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賞譽 |
2 | 高帝嘗語廷臣:「古之人,太上為聖,其次為賢,其次為君子。若宋濂者,事朕十九年,未嘗有一言之偽,誚一人之短,寵辱不驚,初終靡異,匪直君子,抑亦可以為賢。」 |
3 | 劉誠意豪放負氣,不屑用世。孫丹陽守處州,恒苦招致,不得。乃移書陳天命幾數千言,劉不答。逡巡就見,置酒與飲,論古今成敗,滾滾不休。劉乃歎曰:「基自以為勝公,觀公議論,基何敢望?」 |
4 | 太祖每面試舉子,輒親定高下註選。至方孝孺,獨不註,曰:「異人也,吾不能用,留為子孫光輔。」 |
5 | 王待制死節時,仲縉年才十三,從宋太史學。太史奇之,名其齋曰「繼志」。 |
6 | 宋太史謂詹承旨:「酒酣耳熱,捉筆四顧,文氣絪縕,從口鼻間流出,頃刻盈紙,爛爛成五采。」 |
7 | 吳宗伯口小時能文,識之者曰:「此兒玉光劍氣,終不能掩。」 |
8 | 楊文貞目陳一德為「純明程伯子,灑落邵堯夫」。 |
9 | 世目曾子啟文章如源泉混混,沛然千里;又如園林得春,群芳爛然。 |
10 | 楊文定初應試鄉舉,胡若思典衡,見其文曰:「異日必能為董子之正言,而不效公孫弘之阿曲。」時以若思為知言。 |
11 | 王紳曰:「薛德溫直內方外,果敢自取,得許子平仲之傳。」 |
12 | 蒲州衛述,學於河津,忠信無詭,能透金石,可謂不媿師承。 |
13 | 李南陽嘗曰:「皋陶言『九德』,王翱有其五:亂而敬,擾而毅,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 |
14 | 彭惠安贊九皋曰:「淡然無欲,不識姜姬,而況苞苴,孰我敢施?古『三不惑』,於公見之。」人謂確論。 |
15 | 吳元博未遇時,受知徐武功。人或從武功乞墓表,武功曰:「若欲名宦為觀美耶?抑藉文以傳耶?」答曰:「發潛闡幽,固將為親不朽。」武功曰:「若爾,何乞我為?吳寬秀才,足永爾親矣!盍往求之?」 |
16 | 鄒汝愚謫雷州,吳獻臣方尹順德,敕邑民李煥,於古樓村建亭居之,扁曰「謫仙」。 |
17 | 王濟之年十六,隨父遊京師,讀書太學。一時先達名流,屈年行求為友。值塚宰王九皋新逝,葉文莊曰:「失一王翱,得一王鏊,安知非後來九皋?」 |
18 | 葉文莊見夏季爵文,謂:「如春空層雲,動含雨意;及其穎脫,又如簇繭抽絲,秋鶴引吭。」 |
19 | 世稱邱文莊不可及者三:自少至老,手不釋卷,好學一也;詩文滿天下,不為中官搦管,介慎二也;歷官四十載,僅得張淮一園,邸第始終不易,廉靜三也。 |
20 | 邱文莊文章流布遠邇,即席限韻,動輒千言。士林稱其瑰奇跌宕,如壯濤激浪,飛雪迸雷。 |
21 | 南京祭酒陳敬宗,與北監李時勉,聲譽矯矯,世稱南陳北李。 |
22 | 陳伯獻口稱林文安曰:「賤者即之,不知其貴;卑者即之,不知其尊;不肖者即之,不知公賢智;非意相干者即之,始知公凜然莫可犯。」 |
23 | 錢寧鬻鈔浙中,方良力諍不得,遂疏乞致仕。大理寺丞黃鞏,以書賀之曰:「宇宙數百年,不可無此一舉;內外百執事,不可無此一人;丈夫生世如朝露,官爵如雨泡,不可無此一著!」 |
24 | 黃孔昭在文選,留意人才,澄清自任。謝方石云:「見其喜,則知賢者之得進;見其憂,則知小人之不得退。」 |
25 | 孫太初過江,人未有知者。方寒溪一見,大為延譽。太初詩調既豪,精神朗異,聲望遂崇。 |
26 | 李空同以袁海叟為詩家冠冕,顧東橋以空同為詩家武庫。 |
27 | 湯公讓歌詩,豪放奇崛,援筆揮灑。人比之風雨晦冥中,電光翕焱,人多為之奪氣。 |
28 | 開封婁良,少與賈恪齊名,諺曰:「婁良賈恪,氣如山岳。」 |
29 | 桑民懌一覽成誦,千言不草。人謂其氣陵五侯,目空百代。真文陣之健兒,人群之逸驥。 |
30 | 董中峰有女,欲得佳婿,曰:「吾女奇甚,里中兒卒無當者。」甬川尚書過中峰,從容言曰:「富貴所不可知,芝草琅玕,陳生束其人乎?」中峰即艤舟甬江之上,呼視之,親為期日遣焉。 |
31 | 升庵楊公,嘗與李云陽對坐終目,出語人曰:「見李生如臨水月。」 |
32 | 陳翁某,愛其女,不輕字人。-日,從群兒中瞰吳國倫,得之曰:「兒雖遊于鬥雞蹴踘間,儼然丈夫之度。」 |
33 | 王伯穀與里中少年遊,恒邑邑若三日新婦。後遇鳳洲先生,酬應忘疲,歎曰:「終日跨蹇驢,不越數堠;一乘飛黃,便自千里。」 |
34 | 閩人傅汝舟,與侯官高濲,詩學齊名,時人語曰:「高垂腹,傅脫粟,言齗齗,中歌曲。」濲早善屬詞,不樂制舉業,每謂章飾比偶,猶之去須眉以傅粉黛。洗意爵祿,結居霞上。 |
35 | 蔣山卿見祝希哲所撰《建康觀雲記》,吐舌曰:「文不在茲乎?偏才曲學,真河伯未離龍門,難與言水!」 |
36 | 唐荊川于文上,少有推許,嘗曰:「宋有歐、蘇,明有王、趙。」趙是平涼趙時春,王謂晉江王慎中。 |
37 | 徐東山故善包御史節,節與中人競,遂遠戍。東山範白金為叵羅,銘之曰:「不媿明時,無負此心。」以遺節。 |
38 | 王子衡云獻吉「執符于雅謨,遊精于漢魏,如鳳矯龍變,人罔不知其祥,亦罔不駭其異。」 |
39 | 文待詔極愛金琮書,得片紙皆裝潢成卷,題曰「積玉」。 |
40 | 王元美曰:「謝茂秦介越之資,被以巽質,布衣風格,從來未有,孟潔然亦當退舍。」 |
41 | 王元美云:「宗子相自閩中手一編遺予,乃五、七言近體。予摘其佳句,書之屏間。雖沈侯采王筠之華,皮生推浩然之秀,不是過也。」 |
42 | 盧次楩被誣繫獄,乃感慨著《幽鞠放懷賦》三十餘篇以自廣。王元美云:「盧諸賦,雖不盡離津筏,然宋景差蟬綬左徒之門,豈必先少楩入室?」 |
43 | 吳中行、趙用賢疏劾江陵,同時受杖。許文穆製酒盃為銘以送。玉盃銘曰:「斑斑者何?卞生淚;英英者何?藺生氣:以贈中行。」犀盃銘曰:「文羊一角,其理沉黝,不惜剖心,寧辭碎首:以贈用賢。」 |
44 | 周山人詩游武林,提學孔天胤自翰林出,雅負知詩,閱岳鄂王廟壁詩,曰:「何物疥吾壁!」急命隸人篲墨掃之。至詩所題,大驚嘖嘖,立命駕往謁,相與定交。詩時敝衣,匿蕭寺中。 |
45 | 品藻 |
46 | 太祖親征江南,命王禕進《江西頌》。太祖覽之,喜曰:「故知浙東有二名儒,卿與宋濂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敏,濂不如卿。」 |
47 | 宋潛溪旁通釋氏,釋宗泐亦好儒雅。上每稱之曰:「泐秀才,宋和尚。」 |
48 | 歐陽玄評宋景濂文:「氣韻沉雄,如淮陰將兵,百戰百勝,志不少懾;神思飄逸,如列子御風,翩然騫舉,不沾塵土;辭調爾雅,如殷彝周鼎,龍文漫滅,古意獨存;態度橫生,如晴霽終南,眾騶前陳,應接不暇。非才具眾長,識邁往古,亦何可辦?」 |
49 | 論者謂劉如孫:文章不及宋景濂,而渾厚過之;先見不如劉誠意,而直諒過之;勇退不如詹同文,而事功過之。故曰:尺短寸長。 |
50 | 王希範在翰林,與王偁、王恭、王褒,俱負時名,人稱「四王」。偁最自負,顧推重希範,不敢以雁行進。希範嘗與修撰張洪自誦所作詩,竊比漢魏,張哂而未答;復自謂曰:「終不作六朝語。」張曰:「六朝人豈易及?無論士衡、靈運,且自視比江、沈云何?子詩傍大李門墻,猶未窺其庭奧。」希範始屈服,曰:「平生喜讀大李詩,君評我甚當。」 |
51 | 成祖嘗手書大臣蹇義等名授解縉,令疏其品。縉具實對曰:「蹇義天資厚重,中無定見;夏原吉有德量,不遠小人;劉儶雖有才幹,不知顧義;鄭賜可謂君子,然短於才;李至剛誕而附勢,雖才不端;黃福秉心易直,確有執守;陳瑛刻於用法,好惡頗端;宋禮戇直而苛,人怨不恤;陳洽疏通警敏,亦不失正;方賓簿書之才,駔獪之心。」後仁宗以示楊士奇,曰:「今人率謂縉狂士,觀所評論,皆有定見。」 |
52 | 李文達嘗曰:「今學者多病薛文清言之不華,是以相如、子云勝于曾子。」一時以為篤論。 |
53 | 邱文莊嘗曰:「我朝相業,三楊偉矣。然當其時,南交叛逆,軒龍易位,敕使旁午頻汎,曾無一言。及權歸常侍,遠征麓川,兵連禍結,極於土木,誰任其咎?」 |
54 | 葉文莊、姚文敏、林莊敏、尹恭簡、張汀州,同在諫垣,行藝相副。尹嘗問張:「宣德以來,科中人物,誰當第一?」張曰:「季聰。」尹曰:「季聰何敢望與中?」 |
55 | 楊文懿謂張子房不見詞章、房玄齡僅辦符檄;劉文成功業造邦,文章傳世,可謂千古人豪。或疑公逮仕季元,專門象緯,何異訾伊尹之屢就、公旦之多才。 |
56 | 楊文恪稱章文懿懋曰:「朱軒儒雅、定山豪邁,公斂華就實,獨立其間。一峰風節,白沙習靜,公既博復約,自成一家。至於收四海無瑕之譽,膺五福無疆之年,則同時諸老,未之或先者也。」 |
57 | 世謂何喬新出有功烈,處有德言。信道之篤,無愧薛瑄;著述之多,比方邱濬。 |
58 | 陳茂烈隱衷粹行,王中丞應鵬謂:「廉約如石守道,而所養獨純;孝行如徐仲車,而所處尤困。」 |
59 | 獻吉嘗曰:「吾嘗觀公卿于成化、弘治間,王三原居則岳屹,動財雷擊,大事斧斷,小事海蓄;劉華容志在納約,行在精審,苟濟其事,小枉安焉。自正德以來,靡靡難睹矣。」 |
60 | 韓貫道既卒,朝士皆曰:「貫道愚同寧子,卒保其身;耄似武公,不弛于學。」 |
61 | 或問呂仲木曰:「何仲默何如?」「其詩本漢魏,可取也;其文沿六朝,不可取也,然其人則美矣。」問李獻吉,曰:「曹、劉、鮑、謝之業,而欲兼張、程之學,可謂係小子失丈夫。」問康德涵,曰:「漢馬遷之才,而學則未達。」問馬伯循,曰:「見善而能聚,見惡而能勸,其志遠哉!」問張仲修,曰:「直而敏,足以從政矣!」 |
62 | 北地李夢陽,信陽何景明,濟南邊貢,姑蘇徐禎卿,當時稱「藝林四傑」。李天才雄放,徐陶洽精融,何藻思逸發,邊華采不足而質朴有餘。 |
63 | 陳白沙曰:「胡居仁執守甚堅,灑落不如莊孔暘;林緝熙氣質甚平,果決不如沈真卿。惟灑落,有壁立萬仞之志;惟果決,有真金百煉之剛。」 |
64 | 李康惠嘗問林公見素朝士短長,林一一評答。李問:「公所長云何?」林遜謝不答,「然則有短乎?」林憮然請問。康惠曰:「予每侍教,所聞唯節義文章,而未嘗及學問。公所長,毋乃即公所短?」 |
65 | 元美曰:「用修筆任手運,誦由目成,固一代之雄匠。惜其繁飾人工,或累天悟。班郢之思獨苦,膏肓之病難醫,良可歎也!」 |
66 | 鄭端簡曉曰:「西楊玉質金相,通達國體;東楊揮斤遊刃,遇事立斷;南楊安貞履節,調羹釀醴:參合成名,並稱賢相。」 |
67 | 一曰:楊文貞之雅也,文定之敦,商文毅之愨也,劉文靖之質也,所謂「守文」相也。楊文敏、李文達之練也,楊文忠之果也,幾能濟時矣。 |
68 | 皇甫子循,詩名與元美相埒。或問其優劣,周道甫曰:「子循如齊魯,變可至道;元美若秦楚,強遂稱王。」 |
69 | 嘉靖初,增城、餘姚,以談道小別門徑,幾墮參商。黃省曾兩師事之,常言:「王公如握日中天,湛公如流光萬土;王如瀵本崑崙,湛如派達萬川;日必有光,流何離本?」 |
70 | 元美評陽明:少好古文,爽朗多奇;晚取詞達,不欲深造。既以氣節名,又建不世勛,迨有志聖道,一切掃除之。識者不謂盡然,慕好之者亦挾以兩相重。其御烏合,籠豪傑,待宵人,蹈險出危,俶儻權譎,種種變幻。 |
71 | 弇州外史論文臣三伯:靖遠材而欲,興濟材而巧,武功材而躁。其隱伎忍割,皆有陰慝。 |
72 | 人謂弘治三臣:恕似魏玄成、韓稚圭,文升合姚、宋而小遜,大夏似李沆、司馬光。又恕強差近名,大夏弱差近實,文升練差用術。 |
73 | 龕州論相臣曰:「廷和始以易進,嫌而居位,自稱其才勝也,不可則止。冕與紀其庶幾。宏內勁於權倖,外伸于奸藩,惜為德不終,假辭國老。一清有應變之略,無格心之本,捭闔操舍,將道也而行之揆地。孚敬乘機遘會,一言拜相,強直自遂。言詭遇而獲,器不勝才,上僭下逼,禍豈不幸。嵩以順為正,內固寵而外籠賄,即微,孽子必敗。階才不下廷和,惟小用權術,收采物情,不無遺憾,與廷和皆救時相也。拱剛愎而忮,小才不足道。居正申商之習,器滿為驕,群小激之,虎負不可下,魚爛不復顧,故沒身而名穢家滅矣。」 |
74 | 胡元瑞少以撰著見推元美,《詩藪》一書,評騭今古。錢謙益謂其愚賤自專,妍媸任目,「要其指意,無關品藻,徒用攀附勝流,容悅貴顯,斯真詞壇之行乞,藝苑之輿台也。耳食目論,沿襲師承,昔之刻畫《卮言》者,徒拾元美之土苴;今之揶揄《詩藪》者,仍奉元瑞之餘竅。以致袁、鐘諸子,踵弊乘隙,澄汰過當。」橫流不及,不亦恧乎! |
75 | 錢牧齋論詩,專諛西涯,而詆諆空同。摭擊七纂,不遺餘力。謂於麟「句摭字捃,行致墨尋,興會索然,神明不屬,被斷淄以袞繡,刻凡銅為追蠡」:「限隔人代,描摹聲調,論古則判唐、選為鴻溝;言今則別中、盛如河漢,謬種流傳,俗學沉錮,昧者視舟壑之密移,愚人求津劍於已逝。」又云:「征吾長夜,於麟既跋扈於前;才勝相如,伯玉亦簸揚於後。」而「斯文未喪,作者難誣。當葵邱震驚之日,仲蔚已有微言;迨稷下鼓吹之時,元美亦持異議。」 |
76 | 世言劉念台理學似周元公,死節似江古心,論諫似胡淡庵,鉤黨似李元札,絕俗似範史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