以自通;怠情於人檢,故殊聖人以自大。凡此數者,尚皆奇才異略,命世崛起,徒以時昏俗亂,寶沈幽夜,而性放蕩不一,萎致國寶之責,庶其不然。而況吾子志非遁世,世無所適,麟驥苟修,天雲可據,動則不能龍攄虎超,同機伊、霍;靜則不能珠潛璧匿,連迹巢、光。言無定端,行不純軌,虛盡年時,以自疑外。豈異乎韓子所謂無施之馬,骨體雖美懿,牽縮不隨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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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桀士之志地:遇世險巇,則憂在將命;值世太清,則憤於匿穎。欲其世平而有騁足之場,時安而有役智之局。方今大魏興隆,皇衢清敞,台府之門,割石索寶。以吳、蜀二虜,巢窟未破,長籌之士,所當奮力。可謂器與運會,不卜而行,今其時矣。向使吾子才足蓋世,思能橫出,何能不因大師韜敵之變,陳孫子廟勝之策,使烽隧不起於四垂,羽檄不施於中夏,定勛立事,撫國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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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飽食安臥,囊懸室罄,力牽於役,財彫於賦,養生之具,亂於細民。為壯士者,豈能然乎?若居其勞而不知病其事,則經緯之氣乏矣;若病其事而不能為其醫,則鍼石之巧淺矣。今吾子擢才達德,則無毛遂穎脫之勢;剪跡滅光,則無四皓岳立之高;豐家富屋,則無陶朱貨殖之利;延年益壽,則無松喬蟬蛻之變。總論吾子所歸,義無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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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眾論云擾,僉稱大異。疑夫鬱氣之下,必有祕伏,重奧之內,必有積寶。雖無顏氏之妙,思睹恍惚之迹;雖無鐘子之達,樂聞山林之音。想亦不隱才穎於肝隔,而不揚之於清觀;任賢智於骨氣,而不播之於高聽。且明智之為物,猶泉流之吐潤,固不於捐酌而為損,含佇而增益也。張儀之志,激於見劫;季路晚悟,滯在持滿。是以不嫌盡言,究其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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