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九歌第二 |
2 | 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間,其俗信鬼而好祀,其汜必使巫覡作樂,歌舞以娛神。蠻荊陋俗,詞旣鄙俚,而其陰陽人鬼之間,又或不能無褻慢淫荒之雜。原旣放逐,見而感之,故頗為更定其詞,去其泰甚,而又因彼事神之心,以寄吾忠君愛國眷戀不忘之意。是以其言雖若不能無嫌於燕暱,而君子反有取焉。 |
3 |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嗚兮琳琅。【愉,音俞。珥,音餌。璆,渠幽反。鏘,七羊反;一作槍。琳,音林。琅,音郎;俗作琅。〇日,謂甲乙。辰,謂寅卯。穆,敬也。愉,樂也。上皇,謂東皇太一也。撫,循也。珥,劍鐔也。璆、鏘,皆玉聲。孔子世家云:「環佩玉聲璆然。」玉藻云:「古之君子必佩玉,進則楫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也。」琳琅,美玉名,謂佩玉也。此言主祭者卜日齋戒一,帶劍佩玉,以禮神也。〇補曰:「沈括存中云:『吉日兮辰良」,蓋相錯成文,則語勢矯健。韓退之云:『春與猿吟兮,秋鶴與飛。」用此體也。」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灑兮椒漿。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古字通也。樂,歷各反。〇揚,舉也。枹,擊鼓槌也。拊,擊也。疏,希也。舉枹擊鼓,使至緩節而舞,徐歌相和,以樂神也。陳,列也。浩,大也。竽,笙類,三十六簧。瑟,琴類,二十五弦。靈,謂神降於巫之身者也。偃蹇,美貌。姣,好也。服,飾也。古者巫以降神,神降而托於巫,則見其貌之美而服之妤,蓋身則巫而心則神也。菲菲,芳貌。五音,謂宮、商、角、征、羽也。紛,盛貌。繁,眾也。君,謂神也。欣欣,喜貌。康,安也。此言備樂以樂神,而願神之喜樂安事也。】 |
4 | 東皇太一 |
5 | 浴蘭潢兮沐芳,華採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旣留,爛昭昭兮未央。謇將憺兮寄宮,與日月兮齊光。龍駕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靈皇皇兮旣降,焱遠舉兮雲中。覽冀州兮有餘,橫四海兮焉窮。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降,叶胡攻反。焱,卑遙反,其字從三火。焉,於虔反。夫,音扶。??,敕中反;一作忡。〇靈,謂神也。皇皇,美貌。降,下於巫也。焱,去疾貌。雲中,神所居也。言神飲食旣飽,焱然遠舉,複還其處也。覽,望也。兩河之間曰口。有餘,所望之遠,不止一州也。窮,極也。言神出入,須臾之間橫行四海,無有窮極也。夫君,謂神也。記曰「夫夫也」是。????,心動貌。 |
6 | 雲中君 |
7 |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綢,蓀橈兮蘭旌。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揚靈兮未極,女嬋媛兮為余太息。橫流涕兮潺諼,隱思君兮陫側。桂棹兮蘭枻,斫冰兮積雪。採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絕。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間。鼌騁騖兮江皐,夕弭節兮北渚。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玦兮江中,遺餘佩兮澧浦。採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旹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 |
8 | 湘君【說見篇內。〇此篇蓋為男主事陰神之詞,故其情意曲折尤多,皆以險寓忠愛於君之意,而舊說之失為尤甚,今皆正之。 |
9 | 帝子降兮北渚,日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麋何為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朝馳余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掬芳椒兮成堂。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櫋兮旣張。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九嶷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遺餘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
10 | 湘夫人 |
11 |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涷,音東,從水。灑,一作灑,益所宜反。塵,葉除旬反。〇天門,上帝所居紫微宮斗也。廣開者,為神將降也。吾,主祭者之自稱也。大司命陽神而尊,故但為主祭者之詞。乘玄云者,知神將降,而往迎之也。飄風,回風也。涷雨,暴雨也。 |
12 | 灑塵,以清道也。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紛總總兮九州島,何壽夭兮在予!髙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靈衣兮被被,玉佩兮陸離。壹陰兮壹陽,眾莫知兮餘所為。折疏麻兮瑤華,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旣極,不??近兮愈疏。乘龍兮轔轔,高駝兮衝天。結桂枝兮延竚,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柰何,願若今兮無虧。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
13 | 大司命【周禮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疏引星傳云:三台,上台曰司命。又文昌宮第四亦曰司命。故有兩司命也。 |
14 | 龝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緑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予。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龝蘭兮青青,緑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人不言兮出不辭,乘回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帶,鯈而來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雲之際?與女游兮九河,衝風至兮水揚波。與女沐兮咸池,晞女髪兮陽之阿。望媺人兮未徠。臨風恍兮浩歌。孔蓋兮翠旍,登九天兮撫彗星。慫長劍兮擁幼艾,蓀獨宜兮為民正。 |
15 | 少司命 |
16 |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余馬兮安驅,夜晈晈兮旣明。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徊兮顧懷。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 緪瑟兮交鼓,簫鐘兮瑤簴。鳴?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翾飛兮翠曾,展詩兮會舞。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余轡兮髙駝翔,杳冥冥兮以東行。 |
17 | 東君【今按:此日神也。禮曰:「天子朝日於東門之外。」又曰:「王宮祭日也。」漢志亦有東君。 |
18 | 與女游兮九河,衝風起兮橫波。乘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登昆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懷。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朱宮。靈何為兮水中?乘白黿兮逐文魚,與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鄰鄰兮媵予。 |
19 | 河伯【舊說以為馮夷,其言荒誕,不可稽考,今闕之。大率謂黃河之神耳。 |
20 |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羅。旣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譱窈窕。,美目盼然,又好口齒而宜笑也。窈窕,好貌。以上諸篇,皆為人慕神之詞,以見臣愛君之意。此篇鬼陰而賤,不可比君,故以人況君,鬼喻己,而為鬼媚人之語也。若有人者,旣指鬼矣,子則設為鬼之命人,而予乃為鬼之自命也。言人悅己之善為容也。】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旣晏兮孰華予?採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間。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栢。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又夜鳴。風颯颯兮木簫蕭,思公子兮徒離憂。。離,罹也。 |
21 | 山鬼 |
22 |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云,矢交墜兮士爭先。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壄。出不人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帶長劍兮挾秦弓,首雖離兮心不懲。誠旣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旣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
23 | 國殤【謂死於國事者。小爾雅曰:「無主之鬼謂之殤。」 |
24 | 成禮兮會鼓,傳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與。【成,一作盛。芭,一作巴,卜加反。姱,音戶。倡,音昌。與,一作冶一二。〇會鼓,急疾擊鼓也。芭,與葩同,巫所持之香草也。代,更也。持以舞訖,複傳與人,更用之也。姱,好也。女倡,女子為倡優也。容與,有態度也。春蘭兮秋鞠,長無絕兮終古。鞠,一作菊。〇春祠以蘭,秋祠以鞠,即所傳之葩也。終古,已見騷經。 |
25 | 禮魂 |
26 | 校勘記 |
27 | 〔一〕主祭者卜齋戒。「卜」,忠雅本作「吉」。 |
28 | 〔二〕姣服一作妖??。「??」,原作「般」,古逸、掃葉、成化本作「服」。熹自注「古字通也」,惟古無「服」、「般」相通之例。今檢說文「服」字「從舟??聲」,是「??」即古「服」字。四部叢刊影印明覆宋刊本楚辭補注:王逸注「姣,一作妖。服,一作??」,為朱注所本,今據改。 |
29 | 〔三〕古字通也。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古字並通」。 |
30 | 〔四〕樂歷各反。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樂音洛」。 |
31 | 〔五〕東皇太一。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上有「右」字。下諸篇題同。 |
32 | 〔六〕夫夫也是。「也是」,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忠雅本作「是也」。 |
33 | 〔七〕蘋水草。「蘋」原作「薠」,據古逸本,忠雅本改。 |
34 | 〔八〕今乃忽然不辭遂去。「辭」,原作「詞」,據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忠雅本改。 |
35 | 〔九〕吾主祭者自吾也。古逸本「自吾」作「自言」,忠雅本作「自稱」。 |
36 | 〔一〇〕睇微眄貌。「眄」原作「盼」,據掃葉本、忠雅本改。 |
37 | (一一)又猨屬。「又」,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狖」。 |
38 | (一二)一作冶。原作「二」,據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忠雅本改。 |